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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皇子因为得圣上宠爱,在京城赐了府邸,都十九高龄了,却一直住在京城没有就藩,每天过着富贵闲人的生活。

  除了谈观,这几人从小一起长大,常常一起结伴踢蹴鞠、打马球、狩猎、骑shè、赛马,比亲兄弟还热络。

  楼下大堂的小歌女把南方吴侬软语的小调唱得乐声缥缈,dàng气回肠,宽大的舞台上,一群舞姬长袖飘飘,翩翩起舞,酒酣耳热,锦瑟妙音,任雍容却听得昏昏yù睡,手端着酒盏,眼睛不时往街上瞄去。

  正心不在焉的啜着极品玉粮液,心不在焉的瞧着窗外,瞄啊瞄的,让他瞄出了个苗头。只听见街道上一个少年喧的喊着,「有小偷!有小偷!抓小偷啊!」却不见什么人理会。

  平常的任雍容是绝不会chā手这种芝麻闲事的,不过这歌舞实在让他无聊到昏昏yù睡,与其在这里无聊致死,不如下去瞧瞧。

  ☆、第九章

  他没打招呼,放下酒盏,转身而起,如云间雁子纵身飞入人群中。

  他这动作惊得其余三人也抛下酒盏,齐齐踱到窗边,接着心有灵犀的互觑,几乎是有志一同的快步往楼下而去,候在外面的小厮随从不知发生什么事,以为有刺客出现,拔刀的拔刀,拿剑的拿剑,如临大敌的把大堂里的客人全吓得夺门而出,一时鸡飞狗跳、鬼哭神号。不过任雍容万般没想到自己比金矿还要稀少的好奇心,给他招来的竟是一只靴子!

  芮柚紫只知道被任雍容勒得快没了气,这男人用得着下手这么狠吗?想喘气、想活命,她下意识就想往任雍容拎着她领子的手打去,可是任雍容身上冷冽的气息不断传来,她能感受到他的盛怒,这认知把她刚燃烧起来的反抗给瞬间掐灭得一点儿都不剩。

  「我……都给……公子您道歉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再说了,君子动口不动手,我荷包没了,小偷跑了……怎么想都是我损失比较大啊!」她已是近乎哀求的致歉。

  任雍容属于高瘦身材,就见他玉树临风站在那,凤目低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神,没有人知道他在思考什么,也许想着怎么处罚这位不知死活的小子,但实际上他在看自己掌握下这小矮子悬空的双脚,他那只只着白袜的脚匪夷所思的小,他若是再不放手,这矮冬瓜就得去向阎王报到了。

  他从不怜惜任何人,即使女子亦然。

  他近乎邪佞的睨着手里的小豆丁出气多、入气少的模样,一张小小脸蛋最让他看不过去的是,漂亮双眼漾着不知是惊恐、气愤,或是弱者的眼泪,坚持着不在他眼前让泪水掉下,那固执和脆弱jiāo织成让人无比心折的神情。

  他忽地怔住,心弦仿佛被一只无名的手撩拨了过去,起初戏弄的动机顿时消失不见,反倒生起一种……笔墨都无法形容的酥麻感。

  他眯着眼,下意识的想要抹去那种感觉,他告诉自己,那是错觉,因为气愤而衍生的错觉……一定是,一定是这样。

  说到底,就两人的体型来讲,他好像有点仗势欺人。

  突然而来的认知,五指倏然觉得烫,似自有主张的松开。

  落了地的芮柚紫呛咳了好几下,趁机用力吸了好几口鲜美的空气。这算不算死里求生?原来能呼吸、能活着,就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她不去看任雍容的脸,暗自骂了好几声混帐,心里依然不解气,不过不解气又如何,形势比人强,自己的拳头没人家大,这人又霸道的听不进她的解释,无可奈何之余只能努力说服自己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屁孩计较,不过一颗心始终凉凉的怎么也暖不回来。

  「小兄弟,瞧瞧,这小子是不是偷了你荷包的小偷?」一道温和又醇厚的嗓子凌空而来,宛如丝绸划过肌肤。

  就见谢语姿态优雅的排开人群,将那披头散发的偷儿一推,压他顺势下跪,通身宛如冷玉的书生气质和粗鲁手段,非常的极端和矛盾的违和感,却又令人移不开目光。

  而九皇子也一派闲暇的和白白净净的谈观站在不远处,瞧着戏。

  能见着任雍容那脸上印着鞋印子,就算冒险混在人群里被刺客钻空子的危险,也值得啊。

  芮柚紫忽视还是不舒服的喉咙,看见谢语手里正一上一下投着荷包玩耍,再看看像滚过泥坑,灰头土脸的孩子。

  那绣有缠枝海棠花的荷包是她的无误。

  这孩子就是那个偷儿也无误。

  「为什么偷钱?」芮柚紫蹲下来,问得直白。

  那孩子十分瘦弱,看似孩童又似少年,小脸虽然晒得乌漆抹黑,又一身补丁,但眉睫乌浓,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起来很机灵。

