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第二章 葛之覃兮（一）
[第1章第一部周南篇]
第4节第二章葛之覃兮（一）
商王帝乙的爹是老商王文丁，老商王文丁的爹是老老商王武乙。
老老商王武乙早就死了。
但关于他的死每天还在被人议论着。
殷商巫师集团认定武乙是死于五雷轰顶，所以商都上下都传说武乙是在打猎时遭到滚雷劈死的。连继承王位的文丁也默认了这个意思。
文丁说得委婉：“人还是要顺从天意的。”
武乙和天作对的事有点象堂·吉柯德大战风车。人们都说堂·吉柯德是二楞子。但二楞子斗的对象是看得见的风车。而武乙斗的对象是无边无际的天，所以武乙应该是个大楞子。
武大楞子要炫耀他的神功，决定对天宣战。他在风筝上绑了一个皮囊，里面灌上猪血鸡血，当风筝飞到半空时，他引箭射囊，弄得一地血。是为射天。
难道武乙小时侯生过大脑炎，犯傻？当时的西方诸侯中的老大——西伯侯季历{姬昌的文亲}却认定武乙不傻，相反还是贼精。他认为武乙射天是幌子，目的是向朝堂上的神权宣战，要夺回王权。这是第一步；第二步就应该是有针对性地削藩，目标很有可能就是不大听话的西歧周原国。
西伯侯季历这个想法是有根有据的，因为商帝国王朝的神权太厉害了，有点象后来欧洲的中世纪——神权高于一切。现在我们一些城市里被城管赶得满地跑的算命先生，在商帝国王朝时是可以横着走路的。商王想要做点事？可以，巫师要来占卜算一算吉凶。如果一掐算——这是要看巫师意愿的——凶，完了，商王就只能到被窝里头在梦里把事情做完了。
武乙要夺回王权，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用具体的行动来作舆论宣传：先射天，唯我独尊，再占地，讨伐那些尾大不掉不听话的诸侯。
季历常常半夜惊醒，冷汗涔涔。必须有所行动，否则悔之晚矣。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这是季历一惯的战术。
要让自已睡得安稳，先叫别人胆战心惊，这是季历一惯的原则。
有原则有战术的人当然会选择一个好机会。
机会来了。
机会是武乙自己提供的。他在一次打猎过程中觉得累了，想在一棵大槐树下喘口气的，结果就如后来商都的巫师所言，被雷劈死了。但其实巫师们自个儿清楚得很，武乙在滚雷到来之前就己经拉倒了，他是被一支绑了火帛的箭射死的，或者说烧死的。季历手下的神箭手风让为此晋升为公行。
公行是大官，管兵车的武官。
继承了武乙王位的文丁是个聪明人，他明知武乙真正的死因。但他会装糊涂。他想先稳住神权势力，当位置坐稳以后才想办法找个借口向季历报这个仇。
上大夫闻仲最明白大王的心思，献计说，找借口还需要有借口，如果暗地里“喀擦”—下连借口都不要。
闻大夫的意思是除掉了对手还不让对手知道是谁下的手。
文丁同意这个做法，但大王毕竟是大王，他对暗杀的理解还要深刻，他的意思要季历死了还以为是另有其人对他下的手，将来报仇也可以直接去找那个冤大头。┄┄┄┄┄┄┄┄┄┄┄┄┄┄┄┄┄┄┄┄┄┄┄┄┄┄┄┄┄┄┄┄┄┄┄┄┄┄┄┄┄┄┄┄┄┄┄┄┄┄┄┄┄┄┄
一根竹简，五张豹皮。
竹简上四个字：秋狝，草山。┄┄┄┄┄┄┄┄┄┄┄┄┄┄┄┄┄┄┄┄┄┄┄┄┄┄┄┄┄┄┄┄┄┄┄┄┄┄┄┄┄┄┄┄┄┄┄┄┄┄┄┄┄┄┄
妘胡子接到指令就去找师兄。
妘胡子并不是一个没主见的人，只不过他和师兄公孙卜从来都是联手行动的，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妘胡子说：“季历到草山去打猎，难道他就不怕那凶猛的草山熊？”
公孙卜说：“他敢到草山上去自然已经有了对付熊的办法，但可怜的季历不会想到的是，那草山上除了凶猛的熊之外，马上又要多两个凶猛的人。”说完这话一阵大笑，满脸虬髯乱颤。
公孙卜也是大胡子，只不过比妘胡子的胡子长得整齐一点。
妘胡子说：“我作过调查，季历身边有风让和辛甲。”
“这两人是西歧周原的勇士，我听说过，”公孙卜说：“他们两人的力气蛮大的。”
江湖中人评定对手是“力气大”的话通常不是恭维话，而是一种贬义，相当于只有死力气蛮力气的意思，只有死力气的人一般都是傻大个。妘胡子就是这么认为的。
妘胡子笑着说：“力气大可以去杀猪。”
公孙卜点了点头。
妘胡子又说：“这次可是一单大生意，五张豹皮杀个人，商都人出手真大方。”
豹皮很值钱。据说后来东周时秦人引进—个大贤才百里奚只给了楚国人五张公羊皮。
一个大活人只值五张羊皮，一个死人却值五张豹皮!
“杀头豹大多数情况下比杀个人要困难，五张豹皮换一个人性命，季历死了不亏。”妘胡子似乎觉得季历己经死了，而且死得蛮值。
公孙卜皱了皱眉，说：“但是商王文丁不笨，他不会做亏本买卖的，”他一脸城府很深的样子问妘胡子：“你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我们俩去干这一票？”
妘胡子说：“当然是我们功夫好。”
公孙卜摇了摇头，说：“象我们这般功夫的天下至少有五十个。”
“那是我们下手狠？”
公孙卜摇摇头，说：“密国的庖丁和邘国屠夫比我们更狠，为什么不叫他们去呢？”
妘胡子有点拎不清了：“你说为什么呢？”
公孙卜沉吟道：“是我们的名声。”
妘胡子乐了，说：“这倒也是的，业界都知道我们哥俩信用好，要价也公道。”
公孙卜又摇了摇头，说：“我们的名声是从燕京戎打出来的，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是燕京戎人。”
燕京戎是当时西北方—个狄戎的部落，就几万人的小国家。
妘胡子皱眉，说：“所以季历他们那儿将来要报仇的话自然也会去找燕京戎。”
公孙卜说：“既然是燕京戎人下的手，当然和商王朝的人无关了。”
妘胡子喃喃地说：“文丁花五张豹皮买一个干干净净，看来”
“看来我们要化化妆。”公孙卜说：“做生意要尽量减少成本。”┄┄┄┄┄┄┄┄┄┄┄┄┄┄┄┄┄┄┄┄┄┄┄┄┄┄┄┄┄┄┄┄┄┄┄┄┄┄┄┄┄┄┄┄┄┄┄┄┄┄┄┄┄┄┄┄
秋容清明。这是打猎的好天气。
秋声凄切，一朵菊花被风吹得只剩下几片花瓣，左顾右盼似地滚落到妘胡子的脚边。
妘胡子一脚踩了上去，谈谈地说：“这天气既可以打猎也可以杀人。”
花己凋零，人为何还活着？┄┄┄┄┄┄┄┄┄┄┄┄┄┄┄┄┄┄┄┄┄┄┄┄┄┄┄┄┄┄┄┄┄┄┄┄┄┄┄┄┄┄┄┄┄┄┄┄┄┄┄┄┄┄┄┄┄
季历一向很自负。
自负的人通常都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其它的人都是猪头三。武乙很厉害，敢和天斗，而且还是季历的顶头上司——商王是天下诸侯之王。但季历认为武乙也是猪头三，所以也得死。
事实上，季历自负也不是一点没道理的。
