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缘尽
昨夜西风
凋碧树
独上高楼
望尽天涯路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秋就尽了。前几天还且黄且绿的世界，霎时
变得灰暗，风开始肆虐，吹冷了大地。
薛毅明在青溪的悉心照料之下，仅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便康复如初，右
腿上的骨折也愈合得天衣无缝。这天，他终于又坐在自己的车里，兴奋极了：
“太好啦！我终于又回来啦！我终于又可以开车啦！”
青溪笑笑：“恭喜你。”
薛毅明握住青溪的手，语气真诚的感谢她：“多亏有你精心的照顾我
，我才能恢复得这么快，这么好。谢谢你，青溪！以后我会加倍努力对你好，
永远永远对你好！”
青溪微笑道：“你还要在家再休息一个月才可以开车。腿上的伤口刚
刚愈合，千万别给累着了。”
薛毅明用力将青溪拉进怀里，低下头去欲吻上她的唇。青溪愣了一下
，别过头去：“这里人来人往的别被人瞧见了。”
薛毅明将她按在自己的胸口，轻抚着她的长发，脸上一片满足，“青
溪，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自从我遇见你的那年开始，病弱娇柔的你c可
怜楚楚的你c沉默寡言的你c温柔体贴的你c才华横溢的你，每一个你，都深
深打动着我。我没读过几年书，文绉绉c咬文嚼字的那套不会，我只会对你好
，用心对你好。爱你，也只是放在心里。自从出事后，有段时间我害怕极了，
我怕你会承受不住压力，会离我而去。我知道你不会，我也不敢想象如果哪一
天你不在我身边，我该怎么办？”
青溪在他的怀中摇摇头：“我不会离开你的。”
薛毅明无言地搂紧了她，良久良久，才说道：“谢谢你。”
易总编将一沓报表递给阳昊：“阳董，这是你要的报告，上面有详细
的员工资料，请您过目。”
阳昊接过：“好。你先坐下，我看一下。”他翻开一页，赫然看到“
宁青溪”三个字，意外地问道，“这个宁青溪，也是出版社的员工？”
易总编道：“啊，她是出版社的老员工，大约有五六年的工龄。起初
在审校室，两年后转进编辑科。她的文章写得不错，曾用笔名‘浅秋’出过两
本小说，反响还不错。”
阳昊更加意外：“是吗？”
易总编见阳昊对自己的员工感兴趣，心下很高兴，又道：“听说她最
近写了一部新小说，已经收尾，大约这一两天就要交上来，消息早就发布出去
，读者都挺期待的。”
阳昊“哦”了一声。他思忖半晌，向易总编交代道：“我想见见她。
若是她去上班交稿子的时候，叫她来见我。”缓了一下，又道，“宁青溪，她
和我是故交呢。”
易总编有些惊喜地起身：“我一定请她来！”
宁青溪来交稿子的时候，易总编的态度比以往客气了许多，他不仅热
情地请她坐，还亲自倒了茶放在她面前，笑容满面地道：
“听社里的同事经常在夸你，都说你不仅本职工作做得好，还是一位
不可多得的才女！我初来乍到，对咱们社的情况还不是特别了解，对各位员工
也了解得不够透彻，以后你要多多支持我的工作呀！”
青溪受宠若惊：“易总编你太客气啦。”双手呈上自己的书稿，“这
是我的新作品，望总编多提宝贵意见，指导我再做修改！”
易总编慌忙起身，郑重地接过，坐在办公桌后翻阅了几页，顿时连连
点头，赞不绝口：“嗯，不错，不错！上乘的文笔就不必说了，故事情节刚一
开篇就能将读者的心牢牢抓住，令人不忍释卷！真是不错，从今天起，你的
fans多我一个！这将是一部不世力作呀，我一定会向作协推荐你，这部作品也
得抓紧时间出版，定能轰动文坛！”
青溪被他一夸，脸上微微泛红：“全仰仗易总编多费心了。”
易总编将书稿交还给她，将一张纸条递在她手中：“前天我到总公司
汇报工作的时候，向董事长汇报了你的情况。董事长特别重视，一再交代若是
你来交稿的时候，务必请你到总公司去一趟。这是地址，你赶快去吧，别让董
事长久等了。”
青溪讶然道：“总公司？董事长？”
临出门时，易总编又叫住她，神色颇不自然地搔搔头，道：“难得董
事长这么看重咱们社，你见到董事长的时候，一定你懂的，是不
是？”
青溪知道省略号后面的话意，只好机械地点了一下头，“我懂。”
青溪按纸条上的地址来到一栋高档写字楼前，在服务人员的带领下走
