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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1 章

  杜楚客的字)有本只管奏来,朕听着便是了。”

  这一见冒出来的人是新任监察御史杜楚客,张君武尽管又饿又疲,却还是强自忍了下来,坐回了龙床上,很是和煦地准了其之所请。

  “微臣有本要弹劾吏部尚书张昭利用职权之便,大肆收受贿赂,于选官之际,为他人谋利……”

  杜楚客先是一丝不苟地谢了恩,而后方才摊开了捧在手中的折子,朗声便宣读了起来,一开口便是惊人之语。

  “嗡……”

  杜楚客的折子才刚宣了个开头,朝堂上赫然已是zhà开了锅,没旁的,张昭乃是前南阳张氏的族长,算起来可是张君武的堂叔,乃是宗族中唯一封郡王者,其人任吏部尚书多年,素来深得张君武的信重,不仅如此,前几日还传出了风声,说是张君武有意要掉张昭入政事堂为宰辅,论官论爵,都属位极人臣之辈,而杜楚客虽说是杜如晦的弟弟,可其本人也就只是区区一监察御史而已,居然绕过了御史大夫萧怀静与御史中丞王彭这两位御史台的正副主官,悍然行当庭弹劾之举措,着实太过大胆了些。

  “山实所言可都有实据么?”

  于杜楚客宣读弹章之际,张君武的视线第一时间便扫过了萧怀静与王彭二人,待得见二人也皆是满脸的莫名惊诧之神色,立马便知此事纯属杜楚客一人捣鼓出来的,心下里对杜楚客僭越行事自不免有些不满,但却并未表现出来,问话的语调依旧淡然一如平常。

  “有,启奏陛下,去岁孙铭南为谋求苏州知府之缺,私送碧玉佛像一尊,价值近千贯,目下就摆放在张昭的书房之中,微臣为核实此事,特意去了张昭府上拜访,亲眼见过此尊佛像;另,杭州知府张褒路为谋官,也曾送了张大人王羲之真迹一副,目下也正挂在张昭书房内,世值约八百贯;再有,原卞州刺史王要汉为谋湖南巡抚一职,着人密送飞钞两千贯予张昭,其后,张昭于朝议时举荐王要汉,却因朝议未过,仅任山东布政使一职,王要汉以为张昭收钱不办事,屡有怨言,此事山东巡抚田锴亦知,至于其余诸多不法事,微臣也有所风闻,只是尚未查实,然,光是已查实之受贿额已然颇巨,按帝国律法,当须得严惩不贷,微臣恳请圣上下诏明查。”

  杜楚客敢僭越行事,自然不是无备而来的,这不,张君武话音方才刚落,杜楚客便已连着列举了张昭数桩已查实之受贿罪行。

  “张昭,尔可有甚要说的么,嗯?”

  早在杜楚客入仕前,张君武便曾与其邂逅过,自是清楚此人虽有些持才傲物,然则办事能力却并不差,哪怕尚未去查验,可杜楚客敢在朝堂上公然说起,那十有**便是确有其事了的,当然了,心中了然归了然,张君武自是不可能就这么拍板定了案,终归还须得听听张昭本人的自辩。

  “陛下明鉴,老臣冤枉啊,此皆是杜楚客不了解实请,胡乱奏事,尽皆胡乱猜测之言。”

  帝国律法可是有着明文规定的,受贿过千贯者,罪在不赦,而今,光是杜楚客言称已查实的三桩贿款,便已远远超过了千贯,不管是真是假,在这当口上,张昭都是断然不会承认的。

  “尔之诸般恶行铁证如山,人证物证俱在,又岂是虚言狡辩可以侥幸了去的!”

  杜楚客傲气得很,这都没等张君武有所表示,便已是毫不客气地将张昭的话语顶了回去。

  “嗯。”

  杜楚客这等未请示便胡乱发言的姿态显然很是不讨喜,张君武尽管不曾出言呵斥于其,可压手示意其安静本身便已表明了态度。

  “微臣一时义愤,实有失礼之罪。”

  张君武的手势一出,杜楚客自不敢再乱放pào,赶忙躬身告罪了一句道。

  “罢了,张昭,尔既言个中别有隐情,那且就说说好了,朕听着呢。”

  杜楚客既已认了错,张君武自是不好过于己甚,挥手示意其免礼的同时,声线冷冽地勒令张昭当庭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回陛下的话,老臣确实有收到那所谓的佛像与字幅,然,并非老臣受贿,而是老臣花钱托孙铭南与张褒路代为罗致的,实是因老臣信佛,且素喜王羲之真迹,奈何公务缠身,实无时间去收罗精美之物,不得已,方才托人为老臣跑跑腿,此一条,老臣可与孙、张二人对质于公堂之上,至于杜大人所言之王要汉送老臣两千贯飞钞一事,更是纯属子虚乌有,老臣可以对天发誓,若有虚言,叫老臣不得好死。”