季历前年带了周原军征讨西落鬼戎，二万精兵所向披靡，人见人怕，鬼见鬼怕，不但小鬼怕，大鬼也怕。一共有二十个鬼酋长被打趴，趴在地上求饶。有一个鬼戎翟王居然趴着就没能再站得起来——吓死了。
季历由此得一外号：鬼见愁。
鬼都见了愁的人当然要自负了。
自负的季历此时正站在往草山去的马车上。
英雄一般都是站着的，这是一种耍威风的造型。
欧美的英雄不坐车但是坐马上，人不站马站，英雄方显本色。欧美街头的雕塑就是这么造型的。
原苏联电影为了塑造英雄，马不站，人站，伏罗希诺夫居然就站在了马背上，
更英雄的斯大林站那儿呢？导演有办法，安排他站在了火车头上，威风凛凛地要去解放全人类。这明显是违反交规的，但英雄面前还有交规吗？
季历是古时礼仪之邦的文明人，再自负也恪守着基本的规范，他正规规矩矩地在马车上笑吟吟地对风让说：“只听说—鸡两吃，现在又有了—人两死。”
“—人两死？”风让有点犯迷糊。风让因箭杀武乙有功，提干升职不说，这次秋狝还特准和西伯侯同乘一车。
季历嘻嘻地说：“武乙被你射死的，但商都偏偏咬定是雷劈的遭了天谴，这不是—人两死吗？“
风让说：“倒底是殷商大王，死也死出了明堂。”
风让脸色接着开始转阴，说：“其实文丁很清楚他父亲是怎么死的，所以主公您还得多提防—点。”风让是个聪明人。
季历说：“你说，该怎么提防。”
风让说：“在下倒也想过，主公您不妨“—等二防三通过。”
“怎么讲？”
“一等就是说不管到什么地方，主公您都不要急着去，等一等看—看；二是先让兵甲探路，再由侍卫长辛甲去察看；然后第三，主公您可以放心地过去了。”
季历展颜道：“你心思周密，我心甚慰。”┄┄┄┄┄┄┄┄┄┄┄┄┄┄┄┄┄┄┄┄┄┄┄┄┄┄┄┄┄┄┄┄┄┄┄┄┄┄┄┄┄┄┄┄┄┄┄┄┄┄┄┄┄┄┄┄
山阳酒店是草山一带最豪华最大的酒店，四开门。大厅内铺陈着十八张筵席，席上再铺—层鹅毛毳毯。
好的酒店价钱自然要比别的酒店贵，来的自然也是一些豪客。
山阳酒店最靠近门口的一张筵席上现在就坐着两位豪客，看样子已经喝得八成高了，所以嗓门也开始高了起来：“小二，今天这里我们哥俩包场，再有人来你不要再接客了。”
话音刚落，店小二没过来，门口倒来了一队兵甲。
店小二反倒前去招呼了，胡子乱毛毛的豪客开始吹胡子了：“小二，我刚才讲的话你没听见吗？”
小二说：“我又不是聋子，怎么没听见呢，关健是只要开了门，小的就要接客，谁都怠慢不起的。”
胡子乱毛毛的当然就是妘胡子了。妘胡子说：“有大爷在，你只要接待大爷就够了。”
“谁是大爷？”辛甲昂首阔步进门，厉声道：“滚出去，这里我们包埸了。”
妘胡子笑了，说：“你让谁滚出去？”
“这里还有谁？”辛甲看了一眼正在屋里喘气的—条癞皮狗，说：“这条癞皮狗和你们两骚毛胡子一起滚!”
伤自尊了!妘胡子的胡子吹得更高：“狗东西你是来找死!”
公孙卜的城府明显要深，悠然起身说：“我们先包场的，总也有个先来后到吧。”
“呛”的一声，辛甲拔出了腰刀，他最看不惯假惺惺摆架子的人模狗样：“难道要我帮你们滚吗？”
妘胡子当然也拔出了刀，两边怒目而视对峙。
公孙卜赶紧用眼睛在门外快速地搜寻着季历——他不认得季历!
没有人告诉他季历长啥模样。当然了，这本来也算不上是个失误，西伯侯长啥模样还用得着交待吗？一群狼走来，头狼总是最显眼的，这是用不到格外介绍的；就算是一群蜜蜂挤一块儿，蜂王也总是一眼就能认出的，要何况要在人堆里认出鬼见愁的西伯侯呢？
这时候门外的士兵忽然往两边散开让出了—条路，风让昂首挺胸地走了过来。
高冠宽脸，锦衣玉佩，神色孤傲，就是瞎子也能看得出这是一条头狼了。
“杀!”公孙卜挥刀出击。妘胡子也甩开辛甲扑向风让。没有人能经得住这北戎两大高手的连袂—击。
风让也经不住。但风让手里的戟经得住。
风让往后一退，同时把手中的戟往前一送，妘胡子公孙卜两刀合击，三铁相碰，“砰”的一声，火星四溅。
三人虎口同时一麻。
但是风让力气大，这一点妘胡子和公孙卜曾经嘲笑过，但没想到在功夫相当时就力大为王了。只见一戟横扫，又是“砰”的一声，妘胡子和公孙卜手中的刀差一点要脱手。他们心里己然明白，力气大并不可笑。
打不过就撤，妘胡子和公孙卜是被公认的好汉：好汉不吃眼前亏。
风让根本不用追，因为他是神箭手。
风让拈弓引箭，季历在后面喊：“看他们往哪跑。”
西伯侯季历总是放眼大局的，他想弄清楚两人的来历。
风让说：“我知道他们的来历，虽说他们都戴着假发套，但他们专用的弯刀和一脸的骚毛胡子伪装不了。
假发套那时候称髢，是伪装的基本手法之一，至于人皮面具那时还没发明。
辛甲跑了过来，说：“其中一个是燕京戎的妘胡子。”
风让说：“那旁边的一位肯定就是公孙卜了。”
这时再看两人逃走的方向，己经不见了人影。┄┄┄┄┄┄┄┄┄┄┄┄┄┄┄┄┄┄┄┄┄┄┄┄┄┄┄┄┄┄┄┄┄┄┄┄┄┄┄┄┄┄┄┄┄┄┄┄┄┄┄┄┄┄┄
草山当然有草。但在半山腰上有块地方却不长草，—大片青石块凸出在路面上。有人正在青石块上摆了一个水果摊，摊上有山楂，葡萄，还有梨。
“新鲜的葡萄，新鲜的梨，山上刚采下的。”一个瘦高个无精打采地喊着。
妘胡子和公孙卜跑了过来，跑得太急，假发套已歪在了一边。
“尝尝新鲜的梨，一咬—口水，客官，你是燕京戎那边的人吧。”
妘胡子逃得急，本来就有点心跳，突然发现又被人点出来历，心跳得更快，准备顺势往前跑。
但公孙卜停了下来，拿起一只梨，说：“一咬一口水？难道是苴地的雪梨？”
卖梨的说：“燕京戒的冰梨不也是一咬一口水吗？”
公孙卜说：“你看出我们是燕京戎？”
卖梨的说：“难道不是？”
“哪方面看出来的？”妘胡子回过了神，跑过来恶狠狠地说。
卖梨的悠悠地说：“商都朝歌的人告诉我的，朝歌的人还说，西伯侯马上就要到草山来打猎了。”
妘胡子说：“这我也知道，刚刚在进山口我们还打了招呼呢。”
卖梨的叹了一口气，说：“西伯侯手下的风让光凭一柄戟就曾横扫过氐羌山霸，一对二是很有把握的。”
公孙卜脸上一热，显然要换个话题了，问：“他们马上就来？”
卖梨的说：“这里的熊细皮嫩肉，比别的地方好上口。他们会很专心地打猎的。”
公孙卜眯起了眼睛：“人专心的时候就会心无旁骛。”
卖梨的说：“螳螂捕蝉太专—就会给黄雀提供机会了。”接下来他用眼睛看了—眼路对面一处草长的比较茂盛的地方，说：“黄雀掩蔽得好就会有机会的。”
两位久走江湖，也不是第一回扮演黄雀，倏忽—闪，人就到了草丛当中。
远远地看到山下有一撮旗，接着隐约有了—队人马。卖水果的从摊位下又拿出一篓子新鲜葡萄，准备做大生意了。
“咣啷啷”晴天—个霹雳。对面草丛中忽拉抖动了一下。卖梨的又搬出一篓梨，正在认认真真地摆放齐整。
紧接着“哗啦啦”黄豆大的雨点串起了线似的戳了下来。老天爷竟然下起大雨来了。
“看来今天的生意要黄了。”卖水果的喃喃地说，然后往远处看了看，果然，人马不见了，—会儿旗子也看不到了。
季历在马车上淋着雨，心里说不出的烦燥。
“那两个猪头三肯定是燕京戎的？”
“是的，他们可能还在草山上淋雨呢。”
“你说他们是逃上草山?”
