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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难看,挥挥手道,“你继续说。”

  “他翻过了三个山头,发现一片荒草地,看见一棵枯树。老头说,家里的猫正好在那棵树上。他就爬上去,想把猫抱下来。”酒爹老伴停下,喝了一口水。

  “然后呢?然后呢?”酒爹的儿子急切的催促。

  “他一往上爬,那猫就往更高的地方爬。他差不多爬到了树的顶端,正要一把抓住猫,脚底却滑了一下,身子一歪,就从树上掉了下来。”酒爹老伴干咽了一口,“可是呢,他没有完全掉下来。”

  “没有完全掉下来是什么意思?”酒爹的儿子着急不已。

  “他悬在了树上。脖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勒住了。”酒爹老伴说道。

  “然后呢?”酒爹的儿子又问。

  “然后你爹就醒了。”

  “醒了?”

  “是的。你爹就问我,家里的猫不是死了好久了吗?我怎么还要去找它呢?”酒爹老伴摊开双手,学着酒爹当时询问的样子。

  “那时候猫已经死了好久了?”酒爹的儿子追问。

  酒爹老伴又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说道:“是啊。那猫是出了意外死的。你爹一直耿耿于怀。是你爹喝多了酒把它打死的,用门栓把它打死的。”

  “我爹干吗要将猫打死?”

  “哎,你爹曾经特别特别嗜酒,喝多了就喜欢发酒疯。那次你爹在外喝醉了,摇摇晃晃的回来,进门的时候不知是猫惊到了他,还是他错把猫当做偷鸡的黄鼠狼了,顺手拔了门栓,将那猫活活打死。”酒爹老伴的脸上露出一副悲悯的表情。

  众人唏嘘不已。

  “你爹第二天醒酒了,悔恨不已。他担心猫报复,就学人家的,将猫的尸体吊在了后山的一棵树上。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家里也没发生异样的事情。突然做了那个梦以后,你爹就感觉眼睛慢慢变差,耳朵也慢慢变聋。后来你爹的舌头也变得麻木,分不清酒味醋味,就把酒给戒掉了。”

  据说,猫的报复心非常强,而且也很会记仇,“猫有九条命”这句话并非说猫真的有九条xìng命,而是指猫记仇能九世不忘。

  正是这个原因,使得几乎所有人家都将死去的猫吊在树上,而不是埋葬在土中。因为谁都不确定家里人或者邻人是否曾经得罪过它。只有将它的尸体吊在树上,才能确保它的灵魂不能回来报复,甚至无法转世来报复。

  ☆、作祟的猫鬼

  “后来,你爹开门关门的时候,经常被门栓挤到手,有时指甲挤出血来。我寻思着叫木匠重新做一个门栓换上。你爹不肯,说这是应得的报应,就当是那只猫咬的。”酒爹老伴指着地上血迹斑斑的门栓。仿佛这门栓不是刚刚敲打酒爹的脑袋沾上血的,而是日积月累的挤到酒爹的手指留下的血迹。

  歪道士微微颔首,沉默不语,眼眶里竟然渐渐浸满了泪水。

  外公说,歪道士每次夜晚出去,开门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尤其是抽动门栓时。他总是想起在私塾第一次见到心爱的人的夜晚,由此甚至在起床前要侧耳倾听一下外面的动静,似乎要等到敲门声响起才去开门。

  很多年以后歪道士的葬礼上,人们惊讶于他的门栓用了一辈子,却连个棱角都没有磨损。其他人家的门栓在相同时间里已经换了三四次。

  外公对我说,你可以想象一下,他每次开门,都是多么的小心。

  “马台吉,你哭什么?”外曾祖父问道。

  歪道士不答话,兀自走到外面的地坪里。

  酒爹的儿子根本没觉察歪道士的变化,他焦急的拉住外曾祖父的袖子,说道:“你帮忙想个办法呀。等yào劲一过,我爹又要拿门栓敲头了。我千不该万不该不听马台吉的劝,但是已经这样了,我得想办法救我爹啊。”

  “照你妈说的来看,应该是猫鬼作祟。”外曾祖父缓缓说道。

  “我爹不是把它吊在树上了吗?怎么还能作祟?”酒爹的儿子迷惑道。

  “一则它可能从树上逃脱了。二则它可能是另外的猫鬼。”

  “那地方很久以前不是闹过一阵子野狸子吗?不是被一个路过的高人写檄文赶走了吗?难道是它又回来了?”酒爹的儿子瞪着惊恐的眼睛问道。

  外曾祖父摆摆手,说:“野狸子死了没人把它吊起来,所以它不会以这样的方式报复。”

  “它也许是帮我家的猫呢?它们都是灵物,很可能狼狈为jiān。”

  其他人附和道:“是啊,是啊,这不是没有可能。我们要不要找人模仿原来的高人那样,再写个檄文赶走它?说不定赶走它就好了。”

