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真相
惆怅啊，惆怅
我爬山涉水翻越高岗
只为寻你
而你，竟已远隔阴阳
青溪只听到“死了”两个字，她震惊得无以复加，不可置信的抓住周妈的衣袖，惊讶得连音调都变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这时候，阳夫人已经止住哭泣，她举着照片，双目中似欲喷出火来。她逼近青溪，厉声质问道：“你说，你怎么会有这样一张照片？这个女人呢？陈舒楠呢？她害死了我的儿子海生，她是个十足的坏女人！我要找她算账，我要跟她拼命，要她还我儿子的命来！她在哪里？她在哪里？你说，你快说！”
周妈扶住身子摇晃的阳夫人，喊道：“夫人，你冷静一下。”
阳夫人激动得双手剧抖，牙齿咬得格格响。她甩开周妈的手，一步步逼问着青溪：“你说，你说！陈舒楠在哪里？这个妖精现在在哪里？叫她来见我！叫她来见我！我要问问，她凭什么？她凭什么害死我的儿子？”
青溪在阳夫人的逼问下，一时间竟无法开口。她呆呆的站着，眼神空洞，如同中魔。难怪阳海生的房间积满灰尘，久无人住；难怪当日小苏一句“请把你家少爷叫出来”，令阳夫人差点儿气昏；难怪刚才的仆人看到阳海生的照片会脸色苍白，要他通报时他一再说通报不了！原来，阳昊的亲生父亲阳海生，竟然早在七年前就离开人世了！青溪悲伤得几乎笑出声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阳海生，他怎么可以在陈舒楠死后的第二年就紧随而去，让阳昊成为真正的孤儿？可怜阳昊心心念念要寻找的人，竟已阴阳相隔，天人永别！
周妈一边扶着阳夫人往院内走，一边唤青溪跟上来。青溪急于弄清阳海生的死因，所以大踏步跟了进去。进得屋中，阳夫人未待坐定，再一次追问陈舒楠的下落。当青溪说出陈舒楠已经死去八年之时，阳夫人犹如受到当头棒喝，脸上的神情瞬息万变，哭笑不得。
“我恨了她七年，她竟然早就死去了！我白白恨了她七年，白白恨了她这么久！她怎么能够死？而且还是死在海生之前？报应啊，真是报应啊！老天爷公平得很，她区区一个弱女子，搅得偌大的阳府鸡犬不宁，这是老天爷在惩罚她！”
周妈替阳夫人倒了一杯茶，轻声安慰道：“夫人，且听一听这位姑娘怎么说！她今天到阳府来，肯定不单单是来告诉咱们陈舒楠的死讯吧？”
阳夫人挥舞着照片，嘶声质问道：“你拿着这张照片到阳府来，有何贵干？有何目的？有何企图？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和陈舒楠有什么关系？”
青溪苦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她紧握着拳，鼓足勇气，攒足全身的力量，大声而快速地说道：“我没有任何企图！我到阳府来的目的只是想告诉你们，关于阳海生和陈舒楠的孩子阳昊，一个已经八岁的男孩！当年陈舒楠在生下一个男婴后大出血死掉，她告诉我孩子的爸爸名叫阳海生，并且一再拜托我将孩子送给他的亲生父亲！所以，我来啦。”
这一次，阳夫人就不仅仅是震惊了，她甚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冲到青溪的面前，抓住了她的手，结舌地问：“你是说孩子？海生有一个孩子？”
“没错！”青溪镇定的点点头，“阳海生和陈舒楠的孩子一一也就是你的孙子。他叫阳昊，名字是我取的。陈舒楠临产时我只有九岁，是乡下小诊所的帮工。所以，所有的事情我都清清楚楚。”
阳夫人终于听明白了这件事，但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她呆掉了，直到周妈欣喜若狂的叫声将她惊醒。她在狂喜之下回身抓住周妈的手，语无伦次地喊道：“天哪！天哪！你听听！周妈，你听听！她说我居然有一个孙子，他叫阳昊，他已经八岁了！天哪！我不敢相信！周妈，你信么？你快告诉我现在是真实的，我没有在做梦，也没有发病到胡思乱想，头脑不清！”
周妈喜难自抑，用力地摇着阳夫人的手，大声道：“是的夫人，你没有听错！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阳夫人指着电话，急切的说：“快，快打电话给老爷！我一定要亲口告诉他这个天大的喜讯，他一定会乐疯的，一定会！”又回身去握住青溪的手，眉中眼中盛满笑意。“告诉我，快告诉我！我要知道事情发生的具体经过和每一个细节！孩子叫昊儿吗？多么好听的名字！他已经八岁了吗？他有多高？他的相貌是像他的爸爸，还是遗传了他的妈妈？他胖不胖？身体健康吗？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你为什么不带他一起来？我真想现在就见到他，抱一抱他，亲一亲他！”
这时候，电话打通了。阳夫人抓着听筒的手颤抖不已，只听她欢天喜地地说着：“老爷，我有一个天大的喜讯！你快回来我当面告诉你！是关于我们的儿子海生的算啦算啦，我实在忍不住啦！我们居然有一个孙子！他叫昊儿，他都八岁了是海生和陈舒楠生的孩子，八年了我们居然不知道！你快点儿回来吧！”放下电话，又连忙吩咐周妈，“快上茶！把上好的点心端几盘上来！”
