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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第八章 无敌神功呢?

  翌日,安少爷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他打算继续赖在榻上睡个回笼觉,又觉得有些饿了。他悻悻的爬起来,喊了两嗓子小七伺候洗面更衣没人理他,就蹑手蹑脚的下了地,来到外间。

  外间的地榻上,一身亵衣亵裤的小七姑娘脸蛋红彤彤的,睫毛翘着,嘴巴嘟着,鼻翼轻轻翕张,以极其不雅的一个标准的“大”字形俯卧着,像只贪睡的小懒猫睡的正香,连本该枕在头下的藤枕硌在脖子上依然无知无觉。安少爷本想一巴掌拍在那个弹性十足的小屁股上,然后大叫一声“太阳照屁股啦还不起床!”可是心底莫名的一动,让他弯下腰,慢慢的抽出藤枕垫在她的头下,再把踢到一边的丝被给她轻轻的盖上。之后,还是没忍住在她那粉嫩的小腿上搔了一把,然后溜之大吉。

  自己套上外袍,把头发胡乱的扎个马尾,然后安少爷就兴冲冲的出了门。来到外宅,找到正张罗着家人忙里忙外的书童,急吼吼的找饭吃。书童连忙撂下手头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给少爷张罗早餐。

  昨日得了他的吩咐,这顿饭果然不见油腻,清淡得很:一碗小米粥——嗯,应该叫粟米粥,几碟绿油油、脆生生的不知名小菜,半只咸鸭蛋,吃的安少爷神清气爽。饭毕,他拽过在一旁伺候的书童,少爷要出府了!

  刚出府门,呼啦啦围过来几个身着公服腰挎横刀的精壮汉子,为首一人眉开眼笑,拱手揖道:“安公子,您大好了?”

  看少爷一阵愣怔,书童赶紧凑过去,贴心的低声介绍:“这是县里的边捕头。”

  “啊呀呀,早啊边捕头。有劳边捕头挂念,小弟无恙啦。”安少爷反应不慢,立马照猫画虎的回了一揖,笑嘻嘻的答道。

  “早……”边捕头有点迷糊的抬头看了看早已高挂中天的太阳,连忙又问道,“安公子这是要往哪里去?”

  “我这不是在府中闷了几日嘛,今天出来消散消散。边捕头有事吗?”安少爷问道。

  “是这样。本县境内的治安一向良好,不敢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也是匪人绝迹,百姓安居乐业……”说罢,边捕头似是无意的看了安少爷一眼,看得他一阵心虚,“可近日却有强人流窜本县作恶,导致安公子无端遭此一劫,王县令和赵县尉非常震怒,责令本捕头限期破案,请安公子无须挂心。不过昨日安公子转危为安之后,赵县尉担心那强人得知后再来为难安公子,特命本捕头带手下差役人等前来保护。所以,还请安公子稍安勿躁,在强人未落网之前,尽量减少外出,既不让我们为难,也不给强人可趁之机。”

  强人?你嘴里说是强人,心里把他当成为民除害的侠客义士都说不定!安少爷心下腹诽着。不过不管是强人也好,大侠也罢,他都不怎么在乎。崔判官可是亲口说过他还有几百年寿辰的,简直是个不死的妖怪。就算他想死,又有哪个牛头马面无常小鬼活腻歪了敢来收他?

  于是安少爷甩开手中的折扇,摇了几摇,满不在乎的说道:“谢谢赵县尉和边捕头的一番心意。不过这消息传出还不到一日,强人哪能知道的那么快?我不过在附近转转,边捕头放心啦!”

  “可是……”

  “再说了,上次是那强人暗中偷袭才得了手,我岂能再给他偷袭的机会?别忘了本公子也曾是武举出身,正想跟那强人较量一番!本公子丢的场子,一定要自己找回来!”安少爷咬牙切齿,狠狠说道。

  “这……”

  “书童——”

  书童立马知情识趣的从袍袖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串串的钱,挨个塞进公差的手里,最后把剩下的一股脑塞给边捕头,满脸堆笑道:“边捕头还有各位兄弟辛苦了,这是我们少爷的一点心意,也请您行个方便,我们少爷说了……”一回头,才发现自家少爷都快溜出半里地了,顾不得边捕头,连滚带爬的追去了。