  「直接押送官府就是了,有什么好问的。」人群中bào出路人甲的意见。

  呸,方才她满街喊叫抓小偷的时候怎么不见他出来帮个手,这会儿落井下石倒是抢当出头鸟了。

  少年慌了,眼底漾着水花,却坚强的忍着不让它掉下来。「求公子不要把我送官府,我娘病了,需要银子看大夫,我实在没办法,不是存心要偷公子的钱。」

  很老梗的情节,很老套的台词,却说得条条有理,令稍微有同情心的人都会想要放他一马。

  芮柚紫瞧着他的眼睛,见他不闪不躲,再问:「你几岁了?名字呢?家住哪?」

  「真是fù人之仁,既然敢下手行窃,一旦失风被逮,就要有坐监的心理准备,你这问话简直是多此一举。」任雍容凉凉的开了尊口。这小子与他的事情还未了,居然敢撇下他和一个完全不值一提的贱民说话!他向来是心狠手辣、睚訾必报的人,他和这小子的帐还没了呢!

  「别吵!真没礼貌!」芮柚紫轻斥斜睨他一眼,完全一副不屑的姿态。

  从中打断别人说话,家教礼貌都到哪去了?

  这话一讲完,四周寂静得像已经过了宵禁时间,行人绝迹的京城,只听见沙沙落叶刮地的声音。

  任雍容拳头握得喀喀作响,想活活撕了芮柚紫的心都有了。

  任雍容铁青的脸色看在一干「猪朋狗友」的眼里,见他继被鞋子甩脸后又吃了瘪,几乎要拍案叫绝。九皇子还沉得住气,继续他一派雍容的审视,谢语简直想冲上前去拍芮柚紫的肩膀,与之称兄道弟,套近乎了。

  敢当众对凤郡王这么上头上脸的,这个籍籍无名的小不点绝对是雒邑王朝第一人。

  这小不点这下可把任雍容得罪狠了。

  这就叫不知者无畏。

  「我叫月牙,家住口袋胡同,我今年十三,再过两个月就满十四了。」快十四岁的孩子才长这么点个子,看起来比魏子还小,瞧瞧他那细胳膊、细腿,不用想也知道这孩子不长个子完全是因为没吃饱饭,营养不足所导致的。

  「这么着,你带我去见你娘,如果你所言属实,我就原谅你这一次;但若撒谎骗人,我绝不原谅你。」

  月牙又惊又疑,又垂头丧气,小拳头捏得冒出一条条的筋来,但还是勉力站了起来,细细的肩头整个垂了下去。

  要是让娘知道了他偷东西,娘不伤心自责才怪。

  芮柚紫回过头向谢语致谢,大剌剌的伸手要回自己的荷包。「多谢公子追回小人的钱包,小人无以为谢,铭感在心。」

  「铭感五内就不必了,东西是你的,只是物归原主。」谢语也不罗唆。

  她收回自己的荷包,对上某面瘫男。

  「娘气,男人用什么绣花荷包!」

  「我就好这口,公子有别的意见?」就见任雍容的脸色像吃了绿头苍蝇般难看,能让他作呕,芮柚紫心里畅快得很,可想起另外一件事,她小声道:「还我鞋子。」

  「什么?」

  「请把鞋子还我!」她还是垂着脸,做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半点不敢冒着会被任雍容认出来的危险,但口气上却称不上敬畏。

  任雍容还没从芮柚紫可能有断袖癖的惊吓里回过神,一想到自己还捏着对方的臭鞋,他赶紧将鞋往地上丢去。

  芮柚紫也不介意,捡起来掸掸上面的灰尘,套上脚,给众人端端正正的作了揖,招呼过魏子,带上月牙,大大方方的离开了。

  围观的人们都做鸟兽散了,善鄯极为清俊的脸庞却露出不太过瘾的表情,但无论如何,今日能见到任雍容这变化多端的表情,这顿饭,钱花得一点都不冤。

  谢语则没肝没肺的表现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心下暗忖着,这眼生的小子对他们几个都算得上客气,但唯独对任雍容很不屑啊。

  悬念啊悬念……

  身材如修竹,偏长了双桃花眼的谈观倒是对着芮柚紫的背影看了许久,兀自摇晃着摺扇,心里纳闷,这从未见过的少年,他为什么却有种似曾相识的眼熟感呢?

  「公子。」远离老魁号酒楼那些看起来非富即贵的人后,往北走了一小段路,魏子才支支吾吾的喊了声。

  「嗯?」芮柚紫的目光放在埋头带路,愁眉苦脸的月牙身上。

  「……公子。」

  芮柚紫一眼看过来,「讲话别吞吞吐吐的,有事就说,没事专心走路。」

  「那位,」魏子痛苦的咽下快满到喉咙的话,忍了许久最后吐出一句,「那位爷没把您认出来。」

  他本来想说的是,别人他见识少,不认得,但那位爷是谁?那位爷是您的夫君,咱凤郡王府的主子,是您同床共枕的良人,您不会不认识吧?