十几分钟后，一个高大魁梧的c年约六十的老先生大步跨进屋子来。他刚一踏进门，口中就急切地问道：“我的孙子在哪儿？”
青溪一紧张，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看着这位阳老爷，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倒是阳夫人迎了上来，说道：
“老爷，你先坐下！喘一口气，容这位姑娘慢慢地说给我们听！”
阳老爷坐了下来。早有下人端上茶，他抿了一口茶，双眼却是一直盯着青溪，刚放下茶盏，便迫不及待地说道：“我叫阳兴华，是这阳府的主人。敢问姑娘尊姓大名？何处人士？关于我的‘孙子’一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溪仔细地打量着阳兴华，同时在心中回想着阳海生和阳昊的相貌，发现这祖c父c孙三代人竟有着一样的剑眉英目，一样的高贵儒雅的气质。不禁在心中暗暗惊叹：原来高贵c儒雅c出尘脱俗是与生俱来的，这种气质困苦贫贱之人学习不来，也做作不出。“阳老爷，阳夫人！昊儿一定是阳府的后人，一定是你们嫡亲的孙子！因为他有着和阳老爷你还有阳海生一样的非凡气宇，虽然他一出生便受尽困苦，一直跟着我四处流浪，却并没有将他的这种优点磨去。因为他是阳家的后代，气质是天生的，一出生便拥有。现在再多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待你们今天晚上见了他，一切自会有分晓！”
“为什么是今天晚上，而不是现在？”阳夫人的心情万分迫切，她几乎不能再等。“你现在就带我们去见他，好不好？”
“慢着！”阳兴华举手制止众人。他的神色冷静，语气沉着。“这位姑娘还没有告知你的芳名呢！当然，你如果顺便再自我介绍一番，那将更好不过。”
青溪不明白阳兴华的用意何在，但还是如实答道：“我姓宁。原是一家保洁公司的小时工，不过现在已经失业了。”
阳兴华长长的“哦”了一声，眉头微皱起来。他思索了一番，然后语出惊人：“谁能担保宁姑娘不是在戏耍我们？不是在见识到我们阳府这万贯家产之后编造了一个故事？那个孩子确实是陈舒楠生的吗？确实是她和我的儿子生的吗？如果是，陈舒楠为什么不亲自来？她是不是因为海生之死而不敢踏进阳府的大门？为什么早不告知孩子的事情，偏要等到八年后的今天？”
阳兴华这一连串咄咄逼人的问话使青溪呆住了，就连阳夫人都呆住了。她看看青溪，又看看阳兴华，一时间转不过来，只呐呐地说道：“老爷，陈舒楠死啦！她正是因为生这个孩子而难产死掉！”
阳兴华再次“哦”了一声，但语气却与前一次大不相同。如果前一次微含轻视和不屑，这一次却是大大的震惊与意外。他几乎扶椅而起，却又满脸错愕地怔在那里。青溪愣了足足有两分钟，突然涨红了脸站起身来。她厉声说道：
“阳老爷！你是长者，怀疑我可以，却绝对不能侮辱昊儿！你怀疑了这件事情，竟戏称之为‘故事’！你伤害了你的孙子昊儿，也是对阳海生和陈舒楠的在天之灵的轻视！阳海生和陈舒楠如果泉下有知，势难瞑目！你的态度让我感到心痛，替阳昊悲哀！再见！”她高高地仰着头，迈开大步欲夺门而去。阳兴华“呼”地站了起来，叫住了她。
“宁姑娘请等一等！”他追上来。青溪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眼神无畏无惧，态度不卑不亢。“请体谅一个老来丧子的父亲的心情！丧子之痛，曾几乎让我垮掉，我用了几年的时间来平复创伤。可是今天，一个陌生的你跑来告诉我，海生有一个孩子，我有一个孙子！这个消息于我于阳府，来得太突然！我确实在一时之间不能接受！刚才言出不逊，实是情急失口，姑娘不要放在心上。请姑娘坐下来，我们再仔细地聊一聊，可以吗？”
青溪听他言诚意恳，一番话又入情入理，再想想自己前来的目的，就点了点头，顺从地坐了下来。阳兴华坐在她的对面，他的眉头皱的很紧，也许他在思考，思考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思考接下去该怎样问，又该从何问起。一时间客厅内很安静，没有人说话。青溪也不开口，她只是静静地坐着，喝着茶，等着阳兴华来问。就这样坐了很久，阳兴华大概终于思考成熟了。他抬头看了看气定神闲的宁青溪，刚要开口，恰有一个仆人走了进来，禀报着说：
“老爷，门外有个老头儿要见您！他说他姓周，曾是我们府上的管家。不过我看他穿得破破烂烂，全身脏得不得了，倒像是沿门乞讨的叫花子！老爷，您看？”
仆人的话还未说完，阳兴华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不可置信地盯着仆人，震惊地问：“你说什么？老周？老周回来了？快叫他进来！”
仆人迅速退了出去。阳夫人也是一脸震惊，回头看看目瞪口呆的周妈，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一个头发花白c衣衫褴缕c神情落魄的老头跟着仆人走了进来。他才一进门，就双膝跪地，涕泪俱下的哭道：