  面对着张君武的喝问,张昭明显是有些慌了神,然则他却并未认罪,而是信誓旦旦地解释了一大通。

  “荒谬,那孙铭南本是彭城县令,而张褒路则是茂县县令,于来京述职前,皆与你张大人素不相识,又怎可能为你张大人跑腿购物,如此牵强之理由实是贻笑方家。”

  杜楚客的耿直xìng子又犯了,浑然忘了先前张君武的不悦表示,亢声便又从旁出言驳斥了张昭一番。

  “杜楚客,尔这是血口喷人,张某断不与尔甘休。”

  被杜楚客这么一驳斥,张昭也自失去了理智,手指着杜楚客便怒骂了起来,这么一闹,朝堂上顿时便是一派的哗然。

  “够了,都给朕住嘴!”

  张君武本来就因压制世家门阀的折子未能第一时间通过朝议而烦心不已,再被杜楚客弹劾张昭一事这么一搅闹,心情早已坏到了极点,此际见得张、杜二人浑然忘了君前不得失礼的朝规,彼此攻讦不休,心中的火气顿时便按捺不住了,但见其伸手重重一拍龙案,已是声线冷厉地断喝了一嗓子。

  “陛下息怒,臣等失礼了。”

  张君武自登基以来,甚少有雷霆震怒之情形出现,此际煞气这么一bào发出来,当真惊人至极,顿时便吓得诸般臣工们皆为之心惊胆战不已。

  张君武的视线逡巡着扫过了殿中诸般人等,看似在扬帝威,实则是在借此空档急速地思忖着杜楚客弹劾张昭一案之背后是否别有蹊跷自张君武登基以来,虽不曾大肆提拔宗亲,然则张氏族人大举进京却是不争之事实,如此一来,必然会侵犯到京师原本的诸多世家之利益,而杜家本就属京师顶尖世家之一,这与杜楚客出面弹劾张昭是否有着别样的瓜葛?对此,身为帝王,张君武也自不能不多留些心眼……

  第六百五十一章 律法与人情(二)

  “王诚!”

  尽管凭张君武本身的威望与能力,并不需要依靠宗室之力来巩固地位,可不管怎么说,宗室的存在,对于张君武来说,还是有着一定的益处的,正因为此,在看不清迷雾背后的真相的情况下,在处置此案上,张君武自是不得不谨慎从事,略一沉吟之后,这才不怒自威地将视线落在了王诚的身上。

  “老臣在。”

  听得张君武点了自己的名,王诚的脸上立马便浮起了一层怪异之色,没旁的,他虽是宰辅,可在政事堂中的排位也就只在中流而已,前些日子刚调整了管辖部门,如今已然不负责御史台,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等大案应该都与他王诚无关才是,当然了,心下里狐疑归狐疑,王诚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着便从旁闪了出来,高声应了诺。

  “朕令尔负责审明杜楚客弹劾张昭一案之真相,不枉不纵。”

  张君武面无表情地看了王诚一眼,而后么,只丢下句jiāo待,也没管王诚是怎个反应,起身便往后殿去了。

  “嗡……”

  这一见张君武只给出了这么道口谕便即走了人,满朝文武登时便全都轰然了起来,只是朝已散,众臣工们就算再有甚想法,也没做,只能是三三两两地退出了大殿,各归本部去了……

  “启奏陛下,王诚、王大人在殿外求见。”

  乘软辇回到了两仪殿之后,张君武直接便去了书房,这才刚落了座,就见赵登高已小心翼翼地凑到了近前,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宣。”

  对于王诚的到来,张君武一点都不感到奇怪,没旁的,概因这正是张君武暗示之结果,倘若王诚连这么点眼色都没有,那他也就不配位列政事堂了。

  “老臣叩见陛下。”

  赵登高应诺而去后不久,就见王诚已是大步行进了御书房中,一见到张君武正自端坐在文案的后头,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迁延,紧着便抢上了前去,恭谨万分地行了个大礼。

  “尔等全都退下。”

  面对着王诚的大礼,张君武并未急着叫免,而是冲着随侍人等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了一声。

  “诺!”

  听得张君武声线不对,众随侍人等自是不敢稍有耽搁,齐齐应诺之余,鱼贯着便全都退出了御书房。

  “爱卿对张昭一案可有甚看法么,嗯?”