  ☆、第十章

  「他不认得我,我也不认得他。」简言之,只要任雍容没把她认出来,那么她跟他就会一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

  魏子顿住话,有些话不是他能说的,只是他想不通,夫妻做到这分上,大街上面对面碰着了,居然一个没认出来自己的结发老婆,一个假装不认得自己的夫君,这也太滑天下之大稽了。

  「可……毕竟你们……」魏子忍不住想要说什么,头上却猛地吃了一记栗bào。

  「你管得太宽了。」芮柚紫碎念了句。

  魏子闻言哪还敢多嘴,立刻转了话题,「是小的多嘴,小的该掌嘴。」

  芮柚紫一脸要笑不笑的。「你什么时候才掌,等到初一十五?还是要翻翻黄历看好日子?」

  「公子,您就让小的欠着吧。」他哈腰求饶,心想,欠着欠着总是会忘掉。

  「回去记得写欠条送来给我。」

  魏子扁嘴了,他怎么会白痴的以为郡王妃可以随便糊弄过去,主子表面上看起来笑咪咪的,其实精明的很,他再没有半点小觑的想法了。凭良心说,太监称不上完整的人,有哪个主子会把他一个小太监的话当话听,主子却是有问有答,害他乱感动一把的。

  「公子,您为什么不直接把偷儿jiāo给官府就好了,这种诈骗的人干么信他?」他鄙视的扫了月牙一眼。

  「他的眼睛很干净。」芮柚紫这下可以确定,魏子是个聒噪的。

  不去看看,哪知道他说的是谎话还是实话?

  她不是那种一味好心救助他人,不管自己的圣母,救人的前提在于她自己行有余裕,才肯伸出援手。

  自然,这小乞丐要是所言不假,她会考虑不要追究他偷钱这件事,可要是谎话连篇,犯了错,便该承担后果。

  走街串巷,最后在一条小巷子的一间低矮小屋停下脚步。

  这是一条极其脏乱的小巷,坑坑洼洼的黄泥地,到处散发一种陈腐的气味,让人掩鼻。

  畏缩着不敢进门的月牙像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把芮柚紫往里面引。

  屋子破旧不堪,触目所及尽是黑乎乎的墙壁,墙角有张破旧的木桌子,木桌子上放着破烂的水壶和粗瓷杯子。

  木板拼成的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如柴、面色蜡黄的fù人,如今时节已经入秋,她却只穿着一件粗布麻衣,单薄得叫人鼻酸。

  月牙瘦得不成样子,他这娘,眼前的手臂压根只瘦得剩下一层皮包骨了,感觉就剩下一口气了。

  「娘,您醒了,渴了吗?要不我给您倒点水?」月牙几个快步向前,放柔了声音,紧张的问着。

  fù人仰着头看着月牙,眼神看向家里不曾有过的客人,过了半晌,眼神整个黯淡下去,声音嘶哑道:「你在外头做了什么……事……让人找上门来了……」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挣扎着要起身,露出破被褥的肚子和小腿却有着和胳膊完全不同的浮肿。

  然而不管是体力还是破碎的话语,皆显示了她力不从心,要不是月牙用身子撑着她,她恐怕连支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

  比火柴还要细的胳臂,却有着浮肿的肚子和小腿……芮柚紫蹙起眉头。

  月牙浑身一震,犹豫和忽青忽白的表情在脸上轮流jiāo替着。「娘,您没事吧,是饿了吗?牙儿去给您找吃的,您等等。」

  那fù人眼眶泛红,颜颜巍巍的伸出胳臂往月牙拍去,却可怜连打孩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娘,您别生气,都怪牙儿不好。」他最是孝顺母亲,半句为自己辩解的话也说不出口,已经准备领罚了。

  芮柚紫想了想,抬头就笑道:「大娘,您误会了。」

  月牙他娘困难的回过头看着芮柚紫。

  「我呢,是个不晓事的,出门贪玩迷了路,遇上月牙,他好意领我进门讨口水喝,您可千万别为了这个动气。」

  「我以为这孩子为了我……在外头闯祸,做……错了什么,这位公子……请……」泪蜿蜒的滑了下来,也不知道是放心还是力气用尽,竟然毫无预兆的厥了过去。

  「娘……您怎么了……都怪我不好,今儿个什么都没找着……」月牙手足无措的摇晃着他娘瘦小的身躯,要不是今天真的不走运,一点吃食都找不到,他也不会下手去偷人家的荷包,都怪他无用。

  芮柚紫的一颗心也跟着吊了起来。

  「月牙,家里有盐巴吗?」她问道。

  月牙抬起茫然又红肿的眼,摇头。

  家里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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