“老爷，夫人！老周回来向你们请罪啦！老周罪大恶极，罪该万死！我对不起老爷夫人，对不起阳府哇！”
阳兴华走近他，仔细地打量着他，口中却是颤抖的问道：“老周？你真是老周？这些年你到哪里去啦？我派人四处打听，你却毫无音讯！我们还以为你发生了什么不测呢！快说，你干什么去了？”
阳夫人也很是惊喜，连连说道：“没事就好，回来就好！干嘛跪下呢，赶快起来说话！”周妈眼中闪着泪花，走过来就要扶老周，却被老周一把推开，他重重的磕下头去，哭着说道：
“老周有罪呀，老爷夫人！老周罪该万死！我不能起来，老爷夫人就容我跪着，跪着我心里好受些！我对不起老爷夫人，对不起海生少爷，对不起陈舒楠，更对不起小少爷！这些年我离开阳府四处流浪，其实都是在寻找小少爷的下落，如果找回小少爷，海生少爷的在天之灵才能瞑目啊！”
青溪本是安静旁观，猛然听到老周说到“小少爷”三个字，几乎站了起来。但她想了想，打算听老周说下去。阳兴华和阳夫人听老周的一番涕泪哭诉，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
“小少爷？”
老周再次磕下头去，直到“咚咚”有声。“是啊，就是海生少爷和陈舒楠的孩子，老爷和夫人嫡亲的孙子，我们阳府唯一的血脉啊！”
阳兴华抖着手，抖着声音命令他：“说下去！详细的字不漏的说下去！”
老周就直起身子，止住哭泣，细细的说了：
“八年前的那个冬天，我奉老爷的命令带人四处寻找海生少爷和陈舒楠的下落。一直找了大半年，终于在一个偏远闭塞的小镇上找到了他们。当我见到少爷时，我几乎不敢认他了，他的衣衫破旧满是灰尘，面色青黄无精打采，手上和脸上尽是伤口，有划伤的，也有冻伤的，状况简直惨不忍睹！我当时真是心疼啊，夫人！海生少爷是在我老周的肩膀上长大，我视他犹如珍宝！都怪那个陈舒楠，要不是她拐带少爷离家出走，少爷怎会落魄到那种田地？当时我心中真是恨透了她！只记着老爷吩咐过‘只需将海生带回，其他人等概不过问，不管你用任何手段’的话，也不管陈舒楠是否身怀六甲，是否即将临盆，也横下心不顾他们的苦苦哀求和百般求饶，就强行将少爷带回来了！”
青溪听到这里，在心中悲凄长叹：阳海生有如此“忠心”的仆人，不知是福是祸？猜想自己八年前遇到昏倒在大路旁的陈舒楠时，大概正是阳海生被老周强行带走的那天。老周接过周妈递来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用衣袖一抹下巴，又讲开了：
“我将海生少爷带回阳府，正巧老爷你和夫人到英国去谈一桩特别重要的生意，一去几乎就是一个月。我就自作主张将少爷关在房内，任他每天哭叫，也不敢去放了他。直到五天后，少爷隔着门对我说，老周，舒楠怀了我的骨肉，这个孩子极有可能是我们阳府的唯一血脉c唯一传人！你若不去将她接回来，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到死也不会原谅你！我当时听了少爷的这番话，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心急火燎的盼老爷你赶快回来拿个主意。一直盼了十多天，我按耐不住独自一人悄悄跑回找到少爷的那个小镇，却不见了陈舒楠！我仔细打听，才得知她竟因摔倒而导致早产，早产时又难产大出血而死，尸体被当地人草草埋葬。孩子也不知去向，不知被何人收养，流落到何方！我痛悔得要命，也害怕得要命，回来后不敢有所隐瞒，如实告诉了海生少爷。少爷气得吐了血，大叫一声晕了过去。醒来后，他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说我是杀死舒楠母子的凶手。后来少爷的精神日加萎靡，最终病倒在床，待老爷和夫人回来时已病到无法开口说话了。第二年开春时少爷病逝，在少爷下葬的当天夜里，我悄然离开阳府，决定去寻找小少爷的下落。这七年来，我风餐露宿沿门乞讨，日日打探小少爷的去向。我夜夜难以成眠，受尽良心的折磨。因为是我害死了海生少爷，害死陈舒楠，害得小少爷下落不明！我每晚都会在梦中看到少爷和陈舒楠怨恨的眼神，看到小少爷在到处流浪非常可怜！七年了，我找不到小少爷，所以我不敢回来。我四处乞讨形同乞丐，以此来惩罚自己犯下的弥天大错。我再无颜面回来见你们哪！”
阳兴华听老周每说一段，脸上的神情就变化一次。从惊愕到悲戚，从哀难自持到悲痛欲绝。老周说完了，他僵硬的身体跌坐在沙发上，一声悲叹，已然老泪纵横。“这中间居然有这么多曲折，这么多故事，这么多隐情！我居然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我唯一的儿子死了，唯一的孙子丢了，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上天要如此惩罚我？老周一一！”阳兴华跳起来扑向老周，他怒目圆睁，怒不可遏，怒火冲天。他高高地扬起手，那一巴掌几乎就要落在老周身上，却突然改变了方向，他重重的c响亮的抽在自己脸上。
