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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6病人卧床起不来,月儿念起鬼姬来

  这一夜过去,破军敌不过黑衣人的酒力,倒在桌上沉沉睡去。黑衣人探出屋来,活动活动筋骨,这一夜未睡,逢了山间晨息,却是醒神提精。随手动动,那月儿墨兰昨日恐怕累坏了,既然痕儿还没醒过来,便让他们多睡会好了。黑衣人随心想念,这喝了一夜的酒,此时却是不饿。随手拉扯拉扯,便瞧得鬼姬远远走来。

  黑衣人瞧了两眼:这天下间会混元奇术的,就这几人。这女子虽说功力不过半吊子水平,但想来与九儿关系非凡,否则也不会得了九儿亲传。

  “来的挺早啊。”黑衣人远远招呼一声,便是示好,却见得这鬼姬冷冷冰冰的模样,全不搭理自己,直朝屋中要去。

  “杨痕还没醒呢。”

  鬼姬听得此话,在那屋外停了一刻,依旧推门入内。果是见得杨痕还未有动静,再看这一旁的桌上趴睡着破军,这不得已,又出了门来,寻了一旁那大石坐下,全不看黑衣人一眼。

  黑衣人见得这般模样,嘴上一笑:“怎么?当初打了你一掌,记恨到现在?”

  “你我非友,我技不如人,有何记恨?”鬼姬冷冷扫过黑衣人一眼,此人便是九哥的师兄,本是不想与他不欢。只是这番自以为是的模样,当真叫人看得厌恶。

  “呦,还说不恨,你这分明恨得厉害啊。”黑衣人随口调笑,“小姑娘,你这混元奇术是从何处学来的?”

  “与你何干?”

  “呦,还不让问了。对了对了,你偷学杨九的武功,怕被发现,这才不敢说。”

  “我敬你是九哥的师兄,不想与你争辩,还请阁下自重。”鬼姬甩过脸去,不与黑衣人废话。

  黑衣人听得此言,心中暗道一句:果然和九儿关系非凡。此刻一想,嘴上再是一激:“你若不是偷学杨九的武功,这混元奇术如何学的这般不伦不类的。”

  鬼姬回眼一瞪:“我这功夫乃是九哥亲传,是我资质欠佳,学艺不精,不用阁下提醒我。”

  黑衣人见这鬼姬回得冷淡,随身过来坐下:“看来这杨九也不过如此,教不出什么徒弟喽。”

  这厌恶之人坐到身边,鬼姬猛然是怒,立身便起:“阁下休要欺人太甚!九哥神功盖世,岂容你如此诋毁!”

  “好好好,别生气,别生气。”黑衣人未想鬼姬如此激动,此刻心中明了,果如自己猜测,这鬼姬不同别人,定与九儿关系匪浅,“我再问你个事,你们内廷里有没有一个背着长琴的姑娘?”

  这听得如此,鬼姬不免暗思:听音琴师?这听音琴师也是内廷指挥使之一,但此人自入了内廷,寸功未立,除了长得极其美艳,自己对她可以说一无所知。内廷指挥使共一十三人,往日里做的都是些卖命的活,时常有人便此殒命。这死了便要再有人来替,故此虽同为指挥使,许多人之间并不熟悉。这听音琴师入内廷也算有些日子,只是此人行事低调,与所有人都谈不上熟悉。怎得这黑衣人会问此人?

  “此乃内廷机密之事,无可奉告。”如今内廷早已浮出水面,这指挥使是哪些人,本谈不上是什么机密之事。只这黑衣人太过讨厌,鬼姬便不愿与他多言。

  “看来是有这么一个人了。”

  “你!”

  “这女子长得什么模样啊?”

  “与你何干!”