风让说：“是的，他们在草山上肯定还有同伙，可能利害角色还未上场呢？”
季历不解地说：“我碍着燕京戎什么呢？”
风让沉吟，说：“那帮没脑子的犬戎有奶就是娘，估计拿了商都的好处。”
季历咬了咬牙：“决不能让这股歪风邪气刮下去。”┄┄┄┄┄┄┄┄┄┄┄┄┄┄┄┄┄┄┄┄┄┄┄┄┄┄┄┄┄┄┄┄┄┄┄┄┄┄┄┄┄┄┄┄┄┄┄┄┄┄┄┄┄┄┄┄
妘胡子和公孙卜不笨，他们不成功也不想成仁，不成仁还不想负责任。哥俩决计不回燕京戎，江湖之大哪儿不能混？两人朝摆摊的一拱手，准备开溜。
“阁下准备饿着肚子去闯江湖？”卖梨的问公孙卜。
公孙卜拎不清，问：“我们不能抢？”
哥俩本是从强盗起家的。听到饿肚子当然听不明白。
卖梨的笑了，说：“该拿的不拿反而再去抢？”
“该拿的？”
倒是妘胡子想起来了：“五张豹皮!”差点把这事给忘了：“这豹皮在你这儿？”
公孙卜问：“你是谁？”
卖梨的说：“我当然是我，我叫姒说。”
“雷天鸣的高徒？”公孙卜当然听说过姒说，中原刀神最神秘的弟子。但也只是听说，雷天鸣本就是神话，他的弟子也就是传说中的人了。
——传说中姒说能倒拔大榕树，一刀劈死四头狼；
——传说中姒说一人独闯秦岭崇侯府，力擒崇侯兕并押解商都。
拔树劈狼只是力气大，公孙卜是不屑的，但力擒崇侯兕是当年最大的事件，因为崇侯当时是比周原西伯侯势力还要大的诸侯，公孙卜当然佩服。
——传说中姒说是高个子，但现在公孙卜看到的似乎比传说中的更高。
姒说看着公孙卜说：“五张豹皮在我这儿，随时可以拿，如果你们再跟我干一趟的话还可以再拿五张。”
妘胡子听说再有五张豹皮眼腈一亮。公孙卜听到可以跟姒说一起干也来劲了。
“这—回标靶是谁？”公孙卜问
姒说说：“还是季历。”
公孙卜说：“干他娘的，估计我们会合作愉快的。”接着又说：“倒也不光是为了五张豹皮。”
妘胡子说：“再去找季历倒又要费点神了。”
姒说笑了，说：“这一回不用去找他，他会主动来找我们的。”┄┄┄┄┄┄┄┄┄┄┄┄┄┄┄┄┄┄┄┄┄┄┄┄┄┄┄┄┄┄┄┄┄┄┄┄┄┄┄┄┄┄┄┄┄┄┄┄┄┄┄┄┄┄┄┄
深秋。屺荒山在正午的光照下更显荒凉。
远处看到了一簇簇旗子，接着冒出大批兵甲，大批到看不见头。
燕京戎的酋长在山顶洞里看到漫无边际的周原兵，暗自庆幸，幸亏没有硬碰蛮干，否则的话估计现在己经拉倒了。
躲进山洞的主意当然是姒说出的，当时燕京戎的秃头酋长准备拚命，手下五千散勇的弯刀也捏在了手心。姒说说五千对三万，—打六，有这本事吗？再莽撞的人听到—对六这种简单算术题后也是会心领神会的。姒说胸有成竹地对秃头酋长说，有情报说周原军只带三十天粮，来的路上接连大雨耽搁，现在只剩十天粮，他们就指望速战速决。
酋长并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再看到公孙卜和妘胡子对姒说近乎崇拜的眼神，当即决定进山。他还爽朗地大笑，对散勇说：“小的们，我们进山喝酒，让季历他们在山口喝西北风。”┄┄┄┄┄┄┄┄┄┄┄┄┄┄┄┄┄┄┄┄┄┄┄┄┄┄┄┄┄┄┄┄┄┄┄┄┄┄┄┄┄┄┄┄┄┄┄┄┄┄┄┄┄┄┄┄
山口的西北风刮的正紧，而且山口狭长，穿弄风似的吹在脸上象刀子割。
季历从后边中军赶到前营，很不满意地问辛甲：“怎么不攻进山里去？”
辛甲—手捂着左边盔甲的顶端，己经有血往下滴，他说：“两边山顶全是滚石手，己经硬冲了三次，冲不进，山上有的是石头。”
被挡在山外的季历实在有点不明白，说：“我半辈子和犬戎打交道，这帮二楞子从来都是正面砍杀不会躲闪的，这一次来这—手，这不是搞阴谋诡计么？”他愤怒得就要逮谁咬谁了，大声地问风让：“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风让正锁紧了眉头在想同一个问题：这个秃头酋长他是打过交道的，如果酋长大人曾经算过一加二等于三，就只知道一加二这个命题，万一有人不长眼要问他二加—等于几？那简直就是作弄他了。这个秃头二楞子从来只知道硬碰硬，现在躲了起来，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肯定有人在背后出鬼主意，而且能说动酋长大人当缩头乌龟的人一定不是一般人。
风让皱紧了眉头说：“燕京戎里肯定来了高人，既然是高人，就有可能知道了我们致命的粮草问题。”
季历一惊，现在不是咬人的问题，而是有可能要被人咬了，问：“怎么办？”
风让说：“撤吧。”
“撤？”季历总有点不甘心。
风让说：“我们回到周原就要八天的路程，现在不撤，再遇风雨或者秃酋长随后尾追趁火打劫，不被打死也会饿死。”
季历狂傲，那是在有恃无恐的情况下才有的脾性，现在面临可能断粮的情况，季历很拎得清：“撤吧，风将军你断后，防止后扰。”
一路撤军。风让殿后。
风让一向冷静，尤其是在别人都会激动的时候还是会冷静。
他知道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撤军的危险：因为秃头酋长本来就喜欢拚命，而且有利无利总会想法子占点便宜，现在自己要撤走，他还不上前来捞一把那简直就是连一加二等于几都不知道了。所以风让有组织地撤。
山顶洞里不是有高人吗？既然有高人，看到有组织撤军是不会上来自讨没趣的。果然，撤了三天后面没有任何搔扰，风让渐渐地定心了。
风让最大的优点是在别人都激动的时候会冷静，但他却偏偏会在别人都冷静的时候又会激动起来。
还有一天多—点的路程就该到家了，殿后的兵甲都在祈祷着平安无事快点回家的时候，风让却有点亢奋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有我风让在，谁想动歪脑筋谁就是找死。”
在还有不到一天路程的糊涂峡这个地方，风让骑马跑过伙头军的行列，当时快到饭点了，他闻到了从颠松了的酒瓮塞里飘出来的酒香，为什么不在家门口放松一下喝上两口呢？喝上两口精神抖擞地回到周原岂不更神气？于是下令埋灶烧饭，有酒量的可以喝上两口，反正自己是酒瘾上来了。
能喝上两口的都歇脚喝上了，几乎所有人都是能喝上两口的。
陈大头本来连跑了七八天长途头都大了，听到能歇下咪上两口来劲了，赶快拉上伙房管酒的红鼻子坐在路边石头上舒舒服服地喝上了。
陈大头—边喝—边说好酒，并抬头问：“还有多少?”
红鼻子说：“总共带了二车酒，路上就主公开了两瓮，其余的都没动呢？”
陈大头又往嘴里灌下了—大碗，说：“还不把酒全分了喝掉？”
红鼻子想想也是，酒带回兵营就入库，还不如喝光拉倒轻装回家。立即吩咐伙头兵去前后分酒，自己又灌下了—大碗，说：“倒底是隔年酒，香!”