  外曾祖父摇头道:“不可能的。野狸子跟家猫,那是死冤家死对头。当野狸子捉到一只猫以后,就把它带到河边让它喝水。如果猫不喝的话,野狸子会用爪子挠猫的背。猫就这样被逼着喝了吐,吐了再喝,直到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净了。然后野狸子就用爪子划开猫的肚皮,把它的五脏吃了。整个过程猫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众人沉默。屋里静极了。

  唯有酒爹喃喃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是的。野狸子闹的时候,也是掏空人的肚皮,并且只吃小孩子。而这树上吊的,都是成年人。”一个年龄比较大的人开口道,“也许之前正是野狸子在这里,猫鬼才不敢出来。等到野狸子被赶走之后,猫鬼就出来闹腾了。”

  ☆、武将头盔上的翎子

  我没见过野狸子。

  我曾经问外婆,野狸子是什么动物?

  外婆神秘兮兮的说,野狸子是猫跟蛇jiāo配生出来的怪物,所以它体型像猫,但是皮毛像蛇。

  我又问外公同样的问题。

  外公想了许久才说,野狸子外观很像家猫,但比家猫大。前肢短后肢长。短短的尾巴和它的个子很不相称。两耳的尖端着生耸立的笔毛,很像花鼓戏中武将头盔上的翎子,威风凛凛。

  我问外公,你亲眼见过野狸子吗?

  外公摇摇头,说,没有,我也是听你外曾祖父说的。他见过。他小的时候,这里的山林里很多野狸子,等到他快结婚的时候,野狸子就绝迹了。画眉村的最后一只野狸子死去的时候,你外曾祖父还在场呢。听说你外曾祖父看见野狸子闭眼,哭得什么似的。

  我问,他为什么要哭?

  外公沉默不语。

  “连猫鬼怕的野狸子都被赶走了,我们还怕猫鬼干什么?我们一起把它捉起来,再放把火烧了那棵树。”酒爹的儿子挽起袖子,蠢蠢yù动。

  外曾祖父白了他一眼,冷冷的问道:“你去哪里捉它?”

  “去马台吉遇到它的地方啊。”

  “它会在那里等着你?就算它在那里等着,你怎么捉它?用你的双手捉?用绳子捆?”外曾祖父鄙夷道。

  酒爹的儿子顿时软了下来,耷拉了脑袋。

  “那怎么办?我们不能就这么等下去啊。现在已经有三个人出事了,都是我们在那棵树上见过的。再等下去,不知道其他人又会怎么样!”红三桃的妻弟焦虑道。

  之前问到方佳先的人站了出来,反驳道:“等着总比瞎干好。我们在山上的时候不是以为解开绳子是救他们吗?结果成什么样了?我姑父也出事了,我也着急,但是乱来的话,造成的后果可能更加严重。”

  “死马当做活马医!”

  “他们还没死。你乱来他们就真可能会丧命!”

  他们两人争执了起来。

  “别吵了!”外曾祖父制止道,“我们听听马台吉怎么说吧。”

  马台吉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大家都把目光移向他。

  他也看了看大家,说道:“太急躁肯定不行,但是干等着也肯定不行。你们别争了。我看……今天晚上我再去会会她吧。”

  “哪个她?”红三桃的妻弟问道。

  “猫鬼。那个提灯笼的姑娘。”

  外曾祖父不同意:“那可不行。昨晚它没有伤害你,是想引走你的魂魄。现在我们发现了它的底细,并且将树上的魂魄放了好多,你再去找它,它能不愤怒?不行,这样太危险。”

  红三桃的妻弟诧异道:“马台吉,你以前也得罪过猫?”

  “我不记得是不是得罪过。哎,本来就是这样,你得罪过的人,你很难一直记着。但是被你得罪的人,也许会一直记着。”歪道士说道,“也许是我得罪不多,才能从那里逃出来。”

  “可是你再找去的话,说不定就回不来了。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一人提醒道。

  歪道士苦笑道:“还能有什么其他办法?就这么定了吧。”

  ☆、如果你是假的

  外曾祖父要陪着他去,被他拒绝了。

  “要是我出了事,你帮忙将我和我新娘子埋在一块就好。”歪道士微笑道。

  我在读高中的时候,听到王菲唱的《如果你是假的》,里面有这样一段:如果你是假的,思想灵魂住在别的身体,我还爱不爱你。温柔的你长了三头六臂,拥抱你,甜不甜蜜。变脸的玩意,证明爱一个人到底容不容易,算不算便宜。多可歌可泣。万一你的面孔失去原有比例,要不要坚持完美主义,如果你是玛莉,是茱莉,查理,还是坂本龙一,会不会有很大关系?

  这段歌词让我感触颇深。

  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人,但是他(她)的思想和灵魂都已经不在这个躯壳里了,那么你还会喜欢他(她)吗?或者说,如果他(她)的外貌改变了,但是那个陌生的躯壳里住的还是他(她)的思想和灵魂,那么你还会喜欢他(她)吗?

