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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3章 楼兰人到

  正月底。

  眼看楼兰圣人后裔到京城的时间越来越近,梁荷颂也越发紧张。她背着厉鸿澈干了一些些小小的事,比如,提了提她哥哥的俸禄,暗赐了了些财宝银钱等等也不多,两座小金山而已。

  他们兄妹虽无心造反,但银子可是好东西,此时都不捞更待何时?等哥哥回府,宅子又可翻修翻修了,到时候再给哥哥娶上几房美娇娘,她也就安心一半儿了。

  哥哥为了让她过上好日子勤奋刻苦夜以继日,闯官场走刀尖儿,连自个儿终身大事都没顾上。而今她亦进宫,府上连个说知心话儿的人都没有,她也真是愧疚心疼得紧。

  这日,就在京城百里外的驿站。一阵急马飞驰而来,一声高嘶后猛然停在驿站门口,乱蹄儿踏碎满地红梅花瓣儿。

  领头的高大青衣男子五官清秀,身手矫健,一丢马缰将宝剑换了个手,翻身下马,去请后头马车里的人。

  “那罗先生,请下车。”

  马车帘开,是个西域长相的卷胡茬子中年男人,瘦脸高鼻,大眼深陷眼窝,瞅着外头的驿站大门满眼睛新奇,跑调儿地问了句。

  “我们快到了?”

  “此去京城只有百余里,明日傍晚便可到。而下四处荒野,今夜只好宿在驿站。先生请放心。”

  这青衣男人正是厉鸿澈派去楼兰的假男宠真属下,侍卫冯辛梓。冯辛莟的哥哥。

  冯辛梓带着楼兰人进驿站。此驿站的驿丞是忠臣之后,可以信任。这一路来为了隐蔽,他们都餐风宿露要么去客栈,从不曾去驿站。

  可冯辛梓进去才发现,驿丞突然换了人换成了个鼠目尖脸的小胡子男,看样子就觉有几分奸诈相。

  将就凑合了一夜,冯辛梓整夜未眠,就怕有差池,天才亮就捎上楼兰人使劲儿往京城奔

  就在他们走后,那驿丞走出门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眯眼摸了摸小胡儿,跟身边的人交谈。

  “你说那人真是皇上身边的心腹侍卫?”

  “绝不假小的从前跟在大将军身边儿时,见过。他那柄青锋宝剑,小的记得很”

  “急匆匆的还领这个奇奇怪怪的西域大眼佬儿,看得紧得跟块宝似的。”

  “冯侍卫只听命于皇上,这应当是皇上的旨意,替皇上办的。”

  驿丞乱糟糟的黄眉毛一挑,“嘿”了一声,有了主意。

  “快修书一封快马加鞭禀告大将军。务必在晌午之前送过鬼门关。”

  说完,他看了看阴沉沉的天儿。前头不远处便是一处山沟名叫“鬼门关”,一到下雪,那家伙,两边山上的雪要是滑下来都能把人淹没了那小子带着个拖油瓶儿,今天定然过不了鬼门关。

  果不其然,冯辛梓带着楼兰人还未到山沟,便下起了大雪寸步难行。马儿日夜兼程的赶路,看这路险,任冯辛梓怎么打屁股都罢工不干了蹲坐在地上打响鼻抗议。

  风大雪大,楼兰人本就来自异域,一时难以适应大晋的水土,一路颠簸已经身体虚弱,这回饥寒交迫一折腾,命都要折了一半。

  “冯侍卫,冯侍卫”他气儿都捋不顺了,好不容易才透过风雪,喊来了冯辛梓。

  “先生有何吩咐?”

  楼兰人从怀里掏出一卷带体温的破旧羊皮卷。

  “看这路途艰险,我也不知能不能挨到京城为大晋陛下效力。这羊皮卷是,祖父传下来的,记载着记载着灵石的秘密。冯侍卫,你拿着,若我不幸死了,就把这东西交给陛下”

  就在冯辛梓要接过的时候,前方远处山头忽然传来一声雪崩的轰隆,本于他们无大碍,却不想把马儿给吓了个半死,狂奔起来。

  “那罗先生”

  “我的书卷”

  而就在这同一片天空下的另一处,皇宫双菱轩外,厉鸿澈仰头看天。天气不好,也不知冯辛梓能不能如期赶到皇宫。

  梁荷颂出来时,见厉鸿澈正凝眉沉思,于是就静悄悄地打量来一会儿。他仿佛心里装着许多事情,又仿佛什么都没想,只是安静的站在那儿而已。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皇上,进屋坐吧,要下雪了。”

