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车祸
当我不爱你的时候
你在幸福这头
当我爱你的时候
你在伤心那头
宁青溪气喘吁吁地冲进医院，冲到护士站，拉住一个浅粉色护士装的
女孩：“请问刚刚有个出租车司机他叫薛毅明
”
护士道：“他已经被送进手术室了，你去那边等吧。”
青溪奔到手术室门口，手术室的灯亮着，大门紧闭。她瘫坐在排椅上
，双手捂住脸，痛苦地低下头去。这时又有一个出租车司机冲到手术室门口，
看到瘫坐在椅子上的青溪，急切地问道：
“青溪，毅明怎样了？严不严重？我刚刚才知道他出事了！”
青溪泪眼模糊地摇摇头，“我也是刚到。伤情要等到手术完才知道。”
那出租车司机名叫林兆庆，是薛毅明的铁哥们儿。他抹一把额头上的
汗，坐了下来，一脸的担忧。“毅明开了十几年的车，一直是出入平安。这段
时间是怎么啦？老天爷保佑，他可千万不能有什么事儿！”
青溪道：“他这几天一直着急上火地在找房子，大概是没休息好，疲
劳驾车。”
正说着，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走了出来，青溪和林兆庆赶紧迎了上
去，青溪急问道：“医生，他怎样？”
医生脱下手套，摘下口罩，神色疲惫地道：“情况还好。外伤已经缝
合，只是小腿处有两处骨折，而且失血过多，恐怕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谁去
办一下住院手续？”
青溪谢完医生，对林兆庆道：“小林，待会儿毅明从手术室出来要转
进病房，你留在这里照看一下，我回去取钱。”
林兆庆道：“客套什么，你快去吧。这里交给我好了。”
青溪下楼的时候脚下一跘差点摔倒，幸好及时抓住栏杆才幸免于难，
但她的眼泪还是呼地窜流了出来。她抹去眼泪，飞快地往家赶。等她办完一切
手续，薛毅明已经被转进病房，但仍旧没醒过来。林兆庆倒了一杯热水递给青
溪，“喝口水吧，不要太担心了。”
青溪接过水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绞湿了一条毛巾替薛毅明擦脸，边擦
边对林兆庆说道：“小林，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陪他。”
“也好。”林兆庆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有事打电话给我。”
傍晚的时候，薛毅明终于悠悠转醒。他看到双眼泛红的青溪，努力挤
出一个笑容来安慰她。“我没事，你不要哭。”
青溪勉强笑笑，“你饿坏了吧？我买了粥，喂你吃一点。”
薛毅明抓住青溪的手，哽声道：“对不起，青溪，我连累你了。”
青溪摇摇头，“说什么傻话，这些年一直是你在照顾我，现在我能来
照顾你，是老天爷在给我机会呢！来，吃粥。”她将粥喂进薛毅明嘴里，薛毅
明几乎是和泪吞下去的。他用没受伤的手用力地攥紧床单，懊恼地叹道：
“我真笨！真是个大笨蛋！现在躺在这里又花钱又拖你受累，还不如
当时撞死算啦！我真是全世界最没用的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青溪
，对不起，上天赐给我这样好的一个你，我却”
“毅明！”青溪放下粥，大声地打断他。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再说这样的话，我要生气啦！”
薛毅明用他粗糙的手去擦青溪脸上的泪，急道：“好，我不说了！你
别哭，别哭！我保证不再说这样的话，决不再说了！”
青溪背过头去。她用力地将眼泪收回去，然后端起粥，默默地喂给薛
毅明吃。薛毅明配合地大口地吃着，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发誓：我要快点好
起来！我要努力赚钱，给她安定快乐的生活！我要保护她，爱护她，一生对她
好！
阳昊大步地走上楼去，一边将外套脱下来递给跟在身后的周妈。他走
进房间，大力地仰躺到床上，闭上双眼。周妈见他累成这样，心疼地劝道：
“昊少爷，公司的事，你不必每件都亲力亲为啊！瞧你累成这样，那
些经理副经理都干什么去啦？你偶尔也偷一下懒又能怎样？”
阳昊懒懒地道：“周妈你不懂。我刚刚接手公司，哪敢大意？想当初
爷爷创下这些家业多么不容易，我岂敢不全心全意去做？就算是全心全意去做
都不一定做得好。奶奶的年纪越来越大了，我不能让她再替我操心。”
周妈叹道：“唉，真是难为你了。要是海生少爷还在的话，你哪用得
着这么拼命？你不过才二十来岁，正是应该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呢c
