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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章

  木婉清左足痛得十分厉害,她性子一向倔强,全不理睬,咬着牙一瘸一拐地行进。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眼前出现一排密密麻麻的矮树丛,那“轰隆隆”之声便是透过树丛传了出来。

  木婉清加快步子,穿过树丛,只见一口大湖在月光照耀下波光粼粼,左边山崖上一条大瀑布滚滚而下,注入眼前大湖之中。这时月悬中天,皎洁明亮,直照得那条大瀑布如玉龙腾空一般。

  木婉清面对这天工造化的奇景,只瞧得目瞪口呆,惊叹不已,不禁向瀑布走近。

  忽地见到湖畔生着一丛丛茶花,在月色之下摇曳生姿。她原本不喜花草,只是在“雅芳阁”居住这大半年,段誉时常教导她玩赏茶花,以及许多种育法门。段誉时常说女孩儿家老是舞刀弄剑太也不雅,她尽管心中不服,却还是用心学了些茶花之道,在“雅芳阁”自种了几本茶花,尽心照料,颇感自豪。此时在这异地美景之中,蓦地见到这许多茶花,惊奇中带着欢喜,走过去细细品赏起来,喃喃地道:“此处茶花天生天长,并不靠人来照料,却长得如此之好。”

  木婉清信步而行,东瞧一阵,西看一下,道:“这几本‘虞美人’品种纯正,倒还比‘雅芳阁’的美了不少。咦,这本‘风信子’色泽素雅不杂,只怕那书呆子种的也有不及,我且挖它回去,也好让书呆子见识见识。”

  一时也不想自己身在何处,只想将这些茶花带回去给段誉瞧瞧。转念想到:“那书呆子说花摘下来就没了生命,更谈不上美是不美了,还是由得这些茶花生在这里的好。”又走几步,叹道:“唉,这几本‘绝尘娇’品种却不纯了。”赏玩了一阵茶花,走到湖边,捧起几口湖水吃下,入口甘甜,随即定了定神,心想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看来今晚只得在此宿夜,待到天明再行出去。

  木婉清胆量极大,孤身一人深夜独处幽深之地,一点也不害怕。她回到茶花丛中,褪下披风,垫在地上席地而坐。一阵徐徐清风吹来,不禁觉得微有寒意,左右两只手交叉搭在臂膀上,搂紧了身子。见到眼前茶花随风摇曳,她对着一株茶花叹了口气,道:“你便是再生得美上千倍万倍又有何用?只怕你这一生一世,也得不到一个人来欣赏你,可怜你。”那茶花自然听不懂人话,兀自摇曳。

  木婉清伸出手轻抚茶花,继而道:“亏得我瞎摸乱撞到了这里,便让我来欣赏你,可怜你罢。唉,其实你躲在这里才好,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半点烦恼也没。”说着抬眼望向湖中,悠悠地道:“就算你生在人山人海之中,没人明白你,你生得再美也是无用。须得遇到我这般懂得你心意的人,你才美得有价值,你说是不是?”

  从大理驱马到无量山,又从无量山来到此处,大半天的折腾,木婉清早已觉得疲累,迷迷糊糊中竟躺下睡了。

  睡梦中只见一匹黑色骏马朝自己奔来,到得不远处却慢了下来,“得得得”缓步走到自己面前,正要去拉马辔,那马却撒开四蹄便跑,越跑越疾,渐渐地远了。

  木婉清叫道:“黑玫瑰回来,黑玫瑰回来,黑玫瑰”一惊而醒,才知是做了个梦。揉了揉眼睛,抬眼只见一轮圆月悬在中天,月光泻在湖面上,湖面宛似镀了一层白银,湖心也是一轮明月。

  身在此景此地,木婉清油然生出凄然之感。脚踝扭伤处痛得厉害,退下鞋袜一看,已然高高肿起,心下暗自责备:“出门时忘记带些治伤灵药,倘若有备而来,何须遭受这等苦楚。”伸手轻轻揉捏,眼睛又去瞧身前的茶花,说道:“那书呆子说什么‘一花一世界,一树一枯荣’,这些茶花生在此处,那这里又是个什么世界了?”

  但见湖畔处茶花在湖中投下倒影,一阵轻风吹来,湖畔处的茶花不住摇曳,湖中茶花的倒影也即飘忽不定,转口道:“那书呆子不过是胡言乱语一气,这里又能有什么世界了?我居然差点信了他的鬼话。”

  木婉清大半日粒米未进,深觉腹中饥饿,便重新穿上鞋袜,站起身来,拾起披风披上,想四处找找有没可食之物。

  抬眼四顾,周遭都是光秃秃的崖壁,大湖有一大半隐没在远处树丛之中,心中颓然道:“这种地方能找到什么吃的?”走到湖边又抄了几捧水吃,重又回到原处,退下披风铺在地上,计划坐待天明。

  经先才一觉,倦意早祛,眼下反觉精力充沛,只因脚踝剧痛不愿行走,只得坐着发呆。她一会去望天上的月亮,一会去瞧湖中的月亮,一会去赏身前的茶花,百无聊赖之际不免思绪漫游,心道:“我当真是记挂着马小成那记掌掴之仇么?还是我不愿见那书呆子老来操着兄长的姿态跟我罗唣?他本是我哥哥,我究竟为何要生他的气?以后还要回‘雅芳阁’么?便是不回,我又该去哪里安身?唉,倒不如在此终老便了。”随即冷笑一声,道:“要真是困在此处,过不上几日只怕饿也饿死了,还说什么终老?当初要是一直就没出幽谷,也不至有这许多烦劳。”想着想着,眼睛也湿了,掉下一滴泪来,正巧打在身前紧挨着的一株茶花花瓣上。

  忽然间左首不远处湖中“咚”的一声响,声音十分清脆,定眼瞧去,一条五彩斑斓的鲤鱼正来回悠游。木婉清只见那鲤鱼直向自己这边游来,月光之下,金灿灿地,异常美丽。再游得近了些,那鲤鱼一惊,在湖面上一掠,转身沉将下去,向着湖心急游,快如闪,须臾间全没了影踪。

  木婉清圆睁双眼向湖中寻找,却哪里还有半点鲤鱼的影子?重叹一口气,道:“要是我能变作这湖中一条小鱼,倒快活自在。也不知道它为何深夜里一个人出来游荡,难道它就没爹娘丈夫,兄弟姊妹么?”

  静坐了良久,原在湖心的月影已到了远处,再不似先前那般看得清晰了。木婉清胡思乱想,又过了良久,倦意渐起,缓缓躺下,侧身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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