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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〇〇七九章 拆房

  没等到诸葛伯绪送钱,在诸葛季敏手术后第八天,诸葛辙打电话到村委会,要诸葛叔仁去把他和诸葛季敏接回家。

  诸葛叔仁让诸葛文莉来找郝秀芹,他自己去找别人借钱。

  诸葛文莉进门就问:“大嫂,你能不能借给我一点钱?”

  “文莉,你要钱干啥?”郝秀芹预感诸葛文莉的来意。

  “不是我要花钱,咱爸打电话回来,要我三哥去接他和四哥回来,咱爸说,他还欠人家医院钱,让我三哥带钱去。”诸葛文莉满脸愁容,她是兄妹里最小的,从来没应对过为难事。

  “唉——,刚好,前两天我才把小赖要的东西做好一部分,你让你三哥去小赖家走一趟。”

  去年小赖他们头儿那个大活,郝秀芹已经弄完了,她现在做的是新生儿的行头,包括十二天上和百日那天,姥娘家给外孙的全套布面上东西,衣帽鞋袜c口水搭c尿片兜儿之类。

  当地风俗,小娃子过百日的时候,姥娘家要送给外孙两套衣帽鞋袜,从初生到三岁,从里到外,包括春夏秋冬四季。

  小赖他们头儿既然有钱,给未来外孙准备的东西肯定不会少。

  本来刚结婚的小两口,这些东西还不用急着准备,毕竟怀娃这事,不是你急就能怀上的。

  哪怕是新娘子幸运,真的来个进门喜,结婚当晚就中奖,那也还要怀胎十月。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准备这些。

  可谁让人家小两口比一般人性子更急咧?

  家长们只顾忙活着给俩人准备结婚的家伙什,一个没防备,小两口就提前干了洞房时该干的活儿。新娘子还是特别幸运的那种。

  这不,结婚宴才摆完,新生儿的行头就立马十万火急提上了日程,还得加快。

  对方对郝秀芹做的结婚用的布面上的东西很是满意,找生不如找熟,新生儿行头这活儿直接就给了郝秀芹。

  紧赶慢赶,郝秀芹前两天先把十二天上的东西弄好了。就等着小赖来取。

  郝秀芹让诸葛叔仁给小赖送东西,她这就算把做这部分活儿的工钱给了诸葛叔仁。

  诸葛文莉答应:“哦,我这就去叫三哥过来拿东西。”

  诸葛叔仁和诸葛伯绪别别扭扭二十多年。兄弟俩见面都不咋搭话,就是对郝秀芹,诸葛叔仁也是尽量避免直接面对,有事也是让诸葛文莉传话。

  郝秀芹叹口气。接着做活。

  两天后。诸葛辙和季敏从地区医院被接回。

  当天晚上。

  “哗啦,哧——嘭,哗啦,哧——嘭,”。

  寂静的夜晚,赶了一天的路,身心疲惫刚刚歇下的诸葛辙,被院里的声音吵醒。

  开始。诸葛辙还以为是家里进了贼,等他蹑手蹑脚出了屋。却见诸葛叔仁站在伙房顶上,正顺着两根檩子往下溜瓦。

  “叔仁,大半夜的你不睡觉,你要干啥呀!”诸葛辙气的直跳脚。

  “拆房,”诸葛叔仁回答的干脆。

  从房顶上看,本就不高的父亲,此刻更显得瘦矮,诸葛叔仁的心震颤了一下。

  “大半夜的,你拆房干啥,伙房拆了在哪做饭?你给我下来。”诸葛辙火冒三丈。

  “拆了好盖房,我还要娶媳妇咧,这伙房反正也没啥用。”

  诸葛叔仁手里的活没有因为父亲的气愤而停下:“原来有钱的时候,我妈都老是躲在屋里做饭,现在连钱都没了,这伙房可不就成了摆设,正好拆了,盖新房还能省点钱。”

  “你给我下来,你个忤逆不孝的东西。”除了这句口头禅,诸葛辙再骂不出别的话。

  在诸葛伯绪面前,他可以慢条斯理,从容不迫,以此给大小子以压力,而在这个无论从面部表情,还是从声调方面,都像极了他的二小子面前,诸葛辙是一点辙都没有。

  昨天从家里出发去地区医院,一路上要倒腾几次车,紧赶慢赶,诸葛叔仁到地区医院已经快天黑了,今天给诸葛季敏办了出院手续,又倒腾了一天时间,回到家已经快半夜。

  这来回一折腾,不仅郝秀芹给诸葛叔仁的钱花光了,就是诸葛叔仁自己干私活攒的钱,也一分没剩。

  想起往后的日子,诸葛叔仁就觉着胸口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憋得难受,鬼使神差地他就上了伙房顶。