c好啦，不说了！我炖了银耳莲子粥，味道不错，老夫人连着吃了两碗呢，要
不要给你端一碗来？”
阳昊道：“好。”
周妈下楼盛粥去了。阳昊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青溪打电话。犹
豫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将电话拨了出去。不成想电话响了半天她却没有接听
。闷闷地挂了电话，失望的想：难道姑姑真的决定不再和我见面？她为什么故
意和我拉开距离？我到底要不要去找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看她，亲眼看看她
过得幸福不幸福？
阳昊在心里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去找青溪。他打算只是远远地
看她一眼，只要她生活的幸福，快乐，他便放心了。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抓起
衣架上的外套冲下楼去。周妈端着粥正要上楼呢，看到阳昊出门，急喊道：
“昊少爷你又要出去啊？你不喝粥啦？”
阳昊头也未回：“你先放着，我马上回来！”
阳昊开车到青溪家门口时，发现她家一片漆黑。起初他以为她已经睡
了，抬腕看表时发现九点刚过。他在车里坐了十多分钟，不见动静，便走下车
去敲了敲门。敲了一阵没人应声才意识到她不在家。他驾着车在街上转悠了一
大圈，方才后悔起刚才的敲门之举：若是他们在家，见到他们应该说些什么？
两天前不是已经答应姑姑不再见面了吗？他将车停在路边，靠在椅背上闭眼假
寐。几分钟后，驱车打道返回阳府。
四天之后阳昊下班后直接开车来到青溪家，却惊讶地发现那里已成一
片废墟。他迅速冲下车前去查看，原来的两间小房子已被夷为一片平地。疑惑
不解中，打电话到工程总指挥部询问，得知该户拆迁款昨天已领走，所以房子
已被拆掉。他敲开马路对面一户人家的大门，一个抱着小孩的妇人说道：
“他们昨天就搬走了。大概是赔偿款终于谈拢了。房子今天一早就被
铲了。”
阳昊又问道：“那您知道他们搬哪儿了吗？”
那妇人摇头：“具体地址不知道。不过听说他们家出事了，那男的出
了车祸，开车撞伤了人，自己也摔断了腿。那女的为了赔人家才去领了拆迁款
。昨天夜里那女的一个人静悄悄地将家搬走了。”
阳昊大惊失色地追问道：“您听说在哪家医院吗？”
那妇人道：“没听说。”
阳昊道了谢，开车朝市中心驶去。他漫无目的的找了好几家医院，因
为不知道薛毅明的名字而无法查找，所以在薛毅明的病房门口和青溪擦肩而过
。他站在医院的大门口一次次拨打青溪的手机，始终无人接听。他正要灰心地
离去，突然听到一个刚刚从出租车上下来的司机边走边打电话的声音，那个人
正是林兆庆。只听他说道：
“青溪，你别急！我到医院门口了，一万块够吗？”
阳昊尾随林兆庆上了三楼，终于在门缝里看到正从林兆庆手中接过钱
的青溪。他推门进去，青溪看到阳昊，惊讶地轻喊出声：“昊儿！”
阳昊走到青溪面前，低声问道：“你搬家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找了好
多地方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你的手机呢？为什么一直无人接听？”
青溪手里还握着林兆庆拿来的那一万块钱，她回头看看躺在床上的薛
毅明，有些尴尬地说道：“我这几天挺忙他出了点儿意外，搬家
也搬得比较匆忙，所以没来得及告诉你” 阳昊走到病床前，关切地地问道：“伤得严重吗？”
薛毅明没想到以阳昊的身份之尊，竟然会亲自来看他，不禁有些激动
，“还好。只是右腿小腿骨骨折，伤筋动骨一百天嘛，大概得几个月不能开车
了。”
“好好休息，不要着急。”阳昊安慰他道，“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
时间开车。”
薛毅明赞同地点点头。阳昊向青溪道：“你要出去吗？我载你去！”
青溪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向薛毅明交代了几句，和阳昊一起走下楼
去。秋色已经浓了，路边梧桐树的枯叶像大翅的黄蝴蝶一般在空中翩翩飞舞，
盘旋着落在行人脚下，零落成尘，碾做泥。夜色渐浓，夜风渐凉，青溪衣着单
薄，不禁打了个冷颤。阳昊拉起她，一直到坐进车里才松开手。青溪踌躇半天
，小声问道：
“你为什么要找来？你不是已经答应不再
不再见面了吗？”
阳昊盯住她，答所非问：“我送你的手机呢？”
