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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恶毒

  章节名:第二十二章恶毒

  裴珍前脚进府,白蓉就急忙追了过来,果真是一字不落的,清清楚楚的把岳岚的话转述给了裴珍。

  裴珍听完后忡怔了一会儿,没想到岳岚郡主身份刚下来,转眼又要嫁入四皇子府了。

  岳岚刚回岳家那一阵子,凉都里风言风语不知道有多少,幸灾乐祸的人就更不用说。岳岚未进太子府之前,不论是品貌还是家室,除了宫里头几位公主,几乎无人能够跟她比肩,一直是凉都众多贵女的佼佼者,谁知最后竟然没名没份的进了太子府,暗地里不知道受到多少嘲笑讥讽。

  这也就罢了,等到岳岚苦等了两年,最后又灰溜溜的被送回了岳家,简直就让那些身份不如她的女子笑得直打跌,只说这个岳家女最后恐怕嫁得连个县令之女都不如,谁知道一转眼又要嫁给皇亲国戚了

  虽然是侧妃,但也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何况四皇子的生母淑妃在宫中一向受宠,皇帝对四皇子也颇为喜欢,四皇子妃听说也是个软和的性子便是嫁给四皇子做侧室,也比嫁入寻常人家要好得多啊

  裴珍叹了一声,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或许岳小姐天生就是富贵命?

  “裴小姐?”白蓉看到裴珍愣愣的样子,低声唤了一句,裴珍回过神来,“嗯,你们小姐的婚期定下没有?”

  “还没有。”白蓉回道,“恐怕要等到太子大婚之后。”

  “哦。”裴珍听到大婚两个字,心里闷闷的,甩了甩手里的帕子又问道,“那也不会等太久了。”

  “是呢,小姐直说时间太紧凑了,好多东西要准备,所以恐怕招待不周,会怠慢了裴小姐。”

  “你们府里头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吗?难道这些事情样样都要你们小姐自己来操持?”裴珍顺口说了一声,转念又想到岳相家现在的主母虽然是岳岚的嫡母,但并非是她的生身母亲,那位丞相夫人生了岳岚之后没几年就去了,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娘,谁知道会不会在嫁妆上动什么手脚呢?裴珍想着平素听闻的那些家长理短,暗忖道,也难怪岳岚要这样操心

  白蓉自是不知道裴珍的心思已经不知道转到哪里去了,抿着唇又接着笑道:“我们小姐说,有些事情可以交给别人,但是有些事情必须要自己亲眼看过才会放心。”

  裴珍被她说得好奇起来:“什么事情?”

  白蓉轻咳了一声,“这些话跟裴小姐说了不妥,但是小姐跟您一向要好,奴婢就放肆一回了——自然是陪嫁的事情。”

  等白蓉走了,裴珍还愣愣的坐在椅子上,脑中一直来回想着刚才白蓉说的话,突然蹭的站了起来,风风火火的就朝后院走去。

  “我们小姐说,陪嫁的人一定要好好挑挑,虽然是岳家旁支里的姐妹,多少是沾亲带故的,但到底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姐妹,也不知对方人品如何,要是带了个会挑事儿的进四皇子府,那才是让人头疼”

  裴珍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跑了起来。岳岚的婚期在太子大婚之后,她现在已经开始挑滕妾了,那太子妃那边岂不是早早的就开始准备着了?

  不行,她得快点去跟娘亲说。裴珍只觉得心里热烫得连脸都要烧红起来,岳小姐没有亲妹妹,可是她的姐姐有啊,她们可是亲姐妹啊

  秋晚琳听着裴珍红着脸,扭扭捏捏的把话说完,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倒过去。她和裴锦添一向恩爱,房中连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竟然生出了给人做妾的心思!侧妃,那不也是妾室吗?!

  “娘,这怎么能跟其他人一样啊,那个可是我的亲姐姐。”裴珍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信心,“我跟她是一家人,就算我名分上差一点,她也不会拿正室的名头来压我,那侧妃又有什么关系。娘啊,你想想,这可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事情,你仔细想想。”

  “珍儿你听娘说,不是这样的。便是亲姐妹也不成,何况”秋晚琳还没说完,外面一个小丫头就跑了进来,急急忙忙地说道:“三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四老爷带着好多人在外面,说是三老爷惹了大事儿,要抓三老爷去府衙里问话!”