  刚好前两天他在火炎山瞎转悠,看到两根树还算直,就锯倒去掉杂枝扛了回来,顺手搭在伙房前,其实他还没想好要做啥用,这会儿倒刚好给他用来往下溜瓦发泄。

  说拆房,只是顺口说的气话,不过话说出口,诸葛叔仁倒真觉得拆了伙房盖新房是个好主意,反正院里就这么大地方,不拆它还真没地方盖新房。

  对象家里催着结婚,如今自己一个钢镚儿都拿不出,拿啥结婚,就是结了婚,住哪儿。

  越想越来劲,手下的动作也加快,就诸葛辙骂他忤逆不孝的当口儿,伙房顶的瓦已被他揭下一大片。

  做为手艺不错的木匠,给人盖房是常事,拆房对他来说,当然也就根本不是回事儿。

  “叔仁,你先下来,你就是把伙房拆了,也不够盖新房的。”诸葛辙的语气软了下来。

  他明白,他的强硬,在二小子跟前,一点用都没有。

  “先拆了再说,能顶多大用算多大用,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总有办法。”

  屋顶上,诸葛叔仁的话比冬天的寒风还冷。

  “你敢,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诸葛辙忽地又提声嘶吼。

  “哗啦,哧——嘭。哗啦,哧——嘭,”。

  从始至终。董瑞芝和诸葛季敏诸葛文莉都没有说过话。

  冬天早上天亮的晚,诸葛凯起床的时候,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

  一出门,他就看见伙房前黑黢黢一条,杂乱无章参差不齐的东西,好像张牙舞爪随时会扑过来的魔鬼一样,诸葛凯缩回屋子。天亮后才去上学。

  上学以来第一次,诸葛凯迟到了。

  等诸葛拓和诸葛琳起床,天已经大亮。

  几乎每天都迟到的两人。看到沿伙房脸墙一条都是散落的瓦片,有整块的,也有摔破的,伙房顶前沿一条。掺杂着麦芒用来粘住瓦片的干泥巴露在外面。

  诸葛叔仁说干就干。也没请人帮忙,自己一个人就把伙房给拆了。

  伙房是全砖全瓦,木材也都是难得的好木材,他只要再添些土坯和瓦,用拆下来的这些东西,盖三间现行的砖和土坯混搭房,完全不成问题。

  在诸葛叔仁拆房的时候,诸葛辙拿着烟袋杆劈头盖脸打他。诸葛叔仁硬生生挨了几十下。

  诸葛辙还要打,诸葛叔仁扯住烟杆。声音冰冷:“再打,三十五年的父子情分,到头了。”

  说完,猛一用力,诸葛叔仁从诸葛辙手里夺走烟杆,用砖头几下就把烟杆给砸断,扔进一片狼藉的瓦堆里。

  诸葛辙气得浑身哆嗦,这个几乎继承了他全部特点,他曾寄予了厚望的儿子,如今竟然如此忤逆他的意思,他嘶声责骂,把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全用在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上,比董瑞芝平时的诅咒,有过之而无不及。