“在家里。在医院照顾病人，手机带多了不好。”
“你知道吗？姑姑，找不到你，我有多惊慌！我怕我们再一次失去联
系，再见面，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阳昊轻声责问，“我答应你不来打扰你
的生活，但是不要让我失去你的消息，好吗？”
青溪低着头，无语应答。阳昊又道：“你刚才向别人借钱，你没钱用
吗？为什么不告诉我？”
青溪撒谎道：“我有钱，只是没来得及去取。”
阳昊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塞进青溪手里，“这张卡给你，密码是
我的生日。替他转一个好点儿的单间，普通病房人多噪杂，会影响休息。卡上
大概有十来万，足够他住院的一切花销。将那一万块钱还给人家，我不希望你
欠别人的情。”
青溪犹如被火烧般将卡塞回阳昊手里：“我不要！我有钱！”
阳昊受伤的叹道：“原来姑姑你一直视我如外人！你宁肯借别人的钱
，也肯不接受我的帮助。”
青溪低声嘶喊：“昊儿，不是你想的那样！”
阳昊靠在靠背上，闭上眼，失落地喊道：“姑姑，你一定要拒我于千
里之外吗？是什么原因让你这么讨厌我？我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
青溪重复地喊道：“昊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她打开车门快
步奔回医院，失神地往楼上跑，跑到终于迈不动双腿，才发现竟一口气爬了十
四层楼梯，不得不一步一步走回到三楼。次日上午青溪拎着一袋食物走进病房
，发现薛毅明的床位竟然空着，她去护士站查问，一个小护士告诉她：
“薛先生刚刚被转进八号病房。”
八号病房是个豪华的单间。青溪推门而入时，一个年轻的特护正在替
薛毅明盖棉被。看见她进来，薛毅明嗔怪地道：
“青溪，你干嘛要让我转病房啊？原来的病房住得好好的，再说这里
多贵啊，我们消费得起吗？还请什么特护？”
青溪问那特护道：“是谁请你来的？”
那特护道：“一位先生。他已经预付了两个月的费用。”
青溪将拎来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安慰薛毅明道：“没事，你先休息
，我出去一下。”说完也不管他还在嚷嚷些什么，转身走出病房来到收费处，
一查询才知道已经有人替她付过费，不仅结清一万多元欠款，而且还预存了五
万块钱。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帮她，就拨通了阳昊的手机。阳昊正在上班的
路上，知道她要说什么，抢先说道：
“姑姑，你什么都不要说。我下午下班后过去找你，我们见面再谈，
好吗？”
青溪缓声道：“好。”
秋阳斜垂时，青溪和阳昊面对面坐在一家音乐茶吧。阳昊的神色有些
兴奋，“这里的环境不错。平时我工作累了，常常会一个人到这里来，喝喝茶
，听听音乐，就能消除大半疲劳。”
青溪低头喝茶，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昊儿，你那样帮我，我感到不
安。”
阳昊笑道：“不过举手之劳，你何必这么在意。较之姑姑于我的天大
恩情，昊儿所做的这些，不及万分之一。”
青溪神色凄楚地低声道：“难道难道我当年的所为，只
是为了要你在今天报答我？昊儿，我看不起我自己！”
阳昊急道：“姑姑！”他抓住青溪的手，“我们是彼此最亲最亲的亲
人，不是吗？为什么要将亲人之间的帮助说得如此不堪？”
青溪抽回手，端起茶杯喝茶。阳昊望着眼神忧郁的青溪，呆呆地想：
我们是曾经同甘共苦c生死相依的亲人，为什么彼此的距离会拉得那么远？姑
姑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她为什么要一味拒绝我的帮助？难道从十二年前分开的
那一天起，我们就已经走出彼此的人生了？可是，她明明还是爱我的呀，我也
还是她的昊儿啊！
阳昊不懂，青溪的心里亦是一片茫然。但是她并没有彻底拒绝阳昊的
帮助，那些钱确实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特护也特别专业，将薛毅明照顾得无
微不至，省去了她不少功夫，她终于可以回家睡上一个安稳觉；她也终于回去
上班了，易总编得知她的情况后不仅没有横加责怪，还说了许多宽慰的话，令
她感激万分；李姐将她的工作处理得很好，她忍不住一再道谢：
“李姐，这几天多亏有你，否则我可惨了。我都不知道该怎样谢你！
”
李姐笑着瞪她一眼：“跟我见外不是？我们还是不是朋友啦？”
这天晚上青溪在医院陪薛毅明吃过晚饭，便放心的回家去了。坐在书