  “嗯”厉鸿澈回眸来,雪地的银光映在他眸中,更添霜色清冷。不知为何,梁荷颂忽然觉得,刚才那一瞬间,厉鸿澈的心境一定是有一些落寞,或者忧郁。

  这两个词,可不常出现在他身上。他向来是清醒,冷静,冷酷的。不知道,他刚刚对着灰蒙蒙的天空想了些什么。

  “知道要下雪,还穿这么少。”厉鸿澈伸手整理梁荷颂衣裳,脱下身上的披风盖在她身上。

  梁荷颂正想着,便听了厉鸿澈这么一句,接着他紧了紧她衣领,拢了拢她领口。动作亲密而又自然。

  这个动作,除了遥远记忆里的爹娘,便只有从前哥哥这么做过。等兄妹长大些也不得不避嫌,不便如此关心她了。梁荷颂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仿佛还带着厉鸿澈传来的体温,依稀记起他那日说的:她是他责任的话。

  她一直以为那是他的一时兴起罢了。

  二人进屋等了一下午,都有些沉默。关于灵石的秘密总算能解开了。火红的木炭“哔啵”轻炸了一声,火炉边儿大黑椅子上贤太妃翻了个身,眯了眯眼继续睡。

  那面儿肚子烤热乎,得换一面儿烤。不然受热不均,烫焦了毛就糟了。

  它正睡着,忽然鼻子嗅到一股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味道

  嚯一下贤太妃圆睁大眼,全身炸毛,地朝纸窗看去纸窗虽关着,但外头比里头亮,能看见个影子。此时只见忽然一大团壮实的肥猫影子,突兀地映在那纸窗上,似徘徊着想钻进来

  “喵呜”

  梁荷颂只听这一声恐吓的叫声,便见贤太妃又炸成了个毛球,再看那纸窗上印着的肥猫影子,心下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于是起身到窗前,赶走那盛妃宫里的那只大肥猫。

  那大肥猫直到她走得很近了,才不舍离去,真是让她不得不赞叹,好一只痴情肥猫啊约莫是春天近了,猫儿都春心大动了。

  回头看了眼惊魂未定的贤太妃,梁荷颂心下感叹。没想到一身黑乎乎的贤太妃,魅力这般了得

  终于,在夜幕时分,冯辛梓带着楼兰人叩响了皇宫大门等那历尽千辛的二人到了乾清宫时,已经只剩喘气儿的劲儿了

  楼兰人的长相在大晋后宫里自然属于极其稀有惹眼,哪怕他罩着帽檐儿都挡不住那些眼尖有心的奴才。是以,他入宫之后便有奴才躲在暗处偷偷打量了,将消息传回各主子耳朵里

  长春宫里,盛妃刚吃了晚膳,正因为皇上近日的冷落而伤神,便听了奴才关于此事的禀告。

  “你果真看见冯辛梓带着个神秘人进乾清宫了?”

  “不敢欺瞒娘娘。不光进去了,还一直没出来。外头侍卫看得紧,谁都不许走进门口半步不过”太监顿了顿。

  “不过什么不过,痛痛快快说了都非要本宫踹一脚。”盛妃急切得不耐烦。

  “旁人都不许去打扰,皇上唯独留了双菱轩的梁才人在里头”

  “啪”一声拍了桌子,盛妃怒站起来。

  “又是那小贱人旁人都靠近不得,她却能进去”

  盛妃来回踱步,咬牙气愤不止。“自那小贱人得宠,本宫就没有一日舒心过异域的人最擅长歌舞玩耍,皇上定然是找来给她消遣的”

  怒哼了一声,盛妃气红了眼,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又笃痛了屁股,“嘶”地皱眉,那火气夹杂着些委屈嫉妒,越烧越旺。

  “你给本宫好好看着,务必给本宫弄清楚,里头到底在干什么”

  奴才连声称是,退下,回到乾清宫。

  就这会儿,乾清宫里头,跋山涉水几乎折了半条命的楼兰人,略作个把时辰休息,刚醒过来,给梁荷颂行了礼。

  “那个叶赫亚先生,我不是皇上,那边,那边”梁荷颂小声提醒。

  楼兰人这才想起来,是了,那个漂亮姑娘才是皇上,于是又调转了头,给厉鸿澈行了礼。

  “叶赫亚先生无需多礼,您远道而来,辛苦了。”厉鸿澈将他虚扶了一把。“眼下事态紧急,还请叶赫亚先生赶紧进入正题吧。”

  楼兰人称是,从怀里扣出个布囊来,里头零零碎碎装着不少东西,有的以小铁盒锁着,有的以小木盒锁着,精细而陈旧,但饶是陈旧也可看出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宝贝”。

  “当年叶赫亚先祖为陛下先祖所救,一代一代地嘱咐下来,告诉子孙说救命之恩必当铭记在心。这些东西,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当年那颗灵石,名叫易魂石,传说机缘巧合之下,就可能发生神奇作用。不过,先祖也并不知道真会如此,给陛下造成不便,真是万分抱歉。”楼兰人十分礼貌恭敬。

  厉鸿澈凝眉。“当年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事,不能怪罪你祖上。敢问先生,易回之法是什么?”