  ……

  安家庄有大约两百户人家,在那个年代,哪怕是在京兆郡这个堪称天下最为富庶繁华、人烟稠密的地区,也算是个不多见的大庄子了。这里的庄户,安姓一族几乎占了绝大多数,而不管是安姓还是外姓,又几乎都是安老爷家的佃户。华阴安家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大姓,安老爷家一支在安家也不是嫡系长房,可谁让人家财雄势大,连官府世家都礼让三分呢?再加上安老爷乐善好施,造福乡里,地租每亩田只收粟五升,免费为佃户提供种子耕牛,逢上个天灾人祸更是减租免息,赶上个大年小节还有红包送上,简直比种自家地还划算,全天下上哪找这么好的东家?于是不管族长族老还是赤贫外姓,有地的都卖给了安老爷,没地的更是理直气壮的给安老爷家种地。安老爷回乡十余年,买下了整个安家庄,可安家庄的庄户们却丰衣足食,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成了远近闻名的福乡乐土。

  此时已是暮春,犁地播种等重农活已经结束,庄户们大都还算清闲。从庄里横穿而过的官道两侧的树荫下,三三两两的庄汉村妇,一边聊着闲天,一边或修补农具,或织补衣物,小孩子围着他们奔走嬉戏。庄子中心那个唯一的小酒馆里人满为患,中央的一张矮几上,几个过路行商正大声谈论着一路上的杂闻轶事,庄汉们围在四周,沽来两碗浊酒,就着几粒盐豆,或坐或蹲,听得入神。

  安少爷一身素白色的长袍,一手负后,一手摇扇,面如桃花,满脸坏笑,一步三晃,身后还跟着一个青衣小帽,贼眉鼠眼的书童,像极了他印象中的地主恶少出来为祸乡里的模样。可接下来他预想的鸡飞狗跳、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场面却没有出现,除了个别人居然还站起来跟他打个招呼外,大部分人无动于衷,该干嘛还在干嘛。

  他本是一心想继承正版安少爷的恶霸衣钵,欺负欺负良善弱小,调戏调戏大闺女小媳妇,下馆子不给钱,大路中间横着走什么的。反正以他现在的身份,军国大事与他无关,老爹的生意也沾不上手,书不让读武不让练,他还能干点啥?可貌似坏蛋也不是想当就当的,起码眼前这些群众演员就很不配合,让极度缺乏作恶经验的他无从下手。

  “书童,他们看见本少爷怎么不跑啊,你不是说我人见人怕,有小儿止啼之效吗?”安少爷拉过书童,心虚的问道。

  “少爷您在这十里八乡的颇负盛名,有口皆碑……”书童拍马屁那是本能反应,完全不经过大脑。等他反应过来,结合少爷醒来以后的变化,立马改口,“咱们家里这片地儿少爷您早就玩腻了,懒得跟这帮粗汉蠢妇一般见识,对他们少有骚扰……那个教导,所以他们对少爷……那个缺乏尊重……”

  原来安少爷还有不吃窝边草的恶习!本来他还对着路边一个卖梨的村姑蠢蠢欲动,如今只好作罢。身子也不晃了,扇子也不摇了,一脸无趣的踱进那个小酒馆。书童赶走了几个庄汉,空出一张矮几,请安少爷坐了过去。

  “及至今年正月,陛下御驾亲征,亲率大军两百万分左中右三路,齐头并进东征高句丽。三月强渡辽河,大败高句丽军,杀敌十万!包围辽东城。同时派遣宇文大将军统兵五十万抄敌后路,来护儿将军领水军二十万侧击之。我听军中的亲戚说,我朝大军兵强马壮气势高昂,高句丽小丑人心惶惶兵疲甲破,我军大胜那是指日可待啊!陛下玄谋妙算,将士锐志奋勇,就连我等小民也是与有荣焉,热盼王师凯旋啊!”一个身材不高,黄脸短须,面貌有些猥琐的行商口沫飞溅的夸夸其谈,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破酒馆里的村野闲汉,而是正倨立在朝堂当中给皇帝老儿作军情战果汇报。四下里围坐的庄汉们也很配合的啧啧赞叹——

  “啧啧,两百万大军呢……唉我说二蛋子,两百万是多少人啊?有县城人多吗?”一个庄汉跟着啧啧了半天,突然很好学的扯过身边的一个汉子问道。

  “应该差不多!你想想啊,咱们安家庄还不到几百口子人,每年收粮的时候里长还经常算不明白人头呢。县城有多少人我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比两百万少。你不信?咱算算哈,一个里长能管几百口子人的钱粮,县官老爷养着一百多号捕快税吏,就能管一百多个几百口子人。皇帝圣明,是天子,我估计着怎么也能句话,一人一脚也弄他们个筋断骨折!”书童实在看不惯自家少爷那副没德行的样子,忍不住凑到他耳边,好心的提醒。

  “边去,看少爷怎么跟他玩!”安少爷一把把书童扒拉到了一边。

  那边厢,方才还一脸正气的行商,目睹了安少爷“花容失色”的媚态,顿时跟变脸似的换了一张和气的笑脸,走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轻轻的拍着:“这位小公子可是‘香火兄弟’?”