桌前，拿出久未置墨的书稿发呆。故事将要收尾了，但是此刻她却无论如何也
“进不去”，故事中的人物似乎都在和她作对，始终不肯按她的心意行事。她
揉着太阳穴，长长地叹气：
“我怎么啦？为什么不能静下心来？”
桌子的一角，“心桥”在灯下熠熠生辉。青溪拿起手机，发现有无数
个未接来电，无数个未接来电的号码却是相同的。她发了一条信息给阳昊，内
容只有三个字：谢谢你。
过了许久阳昊才回复信息过来：“我要的不是这个。”
青溪犹豫的回到：“我们已不在同一个世界。”
阳昊很执着：“但是我们却在彼此的心里。”
青溪颓然地将手机放回桌角，想了想，又用力摁下关机键。她摊开稿
纸，开始奋笔疾书。突然之间，她“进去了”，仿佛感染了故事中女主角的悲
愤凄凉，和“她”一起欢笑，一起落泪。
阳昊又一次失去了宁青溪的消息。十天后的一个中午，他买了水果和
鲜花前去探视薛毅明，却被护士告之，薛毅明已经出院了。他找到薛毅明的主
治医生，询问具体情况。
“他的伤还没痊愈，怎能出院呢？”
医生道：“薛先生的外伤已开始愈合。至于右腿的骨折，却需要三个
月甚至半年的精心养护。病人执意要出院，我们也没有办法强留。”
阳昊愤愤地将水果和鲜花丢进垃圾桶，快步奔下楼去。他站在路边一
次次拨打青溪的手机，每次都是同一个人用标准的普通话回应他：“对不起，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用其它方式联系！”他一扬手，手机
翻飞着落入马路中间的花坛里。
其实这座城市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阳昊找到薛毅明所在的出租
车公司，很巧的遇到了林兆庆。林兆庆因和他有一面之缘，就如实的将薛毅明
和青溪的新住址告诉了他。那是一条偏僻且曲折的小巷，小巷的尽头是一个名
符其实的大杂院，出入其间的是各类贩夫走卒。阳昊在巷口弃车而行，站在院
门口，看到蹲在水池边搓洗衣服的青溪。她洗得很卖力，一缕头发垂在鼻尖，
随着她搓衣的动作轻轻晃动。阳昊默默地走过去，蹲在她的对面。青溪这才抬
起头来，意外地轻喊道：
“昊儿！你怎么到这里来啦？”
阳昊摇头叹息，笑道：“世界上最难的事情是找到你，最容易的事情
也是找到你。”
青溪小声道歉：“对不起，我又”
“又让我找得好苦！”阳昊接道，“为什么匆匆出院？为什么要搬到
这样一个地方？为什么将手机关掉？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为什么这么
不愿见我？为什么要让自己活得这么艰难困苦c心力交瘁？”
一口气问出六个“为什么”，阳昊仿佛终于问出了郁积在心中的闷气
。他站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仰头看天。深秋的天空仿佛很高，很空旷。他
故意不去看青溪，留了思考的时间和空间给她。青溪哽声道：
“对不起。”
“我不要道歉，我要答案！”
“你要的答案，我给不了！我早说过，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如果我
从前对你有恩，你也已经报答过我了。以后，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好吗？我
们各自开始各自的生活，好吗？”青溪也站了起来，看着阳昊，看着那渐渐变
得哀伤的双眼，狠下心不去理会。“我们互不干涉，互不打搅，互相
互相遗忘，好吗？”
阳昊看着青溪，看着她神色决绝的脸，忽然笑了，他点点头，“好吧
。”他快步离开院子，高大的背影那样苍凉，那样落寞，在秋日黄昏有风的小
巷子尽头消失。
青溪颓然蹲下去，狠狠地捶打着洗衣盆里的衣服，心痛难当地低喃：
“宁青溪你这个笨蛋！你伤害了他你知不知道？笨蛋！笨蛋！”
阳昊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朝调酒师喊道：“蓝冰，谢谢！”
吧台后的女调酒师媚眼似风一般扫过，将手中的酒瓶翻出惊险而刺激
的花样。淡蓝色的液体在水晶杯中盛开出妖冶的花朵，她将酒杯一推：“给你
！”
阳昊拍拍胀痛的额头，醉眼迷离，伸手去拿酒杯。一只纤长的手按住
杯子，发出惊喜地笑声：“真巧啊，在这里看到你！”
阳昊用力晃晃头，冷声道：“小姐，你搭讪的手段不入流，你c
ut啦！”
来者依然笑道：“昊哥，你果然还是这个样子，各路妖仙，皆不入法
眼！”
阳昊定睛一看，颇感意外：“林允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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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幸福这头
