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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昼雪(四)•尔绵

  西河埙当夜便遣了御医为她瞧伤开药,随后又竖了屏风在床与卧榻间,自己仰在卧榻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南寞醒来时,西河埙正坐在她面前摆弄者手里的匕首。南寞盯着那匕首看了半晌,发觉那的确是一只普通的匕首。

  西河埙斜眼瞥一眼她,一边将匕首在手里转了一转,一边道:“醒了?”

  南寞问:“你做什么将我蒙晕,是不是王后说要将我怎么样?”

  西河埙忽然将匕首指着南寞的面上比划了比划,蹙眉道:“我将你救回来,是打算折磨你。”

  南寞一脸嫌恶瞪他:“知道。”

  西河埙瞧了她一会儿,意味深长地叹口气,低声道了两个字。

  南寞却对他悄然吐出的那两字极为的敏感:“你又叫世子的名字做什么?”

  西河埙看她身上的毡裘落到了腰间,便轻手轻脚地将毡裘往上提到她下颌,又给她往里折了折。随后他没有再说什么,便出去了。

  看着他走出去时,南寞才发觉自己置身宽敞的穹庐,满眼望去是金做的雕饰c兽皮包裹的帘帷和毯子,连墙上所挂紫檀木的长弓也用金镶边,用貂毛包裹手握之处。两个侍女在门前眼睛不眨地站着,身上穿着的紧实美观的毡衣。

  过了一会儿,送药的婢女走了进来。

  南寞正有一肚子疑问,见有人过来便赶忙问:“他是怎么吩咐你们的?”

  那婢女头也不抬,声音极温驯答:“说待您,要像待二王子一般的礼遇。”

  南寞惊讶地望了她一眼,仔细思索也想不通,这西河埙说要折磨自己,怎么将自己折磨成王子待遇了?想到之前西河埙去见那王后,她继续问:“那王后呢,王后怎么说?”

  那婢女仍是不抬头,恭恭谨谨地答:“像二王子一般的礼遇,便是王后吩咐的。”

  南寞更是糊涂了。只呆呆地望着那婢女将药碗端放在她床前的案几上,却忽然发现了点异样。

  她注意那案几雕饰纹路也极其细致,几只茶杯也是绝好的釉瓷,偏生端上来的这碗朴实得有些刺眼。

  她出生反贼之家,自小是很有警觉,且又是跟着杀手学大的,又是做细作,她瞧着那婢女眼神之中有些闪烁,便知道这人不知动了什么脑筋。

  她抬眼上下打量了这婢女半晌,道:“不是说像二王子一般礼遇么,二王子使的碗就是这般?”

  那婢女的手交握住,睫毛颤了颤:“是,小人这就换过。”说着捧起碗,埋首转身向外走去。

  见她出了帐子,南寞想了想,将把门的那两个婢女叫过来:“她说的是真的么,要待我如同王子?”

  那两个婢女一个叫石兰,一个叫乞扶,都是狄人的姓氏,模样看上去只比南寞稍稍大了些,样貌也还算清秀。石兰性子开朗,一听便笑逐颜开地说:“您是贵人,以女子之躯杀死老虎,在我们狄人眼里是最厉害的勇士。所以王后嘉奖您,要您同享二王子的礼待。”

  “杀虎勇士?”南寞听了,总算对西河埙那坐在她床前黯然的模样有了些了然,随后噗嗤一笑:“那,那西河埙也是和我住同样的帐子?”

  石兰笑道:“是,贵人您说的没错。”南寞顿时对那素未谋面的王后充满了感激。就当她欠着救命之恩,过一段王子生活将她的一身伤养好。

  乞扶性子敏慧些,石兰说完她便补充说:“其实王后娘娘说的同样礼遇,是说”

  见她支支吾吾,南寞赶忙问:“是什么?”

  乞扶鼓足勇气:“是说您要与王子同吃同住。”

  石兰天真无邪:“是啊,您和王子住同个穹庐,我们是王子的婢女,所以一并服侍您。”

  南寞一惊:“这这是真要我当家伎?”