  “啊……”安少爷一呆,他没听明白。

  “只要小公子愿为某侍寝一宿,今日之事自可略过不提,你看……”行商色迷迷的说着,越凑越近。

  我去!演过了!安少爷明白过来了,顿时恼羞成怒,一把甩开行商的手,左腿一记正踹,狠狠的踹向行商的下腹。于是猝不及防的行商就像是断线的风筝般飞出三、四米远,双手捂住下身,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已是昏迷过去——看来他下半辈子都不用为找人侍寝而烦恼了。

  安少爷一脚既出,看也不看对面那几个跃跃欲试的行商伙伴,自顾自的摆起了pose:双腿分开下蹲成马步,再左腿后撤成四六步,身体微微后倾的同时左臂向后张开上扬,竖掌如刀,右臂则平直前伸,掌心向上,五指略分,食指向上轻轻一勾——这分明是剽窃黄飞鸿的经典起手式嘛!不过也有正版的,就是安少爷那独有的霸气中泛滥着淫荡,犀利中荡漾着贱相的笑容,那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好——”

  眼见那个本来身份就比自己高贵不了多少,还出言辱骂自己的行商被少爷干脆利落的一脚踹翻,接着少爷又亮出这么漂亮的功夫,围观的庄汉们无论是心向少爷的还是纯粹看热闹的,都忍不住叫起好来。于是乎安少爷更加得意,食指对着那几个行商伙伴勾得更轻快了——要是再有几个无知美少女捧着花跳着脚流着眼泪大喊“安公子我爱你”就更完美了!安少爷意淫着,陡然间眼前出现一只硕大的拳头,而且越来越大!

  “啊——”

  伴着安少爷没完没了的“啊”,他的身子也跟断线的风筝似的向后飞去,然后降落在一张矮几上,顿时几歪酒洒盘飞碗打。昨天挨了小七一顿连环掌,也不过是眼前一花,可现在却如同千树万树梨花眼前开,还没等他想明白为毛自己一身武功还会被揍,便有更多的拳脚便雨点般的砸在他身上。

  “救命啊——”

  安少爷重生也不过一天,这般绝望的嚎叫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响彻在安家庄的上空了。

  ……

  小酒馆门口的台阶上,安少爷四仰八叉的斜倚在书童身上,方才那个如玉树临风般的翩翩佳公子,如今衣衫破烂,一身滴滴答答的酒污汤水,还沾着几片菜叶,像是刚从泔水缸里捞出来的似的。那张让如花少女都会嫉妒的俊俏的脸蛋上,一面高高肿起,一面赫然是几道鲜红的抓痕,鼻血还没擦干净,最扎眼的就是一只乌漆麻黑的大熊猫眼,倒是显得颇为俏皮可爱。

  “少爷,以小的旁观您练武十年的经验来看,您自创的那个起手式进可攻,退可守,也就是少爷您天纵奇才举世无双才能想得出来。不过那厮一记炮锤妄图直取少爷您面门之时,少爷可使出那招神龙摆尾,侧身错步,左手反掌直击丹田!然后下盘使横扫千军,双掌分花拂柳,这几个货就算不筋断骨折,也得倒地不起。少爷您那阵子是……盯上哪个漂亮的小娘子了?”书童一边沾着酒给他按摩大腿上的一块青肿,一边喋喋不休的给他讲解回放刚才的那场斗殴。

  “什么神龙摆尾横扫千军的!你这么能耐,刚才打架的时候也没见你好哪去,还不是跟我一个德行?”安少爷被说得气急败坏,指着书僮脸上那个几乎跟自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熊猫眼恨恨的道。

  “小的蠢笨,只能在旁边看少爷练武而已,看得多了记住了些,也只是光会说不会练,可少爷您……”书童连忙给自己辩解着,突然一愣,指着安少爷道,“少爷您不是把这一身功夫也忘了吧?”

  功夫!忘了?