  “三老爷呢?!被带走了?”

  “没有没有,不过三老爷刚听到消息也出去了。”

  秋晚琳一听,脸色惨白的提起裙子就朝外面去了。

  往日里冷清的裴府门外已经围了不少的人,一向跋扈嚣张的裴四爷被人双手反扣着,疼得呲牙咧嘴,正梗着脖子在跟身后的人说着什么,脸上带着几分讨好。

  “哈?!不说话了?不说话也没用!喏,这位大爷,那块令牌就是他给我的,是他让我去铺子里拿药,银子我可都给他了,抓我没用,要抓人追债,也要找他要啊!”裴四爷扭着脖子更身后的人大声嚷嚷,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之前被人收拾了一顿。

  “你胡说什么?那块令牌我就用过两回,早早的就收在屋里不曾拿出来,又怎么会拿去药铺取药,真是荒缪!”背对着大门站着的正是裴家三老爷,裴锦添。

  他本来是在书房里,突然听到下人回报说外面有几个城北药铺的人,扣着裴四爷上门来讨要银子了。裴锦添大吃一惊,城北那家老字号的药铺他去过,怎么会跟老四扯上关系?

  “来了来了!”裴四爷一看到秋晚琳出来,眼睛一亮,连忙大声叫道,“老三你别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那些银子我可是都给了三嫂的!别说你不知道!分银子的时候都乐呵呵的,现在出事了就要撇干净关系让我一个人兜着,我跟你说,门儿都没有!”

  裴锦添闻言回头看着秋晚琳,带着从未有过的怒气,还有几分失望。秋晚琳听到裴三爷的话,又看到自己丈夫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裴锦添跟秋晚琳几十年的夫妻,如何瞧不出来她脸上的慌张和心虚,心里一下子凉了起来。当日裴意给他那块令牌的时候,他本来不想要,他虽然是裴意的父亲,可这些年对她并没有养育之恩,当年甚至还用她换取了夫妻俩的平安,说白了,他根本没脸再要她的东西。可耐不住裴意说的那些话,再者,他的旧伤不仅折磨人,也是他的一块心病,因为身体不好,他这些年一直没有出去养家糊口,整日在宅内郁郁不得志,要是能够治好旧伤,以后他也不用像个妇人一般无所事事。

  裴锦添厚着脸皮接了下来,在城北拿了两次药,用完之后便觉得出乎意料的好,便也没再去过城北的药铺。那块令牌也被他妥当的收了起来,谁知道竟被人拿了出去

  “嚷嚷啥!?”站在裴四爷身后五大三粗的汉子蒲扇一样的手在裴四爷后脑勺上扇了一下,嗓门震得裴四爷脑子直嗡嗡,“老子这本账上可记得清清楚楚,拿的一根草都记着!有份的一个都跑不了,还用得着你嚷嚷!?”

  “风大爷说得是!说得是!”裴四爷老老实实的应着,“我说的都是实话,那块牌子真是这个娘们给我的,跟我没有关系啊!”

  “老子今天亲眼看着你去铺子里拿药,一开口就是十根老参,胃口真不小啊!是谁的主意!?啊?也是这个娘夫人的主意?”

  裴四爷哭丧着脸,肃风抬手又是一巴掌,“老子问你话,耳朵聋了?!”

  “是我的主意,是我的主意!哎哟,别再打了,爷,求求你了!”

  “账本来!”肃风一手扣着裴四爷,一手接过后面伙计递来的账本,啪的甩到了地上,又揪住裴四爷往地上凑,“你睁大狗眼看清楚了!这上面一条一条的,可是有错?可都是你拿的?!是你的主意还是裴夫人的主意?!”

  “老参十八根,枫斗石斛五两,紫车河三枚,鹿茸两斤”肃风洋洋洒洒的念着上面的条目,念一句就跟打拍子一般在裴四爷脑袋上抽一巴掌,裴四爷跟打得嗷嗷叫,头昏眼花的看了账本一眼,忙不迭的点头,“没错,没错。都是我拿的!是我的主意!”