周围的几个人同时发出惊呼。阳夫人扑过来抱住阳兴华还要再打下去的手臂，她又惊又痛，凄声喊道：“老爷！你这是干什么？！”
“我混蛋！我该死！”阳兴华捶胸大叫，痛哭失声，将积攒多年的伤痛一股脑儿哭喊出来。“当初我为什么要坚决反对海生和陈舒楠在一起？为什么要那么武断，一意孤行不听劝告？否则海生就不会死了，我的孙子也不会丢了！这是老天爷在惩罚我，让我永远也享受不到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我有什么资格和理由责怪老周呢？老周这是一个太过忠实的仆人而已！他听命于我，他只能唯命是从，他别无选择！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阳兴华的这番发自肺腑的痛悔之语，勾起了阳夫人七年来试图遗忘却一直无法忘得掉的伤痛。她回想起海生弥留之际那怨恨却又依恋c想放却又一直放不下的复杂眼神，他口中含糊不清地一遍又一遍地在哭喊的“儿不孝！儿不孝！”的那句话。自海生病逝，饱尝老来丧子之痛的她终日以泪洗面，沉浸在悲伤之中无法释怀，便日渐消沉，精神日渐萎靡，终于变得半痴半傻。今日老周旧事重提，只觉切肤之痛犹胜从前，再也控制不住，伏在阳兴华的怀中呜呜大哭。
周妈走过来，拍拍阳夫人不绝颤抖的背，哽咽着说：“夫人，少爷走了七年，你也痛了七年！这几千个日夜你也哭得够多的了，今天先停一停，好不好？我们还是听听老周接下来怎么说吧。老周办事一向沉稳，我想如果他没有查出小少爷的下落，他是不会回来的！”
阳兴华和阳夫人闻言惊喜交加，齐齐看向老周。阳夫人快步走过来，急切地问道：“你找到海生的孩子了？他在哪儿？他在哪儿？”
老周抹一把泪，继续讲下去：
“我在少爷下葬的当天夜里离家出走，再次回到那个名叫柳树乡的小镇。小镇上的人口风很紧，一致说孩子早被一个外地人收养并带走。我打听到那个外地人的大致地址，便一路寻了去，自然扑了个空！我以为路线有误，随后四处仔细打探，不敢漏掉任何蛛丝马迹，这一寻便是五年。五年后，我不甘心的又一次回到那个小镇，终于得知真实情况。原来孩子从没离开过那个小镇，只是被一户姓赵的人家所收养。赵家起初生怕有人夺走孩子，是以用假消息蒙骗了我，让我与孩子擦肩而过。前一年的冬天，镇上有个小诊所里一个姓宁的姑娘不知为何带着孩子离镇而去，不知所踪。我终是又晚到了一步。赵家因已有了亲生的孩子，便有意助我找到小少爷，给了我一张小少爷的照片，我又到小诊所要了一张那姓宁的姑娘的照片，再次踏上寻找小少爷的路程。我揣着照片找了三年，也曾得获关于二人的确切消息，前不久，线索竟又一次中断了”
老周从怀里掏出揉得皱巴巴的两张照片，递给阳夫人，“这就是四岁的小少爷和姓宁的那位姑娘。”
阳夫人双手接过来，目光贪婪地盯着照片中的孩子，久久的不肯移开。她将照片呈到阳兴华面前，指着那个孩子，激动得语无伦次：“你看！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孙子！他生得多漂亮啊，这眉毛，这眼睛，分明就是海生的翻版！我敢肯定他就是我们的孙子！你说是不是，老爷？”
阳兴华接过照片，在震动中发出欣慰不已地高喊：“是！他是！他一定是！”当他看到另一张照片中的女孩时，就更加吃惊了，抬头看向宁青溪时，青溪的脸上充满泰然的笑，笑意中，她站起身来。
“没错，照片中的女孩就是我，这个孩子就是你们的孙子，阳海生和陈舒楠的孩子阳昊！当年我带昊儿离开柳树乡时我十四岁，他五岁。我们翻山涉水走到这里，用了三年。如今他已经八岁了，漂亮如昔，只是更加聪明懂事，小小年纪便会体谅大人。”
宁青溪的声音不大，甚至很轻很柔，但是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她这一番温如春风c润如甘霖的话语。老周这时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定睛一看，不由得就惊喊出声了。他冲到青溪面前，想握住她的手表示感谢，突地发现自己衣衫破旧，全身脏污，只能一个劲儿的搓着手，眼眶里泛起浑浊的泪花。青溪宽厚温和的笑看着他，轻声道：
“老周，你是一个好人！一个忠心为主的好人！虽然曾经犯下那么多无法弥补的错，但你已经吃了七年的苦，上天用另一种方式惩罚了你。大家都看到了，你在悔过，全心全意地悔过。我想不只是阳老爷和夫人会原谅你，阳海生和陈舒楠会原谅你，昊儿也会原谅你！这八年来，昊儿吃了很多苦，经受了无数的磨难，所幸他依然活泼健康，心性良善。这也许是上天对他特殊的考验，他既能大难不死，必定洪福宽广。老周，你的歉疚和自责都到此为止好不好？毕竟日子仍要过下去，谁也不能只停留在许多年前的悲哀里。以后昊儿回到阳府来，还需要你的照顾呢。所以只要你用心对昊儿好，一切都还来得及，一切都会变得更美好！”
“是！是！是！”青溪每说一句话，老周就重重的点一下头，更郑重的应一声“是”，仿佛他只会说这一个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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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寻你