到董事长的办公室门口，敲响了大门。办公室里传出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进来。”
青溪推门而入时，一下子便被内部装修吸引住了。在以白色和咖啡色
为主的装饰下，不时点缀一点绿意，既清丽又大气，既简约又高雅，正是她所
喜欢的风格。她看到董事长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对窗外看一份文件，便开口道
：
“董事长，我是宁青溪。”
那董事长转回身来，青溪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惊呼：“阳昊？”
阳昊笑着点头，“是我。”他站起身，请青溪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亲
手倒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出版社是我几个月前新收购的。我前天才知道你
原来是两朝元老。”
青溪不敢伸手去接茶杯：“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说过？”
“姑姑你给过我说的机会吗？”阳昊将茶杯放到青溪手中，“我每次
见到你，你似乎都很忙。”他在她身边坐下来，青溪从背包里掏出书稿。阳昊
接过来，轻声念道，“《雪花雨》，是一部爱情小说吧？一定是唯美浪漫c缠
绵悱恻c感人至深的爱情神话！”
青溪闻言皱眉道：“你以为爱情只是神话？”
阳昊望着她的眼睛，柔声道：“我一直以为，除我之外，这世界上的
所有人，都不懂爱情。姑姑，我是不是很自恋？很可笑？”
青溪张了张嘴，发觉无言以对，只好用低头喝茶的动作来逃避他的问
题。这时候，阳昊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秘书不紧不慢的说道：
“有位小姐找您，自称姓林的。”
阳昊先是皱了眉，看到青溪投视窗外的眼神，想了一下，道：“让她
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明眸大眼c浅紫卷发c打扮入时的女孩推门进来，甜甜
地叫了一声：“昊哥。”
阳昊朝女孩招招手：“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宁青溪。”又对青
溪道，“姑姑，她叫允诗，是我的女朋友。”
青溪愣了一下，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握住女孩的手微微笑道：“你好
。”
女孩听到阳昊向别人介绍自己是他的女朋友，一时间又惊又喜，脸上
绽出春花般的灿烂笑容。紧紧握住青溪的手，笑着说道：“你就是青溪姑姑啊
？昊哥跟我讲过你的！我老早就想见见你啦，原来你这么年轻啊？哪里像昊哥
的姑姑？顶多是姐姐而已！”
青溪看了阳昊一眼，阳昊似笑非笑，神色捉摸不定。青溪被允诗的话
弄红了脸，冲她笑了笑，向阳昊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阳昊道：“今天一起出去玩吧，好不好？姑姑，允诗看起来很喜欢你
，你们没准儿还能成为好朋友呢。”
允诗接道：“是啊是啊，青溪姑姑！我们出去玩，好吗？我想多听你
讲一些昊哥小时候的故事。我想知道他小时候淘不淘，有没有办过特别糗的事
儿！”
下了楼，阳昊问坐在副驾上的允诗道：“我们去哪里？”见允诗“嗯
”地思考着，回头去看青溪。青溪低着头，双手只是紧紧地揪着背包的带子，
浓墨般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表情。允诗已经有了主意，兴奋地说道：
“我们去购物吧。昊哥，我想替你选一件外套，青溪姑姑正好一起，
顺便帮我参考参考。”
阳昊大声说道：“就是不知道姑姑愿不愿意？”
青溪抬头看了他一眼，牵动唇角做出笑容：“我愿意啊。”
阳昊深深地c久久地看着青溪那勉强牵起的笑容，直到它一点一点消
失，直到青溪重又低下头去，直到允诗等不及地也看过来，他才发动车子，朝