  肃风哼了一声,“各位乡亲可听见了,这人在我们药铺白拿了这么多药材,分文不给,最后还打伤了我们药铺的掌柜,在下本想抓了他直接去见官,不过,看在你老实认错的份上,老子就给你一个机会,把账本上这些药材一样不少的还回来,再回去给我们掌柜磕头认错,爷就饶了你这回!”

  城北那家老字号的药铺,凉都城内几乎无人不知,药材便宜不说,掌柜更是难得的正直,给穷苦人家赊账抓药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像这样恶劣的人还从未听说过。一时间眼神都鄙夷无比,连裴府门口的小厮脸上都火辣辣的,恨不得躲到门后面去。

  裴锦添一言不发,垂在两侧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秋晚琳走了上去,低低的,带着哭腔唤了一声,“夫君”

  裴锦添甩开她的手,盯着地上蓬头散发的裴四爷,嘴巴哆嗦了两下,没有说话。便是裴四爷不说,他也知道,那些药材现在肯定是拿不出来了。裴四爷被裴老太爷惯着,贪财好色,平常就是个混账的,刚才说的那些药材,样样贵重,落魄一点的人家几乎一辈子都买不了两样,裴四爷拿着那些东西,又怎么会不拿去换银子。裴锦添想到裴四爷刚才说的“银子都给了三嫂”,只觉得血液逆流而上,手脚发麻。

  果然,裴四爷昏头晕脑的摇了摇头,“药材没了都,都换成银子了”

  裴锦添胸口起伏一阵,闭了闭眼睛。

  “哈?换银子了?换了多少?银子呢?”肃风一把提起裴四爷,一连串的问道,“你倒是好胆色,掌柜的好心赊药材给你,你敢拿去换银子?那都是救命的东西,你懂不懂?!”

  肃风说着,挥手又拍了一下。裴四爷嗷嗷叫着,突然一个激灵,“不是赊!我有令牌的!掌柜的是看着那个令牌才会给我药材,没说要给钱!没要钱!”

  “什么令牌?还有这种东西?你拿出来我看看!”肃风嘴上鄙夷的说着,心里一阵乐呵,早知道这人渣会拿那块牌子说事儿,在路上动动手就把牌子给顺走了,现在正在他兜里呢!这货要是能拿出来他就叫他大爷!

  裴四爷扭着身子摸了一阵,“牌子牌子没了真是牌子,给了牌子的”眼看着蒲扇又要扇过来,裴四爷连忙扯着嗓子叫道,“三嫂,你说句话啊!那块牌子可是你给我的!银子你也拿了,你说句话啊!”

  秋晚琳重重的咽了口口水,看着肃风拎小鸡一样的拎着裴家的霸王,不由自主的摇着头往裴锦添身后躲去。

  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那块令牌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一开始她也没有生出过别的心思,可是裴珍年纪不小,以前倒也罢了,最近裴老太爷对她管得也不像以前那么严苛,时不时的能够让她出去参加一些花会诗宴。裴珍正是爱美的年纪,瞧着别人日日不重样的衣裳首饰,哪有不眼红的,回来哭哭啼啼了几次,让秋晚琳愧疚得不行,只觉得自己委屈了女儿。

  可她那些首饰裴珍都觉得老气,要买的话又是一大笔银子,秋晚琳急了几天,给裴锦添熬药的时候才想到这个主意。她故意说那个药铺是婆母的陪嫁铺子,拿着那块牌子可以分文不给的拿药,消息透露到裴四爷耳中,裴四爷果然凶言恶语的找上了她,逼着她把令牌拿出来,半骗半哄的说会给一半银子给她,秋晚琳应了,偷偷取了令牌给了裴四爷,头几次裴四爷拿着药材换了银子之后也确实给了一些给秋晚琳。

  而秋晚琳哄着女儿高高兴兴的,一时间也把这事儿丢到脑后,也未曾想到裴四爷从这无本的买卖中尝到甜头便一发不可收拾,招了大祸。

  “三嫂,三嫂,那些银子你也有份,你说句话,要不是你给了我牌子,我怎么敢去药铺里拿药材,你说句话啊!”看到秋晚琳没有反应,裴四爷又叫了起来。

  秋晚琳恨不得昏过去了事,“那块”

  “好了!闭嘴!”裴锦添怒喝一声,止住了秋晚琳的话,“你还嫌不够丢人吗?!这位大爷,药材换的银子,我们一分不少的给你,还请你原谅这一次。”

  “行啊。”

  肃风答应得爽快,可裴四爷脸色更灰了。

  “卖了多少银子。”秋晚琳没敢说话,裴锦添看着裴四爷,声音嘶哑的开口问道。

  裴四爷眼神一阵闪烁,肃风抬手就要抽,他连忙叫道:“四千两!四千!”