陈大头说：“这会回家无论如何要和前村的张寡妇把婚事办了，不能再拖。”
红鼻子讥诮地说：“你再拖，杀猪的老冯可能就要先下手了，我有几次看到老冯给张寡妇送下水，有—次还送去了一只大猪头。”
陈大头警觉地抬了抬头，又似乎很放心地给自已倒了一碗酒，说：“老冯—个杀猪的怎能和我前军队长比？他只会杀猪，我可是会杀人的!”说着还做了—个刀劈的动作。
欺骗有两种，一种是骗别人，一种是骗自已。
骗自已往往比骗别人还要容易被戳穿。
红鼻子是个直肠子，才不管什么骗别人骗自已的，反正只要自己不骗人就好了，所以实话实说：“我看到老冯送猪头进去后大约半个时辰才出来，出来时得意的摇头晃脑他倒活象是只大猪头了。”
陈大头感觉自已迫切需要用酒来压住心头的烦燥，很自然地又往自己嘴里倒了一碗酒。
是啊，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尤其长年在外征战的兵甲，家里的经更为难念，幸亏有了酒，总算暂时可以舒缓放松一下自己。
几乎所有的人都放松了，风让也不例外。
多年征战，每次任务能让自己激动的时候不是完成以后，而是即将完成。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完成了一项任务之后反而会有一种孤独感。
现在风让一点都不孤独，战友围在身边。战友共同赞美统帅的领军才能，每到最后关头总能力挽狂澜。
离家只有半天路程了，战略撤退掩护的任务就算完成了，难不成那帮只长胡子不长脑筋的家伙还敢到咱家门口撒野？
可是想不到的事还是来了!只听一声山崩海啸般的呐喊，周边竟然冒出无数铠甲，很不礼貌，没招呼上来就乱砍，手里只拿着酒瓮的周兵半梦半醒就做了刀下鬼。
风让不愧为久战沙场，戟不离身的，根据战场形势他马上作出决断：逃!
后来的兵书上也是这么写的：三十六计，逃为上计。古文中逃和走的意思是差不多的。┄┄┄┄┄┄┄┄┄┄┄┄┄┄┄┄┄┄┄┄┄┄┄┄┄┄┄┄┄┄┄┄┄┄┄┄┄┄┄┄┄┄┄┄┄┄┄┄┄┄┄┄┄┄┄
“哈哈哈哈”公孙卜c妘胡子c秃头酋长全胜而归后狂笑。
“哈哈哈哈”文丁在商都朝歌的宫廷上大笑。┄┄┄┄┄┄┄┄┄┄┄┄┄┄┄┄┄┄┄┄┄┄┄┄┄┄┄┄┄┄┄┄┄┄┄┄┄┄┄┄┄┄┄┄┄┄┄┄┄┄┄┄┄┄┄
疲惫的人，疲惫的马。
姒说没心思笑。燕京戎一役后他快马加鞭赶到山里去找笑笑。
前面就是山口。再前面很远的地方有一缕炊烟，袅袅娜娜，恰似笑笑在飘。
笑笑没有姓没有名，因为爱笑，姒说就叫她笑笑。
进山没有路，因为走的人不多，所以没有路。要到有炊烟的地方去，只能顺着葛藤去找。
葛藤很长，互相缠绕着，不分不离，依偎缱绻，一直往山中长去。
炊烟是从葛藤旁边的一茅屋烟囱里冒出来的，这本来就是做饭的时间。
山中很幽静，高一声低一声的知了叫声，衬托出山间一种比寂然无声更静的静。
茅屋里隐约传出孩子的哭声。姒说有了一种从没有过的冲动，大步跨进了屋内。
不用敲门，门是敞开着的，屋里人似已知道姒说今天要回来。
“你回来了。”这是笑笑的问候。
笑笑抱着一个孩子走近姒说，说：“是个女儿，”然后冲姒说笑了一笑，说：“鼻子象你，眼睛象我。”
话还没有说完，姒说己经抢过了孩子，两个相象的鼻子紧挨在了一起。
“”孩子不哭了，过后，“噗哧”一声居然笑了。
“眼睛象你，笑起来更象。”姒说看着孩子的眼睛，似己看得痴了，每次看到或者想到这眼睛他都会痴。
他第一次看到这眼睛的时侯是在—年前。
在这山里的更深处还有一户人家，是附近首屈一指的大庄园。姒说因为避祸躲进山里被这户人家收留。庄主姓姒，姒说的姓就是姒庄主给的，又因为姒说从来不笑，于是姒庄主给他取了说这个名。说通悦。
姒说是个孤儿，孤儿本来就没姓没名的。
笑笑是姒家庄园的采葛女，父母早亡，也是孤儿。
采葛的孤儿。
葛是一种植物，是老天赐给山里人的生命之根。葛藤的茎叶可以炒着吃，或者煲汤。藤干可以编篮，或者做鞋子。藤干煮了之后可以拉成丝织布，葛根还可以治病。
姒说看着手中的孩子，想到了山间缱绻的葛藤，那种旺盛的生命延绵。山里人把葛藤这般旺盛的长势叫做覃。
“孩子就叫覃吧。”姒说痴痴地看着孩子和笑笑说。
“噗哧”一声，覃在笑。
“笃笃笃”有人在敲门：“说哥在家吗？”
姒说打开门，他听出是姒庄主小儿子的声音。
“说哥，有人送来竹书，家父让我送给你。”姒说知道，商都方面又来任务了。
一根竹简，一根用红绸包着的竹简。红绸的意思就是加急。
“二月朔，歧山重屋。”命令总是这么简单。
姒说一算日期，离二月初一还有十天。商都的命令还是老规矩——提前十天下达，让接受任务的人有足够的时间作万无一失的准备。
一接到指令就要动身，提前到达制订详细计划。这也是老规矩。
可是姒说手里抱着覃。
笑笑说：“你有事去忙，记得早点回家。”
姒说轻松地说：“不急，过两天来得及。”
两天里有很多事要做，所以姒说很忙。他在茅屋边上又搭了一间小木屋，是覃将来的闺房；在房子周围拦了一圈篱笆可以防防野狗；还伐了一棵大树做了一个摇篮。他在摇：“摇呀摇，摇呀摇，摇到外婆桥”
覃甜甜蜜蜜地睡了，带着笑，笑起来更象笑笑。
笑笑看着摇篮边的姒说也在笑。
姒说的心似已碎了。
浪子有了家会格外地恋家。
从小在家里长大的人总喜欢离家，总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如结婚得久了，总想要跳出围城去一样。而刚进围城的人，尤其是又添了一个新生命的时候，无论谁都想在围城里多呆一会儿的。
围城里能躲风避雨，有爱人的温馨，有血脉延伸的覃。
两天转眼就过去了。
“再呆一天吧。”姒说摇着摇篮心里一直在劝慰着自已：“来得及，路上脚头快一点还是可以挤出一天的时间做准备的。”
“笃笃笃，”门口有人敲门。
门外人说：“家父要我向说哥转告，过两天可能要下雪。”
今年的天气是有点怪，这个冬天还末下过雪。
老话说，怪年会出怪事，姒说不迷信，偏偏右眼皮有点跳。
“有事你就早点去吧，早去早回。”笑笑说。
“好的，我这就走。”姒说拿了早就准备好的包袱，走到门口又回头，说：“晚上要栓紧了门，山里有狼。”然后又看了一眼摇篮里的覃，回头轻轻地带上了门。┄┄┄┄┄┄┄┄┄┄┄┄┄┄┄┄┄┄┄┄┄┄┄┄┄┄┄┄┄┄┄┄┄┄┄┄┄┄┄┄┄┄┄┄┄┄┄┄┄┄┄┄┄┄┄┄
西伯侯季历又要征伐了，这次征伐的对象是余无戎。余无戎的酋长是燕京戎秃头酋长的胞弟。
上次在燕京戎一战中吃了亏，这次—定要从你弟那儿扳回来。
季历的征讨计划还是由风让定的。没办法，在散宜生，太颠，闳夭这拨人出道之前，只有风让有这个能力。
风让说：“讨伐燕京戎是为了报复公孙卜他们胡子党的暗杀，嬴了也是出口气，无利可图，这次征伐余无戎可就大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样法？”辛甲很感兴趣。
风让说：“民间一直有这么一个说法：核桃肉很香，但要吃到核挑肉一定要砸开核桃壳。”
风让打开了羊皮图，接着说：“燕京戎离商都远，我们征伐有点自伤力量，而余无戎不一样，很靠近商都了。”
辛甲用手在羊皮图上量了量距离，点了点头，说：“砸开余无戎这层核桃壳，就可以吃到核桃肉了。”