而你，竟已远隔阴阳
青溪只听到“死了”两个字，她震惊得无以复加，不可置信的抓住周妈的衣袖，惊讶得连音调都变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这时候，阳夫人已经止住哭泣，她举着照片，双目中似欲喷出火来。她逼近青溪，厉声质问道：“你说，你怎么会有这样一张照片？这个女人呢？陈舒楠呢？她害死了我的儿子海生，她是个十足的坏女人！我要找她算账，我要跟她拼命，要她还我儿子的命来！她在哪里？她在哪里？你说，你快说！”
周妈扶住身子摇晃的阳夫人，喊道：“夫人，你冷静一下。”
阳夫人激动得双手剧抖，牙齿咬得格格响。她甩开周妈的手，一步步逼问着青溪：“你说，你说！陈舒楠在哪里？这个妖精现在在哪里？叫她来见我！叫她来见我！我要问问，她凭什么？她凭什么害死我的儿子？”
青溪在阳夫人的逼问下，一时间竟无法开口。她呆呆的站着，眼神空洞，如同中魔。难怪阳海生的房间积满灰尘，久无人住；难怪当日小苏一句“请把你家少爷叫出来”，令阳夫人差点儿气昏；难怪刚才的仆人看到阳海生的照片会脸色苍白，要他通报时他一再说通报不了！原来，阳昊的亲生父亲阳海生，竟然早在七年前就离开人世了！青溪悲伤得几乎笑出声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阳海生，他怎么可以在陈舒楠死后的第二年就紧随而去，让阳昊成为真正的孤儿？可怜阳昊心心念念要寻找的人，竟已阴阳相隔，天人永别！
周妈一边扶着阳夫人往院内走，一边唤青溪跟上来。青溪急于弄清阳海生的死因，所以大踏步跟了进去。进得屋中，阳夫人未待坐定，再一次追问陈舒楠的下落。当青溪说出陈舒楠已经死去八年之时，阳夫人犹如受到当头棒喝，脸上的神情瞬息万变，哭笑不得。
“我恨了她七年，她竟然早就死去了！我白白恨了她七年，白白恨了她这么久！她怎么能够死？而且还是死在海生之前？报应啊，真是报应啊！老天爷公平得很，她区区一个弱女子，搅得偌大的阳府鸡犬不宁，这是老天爷在惩罚她！”
周妈替阳夫人倒了一杯茶，轻声安慰道：“夫人，且听一听这位姑娘怎么说！她今天到阳府来，肯定不单单是来告诉咱们陈舒楠的死讯吧？”
阳夫人挥舞着照片，嘶声质问道：“你拿着这张照片到阳府来，有何贵干？有何目的？有何企图？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和陈舒楠有什么关系？”
青溪苦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她紧握着拳，鼓足勇气，攒足全身的力量，大声而快速地说道：“我没有任何企图！我到阳府来的目的只是想告诉你们，关于阳海生和陈舒楠的孩子阳昊，一个已经八岁的男孩！当年陈舒楠在生下一个男婴后大出血死掉，她告诉我孩子的爸爸名叫阳海生，并且一再拜托我将孩子送给他的亲生父亲！所以，我来啦。”
这一次，阳夫人就不仅仅是震惊了，她甚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冲到青溪的面前，抓住了她的手，结舌地问：“你是说孩子？海生有一个孩子？”
“没错！”青溪镇定的点点头，“阳海生和陈舒楠的孩子一一也就是你的孙子。他叫阳昊，名字是我取的。陈舒楠临产时我只有九岁，是乡下小诊所的帮工。所以，所有的事情我都清清楚楚。”
阳夫人终于听明白了这件事，但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她呆掉了，直到周妈欣喜若狂的叫声将她惊醒。她在狂喜之下回身抓住周妈的手，语无伦次地喊道：“天哪！天哪！你听听！周妈，你听听！她说我居然有一个孙子，他叫阳昊，他已经八岁了！天哪！我不敢相信！周妈，你信么？你快告诉我现在是真实的，我没有在做梦，也没有发病到胡思乱想，头脑不清！”
周妈喜难自抑，用力地摇着阳夫人的手，大声道：“是的夫人，你没有听错！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阳夫人指着电话，急切的说：“快，快打电话给老爷！我一定要亲口告诉他这个天大的喜讯，他一定会乐疯的，一定会！”又回身去握住青溪的手，眉中眼中盛满笑意。“告诉我，快告诉我！我要知道事情发生的具体经过和每一个细节！孩子叫昊儿吗？多么好听的名字！他已经八岁了吗？他有多高？他的相貌是像他的爸爸，还是遗传了他的妈妈？他胖不胖？身体健康吗？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你为什么不带他一起来？我真想现在就见到他，抱一抱他，亲一亲他！”
这时候，电话打通了。阳夫人抓着听筒的手颤抖不已，只听她欢天喜地地说着：“老爷，我有一个天大的喜讯！你快回来我当面告诉你！是关于我们的儿子海生的算啦算啦，我实在忍不住啦！我们居然有一个孙子！他叫昊儿，他都八岁了是海生和陈舒楠生的孩子，八年了我们居然不知道！你快点儿回来吧！”放下电话，又连忙吩咐周妈，“快上茶！把上好的点心端几盘上来！”