商场飞驰而去。本来说是替阳昊买外套，阳昊偏要先逛女装部，替允诗和青溪
各选了几件衣服。青溪一再推辞，直到允诗说：
“青溪姑姑太见外啦，你是昊哥的救命恩人，又含辛茹苦地养了他几
年，就像是妈妈一样恩深似海。区区几件衣服算什么，昊哥还打算替你养老呢
。”
青溪听到“养老”二字，不自禁地去看阳昊。阳昊狠狠地盯着商场窗
外的街道，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们在说些什么。青溪就释然地说道：
“好吧，有功而受禄，也不为过。”
允诗灿烂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儿夸张：“这才对嘛，这才是一家人的样
子！”一边一个，挽着阳昊和青溪朝楼上男装部走去。男装部相对安静，允诗
一件件仔细地看过去，回头对落在后面的阳昊喊道：
“选一件风衣怎么样？你的身材又高大又挺拔，穿出来肯定好看。”
阳昊一直都是穿正装忙于工作，很少穿得随便。青溪却想起那次一起去海边时
他就是穿着黑色的风衣，既显得高大挺拔，又飘逸得很。阳昊踱过去，却并没
有看那些衣服，而是问青溪道：
“姑姑帮我选一件好不好？”
青溪待要推辞，允诗将她拖过来，笑道：“好嘛好嘛，青溪姑姑！我
去下洗手间，你们先看着，我马上回来！”
青溪待允诗走远，嗔怪地小声道：“你想干什么？”
阳昊随手拿起一件衣服在身前比试了一下，“好看吗？”
青溪点点头。阳昊拉住她的手走到穿衣镜前，“小时候都是姑姑帮我
挑选衣服，今天也帮我，好不好？”他盯着镜中的青溪，青溪低垂着头，避开
他逼视的目光，低声道：
“好。”
阳昊扶住青溪的肩，使她和镜中的自己四目相视。“我希望结婚的时
候还是由姑姑帮我挑选礼服，好不好？”
青溪的脸上风平浪静，眼底深处却有淡淡的水雾浮现。她的声音掩藏
住她内心的悸痛，仍旧说道：“好。”
阳昊轻轻地不易觉察地靠近她，双手徐徐地圈住她，下巴触在她的肩
膀上，在她耳边低语：“昊儿要结婚了，姑姑不高兴吗？”
青溪别过脸，“高兴。”
“可是，可是姑姑明明在哭！”
“我没有。”青溪不小心咬到下唇，痛得浑身一颤。阳昊突然双臂一
紧，将她紧紧箍在胸口，她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慌忙去掰他的手，“快放
开！快放开！允诗回来看到啦！”
阳昊的手反而抱得她更紧，不容她有丝毫挣扎。他的力气大得惊人，
语音哽咽地道：“我不放！我为什么要放？我做错什么啦？为什
么怕人看到？”
“因为我是姑姑啊！”
“谁要你做姑姑了？你姓宁，我姓阳，你是我什么姑姑了？”阳昊嘶
声低哮，全然不顾不远处导购员诧异的目光。“我喜欢姑姑，我早就说过！我
爱姑姑，我要一生一世对你好！我的心意，姑姑为什么要装作不知道？”
青溪挣开他，内心里满是伤痛，眼神里却是指责：“昊儿，你放肆了
。”
阳昊抬头苦笑：“可惜我放肆得还不够。”
这时候，允诗回来了，她远远地就笑着问道：“挑的怎样了？有喜欢
的吗？”阳昊晃晃手中的衣服。允诗走近来，看到青溪脸上的泪痕，诧异地问
道：“青溪姑姑怎么啦？”
阳昊笑了笑，缓缓地说：“因为我和她说”看到青溪紧
张得几乎要靠在穿衣镜上，脸色也白的吓人，紧紧揪着背包带子的双手骨节泛
白，还在微微颤抖，接着说道，“我说我和你结婚的时候请姑姑做证婚人，所
以她高兴得哭了。”
青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尽管不比哭好看多少，还很配合地点了点头
。允诗闻言惊喜异常。阳昊对她的态度一直淡淡的，不冷不热，不远不近，今
天这一番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真是十分的难得，尽管还很模糊，她却已经要
雀跃起来。“昊哥，你这算是间接地向我求婚吗？”
阳昊看向青溪：“姑姑说算吗？”
青溪一愣，“应该算吧？”
“那就算吧。”阳昊揽住允诗的肩，在她的额头印下轻轻一吻。允诗
又羞又喜，偎进阳昊怀里，却向青溪道：“谢谢你，青溪姑姑！”
青溪盯着允诗双颊染上的红霞，神色恍惚，充耳未闻。阳昊看在眼里
，忙说道：“干嘛谢她？”
允诗抬头娇笑，美目神采飞扬，脸上红云流转。“因为你以前从没说
过这样的话。今天会这样，一定是青溪姑姑的功劳！”