核桃肉的诱惑谁也挡不住，于是就有了详细计划，准备出征。
但出征之前一定要祭神，这是祖宗传下的规矩。
而且祭祀并不是逮哪天就哪天的，一定要选个好日子。这就如祭祖要在清明，祭灶要在腊月二十三日，如果在不恰当的时间祭祖祭灶那是要人神共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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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第二章葛之覃兮（一）
商王帝乙的爹是老商王文丁，老商王文丁的爹是老老商王武乙。
老老商王武乙早就死了。
但关于他的死每天还在被人议论着。
殷商巫师集团认定武乙是死于五雷轰顶，所以商都上下都传说武乙是在打猎时遭到滚雷劈死的。连继承王位的文丁也默认了这个意思。
文丁说得委婉：“人还是要顺从天意的。”
武乙和天作对的事有点象堂·吉柯德大战风车。人们都说堂·吉柯德是二楞子。但二楞子斗的对象是看得见的风车。而武乙斗的对象是无边无际的天，所以武乙应该是个大楞子。
武大楞子要炫耀他的神功，决定对天宣战。他在风筝上绑了一个皮囊，里面灌上猪血鸡血，当风筝飞到半空时，他引箭射囊，弄得一地血。是为射天。
难道武乙小时侯生过大脑炎，犯傻？当时的西方诸侯中的老大——西伯侯季历{姬昌的文亲}却认定武乙不傻，相反还是贼精。他认为武乙射天是幌子，目的是向朝堂上的神权宣战，要夺回王权。这是第一步；第二步就应该是有针对性地削藩，目标很有可能就是不大听话的西歧周原国。
西伯侯季历这个想法是有根有据的，因为商帝国王朝的神权太厉害了，有点象后来欧洲的中世纪——神权高于一切。现在我们一些城市里被城管赶得满地跑的算命先生，在商帝国王朝时是可以横着走路的。商王想要做点事？可以，巫师要来占卜算一算吉凶。如果一掐算——这是要看巫师意愿的——凶，完了，商王就只能到被窝里头在梦里把事情做完了。
武乙要夺回王权，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用具体的行动来作舆论宣传：先射天，唯我独尊，再占地，讨伐那些尾大不掉不听话的诸侯。
季历常常半夜惊醒，冷汗涔涔。必须有所行动，否则悔之晚矣。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这是季历一惯的战术。
要让自已睡得安稳，先叫别人胆战心惊，这是季历一惯的原则。
有原则有战术的人当然会选择一个好机会。
机会来了。
机会是武乙自己提供的。他在一次打猎过程中觉得累了，想在一棵大槐树下喘口气的，结果就如后来商都的巫师所言，被雷劈死了。但其实巫师们自个儿清楚得很，武乙在滚雷到来之前就己经拉倒了，他是被一支绑了火帛的箭射死的，或者说烧死的。季历手下的神箭手风让为此晋升为公行。
公行是大官，管兵车的武官。
继承了武乙王位的文丁是个聪明人，他明知武乙真正的死因。但他会装糊涂。他想先稳住神权势力，当位置坐稳以后才想办法找个借口向季历报这个仇。
上大夫闻仲最明白大王的心思，献计说，找借口还需要有借口，如果暗地里“喀擦”—下连借口都不要。
闻大夫的意思是除掉了对手还不让对手知道是谁下的手。
文丁同意这个做法，但大王毕竟是大王，他对暗杀的理解还要深刻，他的意思要季历死了还以为是另有其人对他下的手，将来报仇也可以直接去找那个冤大头。┄┄┄┄┄┄┄┄┄┄┄┄┄┄┄┄┄┄┄┄┄┄┄┄┄┄┄┄┄┄┄┄┄┄┄┄┄┄┄┄┄┄┄┄┄┄┄┄┄┄┄┄┄┄┄
一根竹简，五张豹皮。
竹简上四个字：秋狝，草山。┄┄┄┄┄┄┄┄┄┄┄┄┄┄┄┄┄┄┄┄┄┄┄┄┄┄┄┄┄┄┄┄┄┄┄┄┄┄┄┄┄┄┄┄┄┄┄┄┄┄┄┄┄┄┄
妘胡子接到指令就去找师兄。
妘胡子并不是一个没主见的人，只不过他和师兄公孙卜从来都是联手行动的，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妘胡子说：“季历到草山去打猎，难道他就不怕那凶猛的草山熊？”
公孙卜说：“他敢到草山上去自然已经有了对付熊的办法，但可怜的季历不会想到的是，那草山上除了凶猛的熊之外，马上又要多两个凶猛的人。”说完这话一阵大笑，满脸虬髯乱颤。
公孙卜也是大胡子，只不过比妘胡子的胡子长得整齐一点。
妘胡子说：“我作过调查，季历身边有风让和辛甲。”
“这两人是西歧周原的勇士，我听说过，”公孙卜说：“他们两人的力气蛮大的。”
江湖中人评定对手是“力气大”的话通常不是恭维话，而是一种贬义，相当于只有死力气蛮力气的意思，只有死力气的人一般都是傻大个。妘胡子就是这么认为的。
妘胡子笑着说：“力气大可以去杀猪。”
公孙卜点了点头。
妘胡子又说：“这次可是一单大生意，五张豹皮杀个人，商都人出手真大方。”
豹皮很值钱。据说后来东周时秦人引进—个大贤才百里奚只给了楚国人五张公羊皮。
一个大活人只值五张羊皮，一个死人却值五张豹皮!
“杀头豹大多数情况下比杀个人要困难，五张豹皮换一个人性命，季历死了不亏。”妘胡子似乎觉得季历己经死了，而且死得蛮值。
公孙卜皱了皱眉，说：“但是商王文丁不笨，他不会做亏本买卖的，”他一脸城府很深的样子问妘胡子：“你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我们俩去干这一票？”
妘胡子说：“当然是我们功夫好。”
公孙卜摇了摇头，说：“象我们这般功夫的天下至少有五十个。”
“那是我们下手狠？”
公孙卜摇摇头，说：“密国的庖丁和邘国屠夫比我们更狠，为什么不叫他们去呢？”
妘胡子有点拎不清了：“你说为什么呢？”
公孙卜沉吟道：“是我们的名声。”
妘胡子乐了，说：“这倒也是的，业界都知道我们哥俩信用好，要价也公道。”
公孙卜又摇了摇头，说：“我们的名声是从燕京戎打出来的，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是燕京戎人。”
燕京戎是当时西北方—个狄戎的部落，就几万人的小国家。
妘胡子皱眉，说：“所以季历他们那儿将来要报仇的话自然也会去找燕京戎。”
公孙卜说：“既然是燕京戎人下的手，当然和商王朝的人无关了。”
妘胡子喃喃地说：“文丁花五张豹皮买一个干干净净，看来”
“看来我们要化化妆。”公孙卜说：“做生意要尽量减少成本。”┄┄┄┄┄┄┄┄┄┄┄┄┄┄┄┄┄┄┄┄┄┄┄┄┄┄┄┄┄┄┄┄┄┄┄┄┄┄┄┄┄┄┄┄┄┄┄┄┄┄┄┄┄┄┄┄
秋容清明。这是打猎的好天气。
秋声凄切，一朵菊花被风吹得只剩下几片花瓣，左顾右盼似地滚落到妘胡子的脚边。
妘胡子一脚踩了上去，谈谈地说：“这天气既可以打猎也可以杀人。”
花己凋零，人为何还活着？┄┄┄┄┄┄┄┄┄┄┄┄┄┄┄┄┄┄┄┄┄┄┄┄┄┄┄┄┄┄┄┄┄┄┄┄┄┄┄┄┄┄┄┄┄┄┄┄┄┄┄┄┄┄┄┄┄
季历一向很自负。
自负的人通常都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其它的人都是猪头三。武乙很厉害，敢和天斗，而且还是季历的顶头上司——商王是天下诸侯之王。但季历认为武乙也是猪头三，所以也得死。