  秋晚琳倒抽了一口气。

  “嗯?四千两?”肃风阴测测地凑近了问道,“你看着老子,确定是四千?!”

  “风爷饶命,是六千六千!”

  “是六千?!”

  裴四爷哆嗦了半天,举着手比划了一下,“七千八百两”

  秋晚琳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怎么会有那么多!

  “有一个北边来的富商,四处寻石斛和老参回去给老母续命,我,我耍了手段把手里的都卖给他了,卖了六千两”到这份上,裴四爷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所幸都说了出来。

  秋晚琳这才发现自己不由自主的把话问了出来,六千两她所有的嫁妆卖掉也不值这么多银子

  “银子呢?!”裴锦添回头看着秋晚琳,声音低沉,却让秋晚琳红了眼睛,“夫君”秋晚琳不敢看裴锦添的眼睛,“可是,他只给了我三百两啊”

  裴锦添身子晃了晃,转头又问裴四爷。

  裴四爷垂着头没有说话,意思不言而喻。裴锦添突然想到前几日秋晚琳的抱怨,四房那几个小妾添了好多的首饰和衣服,看着都不是便宜之物,比起裴珍来强了不少,以为是裴老太爷又偷偷的塞银子给四房。他还安慰着说,说不定是四房的生意大赚了

  裴锦添闭着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的时候已是一片清明,“这位兄台,可否宽限几日”

  等肃风一行人走了,裴锦添才叫人抬了裴四爷进府,惊动了后院的两人,裴府内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裴老太爷看着自己的爱子被打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气得直喘气,而裴四爷的亲娘,顾夫人早就哭倒在他怀里,悲痛欲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裴四爷已经断气了。

  “老爷,你要为城儿做主啊!城儿一向是个听话的,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一定是被人蒙骗了!”顾夫人难得一边梨花带雨的哭着还能一边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我可怜的儿子!”

  裴老太爷被她哭得心都揪到了一起,连忙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咱们儿子是什么样我能不清楚吗?这里头一定有什么误会。”说完转头看着站在一边的裴锦添夫妻,“你们两个还傻愣着做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老实说清楚!”

  秋晚琳站在裴锦添身后,手脚冰凉,她是真没想到,这件事会闹得这么大。现在要如何是好?固然她手上并没有得了多少银子,大头都被裴四爷得了去,可是说到底那块令牌是从她手里出去的,她公爹平素就偏心裴四爷,要是知道实情定然会觉得都是她一人的错,说不定还要怪她挑唆,带歪了裴四爷

  秋晚琳浑浑噩噩不知道如何应答,裴锦添已经把事情说完了,只是其中隐瞒了一些事情,比如说那块令牌,他只说自己去城北药铺赊账拿了一些药材,不想被裴四爷知道才学着他去赊了药材。

  话刚说完,一个茶盏就砸了过来,裴锦添下意识的躲了半步,茶盏还是砸在了他肩膀上,落地破碎的声音惊醒了秋晚琳。

  “你这个孽障!自己作孽,还要连累老四!”裴老太爷怒不可遏地点着他骂道,“我告诉你,这件事跟老四半点关系都没有,人家找上门来要赔钱还是赔命你自个儿想清楚,妥妥当当的解决了,否则否则”

  裴老太爷想来想去,不知道要说什么好,顾夫人依在他胸口,低低的,温柔又委屈的劝道:“老爷,您莫要生气,仔细伤了身子,又伤了三爷的心。三爷也是裴家的人,就算这件事三爷做得嗯,不太周全,还累得老四”顾夫人含糊又清楚的说着,“但一笔写不来两个裴字,不管是三爷还是四爷,外面都只会说是裴家人,怎么能让三爷一人去解决这些事情,传出去外头人要怎么看老爷。”