  “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

  鬼姬被这黑衣人一番戏弄,套去了话,心中恼怒异常。但这黑衣人说到底还是九哥的师兄,更何况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这等怒气如何能发?此刻只走了远去,不理这黑衣人。

  黑衣人心中已道:看来露娆确实混入内廷之中。但她即为灵兽,如何瞒得过那么多人?脑中回念片刻,依稀记得那红发飘然,紫瞳动人。不错,头发可以染黑,眼瞳也可以遮色。宋阙死了,仙儿下落不明,露娆啊露娆,到底是我害了你。

  黑衣人暗叹一气,站起身来,怔怔瞧着远色,这山景当真清幽安人,也不知那人去了何处?天色虽好,奈何人心不喜,见得这苍苍茫茫,叫人更生恍惚之境。

  不知过了多久,墨兰探出屋来,将二人神思拉去。黑衣人瞧得,见这姑娘一番憔悴模样,更是暗思那过往岁月。此刻迎身上去,只看墨兰发中微乱,神采黯淡,真是累坏她了。

  墨兰不做声,只在二人身边匆匆走过,直去了杨痕里屋,探门入,直向了床头。这人还如此躺着,还这般全无动静,心中一叹。起手抚额,温温有度,你,怎么还没醒?一时恍惚,这才注意黑衣人和鬼姬随了进来,而破军还趴在桌上沉沉睡着:“前,前辈。”

  “放心吧,他再睡会就醒了。”

  墨兰回身过去,又看着这发色眉宇,一夜去,还是如此凌乱,如此青乌难辨。垂了眼,低头思量,却觉空空荡荡,这脑海里不知如何,好似将一切抹去一般,由不得人做半分念想。前辈说他再睡会就醒了,就醒了。凭自带上几分安定,墨兰暗自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墨兰,你先去吃些东西吧,这处有我在便好。”黑衣人在身后说着。墨兰听得,脑中微明一刻,这才觉得自昨日午间,却是粒米未进,此刻腹中好似方才醒悟,觉得饥饿。起了身,回瞧一眼,“前辈,他真的没事吗?”

  “放心吧,没事的。”

  墨兰又是微微点头,脚下缓缓,出来了门去。二人再这身后瞧着,心中各自感念一刻。才听那鬼姬道:“又是个痴情女子。”

  黑衣人只定了目光在那门口,倒未接话。二人这般待得片刻,听得床上动静,这才连忙回了头来。

  “你小子终于醒了。”黑衣人瞧得这杨痕嘴角微微动动,嗓子干涸哑咳,连忙坐身下来。

  杨痕挣扎的撑开眼皮,见得这黑衣人坐在面前。此事脑中迷茫,稍稍定了神,眼睛四处转转,这才明白自己躺在屋中。正要动作,只觉周身全无半点力道,嘴中努力要开口,却是火着的难耐。

  那鬼姬看是这般,赶忙倒了水来,递到杨痕嘴边。杨痕努力想抬起头来喝水,只觉这脖子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全然不听使唤。黑衣人将水杯接过手来,一手搀起杨痕半身,这才将水送了入喉。这番喝下,只觉瞬的刺痛,稍事歇息片刻,才微微好些。

  “师兄怎么来了?”嘴中微微动力,这声音还不甚明晰。

  黑衣人只将杨痕放平在床,这才开了口道:“还不是为了你。”

  杨痕脑中本不那么清醒,这听得恍恍惚惚,才想起自己和吉法师打斗,只记得受了重伤,之后便什么也不知晓了。此刻思维下滑,觉着身上并不伤痛。好在义父给了我个“混元珠”,昨日之伤已经不疼了。杨痕再回回神,要动手脚,却是丝毫提不起力,许是累急了吧。一刻放松将眼睛转向黑衣人身后,只看得这姑娘也是穿着黑衣,挂了个面纱:“嫂子?”

  黑衣人白他一眼:“你瞎啊。”

  噢,不是嫂子。杨痕脑子乏得厉害,怎得这身子还是动弹不得?此刻该是醒了啊。这番再度挣扎,额头隐隐冒汗,吃力得紧了,依旧全无动静。

  “行了,别白费劲了。你周身经络尽断,活着就不错了。”

  噢,经络断了,经络断了。那不是废了?杨痕猛地醒神过来:“前,前辈。”

  “叫师兄吧,也没外人了。我说你自己功夫不行,就别老去逞强行吧。天燎这么多人,就非要你出头?”