阳昊瞟了青溪一眼，见她依旧在发呆。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悄悄
握紧了双拳，语气却一如刚才：“那我们请她吃饭，好好谢谢她，好不好？”
“当然好啦！”允诗奔过来搂住青溪的手臂，欢天喜地地说道，“青
溪姑姑，我们去吃饭吧？”
青溪回过神来，揉揉胀痛的额头，面有抱歉，“不好意思，我突然有
点头痛，想先回去了。昊儿，陪允诗去玩吧，难得你今天有空。”言毕迅速转
身，片刻又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希望你们幸福！永远幸福！”
青溪拎着几个购物袋走在马路边上。她的大脑昏昏沉沉，双腿酸软无
力，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无比。手机在背包里响到声嘶力竭，她却不想理会，只
是漫无目的地走着。大街上行人如流，每一个皆行色匆匆，只有她，眼神空洞
，散漫无力。
阳昊坐在车里，远远地跟在她身后。他握在方向盘上的双手骨节苍白
，微微轻颤。他的剑一般的双眉紧紧蹙在一起，眼神里是深深哀痛。突然，一
辆摩托车疾驰而过，青溪被挂了一个趔趄，手里的纸袋散落一地。阳昊从车里
冲出来，在她即将倒地的刹那接住了她。
青溪神色恍惚，定了定神，才看清楚阳昊的脸：“你怎么在这里？你
不是和允诗在一起吗？”
阳昊默默地抱起她，将她放进自己的车里。“你怎么不回家，在马路
上闲逛？刚才多危险啊！”
青溪看着阳昊，缓慢地道：“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阳昊发动车子，向另一个方向驶去：“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车子停在一个小区内，阳昊带着青溪直接上了三楼，走进一套装修豪
华的房子里。这是一套三居室复式，大约有将近两百平米。站在客厅中，青溪
有哭的冲动。那白与咖啡色的主调，正是她梦中的家的模样。阳昊站在她身后
，轻轻地道：
“是我亲自设计装修的，喜欢吗？”
青溪点点头，眼中却是疑问。阳昊将一串闪着金光的钥匙放进她手里
，“搬过来，好吗？那个大杂院，那里不是适合你待的地方。就算是只为了自
己有个安静的创作环境，哪怕只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和他一起搬过来住，好
吗？”
青溪摇摇头，“你的心意我收下。”将钥匙还给阳昊，转身走下楼来
。虽是秋末，小区内却依旧一片茏葱，有小桥流水，有亭台楼阁，设计者花了
心思，将柔情江南搬来了这北方城市。秋日午后艳阳高照，给人阳春三月置身
江南的错觉。阳昊追出来，叫住了她。青溪回身看着他，微微笑道：“昊儿，
谢谢你，我走啦。”
阳昊在她面前站定，闭目甩头，伤感几乎将他吞噬。他的声音充满绝
望，神色凄苦无比：“你真的决定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和我见面了吗？”
青溪仿佛很艰难而又很决绝的回答道：“是，我决定了。”
阳昊苦笑着，将那串钥匙举在半空，呈在青溪面前：“如果你答应收
下这套房子，我便答应从此以后再也不见面。”
青溪只觉心中一痛，周身如同被点穴一般僵硬着不能动，每一次呼吸
都变得十分吃力。她回想起十五年前带着阳昊离开家乡时那个大雪纷飞夜色淡
薄的夜晚；十二年前在阳府门口和阳昊挥手道别后她蹲在路边指缝间留下的泪
水；两个月前和阳昊一起海边听潮时他喊向大海的祝福，每一件事都历历在目
，难以忘记。然而，开出租车的c好心收留病重的她的薛毅明跳出脑海，将思
绪打乱，将她的心击得生疼。她望着眼前那个双眼充满期待的人，终于终于伸
出手去，接过了那串重逾千斤的钥匙。
阳昊的脸上满是受伤的神色，他的眼眶中似乎蓄满了泪水，他的手举
在虚空中，良久良久，终于无力地垂下去。他望着青溪，长久的注视，他的心
中有千言万语呼之欲出，却又似如鲠在喉，无法开口。最终，他只说了三个字
：“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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凋碧树
