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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6.第八章 芣苢颤音(七)

  [第1章第一部周南篇]

  第36节第八章芣苢颤音(七)

  北边有司派来的人脸都青了,疫情严重已经写在了脸上。

  来使说:“我家老爷本来自己要来请医救急的,但无奈老爷自己也感染了,一天泻了二十几次,已经瘫在哪起不来了。所以叫我无论如何要请郎中过去看看。”

  姬发说:“你们北边不也是有郎中吗?”

  来使说:“赵庄倒是有一位郎中,但他看了几个病人后自己也倒下了。”

  姬发说:“北边那么大的地方就一个郎中?”

  来使说:“还有两郎中咳,已经吓出病来了,门都不敢出了。”

  还好,苏庆丢了手边的外交事务赶过来了。苏庆听了情况介绍,说:“我跟着去看看吧。”

  瘟病是随风飘的。苏庆还没到岐北,似已从风中闻到了疫情。全是拉肚子的,风中难免有点气味。

  岐北。从山脚下看岐山的山型山貌都似乎是病怏怏的,是山在飘忽,还是人在飘忽?

  苏庆爬到了半山腰,那里有一个大村子。一阵阵低沉的呻吟在耳边飘。苏庆搭了几个脉,脉象很乱,很弱,就开了几个方子。

  这种毛病苏庆以前倒也真的没有碰到过,平时拉肚子是小毛病,也不传染,可这次的毛病传染得很快,再住几天下去自己也可能难逃厄运。

  就等村民吃了药看是不是有用了。

  可是,开出去的方子没用,村上人吃了更拉——多吃了汤药等于多喝了水,当然要多拉。

  苏庆只能在半山腰手搭凉棚往南遥望了:继武这小子怎么还不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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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望着别人的日子总不好过。

  姬昌在七年前算到的释放的日子也就是眼前这几天,可是怎么就一点都没动静呢,姬昌的心里不免有点忐忑不安了起来。

  虽说结果是预先料到的,但毕竟只是预料。就说这个算命,以前帮别人算也曾有过算错的时候。

  会算命的人也奇怪,每次算得准,而且应验了的时候,想到的总是算得准的算例。如果哪次算豁了边,就会找百般的理由去圆场:或者没有斋戒,或者忘了洗手,或者算卦时旁边有人打岔。这些都是算不准的原因。

  还有的时候是在结果快要到来之前的一段日子,自己对结果突然有了疑问——比如像现在,照例是这几天就可以出狱回周原了,但陈麻子的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呢?他的儿子确实在几天前就因为吃不下东西饿死了,而且陈麻子也向姬昌反悔了之前对他的不恭,神色曾经是那么的虔诚和端庄。怎么,这两天换平时姬昌也绝不会太在意一个牢头的脸色,而且大麻子的脸色也并不值得多看。但现在这关键的时刻,别人的脸色全都变成了一个个的信号。

  “咣啷”一声响,姬昌知道这是狱卒小丁子来送饭。小丁子把饭碗一送就立即走出了门,平时总会嘻嘻哈哈说两句的小丁子一声不吭,紧急着又是一声“咣啷”,牢门又锁上了。

  姬昌心底里也被“咣啷”了一声。再看饭菜,饭要比平时少了一些,而菜,一块肉似乎也只有以前一半的大。

  形势很不妙。

  姬昌再到窗前手抓着栏杆踮起了脚往外看,似乎每个狱卒的脸色都很阴沉。就是对面牢里那个一脸滚刀肉的家伙,平时总是苦大仇深似的冷漠看周围的一切。但今天,却也冷着脸睨了自己两眼。

  姬昌从头凉到了脚:“总不会在最后关头又变了卦吧。”

  算卦本来就是有变卦的,但自己原来算的卦象似乎没有变爻,当然也就没有什么变卦。记得当时的卦义都是相当明了的,一切都无虑。可是现在周围的局面好像在变坏,这是应该提防的。但在牢里,身不由己又防不胜防。

  有几次姬昌的心底里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你还是再重算一卦吧。”但是算卦的老例,算过的卦是不能重新算的,否则是要惹得鬼神发脾气的。

  在万般的绝望之余,他突然想起了微子启:这家伙难道也撒手不管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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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柄剑,斜挂在墙上。剑的旁边,是一幅画。千山万壑,黄河倒挂。画旁有字:不到黄河心不死。

  微子启在看着画,心底里也没底没落的。

  杀掉伯邑考,本是自己棋局中的重要一着。但不曾想到姬昌会去给陈麻子算卦,还算毛了陈麻子,急得他来告状说西伯侯恶毒攻击朝歌王朝。这就凭添出了醢了儿子测算父亲的一着险棋。