  楼兰人在布囊里头翻翻找找了半晌,终于找到一个外表已经砸得坑坑包包的小铁盒,只有大拇指甲那么点儿。他两指夹着那小盒儿,提溜出来。

  “找到了,这片便是易魂石的另一半,只要将石头放在陛下和这位娘娘身旁,重现当日情况,就可换回。”

  梁荷颂心下一喜,与厉鸿澈对视一眼。

  “那劳烦先生快解铁盒锁吧。”

  “先生请”厉鸿澈道。

  楼兰人郑重的点头,深吸了口气,做好迎接宝贝见天光的准备挑出小钥匙,解开小盒子。

  忽然

  盒子里竟然流出一股蓝色的液体亮晶晶的,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然后那液体流啊流,慢慢的,盒子就空,了

  “这是”梁荷颂看着那空盒子纳闷儿。

  “哎呀糟了,我忘了这东西不能长期受热,我一路贴身放在怀里,定然是胸膛温度太高,烤化了”楼兰人大惊失色

  “你说什么?”厉鸿澈面色阴沉。

  “一路上我怕弄丢,就贴身放着,却未曾想起这东西不能长期受热,所以”

  厉鸿澈尽力忍了,但还是没忍住一把揪过楼兰人衣襟“朕,等了这么久你却一路把它,烤,化,了”

  梁荷颂被厉鸿澈铺面的森冷怒气激得浑身一颤,仿佛看见他头上炸开了一个晴天霹雳。当然,这霹雳一角也炸在她头上

  “不过,不过陛下不必担心,不必担心。叶赫亚能将它修补好,修补好”

  厉鸿澈重重舒了口气,压下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句生冷的礼貌话来:“那就,劳烦叶赫亚先生了事成之后,朕,自有重谢”

  楼兰人说要二十日才能修好这石头,重新冻结回去。冻结无需冷冻,而是加入一种粉末末。

  二十日,那便是下江南的途中。如此看来,只能带着他了一块儿去了

  京城,盛大将军府。

  一骑快马驰来,停在朱门大府外。来人正是驿丞身边自称“小的”的驿兵。他揣着一布包“我要见盛大将军”

  看门的拿着他腰牌,进门通报了一回,便来将他领进去了。

  府邸高阔气派,若是平民进来恐怕都以为自己置身王侯之家甚至皇宫了小驿兵一面惊叹,一面跟着奴仆往一间高阔大屋去,那屋檐上挂的提字都是烫金的直闪人眼睛。

  “小的叩见盛大将军,祝大将军吉祥如意,万福金安。”

  盛丙寅生得牛高马大,半面髭须,眉目浓烈,大眼珠转动之间狠辣威武之气毕现,一身一品将军官服,很是震慑有些像刽子手的面相,又像猛虎。

  盛妃与他是亲兄妹,五官自是有三四分相似,不过盛妃长得美,盛丙寅长相偏凶。

  “何,事”

  盛丙寅回头俯视瞥来,声音恢宏如钟,震得小驿兵额头冒冷汗,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和一卷被雪水浸湿了的旧羊皮卷。

  “盛大将军,这是我们驿丞呈给您的书信,这一卷,是小的小小的路上捡到的东西。”

  “混账捡到的东西也敢往我家将军跟前送,是活腻了?”盛丙寅身边的一魁梧属下震声。

  盛丙寅抬手让他住嘴,缓缓瞥了属下一眼。“别吓着人。”

  那属下忙称是,闭嘴在一旁。

  小驿兵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等待盛丙寅皱着虎眉把书信看完。

  “你确定那人就是冯辛梓?”

  “小的曾经跟着将军见过冯辛梓,绝不会看错。小的别的本事没有,唯独记人脸的本事比常人厉害。”

  盛丙寅嗯了一声,睨眼道:

  “我想起来了,你以前是我军中的一个挟额外外委,后因为争夺外委把总之位,给同袍战友下药,被本将军把你贬去当了个驿兵,是吧?”