独上高楼
望尽天涯路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秋就尽了。前几天还且黄且绿的世界，霎时
变得灰暗，风开始肆虐，吹冷了大地。
薛毅明在青溪的悉心照料之下，仅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便康复如初，右
腿上的骨折也愈合得天衣无缝。这天，他终于又坐在自己的车里，兴奋极了：
“太好啦！我终于又回来啦！我终于又可以开车啦！”
青溪笑笑：“恭喜你。”
薛毅明握住青溪的手，语气真诚的感谢她：“多亏有你精心的照顾我
，我才能恢复得这么快，这么好。谢谢你，青溪！以后我会加倍努力对你好，
永远永远对你好！”
青溪微笑道：“你还要在家再休息一个月才可以开车。腿上的伤口刚
刚愈合，千万别给累着了。”
薛毅明用力将青溪拉进怀里，低下头去欲吻上她的唇。青溪愣了一下
，别过头去：“这里人来人往的别被人瞧见了。”
薛毅明将她按在自己的胸口，轻抚着她的长发，脸上一片满足，“青
溪，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自从我遇见你的那年开始，病弱娇柔的你c可
怜楚楚的你c沉默寡言的你c温柔体贴的你c才华横溢的你，每一个你，都深
深打动着我。我没读过几年书，文绉绉c咬文嚼字的那套不会，我只会对你好
，用心对你好。爱你，也只是放在心里。自从出事后，有段时间我害怕极了，
我怕你会承受不住压力，会离我而去。我知道你不会，我也不敢想象如果哪一
天你不在我身边，我该怎么办？”
青溪在他的怀中摇摇头：“我不会离开你的。”
薛毅明无言地搂紧了她，良久良久，才说道：“谢谢你。”
易总编将一沓报表递给阳昊：“阳董，这是你要的报告，上面有详细
的员工资料，请您过目。”
阳昊接过：“好。你先坐下，我看一下。”他翻开一页，赫然看到“
宁青溪”三个字，意外地问道，“这个宁青溪，也是出版社的员工？”
易总编道：“啊，她是出版社的老员工，大约有五六年的工龄。起初
在审校室，两年后转进编辑科。她的文章写得不错，曾用笔名‘浅秋’出过两
本小说，反响还不错。”
阳昊更加意外：“是吗？”
易总编见阳昊对自己的员工感兴趣，心下很高兴，又道：“听说她最
近写了一部新小说，已经收尾，大约这一两天就要交上来，消息早就发布出去
，读者都挺期待的。”
阳昊“哦”了一声。他思忖半晌，向易总编交代道：“我想见见她。
若是她去上班交稿子的时候，叫她来见我。”缓了一下，又道，“宁青溪，她
和我是故交呢。”
易总编有些惊喜地起身：“我一定请她来！”
宁青溪来交稿子的时候，易总编的态度比以往客气了许多，他不仅热
情地请她坐，还亲自倒了茶放在她面前，笑容满面地道：
“听社里的同事经常在夸你，都说你不仅本职工作做得好，还是一位
不可多得的才女！我初来乍到，对咱们社的情况还不是特别了解，对各位员工
也了解得不够透彻，以后你要多多支持我的工作呀！”
青溪受宠若惊：“易总编你太客气啦。”双手呈上自己的书稿，“这
是我的新作品，望总编多提宝贵意见，指导我再做修改！”
易总编慌忙起身，郑重地接过，坐在办公桌后翻阅了几页，顿时连连
点头，赞不绝口：“嗯，不错，不错！上乘的文笔就不必说了，故事情节刚一
开篇就能将读者的心牢牢抓住，令人不忍释卷！真是不错，从今天起，你的
fans多我一个！这将是一部不世力作呀，我一定会向作协推荐你，这部作品也
得抓紧时间出版，定能轰动文坛！”
青溪被他一夸，脸上微微泛红：“全仰仗易总编多费心了。”
易总编将书稿交还给她，将一张纸条递在她手中：“前天我到总公司
汇报工作的时候，向董事长汇报了你的情况。董事长特别重视，一再交代若是
你来交稿的时候，务必请你到总公司去一趟。这是地址，你赶快去吧，别让董
事长久等了。”
青溪讶然道：“总公司？董事长？”
临出门时，易总编又叫住她，神色颇不自然地搔搔头，道：“难得董
事长这么看重咱们社，你见到董事长的时候，一定你懂的，是不
是？”
青溪知道省略号后面的话意，只好机械地点了一下头，“我懂。”
青溪按纸条上的地址来到一栋高档写字楼前，在服务人员的带领下走