  那时年少的我无从选择。

  我很想问问歪道士,他苦苦找寻的,到底是那个晚上突然造访的女孩,还是月老祠偶遇的大家闺秀?

  可是在他活着的时候,我一直怕他,不敢接近他。

  当天晚上,陆续传来其他几个人突然病倒的消息。

  经过询问,病倒的几个人都做过类似酒爹那样的梦,都是梦见某件东西或者某个人不见了,于是出门去寻找,寻找的途中遇到提着破灯笼的姑娘,然后那姑娘说了同样的地点,最后都被引诱至那棵树上,被吊在了那里。后来,那些人渐渐或感到视力下降,或者听力下降,或者其他。无一例外,他们都将这些变化归为身体的日渐衰老,或者其他疾病影响,并没有引起足够的注意。

  外曾祖父吃过晚饭,刚将灯盏点燃,歪道士就找来了。

  歪道士的神色有些落寞,从兜里掏出一个玉佩,塞到外曾祖父手里。

  外曾祖父惊讶道:“你这是干什么?”

  歪道士道:“我这里也没有什么钱了,仅剩这个东西值点钱,先放到你这里。万一我有不测,就麻烦你帮我和我新娘子葬了。”

  不等外曾祖父说话,他就掉头走了。

  外曾祖父愣了半天,等到醒过神来,歪道士已经不见了踪影。

  外曾祖父急忙跑到歪道士的住房外面,只见他的住房黑灯瞎火,静静悄悄。外曾祖父明白,他已经去了猫鬼那里。

  外曾祖父只好回来,睡觉前将那玉佩悬挂在床头。

  歪道士将玉佩jiāo给外曾祖父后,直奔昨晚休憩的地方。由于这次是有方向的,他没费多少时间就来到了目的地。他找到昨晚坐过的方形石头,坐了下来。风比较大,对面山上的树一起一伏,且山只剩下剪影,造成山像波浪一样向前涌动的错觉。

  他对着“波浪”发了一会儿愣,虽然屁股下的石头透着凉意,但是眼皮止不住的打起架来。也许是白天走了太多的路。

  “喵”

  一声凄厉的猫叫声将他惊醒。

  他睁开眼,一个熄灭的灯笼挡住了视线。灯笼的左侧有一个破洞。风从那个洞口吹进气,鼓噪着糊在外面的纸。那个洞口就像一个疼痛的伤口,颤抖着,抽搐着。

  他抬起头,看见了昨晚的那个姑娘。那姑娘的嘴唇上长着胡须,稀稀拉拉的几根胡须,但是每一根都很长。

  ☆、猫鬼姑娘的眼睛

  胡须为银白色,纯洁而冰冷。

  不过这无伤大雅,倒是衬托出姑娘的几分俏皮来。

  “你又来找人的吗?”姑娘的胡须一翘,似笑非笑道。她手指往灯笼轻轻一点,仿佛指尖带着火源一般,将灯笼点亮了。不过那灯光是零散的,还有几点从那个破洞口漂浮了出来。歪道士定眼一看,原来灯笼里没有蜡烛,却有无数只萤火虫。

  歪道士想起“萤火虫是亡魂提着的灯笼,它们要借助萤火虫的尾灯找到回家的路”的说法,顿时释然。

  “是的。我在找昨天要找的人。”歪道士镇定回答。

  “可是你放走了我辛辛苦苦找来的人。”姑娘冷笑道。灯笼越来越亮,姑娘的瞳孔就越来越小,缩成了扁圆形。那是猫的眼睛。“他们都是该死的人!”姑娘补充道。

  “是的。他们离死已经不远了。”歪道士站了起来,平视对面的猫鬼姑娘。他发现她的两只眼睛颜色居然不一样,一只淡黄色,一只白中泛蓝。他记得《相猫经》中说这叫金银眼,或叫yīn阳眼,说是“金眼夜明灯”,又说“眼常带泪惹灾星”。他仔细看了看,猫鬼姑娘眼中湿润,如同一汪泉水。

  但是同时,他看见了猫鬼姑娘眼中的善良和温柔。他知道,如果她真想那些人死,就不会仅仅将他们的魂魄悬挂在树上了。虽是报复,但是她从未想过将那些人置于死地。

  歪道士长长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由于你将他们的魂魄悬挂太久,也由于我们胡乱解开绳子,他们的生命已经岌岌可危。如果得不到及时挽救,恐怕都活不过这个月底。”

  猫鬼姑娘的手一抖,好几只萤火虫从灯笼里面飞了出来。

  她没有说话。她俊俏的脸庞在萤火虫的光下一亮一暗。

  歪道士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晚前来借火的女孩,她的脸庞也是在跳跃的烛火下一明一亮。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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