当我爱你的时候
你在伤心那头
宁青溪气喘吁吁地冲进医院，冲到护士站，拉住一个浅粉色护士装的
女孩：“请问刚刚有个出租车司机他叫薛毅明
”
护士道：“他已经被送进手术室了，你去那边等吧。”
青溪奔到手术室门口，手术室的灯亮着，大门紧闭。她瘫坐在排椅上
，双手捂住脸，痛苦地低下头去。这时又有一个出租车司机冲到手术室门口，
看到瘫坐在椅子上的青溪，急切地问道：
“青溪，毅明怎样了？严不严重？我刚刚才知道他出事了！”
青溪泪眼模糊地摇摇头，“我也是刚到。伤情要等到手术完才知道。”
那出租车司机名叫林兆庆，是薛毅明的铁哥们儿。他抹一把额头上的
汗，坐了下来，一脸的担忧。“毅明开了十几年的车，一直是出入平安。这段
时间是怎么啦？老天爷保佑，他可千万不能有什么事儿！”
青溪道：“他这几天一直着急上火地在找房子，大概是没休息好，疲
劳驾车。”
正说着，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走了出来，青溪和林兆庆赶紧迎了上
去，青溪急问道：“医生，他怎样？”
医生脱下手套，摘下口罩，神色疲惫地道：“情况还好。外伤已经缝
合，只是小腿处有两处骨折，而且失血过多，恐怕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谁去
办一下住院手续？”
青溪谢完医生，对林兆庆道：“小林，待会儿毅明从手术室出来要转
进病房，你留在这里照看一下，我回去取钱。”
林兆庆道：“客套什么，你快去吧。这里交给我好了。”
青溪下楼的时候脚下一跘差点摔倒，幸好及时抓住栏杆才幸免于难，
但她的眼泪还是呼地窜流了出来。她抹去眼泪，飞快地往家赶。等她办完一切
手续，薛毅明已经被转进病房，但仍旧没醒过来。林兆庆倒了一杯热水递给青
溪，“喝口水吧，不要太担心了。”
青溪接过水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绞湿了一条毛巾替薛毅明擦脸，边擦
边对林兆庆说道：“小林，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陪他。”
“也好。”林兆庆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有事打电话给我。”
傍晚的时候，薛毅明终于悠悠转醒。他看到双眼泛红的青溪，努力挤
出一个笑容来安慰她。“我没事，你不要哭。”
青溪勉强笑笑，“你饿坏了吧？我买了粥，喂你吃一点。”
薛毅明抓住青溪的手，哽声道：“对不起，青溪，我连累你了。”
青溪摇摇头，“说什么傻话，这些年一直是你在照顾我，现在我能来
照顾你，是老天爷在给我机会呢！来，吃粥。”她将粥喂进薛毅明嘴里，薛毅
明几乎是和泪吞下去的。他用没受伤的手用力地攥紧床单，懊恼地叹道：
“我真笨！真是个大笨蛋！现在躺在这里又花钱又拖你受累，还不如
当时撞死算啦！我真是全世界最没用的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青溪
，对不起，上天赐给我这样好的一个你，我却”
“毅明！”青溪放下粥，大声地打断他。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再说这样的话，我要生气啦！”
薛毅明用他粗糙的手去擦青溪脸上的泪，急道：“好，我不说了！你
别哭，别哭！我保证不再说这样的话，决不再说了！”
青溪背过头去。她用力地将眼泪收回去，然后端起粥，默默地喂给薛
毅明吃。薛毅明配合地大口地吃着，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发誓：我要快点好
起来！我要努力赚钱，给她安定快乐的生活！我要保护她，爱护她，一生对她
好！
阳昊大步地走上楼去，一边将外套脱下来递给跟在身后的周妈。他走
进房间，大力地仰躺到床上，闭上双眼。周妈见他累成这样，心疼地劝道：
“昊少爷，公司的事，你不必每件都亲力亲为啊！瞧你累成这样，那
些经理副经理都干什么去啦？你偶尔也偷一下懒又能怎样？”
阳昊懒懒地道：“周妈你不懂。我刚刚接手公司，哪敢大意？想当初
爷爷创下这些家业多么不容易，我岂敢不全心全意去做？就算是全心全意去做
都不一定做得好。奶奶的年纪越来越大了，我不能让她再替我操心。”
周妈叹道：“唉，真是难为你了。要是海生少爷还在的话，你哪用得
着这么拼命？你不过才二十来岁，正是应该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呢c