  微子启知道,这是唯一的一着险棋。

  微子启要救西伯侯。

  微子启和箕子一样在失去王位之后心怀悲愤。但他又和箕子不一样,他要借助外部势力来搞颠覆,夺回失去的权力。

  这个外部势力就是西伯侯姬昌。

  平白无故地去投靠西伯侯,一则说出去难听,里通外国;二则西伯侯也会看轻了他,将来的日子会很难过。

  于是微子启要让帝辛把姬昌抓了来,自己才能做好人救出西伯侯,有这么个救命之恩做垫底,就不怕西伯侯将来会不报答。说到底,微子启也是看准了姬昌为人还算厚道这一点来下这盘棋的。

  帝辛要抓西伯侯,这个消息自然是微子启透给姬昌的。当时姬昌吓得个半死,在微子启友情陪同并给于力量支撑下姬昌是算了一卦的,卦意就是两字:无咎。

  这本来是没有时间长短的,七年之说来自于微子启的周期论。

  微子启是古代大智的代表,这毋庸置疑。他最早提出了以七为周期的概念。

  七是一个心理周期数。就是现在,我们以七天为一周,依据就是人的心理承受力是以七天或七的倍数时间为基础的。人干到第七天就一定要休息一下,然后再从头干起,人就不显得疲惫。而七事实上在冥冥之中也确乎在支配着事物的发展,比如经济衰退,总是以七年或七年的倍数年为周期的,就是人们的感情也以七为一个周期,所以有七年之痒一说。七在古代就更显得神秘,据说在鬼神那里也是以七为一个周期的。以至于后来人死了要做七,到第七天就要大鱼大肉一番,否则鬼魂不得安宁。

  但微子启提出七年牢狱之灾的观点并不仅从心理上来计算的,他还从政治c军事上来分析。政治上,周原要推翻帝辛起码要七年的准备期,这期间需要周原各界人士去周游列国做政治上的铺垫,不至于突然造反给人造成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想法。而军事上那是必须要缩小周原和朝歌的差距,没有七年时间是根本来不及的。

  微子启曾经语重心长地对姬昌说:“你这么一去坐牢,反而是为周原做所有的准备打了掩护,七年之后,我是会想办法让你无咎的。”

  微子启本来在第七年的时候预备了多种方法可以让姬昌平安回到周原的,比如说身体不行了要保外就医;再比如可以劝说帝辛放了一个糟老头子博得天下尊老的名声:再不行的话让姬昌装死,这是万不得已的事。总之,微子启有的是办法让姬昌从容回到周原去,却不料陈麻子会恶人告状说姬昌会算出将来的事。

  于是就要测试西伯侯到底能不能看透世事。

  微子启说通了帝辛用伯邑考的肉饼给姬昌吃,只要姬昌痛痛快快地吃了下去就能说明姬昌的算卦全是骗骗孩子的小把戏,过几天放他回去也就顺理成章。

  微子启料算到姬昌吃了儿子的肉饼是不会知情的,只要事先保密工作做得好,他怎么会吃得出这是他儿子的肉做的呢?即使他熟知儿子身上的气息,也只要关照做饼师傅重酒重姜重葱烧得香喷喷的就可以确保他吃了还要吃。

  但有一点隐隐的感觉似乎又总是挥之不去:万一他真的能算得出来呢?

  这肯定是要坏了大事的。姬昌并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会吃儿子肉的主,一旦闹将起来棋局自然就会坏,况且他不知道姬昌的嘴牢不牢,万一又供出了自己那就全盘皆输了。

  还是要事先把事挑明吧。

  微子启用了很大的耐心,用极为透彻的分析才劝说姬昌答应咽下自己儿子的肉饼的。为了达到无知的效果,微子启还亲自为姬昌设计了吃法:等牢头陈麻子端上了香喷喷的肉饼时,姬昌事先已经有计划地饿了两顿——特别关照,只能饿两顿,饿两顿之后的人都会有想大吃一顿的胃口,如果饿得多,饿过了头,反而又会吃不下。

  饿了两顿的姬昌有胃口这已经不用操心。要操心的是表情,陈麻子是会在边上看的。

  按照微子启的设计,姬昌应该狼吞虎咽,一方面表示自己吃得香,全然不知情,第二个也能缩短吃饼的时间,减轻自己的心理承受力。如果吃完了姬昌还能对陈麻子表现出还要吃的,比如问“还有吗,真好吃”之类的,那就会更逼真。但这也有点太强求人了,微子启也就没再提。

  一切都设计得完美无缺。姬昌也在微子启微言大义的引领下,答应从周原大局出发,咽了一个儿子是为了另外十七个儿子更好地茁壮成长。

  为了让姬昌加重敢于表演不怕表演的精神动力,微子启还抹了眼泪动情地对姬昌说:“帝辛是魔鬼的化身,他执意要杀了伯邑考,我怎么劝也劝不住。”说得姬昌一身仇恨一身胆。

  “咽下肉饼,才能复仇。”这是微子启临走前留给姬昌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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