到董事长的办公室门口，敲响了大门。办公室里传出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进来。”
青溪推门而入时，一下子便被内部装修吸引住了。在以白色和咖啡色
为主的装饰下，不时点缀一点绿意，既清丽又大气，既简约又高雅，正是她所
喜欢的风格。她看到董事长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对窗外看一份文件，便开口道
：
“董事长，我是宁青溪。”
那董事长转回身来，青溪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惊呼：“阳昊？”
阳昊笑着点头，“是我。”他站起身，请青溪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亲
手倒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出版社是我几个月前新收购的。我前天才知道你
原来是两朝元老。”
青溪不敢伸手去接茶杯：“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说过？”
“姑姑你给过我说的机会吗？”阳昊将茶杯放到青溪手中，“我每次
见到你，你似乎都很忙。”他在她身边坐下来，青溪从背包里掏出书稿。阳昊
接过来，轻声念道，“《雪花雨》，是一部爱情小说吧？一定是唯美浪漫c缠
绵悱恻c感人至深的爱情神话！”
青溪闻言皱眉道：“你以为爱情只是神话？”
阳昊望着她的眼睛，柔声道：“我一直以为，除我之外，这世界上的
所有人，都不懂爱情。姑姑，我是不是很自恋？很可笑？”
青溪张了张嘴，发觉无言以对，只好用低头喝茶的动作来逃避他的问
题。这时候，阳昊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秘书不紧不慢的说道：
“有位小姐找您，自称姓林的。”
阳昊先是皱了眉，看到青溪投视窗外的眼神，想了一下，道：“让她
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明眸大眼c浅紫卷发c打扮入时的女孩推门进来，甜甜
地叫了一声：“昊哥。”
阳昊朝女孩招招手：“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宁青溪。”又对青
溪道，“姑姑，她叫允诗，是我的女朋友。”
青溪愣了一下，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握住女孩的手微微笑道：“你好
。”
女孩听到阳昊向别人介绍自己是他的女朋友，一时间又惊又喜，脸上
绽出春花般的灿烂笑容。紧紧握住青溪的手，笑着说道：“你就是青溪姑姑啊
？昊哥跟我讲过你的！我老早就想见见你啦，原来你这么年轻啊？哪里像昊哥
的姑姑？顶多是姐姐而已！”
青溪看了阳昊一眼，阳昊似笑非笑，神色捉摸不定。青溪被允诗的话
弄红了脸，冲她笑了笑，向阳昊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阳昊道：“今天一起出去玩吧，好不好？姑姑，允诗看起来很喜欢你
，你们没准儿还能成为好朋友呢。”
允诗接道：“是啊是啊，青溪姑姑！我们出去玩，好吗？我想多听你
讲一些昊哥小时候的故事。我想知道他小时候淘不淘，有没有办过特别糗的事
儿！”
下了楼，阳昊问坐在副驾上的允诗道：“我们去哪里？”见允诗“嗯
”地思考着，回头去看青溪。青溪低着头，双手只是紧紧地揪着背包的带子，
浓墨般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表情。允诗已经有了主意，兴奋地说道：
“我们去购物吧。昊哥，我想替你选一件外套，青溪姑姑正好一起，
顺便帮我参考参考。”
阳昊大声说道：“就是不知道姑姑愿不愿意？”
青溪抬头看了他一眼，牵动唇角做出笑容：“我愿意啊。”
阳昊深深地c久久地看着青溪那勉强牵起的笑容，直到它一点一点消
失，直到青溪重又低下头去，直到允诗等不及地也看过来，他才发动车子，朝
商场飞驰而去。本来说是替阳昊买外套，阳昊偏要先逛女装部，替允诗和青溪