  废了,废了也好。杨痕目光偏移片刻,哎。到头来还是被人打废了,义父,你这珠子也不管用嘛。心中自嘲,却不再想此事。这没外人,还说不是嫂子,师兄真有意思。

  “你小子居然还笑得出来!”黑衣人见杨痕嘴角微扬,胸中便是一口怒气。生在武学之家不用心习武也就罢了,遇事还要故作逞强。如今一身经络让人打断,成了废人一个,居然还笑的出来!

  “师兄生什么气嘛,被打废的又不是你。嫂子,你给劝劝,劝劝。”杨痕又是一笑,那心中却是苦涩难耐,是了,又是自己没用,落到这等地步,全是自找的。

  “你!”黑衣人这番恼怒猛地泛起,手中一抬便要打下去。只看这杨痕如今成了废人,终究是下不了手。此刻立身便起,愤然出屋。

  却说鬼姬在一旁听得杨痕叫自己嫂子,却是对这小子有了几分莫名的好感。见着黑衣人被气出屋去,更觉得心中可乐,这拿了水杯,又递道杨痕嘴边,学着黑衣人将他撑起半身:“来,再喝点水。”

  “谢谢嫂子。”

  这再喝两口,倒是觉得舒爽些许。杨痕睡下身来:“嫂子,你怎么认识我师兄的?”

  这番一听,鬼姬那喜意去了大半,只说了句:“你多休息休息,别说那么多话。”这放了杯子,也出屋去。

  杨痕见得莫名,闭了闭眼,这人废了,便无事可做了。罢了罢了,反正没废的时候,自己也和个废人没什么差别。

  只说这人躺着也没事可做,一日来黑衣人被自己气得够呛,也没来屋中再看一眼。墨兰虽是来了瞧瞧,却也没说几句话。倒是月儿这一番擦洗喂食的忙活着,转眼便是入夜。月儿忙碌一天,走得晚些,放了杨痕一人在屋中躺着。

  这出了屋,早是漫天繁星。往日间这时候,自己早就睡了,如今二哥躺在病床上,却是没什么睡意。月儿瞧瞧这几间屋子,墨兰姐还亮着灯,该是没睡觉。反正睡不着,要不去找墨兰姐吧。正是想着,月儿脚下动了动,又念:算了,墨兰姐今天又不说话。二哥昏迷的时候她明明很关心的,真不知道二哥醒了为啥她就不说话了。整天站在屋子外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

  这没有睡意,月儿瞧瞧天色,也不知该去哪里。今天又来了个黑衣服的姐姐,说是什么内廷的人。昨天自己站的靠后,也没看清什么内廷的人,只觉得这姐姐人还不错。月儿随着胡思乱想,脚下也不知在往哪走,这走得几步,月光之中却是见得一个黑影坐着。这身子娇小,肯定不是那个臭大叔。

  “姐姐,你怎么还没睡啊!”月儿招呼着过去,寻了石阶坐在鬼姬身边。

  “噢,姐姐睡不着。”鬼姬本是一个人坐着发呆,没想会有人来,此刻见这小姑娘来的善意,也回了一句。

  “噢,月儿也睡不着。”月儿坐了下身,看看身边之人,这大半夜的,还是挂着面纱,真奇怪。转眼过去,又远远看着月亮,今天的月亮还挺圆了,真好看。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内廷,鬼姬。”

  “鬼姬?好奇怪的名字。”月儿随口一句,哪有人叫这种名字?这姐姐肯定是不想告诉我,算了,人家不想说,就不说嘛。月儿随便想想,只觉这名字好熟悉,却是想不出在哪里听过,又接一句,“我叫赵月儿。”

  “嗯,姐姐知道你的名字。”

  月儿又望着天空发呆,好久没有见过这么亮的月亮了。也是,自己平时睡的早,想不到天景这么好看。山上的月亮就是圆,就是大,跟北都的全然不同。这想起北都,月儿瞧着瞧着,倒是叹了一气。

  “怎么了?”