c好啦，不说了！我炖了银耳莲子粥，味道不错，老夫人连着吃了两碗呢，要
不要给你端一碗来？”
阳昊道：“好。”
周妈下楼盛粥去了。阳昊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青溪打电话。犹
豫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将电话拨了出去。不成想电话响了半天她却没有接听
。闷闷地挂了电话，失望的想：难道姑姑真的决定不再和我见面？她为什么故
意和我拉开距离？我到底要不要去找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看她，亲眼看看她
过得幸福不幸福？
阳昊在心里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去找青溪。他打算只是远远地
看她一眼，只要她生活的幸福，快乐，他便放心了。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抓起
衣架上的外套冲下楼去。周妈端着粥正要上楼呢，看到阳昊出门，急喊道：
“昊少爷你又要出去啊？你不喝粥啦？”
阳昊头也未回：“你先放着，我马上回来！”
阳昊开车到青溪家门口时，发现她家一片漆黑。起初他以为她已经睡
了，抬腕看表时发现九点刚过。他在车里坐了十多分钟，不见动静，便走下车
去敲了敲门。敲了一阵没人应声才意识到她不在家。他驾着车在街上转悠了一
大圈，方才后悔起刚才的敲门之举：若是他们在家，见到他们应该说些什么？
两天前不是已经答应姑姑不再见面了吗？他将车停在路边，靠在椅背上闭眼假
寐。几分钟后，驱车打道返回阳府。
四天之后阳昊下班后直接开车来到青溪家，却惊讶地发现那里已成一
片废墟。他迅速冲下车前去查看，原来的两间小房子已被夷为一片平地。疑惑
不解中，打电话到工程总指挥部询问，得知该户拆迁款昨天已领走，所以房子
已被拆掉。他敲开马路对面一户人家的大门，一个抱着小孩的妇人说道：
“他们昨天就搬走了。大概是赔偿款终于谈拢了。房子今天一早就被
铲了。”
阳昊又问道：“那您知道他们搬哪儿了吗？”
那妇人摇头：“具体地址不知道。不过听说他们家出事了，那男的出
了车祸，开车撞伤了人，自己也摔断了腿。那女的为了赔人家才去领了拆迁款
。昨天夜里那女的一个人静悄悄地将家搬走了。”
阳昊大惊失色地追问道：“您听说在哪家医院吗？”
那妇人道：“没听说。”
阳昊道了谢，开车朝市中心驶去。他漫无目的的找了好几家医院，因
为不知道薛毅明的名字而无法查找，所以在薛毅明的病房门口和青溪擦肩而过
。他站在医院的大门口一次次拨打青溪的手机，始终无人接听。他正要灰心地
离去，突然听到一个刚刚从出租车上下来的司机边走边打电话的声音，那个人
正是林兆庆。只听他说道：
“青溪，你别急！我到医院门口了，一万块够吗？”
阳昊尾随林兆庆上了三楼，终于在门缝里看到正从林兆庆手中接过钱
的青溪。他推门进去，青溪看到阳昊，惊讶地轻喊出声：“昊儿！”
阳昊走到青溪面前，低声问道：“你搬家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找了好
多地方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你的手机呢？为什么一直无人接听？”
青溪手里还握着林兆庆拿来的那一万块钱，她回头看看躺在床上的薛
毅明，有些尴尬地说道：“我这几天挺忙他出了点儿意外，搬家
也搬得比较匆忙，所以没来得及告诉你” 阳昊走到病床前，关切地地问道：“伤得严重吗？”
薛毅明没想到以阳昊的身份之尊，竟然会亲自来看他，不禁有些激动
，“还好。只是右腿小腿骨骨折，伤筋动骨一百天嘛，大概得几个月不能开车
了。”
“好好休息，不要着急。”阳昊安慰他道，“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
时间开车。”
薛毅明赞同地点点头。阳昊向青溪道：“你要出去吗？我载你去！”
青溪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向薛毅明交代了几句，和阳昊一起走下楼
去。秋色已经浓了，路边梧桐树的枯叶像大翅的黄蝴蝶一般在空中翩翩飞舞，
盘旋着落在行人脚下，零落成尘，碾做泥。夜色渐浓，夜风渐凉，青溪衣着单
薄，不禁打了个冷颤。阳昊拉起她，一直到坐进车里才松开手。青溪踌躇半天
，小声问道：
“你为什么要找来？你不是已经答应不再
不再见面了吗？”
阳昊盯住她，答所非问：“我送你的手机呢？”
“在家里。在医院照顾病人，手机带多了不好。”