各选了几件衣服。青溪一再推辞，直到允诗说：
“青溪姑姑太见外啦，你是昊哥的救命恩人，又含辛茹苦地养了他几
年，就像是妈妈一样恩深似海。区区几件衣服算什么，昊哥还打算替你养老呢
。”
青溪听到“养老”二字，不自禁地去看阳昊。阳昊狠狠地盯着商场窗
外的街道，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们在说些什么。青溪就释然地说道：
“好吧，有功而受禄，也不为过。”
允诗灿烂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儿夸张：“这才对嘛，这才是一家人的样
子！”一边一个，挽着阳昊和青溪朝楼上男装部走去。男装部相对安静，允诗
一件件仔细地看过去，回头对落在后面的阳昊喊道：
“选一件风衣怎么样？你的身材又高大又挺拔，穿出来肯定好看。”
阳昊一直都是穿正装忙于工作，很少穿得随便。青溪却想起那次一起去海边时
他就是穿着黑色的风衣，既显得高大挺拔，又飘逸得很。阳昊踱过去，却并没
有看那些衣服，而是问青溪道：
“姑姑帮我选一件好不好？”
青溪待要推辞，允诗将她拖过来，笑道：“好嘛好嘛，青溪姑姑！我
去下洗手间，你们先看着，我马上回来！”
青溪待允诗走远，嗔怪地小声道：“你想干什么？”
阳昊随手拿起一件衣服在身前比试了一下，“好看吗？”
青溪点点头。阳昊拉住她的手走到穿衣镜前，“小时候都是姑姑帮我
挑选衣服，今天也帮我，好不好？”他盯着镜中的青溪，青溪低垂着头，避开
他逼视的目光，低声道：
“好。”
阳昊扶住青溪的肩，使她和镜中的自己四目相视。“我希望结婚的时
候还是由姑姑帮我挑选礼服，好不好？”
青溪的脸上风平浪静，眼底深处却有淡淡的水雾浮现。她的声音掩藏
住她内心的悸痛，仍旧说道：“好。”
阳昊轻轻地不易觉察地靠近她，双手徐徐地圈住她，下巴触在她的肩
膀上，在她耳边低语：“昊儿要结婚了，姑姑不高兴吗？”
青溪别过脸，“高兴。”
“可是，可是姑姑明明在哭！”
“我没有。”青溪不小心咬到下唇，痛得浑身一颤。阳昊突然双臂一
紧，将她紧紧箍在胸口，她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慌忙去掰他的手，“快放
开！快放开！允诗回来看到啦！”
阳昊的手反而抱得她更紧，不容她有丝毫挣扎。他的力气大得惊人，
语音哽咽地道：“我不放！我为什么要放？我做错什么啦？为什
么怕人看到？”
“因为我是姑姑啊！”
“谁要你做姑姑了？你姓宁，我姓阳，你是我什么姑姑了？”阳昊嘶
声低哮，全然不顾不远处导购员诧异的目光。“我喜欢姑姑，我早就说过！我
爱姑姑，我要一生一世对你好！我的心意，姑姑为什么要装作不知道？”
青溪挣开他，内心里满是伤痛，眼神里却是指责：“昊儿，你放肆了
。”
阳昊抬头苦笑：“可惜我放肆得还不够。”
这时候，允诗回来了，她远远地就笑着问道：“挑的怎样了？有喜欢
的吗？”阳昊晃晃手中的衣服。允诗走近来，看到青溪脸上的泪痕，诧异地问
道：“青溪姑姑怎么啦？”
阳昊笑了笑，缓缓地说：“因为我和她说”看到青溪紧
张得几乎要靠在穿衣镜上，脸色也白的吓人，紧紧揪着背包带子的双手骨节泛
白，还在微微颤抖，接着说道，“我说我和你结婚的时候请姑姑做证婚人，所
以她高兴得哭了。”
青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尽管不比哭好看多少，还很配合地点了点头
。允诗闻言惊喜异常。阳昊对她的态度一直淡淡的，不冷不热，不远不近，今
天这一番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真是十分的难得，尽管还很模糊，她却已经要
雀跃起来。“昊哥，你这算是间接地向我求婚吗？”
阳昊看向青溪：“姑姑说算吗？”
青溪一愣，“应该算吧？”
“那就算吧。”阳昊揽住允诗的肩，在她的额头印下轻轻一吻。允诗
又羞又喜，偎进阳昊怀里，却向青溪道：“谢谢你，青溪姑姑！”
青溪盯着允诗双颊染上的红霞，神色恍惚，充耳未闻。阳昊看在眼里
，忙说道：“干嘛谢她？”
允诗抬头娇笑，美目神采飞扬，脸上红云流转。“因为你以前从没说
过这样的话。今天会这样，一定是青溪姑姑的功劳！”