事实上，季历自负也不是一点没道理的。
季历前年带了周原军征讨西落鬼戎，二万精兵所向披靡，人见人怕，鬼见鬼怕，不但小鬼怕，大鬼也怕。一共有二十个鬼酋长被打趴，趴在地上求饶。有一个鬼戎翟王居然趴着就没能再站得起来——吓死了。
季历由此得一外号：鬼见愁。
鬼都见了愁的人当然要自负了。
自负的季历此时正站在往草山去的马车上。
英雄一般都是站着的，这是一种耍威风的造型。
欧美的英雄不坐车但是坐马上，人不站马站，英雄方显本色。欧美街头的雕塑就是这么造型的。
原苏联电影为了塑造英雄，马不站，人站，伏罗希诺夫居然就站在了马背上，
更英雄的斯大林站那儿呢？导演有办法，安排他站在了火车头上，威风凛凛地要去解放全人类。这明显是违反交规的，但英雄面前还有交规吗？
季历是古时礼仪之邦的文明人，再自负也恪守着基本的规范，他正规规矩矩地在马车上笑吟吟地对风让说：“只听说—鸡两吃，现在又有了—人两死。”
“—人两死？”风让有点犯迷糊。风让因箭杀武乙有功，提干升职不说，这次秋狝还特准和西伯侯同乘一车。
季历嘻嘻地说：“武乙被你射死的，但商都偏偏咬定是雷劈的遭了天谴，这不是—人两死吗？“
风让说：“倒底是殷商大王，死也死出了明堂。”
风让脸色接着开始转阴，说：“其实文丁很清楚他父亲是怎么死的，所以主公您还得多提防—点。”风让是个聪明人。
季历说：“你说，该怎么提防。”
风让说：“在下倒也想过，主公您不妨“—等二防三通过。”
“怎么讲？”
“一等就是说不管到什么地方，主公您都不要急着去，等一等看—看；二是先让兵甲探路，再由侍卫长辛甲去察看；然后第三，主公您可以放心地过去了。”
季历展颜道：“你心思周密，我心甚慰。”┄┄┄┄┄┄┄┄┄┄┄┄┄┄┄┄┄┄┄┄┄┄┄┄┄┄┄┄┄┄┄┄┄┄┄┄┄┄┄┄┄┄┄┄┄┄┄┄┄┄┄┄┄┄┄┄
山阳酒店是草山一带最豪华最大的酒店，四开门。大厅内铺陈着十八张筵席，席上再铺—层鹅毛毳毯。
好的酒店价钱自然要比别的酒店贵，来的自然也是一些豪客。
山阳酒店最靠近门口的一张筵席上现在就坐着两位豪客，看样子已经喝得八成高了，所以嗓门也开始高了起来：“小二，今天这里我们哥俩包场，再有人来你不要再接客了。”
话音刚落，店小二没过来，门口倒来了一队兵甲。
店小二反倒前去招呼了，胡子乱毛毛的豪客开始吹胡子了：“小二，我刚才讲的话你没听见吗？”
小二说：“我又不是聋子，怎么没听见呢，关健是只要开了门，小的就要接客，谁都怠慢不起的。”
胡子乱毛毛的当然就是妘胡子了。妘胡子说：“有大爷在，你只要接待大爷就够了。”
“谁是大爷？”辛甲昂首阔步进门，厉声道：“滚出去，这里我们包埸了。”
妘胡子笑了，说：“你让谁滚出去？”
“这里还有谁？”辛甲看了一眼正在屋里喘气的—条癞皮狗，说：“这条癞皮狗和你们两骚毛胡子一起滚!”
伤自尊了!妘胡子的胡子吹得更高：“狗东西你是来找死!”
公孙卜的城府明显要深，悠然起身说：“我们先包场的，总也有个先来后到吧。”
“呛”的一声，辛甲拔出了腰刀，他最看不惯假惺惺摆架子的人模狗样：“难道要我帮你们滚吗？”
妘胡子当然也拔出了刀，两边怒目而视对峙。
公孙卜赶紧用眼睛在门外快速地搜寻着季历——他不认得季历!
没有人告诉他季历长啥模样。当然了，这本来也算不上是个失误，西伯侯长啥模样还用得着交待吗？一群狼走来，头狼总是最显眼的，这是用不到格外介绍的；就算是一群蜜蜂挤一块儿，蜂王也总是一眼就能认出的，要何况要在人堆里认出鬼见愁的西伯侯呢？
这时候门外的士兵忽然往两边散开让出了—条路，风让昂首挺胸地走了过来。
高冠宽脸，锦衣玉佩，神色孤傲，就是瞎子也能看得出这是一条头狼了。
“杀!”公孙卜挥刀出击。妘胡子也甩开辛甲扑向风让。没有人能经得住这北戎两大高手的连袂—击。
风让也经不住。但风让手里的戟经得住。
风让往后一退，同时把手中的戟往前一送，妘胡子公孙卜两刀合击，三铁相碰，“砰”的一声，火星四溅。
三人虎口同时一麻。
但是风让力气大，这一点妘胡子和公孙卜曾经嘲笑过，但没想到在功夫相当时就力大为王了。只见一戟横扫，又是“砰”的一声，妘胡子和公孙卜手中的刀差一点要脱手。他们心里己然明白，力气大并不可笑。
打不过就撤，妘胡子和公孙卜是被公认的好汉：好汉不吃眼前亏。
风让根本不用追，因为他是神箭手。
风让拈弓引箭，季历在后面喊：“看他们往哪跑。”
西伯侯季历总是放眼大局的，他想弄清楚两人的来历。
风让说：“我知道他们的来历，虽说他们都戴着假发套，但他们专用的弯刀和一脸的骚毛胡子伪装不了。
假发套那时候称髢，是伪装的基本手法之一，至于人皮面具那时还没发明。
辛甲跑了过来，说：“其中一个是燕京戎的妘胡子。”
风让说：“那旁边的一位肯定就是公孙卜了。”
这时再看两人逃走的方向，己经不见了人影。┄┄┄┄┄┄┄┄┄┄┄┄┄┄┄┄┄┄┄┄┄┄┄┄┄┄┄┄┄┄┄┄┄┄┄┄┄┄┄┄┄┄┄┄┄┄┄┄┄┄┄┄┄┄┄
草山当然有草。但在半山腰上有块地方却不长草，—大片青石块凸出在路面上。有人正在青石块上摆了一个水果摊，摊上有山楂，葡萄，还有梨。
“新鲜的葡萄，新鲜的梨，山上刚采下的。”一个瘦高个无精打采地喊着。
妘胡子和公孙卜跑了过来，跑得太急，假发套已歪在了一边。
“尝尝新鲜的梨，一咬—口水，客官，你是燕京戎那边的人吧。”
妘胡子逃得急，本来就有点心跳，突然发现又被人点出来历，心跳得更快，准备顺势往前跑。
但公孙卜停了下来，拿起一只梨，说：“一咬一口水？难道是苴地的雪梨？”
卖梨的说：“燕京戒的冰梨不也是一咬一口水吗？”
公孙卜说：“你看出我们是燕京戎？”
卖梨的说：“难道不是？”
“哪方面看出来的？”妘胡子回过了神，跑过来恶狠狠地说。
卖梨的悠悠地说：“商都朝歌的人告诉我的，朝歌的人还说，西伯侯马上就要到草山来打猎了。”
妘胡子说：“这我也知道，刚刚在进山口我们还打了招呼呢。”
卖梨的叹了一口气，说：“西伯侯手下的风让光凭一柄戟就曾横扫过氐羌山霸，一对二是很有把握的。”
公孙卜脸上一热，显然要换个话题了，问：“他们马上就来？”
卖梨的说：“这里的熊细皮嫩肉，比别的地方好上口。他们会很专心地打猎的。”
公孙卜眯起了眼睛：“人专心的时候就会心无旁骛。”
卖梨的说：“螳螂捕蝉太专—就会给黄雀提供机会了。”接下来他用眼睛看了—眼路对面一处草长的比较茂盛的地方，说：“黄雀掩蔽得好就会有机会的。”
两位久走江湖，也不是第一回扮演黄雀，倏忽—闪，人就到了草丛当中。
远远地看到山下有一撮旗，接着隐约有了—队人马。卖水果的从摊位下又拿出一篓子新鲜葡萄，准备做大生意了。
“咣啷啷”晴天—个霹雳。对面草丛中忽拉抖动了一下。卖梨的又搬出一篓梨，正在认认真真地摆放齐整。
紧接着“哗啦啦”黄豆大的雨点串起了线似的戳了下来。老天爷竟然下起大雨来了。
“看来今天的生意要黄了。”卖水果的喃喃地说，然后往远处看了看，果然，人马不见了，—会儿旗子也看不到了。
季历在马车上淋着雨，心里说不出的烦燥。
“那两个猪头三肯定是燕京戎的？”
“是的，他们可能还在草山上淋雨呢。”
“你说他们是逃上草山?”