  这一下可把小驿兵给吓傻了,这么多年的事,没想到盛丙寅还记得,忙跪地求饶,就差点尿裤子。

  盛丙寅轻哼了一声,也没发落他,一下抖开羊皮卷,但是上头的文字歪歪扭扭的,看不懂

  “这是什么。”

  “回回回大将军,这应当是驿站里住进的那西域人带的东西,小的觉得,应应应该是个宝贝是那西域人,不小心落下的,所以就一并捡捡拾来给将军了。”

  盛丙寅左看右看,看不出个结果,便卷了交给魁梧大汉属下。“找个懂行的,仔细看看这写的是什么。三日之内,给本将军解出来”

  他二月初一,就要离京领兵出征了。

  二月初,一道圣旨驾到双菱轩“梁才人贤良淑德,品性高雅,心底纯善,特晋升贵人,特赐曦字,望贵人譬如朝曦,正义善美,不负圣恩,钦此”

  妃嫔升品阶除非有特别大的功劳,否则是不能跳着来的,所以,才人之上只能升做贵人。一步一步来。

  贵人虽然品阶不算高,但是“曦”之一字,却是极其难得想这封号,那意义可不亚于“德”“淑”“贤”“华”四妃封号中的,“华”之一字啊

  圣宠之浓,可见一斑

  这两日,后宫中几处暗暗嚼舌根的,不在少数

  “真是气人,那曦字其实那文盲小贱人配得上的?”

  “只怕她连自己封号,都写不全罢”

  “皇上还不是一时看上她那张皮相罢了,等过个个月,看厌了,还不是一样蹬了。也不必咱们冷宫里的好到哪儿去”

  “呵呵,可不是,指不定比四宝斋那个还惨呢,呵呵呵”

  梁荷颂听着打探的奴才回来说这些闲话,乍听虽然生气,但细思又觉又滑稽又有趣。光听听就觉得那酸儿嫉妒都能酸倒两排大牙。从前人人都瞧不起她,奴才都可践踏她。今后,且看

  “皇上,哲颜世子来了。”

  梁荷颂正想着,闻言心中微微一黯,细细叹了口气。

  “让他回吧。”

  其实,哪怕皇上不提出那准许的要求,她也不应该自私离去。哥哥本不喜为官,却为了给她好日子,入朝为官,为她拼死奋斗,她怎么能自私的与人远走天涯,离他远去呢。

  二月初九,下江南。虽然冰雪未化,但隐隐约约已能感受到迎春花的花骨朵带来的春意。似乎今年春天,比往年来得暖来得早些。

  宫中朝政暂时交给几位内阁学士暂理,极其重大的事情才快马加鞭送来圣前。黎大学士数十年忠臣,舜熙帝时便重用着,可以信任。盛丙寅已经出征,朝中势力也群蝇无首,暂时不必忧心。再者尉迟与盛家虽然都有些不安分,但一直互相牵制互不相让,盛丙寅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次微服下江南,同行的妃嫔只有“梁才人”;臣子有太医藤九御医郝温言,侍读学士等于皇帝顾问,黎怀薇,也是黎大学士之独子,御前侍卫总管厉哲颜,假男宠真侍卫高手冯辛梓冯辛莟兄弟,高宝禅,李霄冉人。

  康安年自然一直照顾皇帝身侧。另外,未免得梁荷颂这唯一的姑娘不便,梁荷颂特意从娘家也就是梁烨初的博通府上,带走了心腹丫鬟痴安。当然,楼兰人也一并带着,包裹得严严实实,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一行十一人,都做商旅打扮,乍一看也不是十分惹眼,两辆马车就装完了。

  马车车轮轱辘轱辘,车厢晃晃荡荡,梁荷颂撩开一角帘子,看窗外的景色绿意越来越多,越来越有南方的味道,回过头来却有些忧心。

  “皇上,咱们就十来个人,要是碰上劫匪歹徒怎么办?”

  厉鸿澈正闭目养神,睁了个眼缝,露出一丝请冷冷的带霜气眸光,眼珠却未斜,只用余光看了眼梁荷颂,见她气色红润健健康康的,并没有劳累到,才又闭上。

  “无碍。”

  谁说,他们一行只有十一人,若是没有完全的准备,他怎可能出宫来他厉鸿澈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见厉鸿澈不多言,梁荷颂专心看外头的景色。眼看是离故乡越来越近了

  那里有她童年最美好的回忆,也有她这辈子恐怕最糟糕恐怖的回忆

  过不了多少时日,就能看见二叔二婶,还有畜生梁纨。一想到这些,真叫她心绪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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