  月儿笑笑:“没有啦,只是觉得月亮好漂亮。爸妈给我取名字叫月儿,月儿哪有月亮那么漂亮。”

  鬼姬转眼看看身边这姑娘,赵云华之女。那日赵云华率领一众官员直入玄牝府,被内廷一众格杀。一时心中不知如何计较,只看着汪汪的大眼睛,这浅浅的小酒窝:“我说月儿比这月亮好看多了。”

  “是吗?”月儿又是笑笑,“姐姐,你是内廷的人啊?”

  “是的。”

  “噢,那你是从北都来的吗?”

  “嗯。”

  “噢。我爹爹是赵云华,很有名的,不知道姐姐认不认识爹爹?”月儿转眼过来,看着一旁鬼姬。鬼姬心中长叹一声,那日一众官员强入玄牝府的场景,自己还清清楚楚的记得,记得那些大人们不屈的模样,记得那些读书人不顾生死的气势。那日混乱,内廷之众大打出手,只记得那些读书人的喊叫声和一地的尸首。赵云华已死,究竟是谁杀的?没人知道,只知道自己也亲手杀了数人,如何也脱不开关系。鬼姬回眼看看这小姑娘,好一副水灵的样子。自己身在内廷,过惯了那些打打杀杀尔虞我诈的日子,这姑娘,真切的叫人怜惜。

  “姐姐,你听说过我爹爹吗?”

  “礼部赵大人,姐姐自然听过。只不过姐姐位低权卑,倒是没有机会结识赵大人。”

  “噢,这样啊。”月儿转头过去,嘴上轻轻叹了叹气,“可惜爹爹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要是月儿再见到爹爹,一定介绍姐姐和他认识。”

  原来这姑娘还不知道自己父亲的死讯。鬼姬暗自想想,罢了罢了,说到底都是仇人,还是这杀父大仇。若是这小姑娘知道自己的父母被内廷所杀,是不是还会这样?是不是还能坐在此处看月亮?三岔口时,自己曾袭击过几人,但那时不过奉了九哥的命令,如今这般,若是将往事说个清楚,恐怕便没那么简单了。

  “那姐姐便先谢过你了。”

  “小事。”月儿又瞧着天色,大哥走了这么久了,也不知现在怎么样。要是大哥在这里,肯定不会让二哥受这么重的伤,那个臭黑鬼说二哥要在床上躺好一段时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起来。这番想想,月儿念起几人一路从北都到这天燎,二哥总是冲的最快,墨兰姐总是护着自己,大哥总是最聪明,自己就好像什么也没做。月儿又是叹叹气,鬼姬,鬼姬。哎呀!对了,那三岔口袭击他们的人说自己是鬼姬!月儿转眼看着鬼姬,此刻心中猛地害怕,只觉得那天吓得厉害。可是这鬼姐姐看起来明明是个好人,怎么也和那日的人对不上号。脑中此刻还隐约听得见那日传来的诡异声响,自己吓得只敢躲在桌子下面。

  “怎么了,月儿?”鬼姬被人瞧着,只见得小姑娘神色大变,心中诚然猜得一二,这姑娘该是想起自己了。

  “没,没什么。”月儿看着这个黑衣服的姐姐,这姐姐看起来好温柔,怎么会是那个坏人啊。可是这再想想之前的事,还是怕的厉害。不知道臭大叔知不知道姐姐就是那个袭击自己的人啊!月儿心中慎慎,又觉害怕,又觉奇怪,总是千丝万缕的说不清楚。

  “姐,姐姐。天暗了,月儿要去睡了。”到底恐惧占了上风,月儿连忙起了身。

  鬼姬自也瞧得明白:“那月儿早点睡吧。”

  “嗯。”月儿连忙转身,向着屋子去了,这心中依旧几分怕人,脚下走得快些,脑袋却止不住的回去瞧瞧坐在那处的鬼姬。

  鬼姬只看着天色,心中长长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