  顾夫人说完,又安慰道:“三爷你放心,银子咱们慢慢凑,便是卖嫁妆也要把银子给你凑全了。”

  秋晚琳被她的无耻之言气得直哆嗦,就算这件事是她开的头,那又如何?她又没有求着四爷去药铺里拿东西,都是他自己愿意的啊,银子也都是在他的手里,裴四爷爷手上多了那么大笔银子,顾夫人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知道。现在出事了就让三爷一个人担着,还说这种火上浇油的话。

  “你胡说什么?!他闯出来的祸怎么能让你来筹银子,便是卖嫁妆也轮不到你!”果然裴老爷被她说得更加愤怒,看着裴锦添的眼神根本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儿子,更像是仇人一样。

  “可是他也是裴家的人啊要是被拉去见官,也要牵连老爷的名声”顾夫人小心地劝道,“坏的都是裴家的名声”

  裴锦添眉头皱在一起,这件事裴四爷虽然有错,但说到底还是秋晚琳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才会生出这么多事情,便是三房一力承担下来也无妨,可裴老爷也太偏心了。裴锦添按捺住心里的不虞,正准备开口,却听裴老爷子大吼了一声:“那就让他滚出裴家!就当我没有这个儿子!”

  顾夫人瞪大了眼睛,用帕子遮住了嘴,也遮掩住了她嘴角那一丝笑意。

  任裴锦添如何,都没有想到裴老爷子会说出这种话。裴锦添不知道的是,这一阵子裴老爷子夜夜噩梦,醒来之后一直在找当初在裴家做法事的那个道长,但找遍了凉都大大小小是道观,却始终不见那位道长的踪影,脾气更加暴躁,加上顾夫人有意无意的在他面前暗示,那位道长似乎有些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请来的

  裴老爷子越想越觉得是被三房的算计了,裴珍正要给人做填房的档口上就出了那么些奇怪的事情,哈,哪有那么巧?!肯定是三房不愿意结那门亲事,才会故意装神弄鬼来糊弄他!

  “老爷,您怎么能说这种话,三爷可是你的嫡子,就算犯错,罚一罚就够了,怎么能以后让三房的怎么做人?”顾怜柔声劝道,裴老太爷大手一挥,“不除族,那就分家!分出去,你跟我裴家就没关系了,也不要想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拖累我裴家的名声!”

  裴锦添夫妻二人回到院子里,三房要分出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裴家。要说三房,那是裴家唯一的,正正经经的嫡子,最后却落得这个地步,分家说得是好听,但是按照裴老太爷往日的作风来看也知道,三房恐怕是要净身出户,跟赶出去没有太多区别。

  裴老太爷一锤定音,马上找人着手准备分家事宜,裴锦添刚回院子没多久,就有人来请,说是分家的文书和中人都已经准备好了,请他去前院。

  秋晚琳一听直接哭了出来,裴家托庇祖荫不过是占了个将军的名头,勉强能算是官宦之家,要是三房的被分出了祖宅,以后他们要如何过日子?裴珍以后要如何嫁人?

  “别哭了,分出去也好,我总归不会让你们娘俩饿死的。”裴锦添说完,撩开帘子大步朝前院去了。

  秋晚琳后悔又惶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一阵子才缓过气来。她真没想到简单的一件事会引起这么大的波动,如果当时她没有偷拿那块令牌出来就好了不,要是没有那块令牌就好了

  秋晚琳怔住,对啊,她忘了。那块令牌是裴意给的,这件事跟她也脱不开关系!不对,刚才夫君在人面前并没有提到令牌的事情,明显是不想把这个女儿牵扯进来秋晚琳咬着唇,细细的想着,夫君不想提就不提了,因为这几天她一直气裴意那天说的话,这么点小事以裴意今时今日的地位,不过是抬抬手指就能解决的事情吧,她既然有那能够提药材的牌子,想来跟那家药铺的掌柜也是相识的,只要她愿意开口,不管是还银子还是其他都是小事