  待得众随侍人等退下之后,张君武也自无甚寒暄之言,抬手示意王诚免礼的同时,不动声色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老臣并无定见,还请陛下明示。”

  王诚之所以急匆匆跑来求见,为的便是要搞清张君武对张昭一案的真正意图,这当口上别说他本来就没甚成见,就算有,那也断不敢说将出来。

  “滑头,朕让你说,你便说就是了。”

  身为帝王,自是须得有所顾忌,哪怕御书房里已然没有旁人在,可有些话却还是说不得,当然了,暗示一番却是无妨。

  “陛下明鉴,老臣以为此案怕是别有蹊跷,终归须得先查明了杜楚客上本之举背后的究竟,方才好下个定论,老臣恳请陛下准老臣从容部署一番,待得有所得之后,再来向陛下禀明。”

  王诚理政的能力只是一般般罢了,之所以能位列宰辅之尊,一者是他足够忠心,二来么,便是此老极善观言察色,这会儿哪怕张君武仅仅只是一个眼神而已,他立马便心领神会了去。

  “嗯,那就先去查好了,朕给尔五天的时间,将此案内情都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听得王诚说出了自己想听的话语,张君武自是不会再多言罗唣,挥手间便已下了逐客之令……

  年关将近,本该是满城喜庆之时日,可随着马周的折子以及张昭一案之缘故,喜庆气氛没见多少,倒是满城皆是风雨yù来之乱象,朝野间流言四起,莫衷一是,偏偏内廷对此二事皆无只言片语出来,而奉旨查案的王诚也没见在京师里整出多大的动静来,令人实在是搞不懂风究竟会往哪吹。

  风会向哪吹?答案是悄悄地吹,就在朝野间还在胡乱猜测个不休之际,王诚早已奉张君武之令暗中动用了原御史台的情报体系,着江苏巡抚高士廉将孙铭南与张褒路控制了起来,严加审讯,已得出了张昭受贿之实证,不仅如此,还在京中秘密排查了一番,最终得出了杜楚客上本完全是因其看不过张昭大肆收受贿赂之恶行,背后并无他人指使。

  在看过了王诚的调查报告之后,张君武既气愤又不免有些为难,气愤的是张昭身为帝国唯一的郡王(楚王杜伏威已辞去了王爵,改封为安国公,保留太尉之荣衔,依旧位列政事堂宰辅。),居然如此罔顾君恩,安律自是当诛,问题是张昭又不是一般人,说起来可算是张君武的长辈,于帝国的缔造也是有着大功勋的,若是就这么毫不容情地砍头抄家,张君武心里头也自有些过意不去,可要是不杀么,那又该如何给天下人一个jiāo待。

  “登高,去,将政事堂所有宰辅都请了来。”

  思来想去了许久,张君武还是没法下个决断,不得已,也就想着将此棘手之难题丢给政事堂众宰辅们去头疼上一番了的。

  “臣等叩见陛下。”

  赵登高去后不多久,房玄龄等宰辅们便已联袂赶到了御书房,这一见王诚已然在侧,众宰辅们自不免都为之微微一愣,可也无人敢在君前失了礼数。

  “都免了罢,朕今日请诸公前来,是有一事要议,这么说罢,轩逸(王诚的字)已将杜楚客弹劾张昭一案彻查分明了,张昭受贿事实俱在,铁证如山,若不处置,国法难容,只是张昭也确曾有大功于国,又是朕的长辈,朕也自为难得很啊,卿等且都说说看,此事当如何个了局为宜。”

  张君武的心情不是太好,自是不会浪费唇舌去扯甚寒暄的废话,一开口便已开门见山地将主题抛了出来。

  “陛下明鉴,微臣与杜楚客份属兄弟,按律须得避嫌,恳请陛下容微臣先行告退。”

  张君武话音方才刚落,还没等众宰辅们有甚言语,就见杜如晦已从旁闪了出来,满脸诚恳之色地请示了一句道。

  “爱卿不必如此,事实已然明了,杜楚客弹劾有功,于论功行赏之际,爱卿避嫌也就是了,至于此时么,朕还须得爱卿善加绸缪方好。”

  诸般宰辅中,房玄龄善于谋划统筹,而杜如晦则擅长在乱局中找出最佳之方案,似眼下这等难题,张君武还真就离不得杜如晦的协助,自是不肯放其离去。

  “陛下圣明,微臣以为律法无外乎人情,今,张昭确有大罪,自是当罚,然,念其昔日曾有大功于国,应可免于一死,不若且就废其为庶人,罚没一半家产,着其闭门思过便好。”

  杜如晦显然很是理解张君武的为难之处,于称颂的同时,紧着便给出了个宽松的处罚意见。

  “不妥,陛下,微臣以为律法之道在于严,若是上不行,下必效,长此以往,朝纲必败坏无疑,此诚不可以不慎。”

  杜如晦这么个意见一出,都还没等张君武有所表示,萧便已昂然从旁站了出来,慷慨激昂地抗辩了一番。

  “嗯……卿等可还有甚看法么,且都说说好了。”

  尽管萧没明确说出要砍张昭的头,可意思无疑便是那么个意思,对此,张君武自是心知肚明得很,问题是真要杀的话,那他又何必召集众宰辅们前来议事,直接一道旨意下去也就是了,毫无疑问,萧的提议显然不合张君武的口味,当然了,因着忌讳之故,不杀的话却是断然不能先从他张君武的口中说将出来的,正是出此考虑,张君武并未对萧的提议有所置评,而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