风让说：“是的，他们在草山上肯定还有同伙，可能利害角色还未上场呢？”
季历不解地说：“我碍着燕京戎什么呢？”
风让沉吟，说：“那帮没脑子的犬戎有奶就是娘，估计拿了商都的好处。”
季历咬了咬牙：“决不能让这股歪风邪气刮下去。”┄┄┄┄┄┄┄┄┄┄┄┄┄┄┄┄┄┄┄┄┄┄┄┄┄┄┄┄┄┄┄┄┄┄┄┄┄┄┄┄┄┄┄┄┄┄┄┄┄┄┄┄┄┄┄┄
妘胡子和公孙卜不笨，他们不成功也不想成仁，不成仁还不想负责任。哥俩决计不回燕京戎，江湖之大哪儿不能混？两人朝摆摊的一拱手，准备开溜。
“阁下准备饿着肚子去闯江湖？”卖梨的问公孙卜。
公孙卜拎不清，问：“我们不能抢？”
哥俩本是从强盗起家的。听到饿肚子当然听不明白。
卖梨的笑了，说：“该拿的不拿反而再去抢？”
“该拿的？”
倒是妘胡子想起来了：“五张豹皮!”差点把这事给忘了：“这豹皮在你这儿？”
公孙卜问：“你是谁？”
卖梨的说：“我当然是我，我叫姒说。”
“雷天鸣的高徒？”公孙卜当然听说过姒说，中原刀神最神秘的弟子。但也只是听说，雷天鸣本就是神话，他的弟子也就是传说中的人了。
——传说中姒说能倒拔大榕树，一刀劈死四头狼；
——传说中姒说一人独闯秦岭崇侯府，力擒崇侯兕并押解商都。
拔树劈狼只是力气大，公孙卜是不屑的，但力擒崇侯兕是当年最大的事件，因为崇侯当时是比周原西伯侯势力还要大的诸侯，公孙卜当然佩服。
——传说中姒说是高个子，但现在公孙卜看到的似乎比传说中的更高。
姒说看着公孙卜说：“五张豹皮在我这儿，随时可以拿，如果你们再跟我干一趟的话还可以再拿五张。”
妘胡子听说再有五张豹皮眼腈一亮。公孙卜听到可以跟姒说一起干也来劲了。
“这—回标靶是谁？”公孙卜问
姒说说：“还是季历。”
公孙卜说：“干他娘的，估计我们会合作愉快的。”接着又说：“倒也不光是为了五张豹皮。”
妘胡子说：“再去找季历倒又要费点神了。”
姒说笑了，说：“这一回不用去找他，他会主动来找我们的。”┄┄┄┄┄┄┄┄┄┄┄┄┄┄┄┄┄┄┄┄┄┄┄┄┄┄┄┄┄┄┄┄┄┄┄┄┄┄┄┄┄┄┄┄┄┄┄┄┄┄┄┄┄┄┄┄
深秋。屺荒山在正午的光照下更显荒凉。
远处看到了一簇簇旗子，接着冒出大批兵甲，大批到看不见头。
燕京戎的酋长在山顶洞里看到漫无边际的周原兵，暗自庆幸，幸亏没有硬碰蛮干，否则的话估计现在己经拉倒了。
躲进山洞的主意当然是姒说出的，当时燕京戎的秃头酋长准备拚命，手下五千散勇的弯刀也捏在了手心。姒说说五千对三万，—打六，有这本事吗？再莽撞的人听到—对六这种简单算术题后也是会心领神会的。姒说胸有成竹地对秃头酋长说，有情报说周原军只带三十天粮，来的路上接连大雨耽搁，现在只剩十天粮，他们就指望速战速决。
酋长并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再看到公孙卜和妘胡子对姒说近乎崇拜的眼神，当即决定进山。他还爽朗地大笑，对散勇说：“小的们，我们进山喝酒，让季历他们在山口喝西北风。”┄┄┄┄┄┄┄┄┄┄┄┄┄┄┄┄┄┄┄┄┄┄┄┄┄┄┄┄┄┄┄┄┄┄┄┄┄┄┄┄┄┄┄┄┄┄┄┄┄┄┄┄┄┄┄┄
山口的西北风刮的正紧，而且山口狭长，穿弄风似的吹在脸上象刀子割。
季历从后边中军赶到前营，很不满意地问辛甲：“怎么不攻进山里去？”
辛甲—手捂着左边盔甲的顶端，己经有血往下滴，他说：“两边山顶全是滚石手，己经硬冲了三次，冲不进，山上有的是石头。”
被挡在山外的季历实在有点不明白，说：“我半辈子和犬戎打交道，这帮二楞子从来都是正面砍杀不会躲闪的，这一次来这—手，这不是搞阴谋诡计么？”他愤怒得就要逮谁咬谁了，大声地问风让：“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风让正锁紧了眉头在想同一个问题：这个秃头酋长他是打过交道的，如果酋长大人曾经算过一加二等于三，就只知道一加二这个命题，万一有人不长眼要问他二加—等于几？那简直就是作弄他了。这个秃头二楞子从来只知道硬碰硬，现在躲了起来，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肯定有人在背后出鬼主意，而且能说动酋长大人当缩头乌龟的人一定不是一般人。
风让皱紧了眉头说：“燕京戎里肯定来了高人，既然是高人，就有可能知道了我们致命的粮草问题。”
季历一惊，现在不是咬人的问题，而是有可能要被人咬了，问：“怎么办？”
风让说：“撤吧。”
“撤？”季历总有点不甘心。
风让说：“我们回到周原就要八天的路程，现在不撤，再遇风雨或者秃酋长随后尾追趁火打劫，不被打死也会饿死。”
季历狂傲，那是在有恃无恐的情况下才有的脾性，现在面临可能断粮的情况，季历很拎得清：“撤吧，风将军你断后，防止后扰。”
一路撤军。风让殿后。
风让一向冷静，尤其是在别人都会激动的时候还是会冷静。
他知道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撤军的危险：因为秃头酋长本来就喜欢拚命，而且有利无利总会想法子占点便宜，现在自己要撤走，他还不上前来捞一把那简直就是连一加二等于几都不知道了。所以风让有组织地撤。
山顶洞里不是有高人吗？既然有高人，看到有组织撤军是不会上来自讨没趣的。果然，撤了三天后面没有任何搔扰，风让渐渐地定心了。
风让最大的优点是在别人都激动的时候会冷静，但他却偏偏会在别人都冷静的时候又会激动起来。
还有一天多—点的路程就该到家了，殿后的兵甲都在祈祷着平安无事快点回家的时候，风让却有点亢奋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有我风让在，谁想动歪脑筋谁就是找死。”
在还有不到一天路程的糊涂峡这个地方，风让骑马跑过伙头军的行列，当时快到饭点了，他闻到了从颠松了的酒瓮塞里飘出来的酒香，为什么不在家门口放松一下喝上两口呢？喝上两口精神抖擞地回到周原岂不更神气？于是下令埋灶烧饭，有酒量的可以喝上两口，反正自己是酒瘾上来了。
能喝上两口的都歇脚喝上了，几乎所有人都是能喝上两口的。
陈大头本来连跑了七八天长途头都大了，听到能歇下咪上两口来劲了，赶快拉上伙房管酒的红鼻子坐在路边石头上舒舒服服地喝上了。
陈大头—边喝—边说好酒，并抬头问：“还有多少?”
红鼻子说：“总共带了二车酒，路上就主公开了两瓮，其余的都没动呢？”
陈大头又往嘴里灌下了—大碗，说：“还不把酒全分了喝掉？”
红鼻子想想也是，酒带回兵营就入库，还不如喝光拉倒轻装回家。立即吩咐伙头兵去前后分酒，自己又灌下了—大碗，说：“倒底是隔年酒，香!”