“你知道吗？姑姑，找不到你，我有多惊慌！我怕我们再一次失去联
系，再见面，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阳昊轻声责问，“我答应你不来打扰你
的生活，但是不要让我失去你的消息，好吗？”
青溪低着头，无语应答。阳昊又道：“你刚才向别人借钱，你没钱用
吗？为什么不告诉我？”
青溪撒谎道：“我有钱，只是没来得及去取。”
阳昊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塞进青溪手里，“这张卡给你，密码是
我的生日。替他转一个好点儿的单间，普通病房人多噪杂，会影响休息。卡上
大概有十来万，足够他住院的一切花销。将那一万块钱还给人家，我不希望你
欠别人的情。”
青溪犹如被火烧般将卡塞回阳昊手里：“我不要！我有钱！”
阳昊受伤的叹道：“原来姑姑你一直视我如外人！你宁肯借别人的钱
，也肯不接受我的帮助。”
青溪低声嘶喊：“昊儿，不是你想的那样！”
阳昊靠在靠背上，闭上眼，失落地喊道：“姑姑，你一定要拒我于千
里之外吗？是什么原因让你这么讨厌我？我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
青溪重复地喊道：“昊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她打开车门快
步奔回医院，失神地往楼上跑，跑到终于迈不动双腿，才发现竟一口气爬了十
四层楼梯，不得不一步一步走回到三楼。次日上午青溪拎着一袋食物走进病房
，发现薛毅明的床位竟然空着，她去护士站查问，一个小护士告诉她：
“薛先生刚刚被转进八号病房。”
八号病房是个豪华的单间。青溪推门而入时，一个年轻的特护正在替
薛毅明盖棉被。看见她进来，薛毅明嗔怪地道：
“青溪，你干嘛要让我转病房啊？原来的病房住得好好的，再说这里
多贵啊，我们消费得起吗？还请什么特护？”
青溪问那特护道：“是谁请你来的？”
那特护道：“一位先生。他已经预付了两个月的费用。”
青溪将拎来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安慰薛毅明道：“没事，你先休息
，我出去一下。”说完也不管他还在嚷嚷些什么，转身走出病房来到收费处，
一查询才知道已经有人替她付过费，不仅结清一万多元欠款，而且还预存了五
万块钱。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帮她，就拨通了阳昊的手机。阳昊正在上班的
路上，知道她要说什么，抢先说道：
“姑姑，你什么都不要说。我下午下班后过去找你，我们见面再谈，
好吗？”
青溪缓声道：“好。”
秋阳斜垂时，青溪和阳昊面对面坐在一家音乐茶吧。阳昊的神色有些
兴奋，“这里的环境不错。平时我工作累了，常常会一个人到这里来，喝喝茶
，听听音乐，就能消除大半疲劳。”
青溪低头喝茶，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昊儿，你那样帮我，我感到不
安。”
阳昊笑道：“不过举手之劳，你何必这么在意。较之姑姑于我的天大
恩情，昊儿所做的这些，不及万分之一。”
青溪神色凄楚地低声道：“难道难道我当年的所为，只
是为了要你在今天报答我？昊儿，我看不起我自己！”
阳昊急道：“姑姑！”他抓住青溪的手，“我们是彼此最亲最亲的亲
人，不是吗？为什么要将亲人之间的帮助说得如此不堪？”
青溪抽回手，端起茶杯喝茶。阳昊望着眼神忧郁的青溪，呆呆地想：
我们是曾经同甘共苦c生死相依的亲人，为什么彼此的距离会拉得那么远？姑
姑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她为什么要一味拒绝我的帮助？难道从十二年前分开的
那一天起，我们就已经走出彼此的人生了？可是，她明明还是爱我的呀，我也
还是她的昊儿啊！
阳昊不懂，青溪的心里亦是一片茫然。但是她并没有彻底拒绝阳昊的
帮助，那些钱确实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特护也特别专业，将薛毅明照顾得无
微不至，省去了她不少功夫，她终于可以回家睡上一个安稳觉；她也终于回去
上班了，易总编得知她的情况后不仅没有横加责怪，还说了许多宽慰的话，令
她感激万分；李姐将她的工作处理得很好，她忍不住一再道谢：
“李姐，这几天多亏有你，否则我可惨了。我都不知道该怎样谢你！
”
李姐笑着瞪她一眼：“跟我见外不是？我们还是不是朋友啦？”
这天晚上青溪在医院陪薛毅明吃过晚饭，便放心的回家去了。坐在书