  石兰伶俐地一笑:“家伎哪能躺在王子的床榻,我们偷偷打听过,王后似乎要您做王子妃呢。”

  南寞忽然陷入了两难。

  若是将她充作家伎,她也就心一横舌头一咬过去了,若是王子妃她这心一时横不下来,舌头也咬不下去。

  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下她被好生伺候着,不如便等身子好了再图后来。只要留得清白,其他大可不在意。

  那出去换碗的女子掀开帘子碎步进来,将药碗重新端放好,便要出去。

  南寞瞥见石兰和乞扶看这女子的眼神都大有鄙夷之意,她虽不知道原委,也觉得应再试探试探。

  “阿也,这药已凉了。”南寞张大一双眸子恹恹地道。

  那婢女将头埋得深深地,偏生叫南寞看也看不清楚她的长相:“小人重新热热。”说罢端起碗来躬身出去了。

  “这是谁?”南寞问。

  “尔绵,一个家伎,贵人别理她。”石兰白一眼门口道。

  南寞想起世子家用一整个琼安楼豢养家伎,那些女子一个个美人如玉,天天就是唱曲跳舞之类,地位也颇高的模样,但听石兰的口气,在这里却不尽然。

  “我的药怎会是家伎负责?”南寞问。

  “尔绵求了我们许久,要我们给她机会能瞧瞧二王子,我们便让她在外做做洒扫,大约这会子是她求了熬药的婢女。想来您这位忽然出现的王子妃,叫她好生着急了。她是为奴的出身,是以前被咱们汗王打败的肴怜氏留下的人。”

  南寞正咀嚼肴怜两字是肴怜队率的姓氏,但也没有多问,过不多时,西河埙走了进来。他着一身貂裘,走近时取下外出的毡帽,抖下些微的雪来。南寞抬头看他时,石兰正从他手上接过帽子,乞扶也等着他将貂裘解下来。他肩上沾染的白雪渐渐地隐于柔软的貂毛中,脸上的风尘也化为一丝淡淡的笑:“你们退下,我要与这可能的王子妃说话。”

  见两个婢女退下去,南寞冷冷回一句:“我才不做你的王子妃。”说罢两臂一用力,发现自己且能微微坐起来,便靠在枕上道:“你要是敢碰我,我历时杀了你。”

  西河埙狡黠地弯了弯嘴角,忽然两手压住她双臂,俯身将她压在身下,双唇贴在她耳际故意吹起她几根鬓发,缓缓地吐着热气:“你杀吧。”随即又在她面颊迅速一吻。

  南寞悚然惊觉,抬头对上他的眸,见他正云淡风轻地以此谈笑,眉头忽然动了动,嘴唇微微颤抖着吐出两字:“匕首。”

  西河淡淡道:“怎么,你真要杀了我?”说着不大置信地将他那时常把玩的宝贝匕首递过来。

  南寞接过那匕首,二话没说地朝他脖颈刺下去,西河本能地伸手抓住她的小臂。

  “你刺下去也可以,大可想想你自己的处境。雪地里你虎肉也生吃了,我抱你欺辱你也认了,现在你却不想活了么?”西河说的时候,眼角仍旧含了轻蔑地笑,似乎她所有的行为都能触动他那敏感的笑穴。

  南寞显然气还没消,如同火焰一般的眼神盯住他不放,仿佛他一旦放开,便会历时身首异处。

  西河这回才敛了敛容,道:“我杀了你一次,也救了你一次,莫要不识好歹。”说罢却将紧攥着她小臂的手放了下去。

  南寞怒气上头,却难以收回来,但在他讲话间,也已经衡量过报这仇的利弊。她想杀他,也并不是因为自己被他轻薄撩拨的羞辱,而是她让她想起数次等死时的绝望,挂在树梢悬将落崖,世子选择了与旁人同死那种心灰意冷的感觉,老虎扑来爪子划破她胳膊又使她摔落在山下那种无助,这许多时日来积攒的无奈和羞愤着实无处释放,她着实忍不住想要爆发。

  最后她仍然那匕首偏了一偏,往他肩头刺下,却在刺破厚重的貂裘后,往外一挑,那貂裘应声发出劈裂之声。

  “还算识时务。”西河见她将匕首直j□j毡被,禁不住轻笑了两声。

  这时那送药的家伎尔绵走了进来,原本低着头,望见西河埙却微微抬眸,南寞望见她眸光颤了颤,眼里意味深远,便揣摩这是个同她一般痴情的女子。

  但是同情不能当饭吃,南寞早觉得她不对劲,见她将药端来,便对着西河说:“这女人眼神闪烁,你尝过这药,我才敢吃,否则我还会杀你。”

  西河无奈,便打算将那碗接过来,尔绵却忽然露出惊惧之色,随后抱起碗送至嘴边,猛地将那碗里的药全部吞下去。

  南寞见那汤药仍冒着热气似是滚烫,她却尽数喝了下去,心下顿时一沉喊道:“你果真要害我!”

  西河也瞬间站起攥住她的脖子,问:“药碗里放了什么?”

  尔绵身子战栗起来,那碗脱手落地发出一声重响。

  门外的石兰听到异响连忙进来,见到这样的情形和地上的药碗便了然了大概,跪下说道:“王子,石兰立刻就去禀告王后,将这女子喂狼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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