  说到底这件事还是她给的令牌惹出来的麻烦

  太子府已是黄昏,肃风正兴奋不已的在说下午的事情:“哈!那个混账又带着人去药铺,一张嘴就是十支老参,老子看了就生气,冲上去一脚踹翻了他的椅子,二话不说就狠揍了一顿,那个混账果然就老实的跟孙子一样,一路上屁都不敢乱放一个”

  绿芜听得两眼放光,又叹息着这么好玩的事情便宜了这个粗人,只恨自己不能亲自上去揍两拳,“太爽了”

  檀清咳了一声,绿芜连忙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偷偷的瞄了坐在上首的裴意一眼。

  裴意扫了一眼肃风手里掂着的那块小巧而古朴的令牌,“给檀清收着吧。”

  “那接下来要做什么?”肃风兴奋的问道。

  “等着吧,要是裴老太爷没有动作再作打算。”裴意随口道,眼睛盯着棋面,心里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不查便罢了,她一开始并没有把裴家的事情太放在心上,只是因为跟裴家难免有交集,习惯性的先做准备,查探出来的结果却让人吃惊。

  那个顾夫人

  裴意撑着头走神,叶亦宣掂着白玉棋子轻轻敲了敲桌面,问道:“想什么?”

  “想裴夫人何时会来找我。”裴意淡淡道。

  “你想要如何处理?裴家三房分出来,再远远的送走?”

  裴意想了足有小半盏茶的功夫,才下了一子,“有何不可。分与不分有区别吗?不过是换个地方住罢了。”

  叶亦宣拿着一枚白子,悠然道:“人常道父母难为,殊不知这为人子女,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裴意按下一枚黑子,笑道:“你这是身有所感?”

  叶亦宣低头去看棋盘,半真半假的抱怨道:“你这般挤兑夫君可不是好女子所为。”等到下人禀告外面有位裴夫人求见的时候,叶亦宣让人请她进来的同时,还不忘按下一子。裴意默默无语的松了手里的棋子,本来厮杀得难分难解,甚至黑子还有几分优势的局面立刻大变,黑子兵败如山倒,再无生机,半响后冷哼了一声。

  叶亦宣看着她微拧着的眉,微笑起来。

  下人直接把秋晚琳带到了院内。秋晚琳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男人容颜清远,眉眼却温柔,眼中仿若只有一人,朱墙黄瓦,零星的灯火和星辰皆成背景,一时间无法开口。

  裴意轻敲了敲椅子扶手,“裴夫人为何事而来。”

  秋晚琳上前走了两步,刚哭过的眼睛被晚风一吹干涩得仿佛随时都能落泪,“你父亲出事了。”

  裴意侧头看着她,示意她接着说下去,秋晚琳声音细细的把事情说了一遍,期间眼眶红了几次。

  “你来太子府,裴老爷并不知情吧。”裴意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问道。秋晚琳脸色微微一变,因为气愤裴意之前说过的话,她一直没有把太子妃的身份告诉裴锦添,裴锦添向来也不关心这些事情,是以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以裴锦添的性格,如果知道太子妃的身份,今日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过来。

  “你要我如何帮你?”

  秋晚琳抬头看着她,“那块令牌既是为你所有,能否跟掌柜说一声”秋晚琳没有说下去,意思却很清楚。

  “可以。”裴意很快应了,秋晚琳倒是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两眼,“还银子也好,以权压人也罢,药铺的事情你不用再担心,以后不会有人再来找麻烦。”

  秋晚琳呐呐地应了,迟疑了片刻之后又开口道:“你祖父因为这件事要三房分家,你父亲也答应了”

  裴意挑眉看着她,“这是裴家的家事,我管不了,夫人请回吧。”她做这些事情,就是为了把三房的摘出去,现在如愿以偿,又如何会再去插手。何况裴老爷子要是知道能够攀上太子府,裴意可以预料,绝对会有源源不断,甩不掉的麻烦。

  秋晚琳下唇咬得发白,“裴老太爷要分家,你父亲有什么办法?”

  “他既然答应了,自有他的打算,夫人何必着急。”

  “这件事你当真不管?”