桌前，拿出久未置墨的书稿发呆。故事将要收尾了，但是此刻她却无论如何也
“进不去”，故事中的人物似乎都在和她作对，始终不肯按她的心意行事。她
揉着太阳穴，长长地叹气：
“我怎么啦？为什么不能静下心来？”
桌子的一角，“心桥”在灯下熠熠生辉。青溪拿起手机，发现有无数
个未接来电，无数个未接来电的号码却是相同的。她发了一条信息给阳昊，内
容只有三个字：谢谢你。
过了许久阳昊才回复信息过来：“我要的不是这个。”
青溪犹豫的回到：“我们已不在同一个世界。”
阳昊很执着：“但是我们却在彼此的心里。”
青溪颓然地将手机放回桌角，想了想，又用力摁下关机键。她摊开稿
纸，开始奋笔疾书。突然之间，她“进去了”，仿佛感染了故事中女主角的悲
愤凄凉，和“她”一起欢笑，一起落泪。
阳昊又一次失去了宁青溪的消息。十天后的一个中午，他买了水果和
鲜花前去探视薛毅明，却被护士告之，薛毅明已经出院了。他找到薛毅明的主
治医生，询问具体情况。
“他的伤还没痊愈，怎能出院呢？”
医生道：“薛先生的外伤已开始愈合。至于右腿的骨折，却需要三个
月甚至半年的精心养护。病人执意要出院，我们也没有办法强留。”
阳昊愤愤地将水果和鲜花丢进垃圾桶，快步奔下楼去。他站在路边一
次次拨打青溪的手机，每次都是同一个人用标准的普通话回应他：“对不起，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用其它方式联系！”他一扬手，手机
翻飞着落入马路中间的花坛里。
其实这座城市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阳昊找到薛毅明所在的出租
车公司，很巧的遇到了林兆庆。林兆庆因和他有一面之缘，就如实的将薛毅明
和青溪的新住址告诉了他。那是一条偏僻且曲折的小巷，小巷的尽头是一个名
符其实的大杂院，出入其间的是各类贩夫走卒。阳昊在巷口弃车而行，站在院
门口，看到蹲在水池边搓洗衣服的青溪。她洗得很卖力，一缕头发垂在鼻尖，
随着她搓衣的动作轻轻晃动。阳昊默默地走过去，蹲在她的对面。青溪这才抬
起头来，意外地轻喊道：
“昊儿！你怎么到这里来啦？”
阳昊摇头叹息，笑道：“世界上最难的事情是找到你，最容易的事情
也是找到你。”
青溪小声道歉：“对不起，我又”
“又让我找得好苦！”阳昊接道，“为什么匆匆出院？为什么要搬到
这样一个地方？为什么将手机关掉？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为什么这么
不愿见我？为什么要让自己活得这么艰难困苦c心力交瘁？”
一口气问出六个“为什么”，阳昊仿佛终于问出了郁积在心中的闷气
。他站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仰头看天。深秋的天空仿佛很高，很空旷。他
故意不去看青溪，留了思考的时间和空间给她。青溪哽声道：
“对不起。”
“我不要道歉，我要答案！”
“你要的答案，我给不了！我早说过，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如果我
从前对你有恩，你也已经报答过我了。以后，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好吗？我
们各自开始各自的生活，好吗？”青溪也站了起来，看着阳昊，看着那渐渐变
得哀伤的双眼，狠下心不去理会。“我们互不干涉，互不打搅，互相
互相遗忘，好吗？”
阳昊看着青溪，看着她神色决绝的脸，忽然笑了，他点点头，“好吧
。”他快步离开院子，高大的背影那样苍凉，那样落寞，在秋日黄昏有风的小
巷子尽头消失。
青溪颓然蹲下去，狠狠地捶打着洗衣盆里的衣服，心痛难当地低喃：
“宁青溪你这个笨蛋！你伤害了他你知不知道？笨蛋！笨蛋！”
阳昊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朝调酒师喊道：“蓝冰，谢谢！”
吧台后的女调酒师媚眼似风一般扫过，将手中的酒瓶翻出惊险而刺激
的花样。淡蓝色的液体在水晶杯中盛开出妖冶的花朵，她将酒杯一推：“给你
！”
阳昊拍拍胀痛的额头，醉眼迷离，伸手去拿酒杯。一只纤长的手按住
杯子，发出惊喜地笑声：“真巧啊，在这里看到你！”
阳昊用力晃晃头，冷声道：“小姐，你搭讪的手段不入流，你c
ut啦！”
来者依然笑道：“昊哥，你果然还是这个样子，各路妖仙，皆不入法
眼！”
阳昊定睛一看，颇感意外：“林允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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