十几分钟后，一个高大魁梧的c年约六十的老先生大步跨进屋子来。他刚一踏进门，口中就急切地问道：“我的孙子在哪儿？”
青溪一紧张，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看着这位阳老爷，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倒是阳夫人迎了上来，说道：
“老爷，你先坐下！喘一口气，容这位姑娘慢慢地说给我们听！”
阳老爷坐了下来。早有下人端上茶，他抿了一口茶，双眼却是一直盯着青溪，刚放下茶盏，便迫不及待地说道：“我叫阳兴华，是这阳府的主人。敢问姑娘尊姓大名？何处人士？关于我的‘孙子’一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溪仔细地打量着阳兴华，同时在心中回想着阳海生和阳昊的相貌，发现这祖c父c孙三代人竟有着一样的剑眉英目，一样的高贵儒雅的气质。不禁在心中暗暗惊叹：原来高贵c儒雅c出尘脱俗是与生俱来的，这种气质困苦贫贱之人学习不来，也做作不出。“阳老爷，阳夫人！昊儿一定是阳府的后人，一定是你们嫡亲的孙子！因为他有着和阳老爷你还有阳海生一样的非凡气宇，虽然他一出生便受尽困苦，一直跟着我四处流浪，却并没有将他的这种优点磨去。因为他是阳家的后代，气质是天生的，一出生便拥有。现在再多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待你们今天晚上见了他，一切自会有分晓！”
“为什么是今天晚上，而不是现在？”阳夫人的心情万分迫切，她几乎不能再等。“你现在就带我们去见他，好不好？”
“慢着！”阳兴华举手制止众人。他的神色冷静，语气沉着。“这位姑娘还没有告知你的芳名呢！当然，你如果顺便再自我介绍一番，那将更好不过。”
青溪不明白阳兴华的用意何在，但还是如实答道：“我姓宁。原是一家保洁公司的小时工，不过现在已经失业了。”
阳兴华长长的“哦”了一声，眉头微皱起来。他思索了一番，然后语出惊人：“谁能担保宁姑娘不是在戏耍我们？不是在见识到我们阳府这万贯家产之后编造了一个故事？那个孩子确实是陈舒楠生的吗？确实是她和我的儿子生的吗？如果是，陈舒楠为什么不亲自来？她是不是因为海生之死而不敢踏进阳府的大门？为什么早不告知孩子的事情，偏要等到八年后的今天？”
阳兴华这一连串咄咄逼人的问话使青溪呆住了，就连阳夫人都呆住了。她看看青溪，又看看阳兴华，一时间转不过来，只呐呐地说道：“老爷，陈舒楠死啦！她正是因为生这个孩子而难产死掉！”
阳兴华再次“哦”了一声，但语气却与前一次大不相同。如果前一次微含轻视和不屑，这一次却是大大的震惊与意外。他几乎扶椅而起，却又满脸错愕地怔在那里。青溪愣了足足有两分钟，突然涨红了脸站起身来。她厉声说道：
“阳老爷！你是长者，怀疑我可以，却绝对不能侮辱昊儿！你怀疑了这件事情，竟戏称之为‘故事’！你伤害了你的孙子昊儿，也是对阳海生和陈舒楠的在天之灵的轻视！阳海生和陈舒楠如果泉下有知，势难瞑目！你的态度让我感到心痛，替阳昊悲哀！再见！”她高高地仰着头，迈开大步欲夺门而去。阳兴华“呼”地站了起来，叫住了她。
“宁姑娘请等一等！”他追上来。青溪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眼神无畏无惧，态度不卑不亢。“请体谅一个老来丧子的父亲的心情！丧子之痛，曾几乎让我垮掉，我用了几年的时间来平复创伤。可是今天，一个陌生的你跑来告诉我，海生有一个孩子，我有一个孙子！这个消息于我于阳府，来得太突然！我确实在一时之间不能接受！刚才言出不逊，实是情急失口，姑娘不要放在心上。请姑娘坐下来，我们再仔细地聊一聊，可以吗？”
青溪听他言诚意恳，一番话又入情入理，再想想自己前来的目的，就点了点头，顺从地坐了下来。阳兴华坐在她的对面，他的眉头皱的很紧，也许他在思考，思考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思考接下去该怎样问，又该从何问起。一时间客厅内很安静，没有人说话。青溪也不开口，她只是静静地坐着，喝着茶，等着阳兴华来问。就这样坐了很久，阳兴华大概终于思考成熟了。他抬头看了看气定神闲的宁青溪，刚要开口，恰有一个仆人走了进来，禀报着说：
“老爷，门外有个老头儿要见您！他说他姓周，曾是我们府上的管家。不过我看他穿得破破烂烂，全身脏得不得了，倒像是沿门乞讨的叫花子！老爷，您看？”
仆人的话还未说完，阳兴华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不可置信地盯着仆人，震惊地问：“你说什么？老周？老周回来了？快叫他进来！”
仆人迅速退了出去。阳夫人也是一脸震惊，回头看看目瞪口呆的周妈，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一个头发花白c衣衫褴缕c神情落魄的老头跟着仆人走了进来。他才一进门，就双膝跪地，涕泪俱下的哭道：