陈大头说：“这会回家无论如何要和前村的张寡妇把婚事办了，不能再拖。”
红鼻子讥诮地说：“你再拖，杀猪的老冯可能就要先下手了，我有几次看到老冯给张寡妇送下水，有—次还送去了一只大猪头。”
陈大头警觉地抬了抬头，又似乎很放心地给自已倒了一碗酒，说：“老冯—个杀猪的怎能和我前军队长比？他只会杀猪，我可是会杀人的!”说着还做了—个刀劈的动作。
欺骗有两种，一种是骗别人，一种是骗自已。
骗自已往往比骗别人还要容易被戳穿。
红鼻子是个直肠子，才不管什么骗别人骗自已的，反正只要自己不骗人就好了，所以实话实说：“我看到老冯送猪头进去后大约半个时辰才出来，出来时得意的摇头晃脑他倒活象是只大猪头了。”
陈大头感觉自已迫切需要用酒来压住心头的烦燥，很自然地又往自己嘴里倒了一碗酒。
是啊，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尤其长年在外征战的兵甲，家里的经更为难念，幸亏有了酒，总算暂时可以舒缓放松一下自己。
几乎所有的人都放松了，风让也不例外。
多年征战，每次任务能让自己激动的时候不是完成以后，而是即将完成。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完成了一项任务之后反而会有一种孤独感。
现在风让一点都不孤独，战友围在身边。战友共同赞美统帅的领军才能，每到最后关头总能力挽狂澜。
离家只有半天路程了，战略撤退掩护的任务就算完成了，难不成那帮只长胡子不长脑筋的家伙还敢到咱家门口撒野？
可是想不到的事还是来了!只听一声山崩海啸般的呐喊，周边竟然冒出无数铠甲，很不礼貌，没招呼上来就乱砍，手里只拿着酒瓮的周兵半梦半醒就做了刀下鬼。
风让不愧为久战沙场，戟不离身的，根据战场形势他马上作出决断：逃!
后来的兵书上也是这么写的：三十六计，逃为上计。古文中逃和走的意思是差不多的。┄┄┄┄┄┄┄┄┄┄┄┄┄┄┄┄┄┄┄┄┄┄┄┄┄┄┄┄┄┄┄┄┄┄┄┄┄┄┄┄┄┄┄┄┄┄┄┄┄┄┄┄┄┄┄
“哈哈哈哈”公孙卜c妘胡子c秃头酋长全胜而归后狂笑。
“哈哈哈哈”文丁在商都朝歌的宫廷上大笑。┄┄┄┄┄┄┄┄┄┄┄┄┄┄┄┄┄┄┄┄┄┄┄┄┄┄┄┄┄┄┄┄┄┄┄┄┄┄┄┄┄┄┄┄┄┄┄┄┄┄┄┄┄┄┄
疲惫的人，疲惫的马。
姒说没心思笑。燕京戎一役后他快马加鞭赶到山里去找笑笑。
前面就是山口。再前面很远的地方有一缕炊烟，袅袅娜娜，恰似笑笑在飘。
笑笑没有姓没有名，因为爱笑，姒说就叫她笑笑。
进山没有路，因为走的人不多，所以没有路。要到有炊烟的地方去，只能顺着葛藤去找。
葛藤很长，互相缠绕着，不分不离，依偎缱绻，一直往山中长去。
炊烟是从葛藤旁边的一茅屋烟囱里冒出来的，这本来就是做饭的时间。
山中很幽静，高一声低一声的知了叫声，衬托出山间一种比寂然无声更静的静。
茅屋里隐约传出孩子的哭声。姒说有了一种从没有过的冲动，大步跨进了屋内。
不用敲门，门是敞开着的，屋里人似已知道姒说今天要回来。
“你回来了。”这是笑笑的问候。
笑笑抱着一个孩子走近姒说，说：“是个女儿，”然后冲姒说笑了一笑，说：“鼻子象你，眼睛象我。”
话还没有说完，姒说己经抢过了孩子，两个相象的鼻子紧挨在了一起。
“”孩子不哭了，过后，“噗哧”一声居然笑了。
“眼睛象你，笑起来更象。”姒说看着孩子的眼睛，似己看得痴了，每次看到或者想到这眼睛他都会痴。
他第一次看到这眼睛的时侯是在—年前。
在这山里的更深处还有一户人家，是附近首屈一指的大庄园。姒说因为避祸躲进山里被这户人家收留。庄主姓姒，姒说的姓就是姒庄主给的，又因为姒说从来不笑，于是姒庄主给他取了说这个名。说通悦。
姒说是个孤儿，孤儿本来就没姓没名的。
笑笑是姒家庄园的采葛女，父母早亡，也是孤儿。
采葛的孤儿。
葛是一种植物，是老天赐给山里人的生命之根。葛藤的茎叶可以炒着吃，或者煲汤。藤干可以编篮，或者做鞋子。藤干煮了之后可以拉成丝织布，葛根还可以治病。
姒说看着手中的孩子，想到了山间缱绻的葛藤，那种旺盛的生命延绵。山里人把葛藤这般旺盛的长势叫做覃。
“孩子就叫覃吧。”姒说痴痴地看着孩子和笑笑说。
“噗哧”一声，覃在笑。
“笃笃笃”有人在敲门：“说哥在家吗？”
姒说打开门，他听出是姒庄主小儿子的声音。
“说哥，有人送来竹书，家父让我送给你。”姒说知道，商都方面又来任务了。
一根竹简，一根用红绸包着的竹简。红绸的意思就是加急。
“二月朔，歧山重屋。”命令总是这么简单。
姒说一算日期，离二月初一还有十天。商都的命令还是老规矩——提前十天下达，让接受任务的人有足够的时间作万无一失的准备。
一接到指令就要动身，提前到达制订详细计划。这也是老规矩。
可是姒说手里抱着覃。
笑笑说：“你有事去忙，记得早点回家。”
姒说轻松地说：“不急，过两天来得及。”
两天里有很多事要做，所以姒说很忙。他在茅屋边上又搭了一间小木屋，是覃将来的闺房；在房子周围拦了一圈篱笆可以防防野狗；还伐了一棵大树做了一个摇篮。他在摇：“摇呀摇，摇呀摇，摇到外婆桥”
覃甜甜蜜蜜地睡了，带着笑，笑起来更象笑笑。
笑笑看着摇篮边的姒说也在笑。
姒说的心似已碎了。
浪子有了家会格外地恋家。
从小在家里长大的人总喜欢离家，总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如结婚得久了，总想要跳出围城去一样。而刚进围城的人，尤其是又添了一个新生命的时候，无论谁都想在围城里多呆一会儿的。
围城里能躲风避雨，有爱人的温馨，有血脉延伸的覃。
两天转眼就过去了。
“再呆一天吧。”姒说摇着摇篮心里一直在劝慰着自已：“来得及，路上脚头快一点还是可以挤出一天的时间做准备的。”
“笃笃笃，”门口有人敲门。
门外人说：“家父要我向说哥转告，过两天可能要下雪。”
今年的天气是有点怪，这个冬天还末下过雪。
老话说，怪年会出怪事，姒说不迷信，偏偏右眼皮有点跳。
“有事你就早点去吧，早去早回。”笑笑说。
“好的，我这就走。”姒说拿了早就准备好的包袱，走到门口又回头，说：“晚上要栓紧了门，山里有狼。”然后又看了一眼摇篮里的覃，回头轻轻地带上了门。┄┄┄┄┄┄┄┄┄┄┄┄┄┄┄┄┄┄┄┄┄┄┄┄┄┄┄┄┄┄┄┄┄┄┄┄┄┄┄┄┄┄┄┄┄┄┄┄┄┄┄┄┄┄┄┄
西伯侯季历又要征伐了，这次征伐的对象是余无戎。余无戎的酋长是燕京戎秃头酋长的胞弟。
上次在燕京戎一战中吃了亏，这次—定要从你弟那儿扳回来。
季历的征讨计划还是由风让定的。没办法，在散宜生，太颠，闳夭这拨人出道之前，只有风让有这个能力。
风让说：“讨伐燕京戎是为了报复公孙卜他们胡子党的暗杀，嬴了也是出口气，无利可图，这次征伐余无戎可就大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样法？”辛甲很感兴趣。
风让说：“民间一直有这么一个说法：核桃肉很香，但要吃到核挑肉一定要砸开核桃壳。”
风让打开了羊皮图，接着说：“燕京戎离商都远，我们征伐有点自伤力量，而余无戎不一样，很靠近商都了。”
辛甲用手在羊皮图上量了量距离，点了点头，说：“砸开余无戎这层核桃壳，就可以吃到核桃肉了。”
核桃肉的诱惑谁也挡不住，于是就有了详细计划，准备出征。
但出征之前一定要祭神，这是祖宗传下的规矩。
而且祭祀并不是逮哪天就哪天的，一定要选个好日子。这就如祭祖要在清明，祭灶要在腊月二十三日，如果在不恰当的时间祭祖祭灶那是要人神共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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