  裴意摇头,秋晚琳猛的抬头道:“那好,分出去也罢,我们夫妻二人总归不会被饿死,不会拖累你。你既是我的女儿,有一件事我还是可以做主的。”

  裴意侧头看着她,有些诧异她突然摆出母亲的架子是想要做什么。叶亦宣端着茶杯垂眸喝着,仿佛没有听到这边的对话。

  秋晚琳吸了一口气,道:“让珍儿跟你进太子府吧。”

  叶亦宣咳了两声,裴意惊讶地看着秋晚琳,“你知不知道在说什么?还是我误解了你的意思?”

  裴意能看出来裴珍一脸春心萌动的样子,但是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正是因为笃定不管裴珍如何闹,秋晚琳夫妻都不会准许她给人做小,哪怕是太子也一样,萌动就让她萌动去吧。秋晚琳这是气糊涂了?

  秋晚琳看了叶亦宣一眼,咬牙继续说道:“分家之后珍儿以后如何能够找到好的人家?你既然不愿意管裴家的事情,这件事你总能做到吧。让珍儿进太子府,你也算是有个帮衬。”

  裴老太爷决意要分家,夫君也答应了,现在裴意又不愿意插手,单凭她自己已经没有办法转圜这件事情了。秋晚琳想清楚了,与其让裴珍跟着过贫苦落魄的日子,不如让她进太子府,就算不得太子喜欢,总能衣食无忧吧。

  “帮衬?”裴意笑了起来,把裴珍送到她面前,是想帮衬她还是要她帮忙养女儿?

  “太子府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人,殿下迟早是要纳妾的,与其找其他人为何不能接受珍儿?”秋晚琳有些着急的说道,“珍儿性子好,又听话,绝对不会跟你争宠,你就当太子府多养一个闲人,还能驳到一个好名声,为何不应?”

  “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夫人请回去吧。”叶亦宣放下手里的茶盏,淡淡的开口道。

  秋晚琳脸色发白的看了犹自带着几分笑容的裴意,突然涌出一股怒意,脱口而出道:“太子殿下如此爱护你,可知道你身体先天不足,难以有孕的一事?!”

  裴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叶亦宣看了她一眼,冷声道:“裴夫人,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秋晚琳强扯出一抹微笑,声音有些咄咄逼人:“殿下不知道吧,我秋家女子不少从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如果没有仔细调理,几乎没有长到及笄的。珍儿是,你眼前这个更是!”

  叶亦宣欲起身,裴意按住了他的手,抬了抬下巴,“让她说下去。”

  秋晚琳冷笑了一声,“你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我和你父亲都没有找过你吗?因为没有秋家祖传的药引,秋家的孩子根本就没有活下来的可能!你既然长到了这个年纪,想来也寻过大夫,费了不少的药材,清楚的知道自己身体不好,那殿下呢,你有没有告诉过他,他费尽心思,遣散姬妾娶回来的是一个难以为他孕育子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的女人?”

  “你这个女人,真是太恶毒了!放开我,让我出去!”垂花门后面拉拉扯扯的冲出来一道绿影,绿芜气得脖子都红了,一边朝秋晚琳冲过来,一边大声道,“我们主子有哪点对不起你了!这些年要不是我们主子照拂,你以为你们一家三口能够活到今天?!早被裴家那个老妖婆给害死了!你陪嫁的那些破烂铺子,要不是我们主子暗中打理,到你手上的能有那么多银子!”绿芜挣脱着檀清的手,“你放开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绿芜拖着檀清走了两步,梗着脖子道:“要不是我们主子,你那个宝贝傻蛋女儿,早就去做人填房了,被人弄死了!还有今天你在这里瞎叨叨的份!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今天就算被打死也要先揍你一顿!”

  秋晚琳一愣,随即开口道:“她既然知道生身父母是谁,这么多年,为何不会来找我们?我们被四房的为难,你父亲和妹妹生病的时候,我变卖嫁妆遭人冷眼的时候你在哪里?对,你还在砺王府好好的当你的砺王妃,现在我们一家被赶出家门,不过是你几句话的事情罢了,你却依然见死不救!你既然没有把我们当你的家人,我又何必为你遮掩这些事情!”

  哎,过日子就不能太安逸了,安逸久了智商直线下降,人也娇气了,一点都受不得磋磨

  就好像穿了几个月舒服的平底鞋,今天穿高跟恨不得赤脚在过道上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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