“老爷，夫人！老周回来向你们请罪啦！老周罪大恶极，罪该万死！我对不起老爷夫人，对不起阳府哇！”
阳兴华走近他，仔细地打量着他，口中却是颤抖的问道：“老周？你真是老周？这些年你到哪里去啦？我派人四处打听，你却毫无音讯！我们还以为你发生了什么不测呢！快说，你干什么去了？”
阳夫人也很是惊喜，连连说道：“没事就好，回来就好！干嘛跪下呢，赶快起来说话！”周妈眼中闪着泪花，走过来就要扶老周，却被老周一把推开，他重重的磕下头去，哭着说道：
“老周有罪呀，老爷夫人！老周罪该万死！我不能起来，老爷夫人就容我跪着，跪着我心里好受些！我对不起老爷夫人，对不起海生少爷，对不起陈舒楠，更对不起小少爷！这些年我离开阳府四处流浪，其实都是在寻找小少爷的下落，如果找回小少爷，海生少爷的在天之灵才能瞑目啊！”
青溪本是安静旁观，猛然听到老周说到“小少爷”三个字，几乎站了起来。但她想了想，打算听老周说下去。阳兴华和阳夫人听老周的一番涕泪哭诉，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
“小少爷？”
老周再次磕下头去，直到“咚咚”有声。“是啊，就是海生少爷和陈舒楠的孩子，老爷和夫人嫡亲的孙子，我们阳府唯一的血脉啊！”
阳兴华抖着手，抖着声音命令他：“说下去！详细的字不漏的说下去！”
老周就直起身子，止住哭泣，细细的说了：
“八年前的那个冬天，我奉老爷的命令带人四处寻找海生少爷和陈舒楠的下落。一直找了大半年，终于在一个偏远闭塞的小镇上找到了他们。当我见到少爷时，我几乎不敢认他了，他的衣衫破旧满是灰尘，面色青黄无精打采，手上和脸上尽是伤口，有划伤的，也有冻伤的，状况简直惨不忍睹！我当时真是心疼啊，夫人！海生少爷是在我老周的肩膀上长大，我视他犹如珍宝！都怪那个陈舒楠，要不是她拐带少爷离家出走，少爷怎会落魄到那种田地？当时我心中真是恨透了她！只记着老爷吩咐过‘只需将海生带回，其他人等概不过问，不管你用任何手段’的话，也不管陈舒楠是否身怀六甲，是否即将临盆，也横下心不顾他们的苦苦哀求和百般求饶，就强行将少爷带回来了！”
青溪听到这里，在心中悲凄长叹：阳海生有如此“忠心”的仆人，不知是福是祸？猜想自己八年前遇到昏倒在大路旁的陈舒楠时，大概正是阳海生被老周强行带走的那天。老周接过周妈递来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用衣袖一抹下巴，又讲开了：
“我将海生少爷带回阳府，正巧老爷你和夫人到英国去谈一桩特别重要的生意，一去几乎就是一个月。我就自作主张将少爷关在房内，任他每天哭叫，也不敢去放了他。直到五天后，少爷隔着门对我说，老周，舒楠怀了我的骨肉，这个孩子极有可能是我们阳府的唯一血脉c唯一传人！你若不去将她接回来，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到死也不会原谅你！我当时听了少爷的这番话，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心急火燎的盼老爷你赶快回来拿个主意。一直盼了十多天，我按耐不住独自一人悄悄跑回找到少爷的那个小镇，却不见了陈舒楠！我仔细打听，才得知她竟因摔倒而导致早产，早产时又难产大出血而死，尸体被当地人草草埋葬。孩子也不知去向，不知被何人收养，流落到何方！我痛悔得要命，也害怕得要命，回来后不敢有所隐瞒，如实告诉了海生少爷。少爷气得吐了血，大叫一声晕了过去。醒来后，他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说我是杀死舒楠母子的凶手。后来少爷的精神日加萎靡，最终病倒在床，待老爷和夫人回来时已病到无法开口说话了。第二年开春时少爷病逝，在少爷下葬的当天夜里，我悄然离开阳府，决定去寻找小少爷的下落。这七年来，我风餐露宿沿门乞讨，日日打探小少爷的去向。我夜夜难以成眠，受尽良心的折磨。因为是我害死了海生少爷，害死陈舒楠，害得小少爷下落不明！我每晚都会在梦中看到少爷和陈舒楠怨恨的眼神，看到小少爷在到处流浪非常可怜！七年了，我找不到小少爷，所以我不敢回来。我四处乞讨形同乞丐，以此来惩罚自己犯下的弥天大错。我再无颜面回来见你们哪！”
阳兴华听老周每说一段，脸上的神情就变化一次。从惊愕到悲戚，从哀难自持到悲痛欲绝。老周说完了，他僵硬的身体跌坐在沙发上，一声悲叹，已然老泪纵横。“这中间居然有这么多曲折，这么多故事，这么多隐情！我居然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我唯一的儿子死了，唯一的孙子丢了，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上天要如此惩罚我？老周一一！”阳兴华跳起来扑向老周，他怒目圆睁，怒不可遏，怒火冲天。他高高地扬起手，那一巴掌几乎就要落在老周身上，却突然改变了方向，他重重的c响亮的抽在自己脸上。
周围的几个人同时发出惊呼。阳夫人扑过来抱住阳兴华还要再打下去的手臂，她又惊又痛，凄声喊道：“老爷！你这是干什么？！”
