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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神经兮兮

  二老听见我的叫唤,皆奇怪地看着我。

  明老太太说:“什么日子没法过?大过年的不能说句中听的?”

  正在理梨皮的明老头子说:“过个年的少说一句。”

  也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在说谁。但是明老太太没有在讲话,可能是在说她吧。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过他们好声好气地对对方讲过话,人老了,脾气还是一样。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跟他们说什么,我们的交流向来都很少,这么多年没见面,能说得就更少。尤其是我跟明老太太,我们好像八字不合一样,我是三个孩子里唯一的女孩子,她却一点都不亲我,好像我是马路边上的公厕第三格间捡来的一样。

  “这梨能吃么?”我背着手,看着桌上几个削好的梨子问。

  “炖猪蹄用的,要吃自己削。”明老太太又一句话把我堵我回来。

  明老头子比较好心地给我递了一枝削皮刀说:“那边还有几个,想吃的话就削吧。”

  我找了条小板凳,与其说坐着,还不如说蹲着,削梨子。

  二老瞟了我好几眼,估计没想到我会真这么实心眼的蹲在边上削梨子,明老头子不知道想到什么,竟然非常自得其乐地笑了。

  明老太太奇怪地瞄着明老头子说:“你笑什么?”

  明老头子还是自顾自笑。印象中明老头子是个很会保养的人,乍一看像才四十出了个头。但仔细一看还是岁月不饶人,眼角有了皱纹,头发仔细地焗过,所以黑得很不自然。明日长得跟他很像,看着他我仿佛看到二十年以后的明日,想到这我就笑了。

  “你们两父女干嘛,都神经兮兮的。”明老太太也看了我一眼。

  “大过年的,笑一下都不许了?”明老头子削好了一个梨,突然破天荒地递给明老太太说,“吃一个,挺甜的,降火。”

  明老太太不受美意,不太高兴道:“买来炖的你们一吃吃了俩。”

  明老头子说:“什么都得分得这么仔细,你累不累?”

  “我跟着你什么时候不累过?”明老太太更不高兴了。

  明老头子收回梨,对着我吐了吐舌头。

  哎我说,这明老头子还挺可爱的么。

  “喂,哎,阿舟啊!”明老太太突然接起了电话,整个音阶上调一个八度。

  “什么?今天我们也吃团圆饭呢,你们呢?哦,这样啊,没事,迟点无所谓的这么有福气啊,多拍点照回来看看恩是啊是啊,恩”明老太太说着说着,就走到外面去了,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她脸上洋溢着的喜悦。

  明老太太也会有温情的一面,只不过,对象不是我们而已。

  明老头子一直盯着明老太太,没一会儿锅里水开了,他向明老太太招了招手,明老太太却回了回手,意思是让明老头子别烦她。

  明老头子显得很不满,打开锅下了梨,嘟囔着说:“来个电话魂都没了。”

  这是吃醋的意思么?原来二老年纪一大把了也会吃老醋的。

  梨刚下了锅,明老太太就进来了,明老头子马上先下手为强说:“下着菜呢管自己走了,一聊聊半天。”

  明老太太递来电话说:“给你,他要跟你说两句。”

  明老头子以我不能理解的速度飞快扔下手头的活飞快接过电话,兴高采烈的:“喂,阿舟啊,是,做着雪梨炖蹄膀呢啊,你来不了啊,怎么说”

  我目瞪口呆的,这二老是中邪了吧。

  这时明三推门进来说:“老爸老妈,刚才雨舟哥打电话来说——”

  明老太太挥了个手说:“知道了,他正来着电话呢,亏我还做了他的份。”

  明三吐了吐舌头,看着我说:“这么客气,还帮忙配菜做家务啊?”

  我啃了口手里的梨说:“我来打酱油的。”

  明老太太听不明白:“酱油?你要酱油干什么?”

  明老头子笑着说:“你还当真呢,这么老土,现在的网络用语都不懂。”

  明老太太说:“我哪有你懂,天天抱着电视睡觉的人。”

  明老头子还是笑着说:“早抱不动了,现在的电视大得跟墙似的,以前抱抱还是可以有的。”

  明老太太白了他一眼,对明三说:“还开着门,油烟跑出去了呛到你嫂子。你进来还是出去?”

  明三挤进来把门关了个严说:“进来,当然是进来。”

  明老太太却突然笑了,不知道她想到什么,盯着我跟明三各人看了一眼。

  明老头子问:“你笑什么?”

  明老太太板着脸说:“我有笑吗?”

  明老头子说:“你老年痴呆了吧,自己笑没笑都不知道。”

  明老太太瞪了他一眼:“老年痴呆也比你耳背眼花强。”

  明老头子嘀咕一句说:“神经兮兮。”

  我说了一句:“一家子都神经兮兮。”

  明老头子跟明老太太都沉浸在自己的幽默世界里笑了,不知道挑起了他们哪根年轻时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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