  安少爷目瞪口呆。自打他听说自己占据的这具肉身允文允武十项全能,按他一贯不求甚解的性子自然是全盘接受毫不怀疑,压根没动过试一试、练一练的念头。如今书童的一句“忘了”登时惊出他一身冷汗,搜肠刮肚了半天,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什么弓马步战十八般武艺件件精熟,貌似都跟现在的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可怎么办?他这个冒牌安少爷文不能武不行的出来丢人现眼他倒不在乎,反正安少爷的厚脸皮他是继承下来了,大不了就大言不惭的用那个“忘了”应付了事。可是“忘了”这些玩意,在这个时代几乎就等于是个百无一用的废人了。就那刚才来说,如果碰到的不是几个只有一把蠢力气的行商,而是几个武功高强的大侠也好大盗也罢,他的一条小命弄不好就交代在这了。

  小命?想到生死这个在别人来说了不得的大事,他倒放心了。以后再碰上这样的事,他可不能再像刚才似的找揍了,他决定向小七姑娘学习:惹不起我就跑,跑不过再抡王八拳,王八拳也抡不赢,那只好使出小七姑娘的撒手锏了——我死给你看!

  ……

  “安公子,安公子——”

  “啊,边捕头,你有事?”安少爷从愣怔中缓过神来,看到了眼前的边捕头。

  “安公子,我已经问明了事情的经过,也验过了这几个凶人的过所,查实了来历。”边捕头指了指身后那四位被绳索跟穿蚂蚱似的穿成一串、铁链缠身的行商,然后严肃的说,“我现在怀疑他们就是几日前行刺安公子的凶徒!”

  “冤枉啊,我等都是东都人氏,此去京师讨要货款,今日过午刚刚途经此地,所持过所上面途经的官府勘验日期清清楚楚,如何在几日前行凶作案啊!”那四个行商刚才也被施救安少爷的庄汉们揍得鼻青脸肿,打头那位还在弯着腰手捂下身,现在也顾不得了,满口喊冤叫苦连连。

  “少废话,本捕头查案多年,你们是什么货色还看不出来?一会儿到了公堂之上,刑木之下,看你们还狡辩!”边捕头对行商不假辞色。

  “他们就是凶手?”安少爷对边捕头的结论深表怀疑。上回据说他挨了一巴掌其实就已经丢了小命,这次少说也挨了几十记拳脚,却只有些皮外伤。莫非他死了一次之后功力大进?这就有点太扯了。

  “安公子如今身子不便,请先回家中休息,待明日我再到府上问话。在下公务在身,先行告辞。”边捕头看样子也不想跟他多说,对他一揖,带上公差和那串行商转身离去。

  “书童,咱们回家。”安少爷心情有些低落,又浑身胀痛衣衫不整的,早没了出游的兴致。

  安少爷的内宅,小七正在给少爷擦药。安少爷仰躺在榻上,只穿着一条犊鼻裤,全身上下十余处青肿淤紫看起来触目惊心,一张俏脸险些成了猪头,疼得他龇牙咧嘴,甚是可怜。

  不过人家小七姑娘可不这么觉得,她一边擦着药膏,一边还忍不住的眉开眼笑。

  “小七,少爷挨了揍,你看起来很开心嘛。”

  “没有没有,其实人家很伤心啦!呜呜——少爷你真可怜!”

  “别装了,光打雷不下雨,你怎么不沾点口水画出两行热泪?”

  “嘻嘻。说真的,刚看见少爷被打成这个样子,人家真的伤心了一下呢。”

  “就一下?你这个没良心的死丫头,少爷白疼你了。”

  “本来还有很多下嘛,不过仔细一看少爷的样子,好像一只白熊哦,真的好可爱哦!我就忍不住笑啦,哈哈——”

  “白熊?你去过北极吗?胡说八道!”

  “本来就是白熊嘛!你的眼睛就跟白熊一样哦,我在东都看到过的。”

  “不就是熊猫……喂!小七,你别总擦一个地方啊,少爷的肚子都被你搓秃噜皮啦!”

  “啊——对了少爷,你的诗写得那么好,宅子里的姐姐都得过你的诗,就我没有!少爷你也给小七作一首诗好不好嘛。”

  “你这丫头的思维也太跳跃了吧……你能不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不想写就算了!反正人家也是没人疼的……呜呜——”

  “好好好,怕了你了。嗯……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举头擦把汗,低头接着干。”

  “咦——这是什么诗?感觉怪怪的。你给别人写的都是罗袜啊雪肌啊莲足啊什么的,怎么到我这又是鞋又是汗的?还低头接着干?”

  “呃……这首诗说的就是现在啊。你看,这是晚上吧,那是月光吧,咱俩的鞋……虽然不知道被甩哪去了,但肯定是两双吧!你伺候少爷擦药很辛苦,但是你一不叫苦二不喊累,擦把汗继续干——少爷这是在夸你嘛!”

  “原来小七这么能干啊,我自己都不知道,哈哈哈——”

  “呃……你真能干!少爷应该赏你点什么,要不少爷宠幸你一下?”

  “少来啦!不过少爷你真有才华,你以后每天给小七写一首诗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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