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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五十八 冬.闺房——岁月无回头,红颜白发云泥改

  女人两只手保养得当,细滑白嫩如点水豆腐,十指涂艳红丹蔻,色泽浓郁深沉哑光缎面,衬纤纤玉指柔荑白雪。

  六月盛夏,穿一条水红丝绸睡裙,细细两根吊带在肩膀,斜靠门框,身段尽显。

  银黑两色打火机翻盖旋转,蓝色火苗窜起,右手两指夹烟,火星顿起。

  周绮玉很久没再抽过烟,略微生疏的点烟技巧,忍着呛微微起伏的喉咙,逼红的鼻尖与眼尾,昭示她戒烟远久岁月。

  她怔怔的,蓦地,便是一颗眼泪。

  你相不相信,人死不能复生。

  相信,怎么会不相信,她今年都已经四十还要多几岁,岁月无回头,红颜白发云泥改,生死无常又怎么会不相信。

  人间命数,谁会管你开不开心在不在意甘不甘心。

  曾经那么喜欢的人,走了死了。

  曾经那么喜欢他的人,嫁了离了走了又来了。

  但是谁能够死了又活了。

  女人青春正当好的十年,她全部用来爱他等他恨他想他念他寻他,没一样有过一丝半点回音。

  香港他的不辞而别,海她的刻意相逢,她周绮玉费尽半生心机,等来的是一个心如死灰的男人。

  仿佛这一睁眼,还是十年前的模样,他抱着那个小姑娘,神色不改地路过她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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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他而言,她早已经变陌路人,他又何曾关心过不喜欢的陌生人。

  如果当时能够真的狠下心,她就带着孩子转身回美国回香港,随便世界哪里都好。

  但是那些地方,都不是有伍关南在的地方。

  所以,她狠不下心,她绝不了情,先动心先深爱,就得做好此种准备,她在这场游戏里,没有女人的特权,只有骄矜高傲大小姐面具下隐匿的卑微。

  她惦记了一辈子的人,以为可以远远相守的人。

  总是他先转身离开。

  被深爱的总有特权。

  周绮玉烟拿在两指之间,微弱火光照亮一点眼前幽暗房间,原样复制装修的香港闺房模样,在黑暗里只能见到四角床柱静静垂拱的白色床幔。

  她也很久不敢来坐坐,就一直让房间空着,空着落满灰尘。

  她不能在同一扇窗前看见香港庭院里团团的灌木,也听不到楼下旧座钟长鸣,拉开抽屉也不见一摞又一摞厚厚日记本,终归不是原样的物什,只是徒留念想。

  但只要走进这间房,她好像又是回到十七岁那年的样子。

  夜深半夜不睡,躺在床等楼下回家的车灯亮起,年轻男人压低的说话交谈声,以及他们在楼下抽烟点火再到踩灭烟蒂的声音,听一听,就好幸福。

  后来两位年轻后生有大志,一路做到坐馆又起兴霍家,搬离周公馆以后,她就再也没等到过伍关南回家。

  再也没有。

  弹指一挥间,已是一双十年过去。

  她依然只能在深夜里默默地等,而他永远不会知道了,有个人爱了他那样久。

  比他想象得更久。

  那一点火光,照亮了一点幽暗。

  水红丝绸睡衣裙闪闪发亮,女人弯着脊背,一手拿烟,另一手捂住嘴,她的身体轻轻颤抖,拼力忍耐住悲伤。

  然而,所有人都在夜里睡熟了。

  谁也不会知道,她挣扎的七情六欲爱恨悲伤。

  斯人已逝,一切都是无用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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