“我混蛋！我该死！”阳兴华捶胸大叫，痛哭失声，将积攒多年的伤痛一股脑儿哭喊出来。“当初我为什么要坚决反对海生和陈舒楠在一起？为什么要那么武断，一意孤行不听劝告？否则海生就不会死了，我的孙子也不会丢了！这是老天爷在惩罚我，让我永远也享受不到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我有什么资格和理由责怪老周呢？老周这是一个太过忠实的仆人而已！他听命于我，他只能唯命是从，他别无选择！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阳兴华的这番发自肺腑的痛悔之语，勾起了阳夫人七年来试图遗忘却一直无法忘得掉的伤痛。她回想起海生弥留之际那怨恨却又依恋c想放却又一直放不下的复杂眼神，他口中含糊不清地一遍又一遍地在哭喊的“儿不孝！儿不孝！”的那句话。自海生病逝，饱尝老来丧子之痛的她终日以泪洗面，沉浸在悲伤之中无法释怀，便日渐消沉，精神日渐萎靡，终于变得半痴半傻。今日老周旧事重提，只觉切肤之痛犹胜从前，再也控制不住，伏在阳兴华的怀中呜呜大哭。
周妈走过来，拍拍阳夫人不绝颤抖的背，哽咽着说：“夫人，少爷走了七年，你也痛了七年！这几千个日夜你也哭得够多的了，今天先停一停，好不好？我们还是听听老周接下来怎么说吧。老周办事一向沉稳，我想如果他没有查出小少爷的下落，他是不会回来的！”
阳兴华和阳夫人闻言惊喜交加，齐齐看向老周。阳夫人快步走过来，急切地问道：“你找到海生的孩子了？他在哪儿？他在哪儿？”
老周抹一把泪，继续讲下去：
“我在少爷下葬的当天夜里离家出走，再次回到那个名叫柳树乡的小镇。小镇上的人口风很紧，一致说孩子早被一个外地人收养并带走。我打听到那个外地人的大致地址，便一路寻了去，自然扑了个空！我以为路线有误，随后四处仔细打探，不敢漏掉任何蛛丝马迹，这一寻便是五年。五年后，我不甘心的又一次回到那个小镇，终于得知真实情况。原来孩子从没离开过那个小镇，只是被一户姓赵的人家所收养。赵家起初生怕有人夺走孩子，是以用假消息蒙骗了我，让我与孩子擦肩而过。前一年的冬天，镇上有个小诊所里一个姓宁的姑娘不知为何带着孩子离镇而去，不知所踪。我终是又晚到了一步。赵家因已有了亲生的孩子，便有意助我找到小少爷，给了我一张小少爷的照片，我又到小诊所要了一张那姓宁的姑娘的照片，再次踏上寻找小少爷的路程。我揣着照片找了三年，也曾得获关于二人的确切消息，前不久，线索竟又一次中断了”
老周从怀里掏出揉得皱巴巴的两张照片，递给阳夫人，“这就是四岁的小少爷和姓宁的那位姑娘。”
阳夫人双手接过来，目光贪婪地盯着照片中的孩子，久久的不肯移开。她将照片呈到阳兴华面前，指着那个孩子，激动得语无伦次：“你看！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孙子！他生得多漂亮啊，这眉毛，这眼睛，分明就是海生的翻版！我敢肯定他就是我们的孙子！你说是不是，老爷？”
阳兴华接过照片，在震动中发出欣慰不已地高喊：“是！他是！他一定是！”当他看到另一张照片中的女孩时，就更加吃惊了，抬头看向宁青溪时，青溪的脸上充满泰然的笑，笑意中，她站起身来。
“没错，照片中的女孩就是我，这个孩子就是你们的孙子，阳海生和陈舒楠的孩子阳昊！当年我带昊儿离开柳树乡时我十四岁，他五岁。我们翻山涉水走到这里，用了三年。如今他已经八岁了，漂亮如昔，只是更加聪明懂事，小小年纪便会体谅大人。”
宁青溪的声音不大，甚至很轻很柔，但是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她这一番温如春风c润如甘霖的话语。老周这时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定睛一看，不由得就惊喊出声了。他冲到青溪面前，想握住她的手表示感谢，突地发现自己衣衫破旧，全身脏污，只能一个劲儿的搓着手，眼眶里泛起浑浊的泪花。青溪宽厚温和的笑看着他，轻声道：
“老周，你是一个好人！一个忠心为主的好人！虽然曾经犯下那么多无法弥补的错，但你已经吃了七年的苦，上天用另一种方式惩罚了你。大家都看到了，你在悔过，全心全意地悔过。我想不只是阳老爷和夫人会原谅你，阳海生和陈舒楠会原谅你，昊儿也会原谅你！这八年来，昊儿吃了很多苦，经受了无数的磨难，所幸他依然活泼健康，心性良善。这也许是上天对他特殊的考验，他既能大难不死，必定洪福宽广。老周，你的歉疚和自责都到此为止好不好？毕竟日子仍要过下去，谁也不能只停留在许多年前的悲哀里。以后昊儿回到阳府来，还需要你的照顾呢。所以只要你用心对昊儿好，一切都还来得及，一切都会变得更美好！”
“是！是！是！”青溪每说一句话，老周就重重的点一下头，更郑重的应一声“是”，仿佛他只会说这一个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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