阳昊瞟了青溪一眼，见她依旧在发呆。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悄悄
握紧了双拳，语气却一如刚才：“那我们请她吃饭，好好谢谢她，好不好？”
“当然好啦！”允诗奔过来搂住青溪的手臂，欢天喜地地说道，“青
溪姑姑，我们去吃饭吧？”
青溪回过神来，揉揉胀痛的额头，面有抱歉，“不好意思，我突然有
点头痛，想先回去了。昊儿，陪允诗去玩吧，难得你今天有空。”言毕迅速转
身，片刻又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希望你们幸福！永远幸福！”
青溪拎着几个购物袋走在马路边上。她的大脑昏昏沉沉，双腿酸软无
力，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无比。手机在背包里响到声嘶力竭，她却不想理会，只
是漫无目的地走着。大街上行人如流，每一个皆行色匆匆，只有她，眼神空洞
，散漫无力。
阳昊坐在车里，远远地跟在她身后。他握在方向盘上的双手骨节苍白
，微微轻颤。他的剑一般的双眉紧紧蹙在一起，眼神里是深深哀痛。突然，一
辆摩托车疾驰而过，青溪被挂了一个趔趄，手里的纸袋散落一地。阳昊从车里
冲出来，在她即将倒地的刹那接住了她。
青溪神色恍惚，定了定神，才看清楚阳昊的脸：“你怎么在这里？你
不是和允诗在一起吗？”
阳昊默默地抱起她，将她放进自己的车里。“你怎么不回家，在马路
上闲逛？刚才多危险啊！”
青溪看着阳昊，缓慢地道：“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阳昊发动车子，向另一个方向驶去：“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车子停在一个小区内，阳昊带着青溪直接上了三楼，走进一套装修豪
华的房子里。这是一套三居室复式，大约有将近两百平米。站在客厅中，青溪
有哭的冲动。那白与咖啡色的主调，正是她梦中的家的模样。阳昊站在她身后
，轻轻地道：
“是我亲自设计装修的，喜欢吗？”
青溪点点头，眼中却是疑问。阳昊将一串闪着金光的钥匙放进她手里
，“搬过来，好吗？那个大杂院，那里不是适合你待的地方。就算是只为了自
己有个安静的创作环境，哪怕只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和他一起搬过来住，好
吗？”
青溪摇摇头，“你的心意我收下。”将钥匙还给阳昊，转身走下楼来
。虽是秋末，小区内却依旧一片茏葱，有小桥流水，有亭台楼阁，设计者花了
心思，将柔情江南搬来了这北方城市。秋日午后艳阳高照，给人阳春三月置身
江南的错觉。阳昊追出来，叫住了她。青溪回身看着他，微微笑道：“昊儿，
谢谢你，我走啦。”
阳昊在她面前站定，闭目甩头，伤感几乎将他吞噬。他的声音充满绝
望，神色凄苦无比：“你真的决定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和我见面了吗？”
青溪仿佛很艰难而又很决绝的回答道：“是，我决定了。”
阳昊苦笑着，将那串钥匙举在半空，呈在青溪面前：“如果你答应收
下这套房子，我便答应从此以后再也不见面。”
青溪只觉心中一痛，周身如同被点穴一般僵硬着不能动，每一次呼吸
都变得十分吃力。她回想起十五年前带着阳昊离开家乡时那个大雪纷飞夜色淡
薄的夜晚；十二年前在阳府门口和阳昊挥手道别后她蹲在路边指缝间留下的泪
水；两个月前和阳昊一起海边听潮时他喊向大海的祝福，每一件事都历历在目
，难以忘记。然而，开出租车的c好心收留病重的她的薛毅明跳出脑海，将思
绪打乱，将她的心击得生疼。她望着眼前那个双眼充满期待的人，终于终于伸
出手去，接过了那串重逾千斤的钥匙。
阳昊的脸上满是受伤的神色，他的眼眶中似乎蓄满了泪水，他的手举
在虚空中，良久良久，终于无力地垂下去。他望着青溪，长久的注视，他的心
中有千言万语呼之欲出，却又似如鲠在喉，无法开口。最终，他只说了三个字
：“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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