  诸葛叔仁就站在那里听着,直视着这个曾给过他希望,却又亲手毁了他希望的父亲,面无表情,直到父亲骂累了,他才半拖半抱,把父亲送回屋子,接着拆房。

  接下来几天,诸葛辙白天再没有出过屋子,就是王医生来给诸葛季敏换药,都是诸葛文莉出来相送,董瑞芝照顾强忍着疼痛不敢吭声的诸葛季敏。

  附着在伙房一侧墙上的小屋,也被拆了个干干净净。

  小屋拆除,诸葛叔仁的心情忽地舒畅起来,冷冰冰皱紧的的脸,也渐渐地舒展开来,多年来憋在心里说不清的一口气,一下子消失地无影无踪,他的心似乎也空了。

  那段不堪的经历,只要自己不去想,兴许就会慢慢被忘掉吧。

  从小,父母就告诉诸葛叔仁,他是家里的老大,要担负起长子的责任,父亲对他的教养,也是按长子的标准来要求的。

  忽然有一天,二婶家的大哥带着媳妇搬进家来住,父亲说这是他的亲哥嫂,以后就和自家人一块儿过日子。

  那时诸葛叔仁才真正的相信村里人传言,自己其实只是长房的老二。

  大哥总是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喜欢摸他的头,每回他都厌恶地躲开。

  大嫂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哥嫂搬回来后,家里就热闹起来,人来人往的。

  大部分人都是找大嫂的,有本村的也有外村的,有做衣裳绣花的,也有来探讨问题的,有的就是纯粹来找大嫂玩。

  母亲看不惯大嫂大大咧咧的性子,也不喜欢大嫂那些嘻嘻哈哈的伙伴。

  每回有人找大嫂,母亲总是说些“成啥样子”c“没有教养”之类的话,那些人很尴尬,渐渐地来的人就少了,大嫂笑容的也少了。

  大嫂手很巧,做的衣服都是时新样式,有的根本就是大嫂自己想出来的,每回诸葛叔仁兄妹穿了新衣服出去,村里人都会围着看,有人还会不顾母亲的冷言热讽,来找大嫂请教。

  每当这个时候,诸葛叔仁心里都有种别扭的兴奋。

  大哥大嫂住的屋子很小,是以前长工住的屋子,放了大嫂的陪嫁,几乎就没有地方下脚。

  不过,诸葛叔仁觉着,有没有那个屋子都没啥,因为他们差不多就不住。

  那时大哥上班的地方,比现在离家还远,大哥一个月也就能回家一两天。

  每回大哥在家,父母都会把他支使地团团转,只要大哥进了他自己屋,母亲都会找理由把他叫出来。

  如果大哥不出来,天一黑,母亲就在大哥的窗根下骂,彻夜的谩骂,直到哥哥出屋。

  那几年,大哥一块儿和诸葛叔仁挤在这刚拆掉的小屋,诸葛叔仁从来不搭理大哥,大哥好像也不在乎自己的冷淡,脸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

  大哥不在家,大嫂一般是陪着二婶住。

  是了,大哥是跟着二婶长大的,他和二婶更亲。

  懂事后的诸葛叔仁才明白,二婶是个守寡之人,大嫂陪着二婶,说是给二婶解闷儿,又何尝不是给她自己孤独的生活找个伴。

  有一回,大嫂当着家里人的面讥笑大哥:“你是不是个汉子,娶了媳妇放在屋里守活寡。

  人前你是个人人称羡的吃公家粮的人,谁又知道你只是个驴粪蛋子表面光的没用男人,在家里屁都不敢放一个。

  结婚几年了没给媳妇一分钱不说,还得媳妇倒贴钱把你打扮得光光鲜鲜的,也不觉着臊得慌。”

  大哥回嘴:“家里缺你吃了还是缺你喝了,你一个女人家有啥花钱的地方。”

  大嫂冷笑:“哈,就知道你没啥新鲜词,这句话你爸妈说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啦。别的不说,女人家每月例假那几天,用的卫生纸总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说完就直接往院外走,到了门口,大嫂回头冷笑:“反正你也是活死人一个,有你没你都一样,眼不见心不烦。”

  那回大嫂去了她姨姨家,差不多两个月没回来。

  有天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诸葛叔仁听见哭声,是大哥蒙着被子在哭,时断时续,听着非常难受,诸葛叔仁总觉着,大哥再这样就会憋死在被子里。

  他去拉大哥的被子,大哥就抱着他哭。大哥说他很喜欢大嫂,可他不知该咋着留住大嫂,爷爷奶奶没教过他,二婶没教过他,父母巴不得他离婚再娶。

  那回大哥哭了很久,天一亮,没有像往常一样和父母说一声,大哥就走了,父母骂大哥没教养。

  那以后,诸葛叔仁不再排斥大哥,可也仍是无话可说。

  后来有一天,大嫂把她屋里的东西都搬走了,也把小屋里大哥的东西拿走了。

  那个礼拜六晚上,大哥没回来,礼拜天早上大哥也没回来,直到礼拜天下午,大哥才回来告诉父母,他和大嫂借了别人的房子,搬出去住了。

  父母气的大骂,父亲甚至还打了大哥。

  大哥那天晚上没有留下来,自那以后,大哥都没再和诸葛叔仁挤着睡。

  听说大嫂怀孕了,父母要求大哥大嫂搬回来住。

  后来,大嫂说是想要盖新房,要是大嫂生了娃,他们住的房子就实在没法凑合。

  父亲把爷爷奶奶停尸的牛房给了大嫂,让他们自己想办法盖房,家里不给钱。

  二婶知道后,带着二哥来大闹了一顿,诸葛叔仁还记得二婶那时骂的话:

  “怀了娃的妇女,周岁以下的胎娃,遇有白事都要退避一里以外,这是多少年的老规矩了,你们会不懂?你们这是想让秀芹的娃子被带走呀,你们真够狠的,黑了心肝的。”

  二婶一直骂一直骂,向来和二婶针尖对麦芒的母亲,从始至终,都没有出一句声。

  爷爷奶奶下葬当天,大嫂就流产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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