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八、拦阻尸车
宋石匠终于没有战胜死神，他得的是胃癌，倒在了县城女儿家。
按照农村的风俗讲，人死在外乡是不吉利的事，但这是特殊情况，因了地震，宋石匠没了家，又生了病，实在没有办法，因而谁也说不起什么。
这该叫彻底的叶落归根，宋石匠不管倒在哪里，都得运回到黑石村来发丧，县城里的女儿女婿，又如前次一样，弄了辆大卡车，将爹的尸体和所有当时接来的东西，尽数运回到黑石村。
这天，黑石村村头站了许多人，都为这位老实巴交的石匠叹息，为他的可怜命运和结局怜悯。
车到黑石村口，人们更是议论纷纷。
“这老汉可是个天生的受罪鬼，一辈子只知道干活，一天福也没享过。”石小碗跟宋石匠学过几天打石头的手艺，虽然没学到头，但也是师徒关系，因而对宋石匠了解更多。
“可不是吗？六零年闹灾荒，宋石匠饿得眼睛都泛了白，摘得一把野杏，给孩子老婆吃了，自己敲了杏仁吃，结果中了毒，险险要了命。”一位上了年纪的长者说。
“这一茬人，谁又受了多少福？都一样，都苦得很。”不知是谁又说。
这时，卡车已经进了村，人们眼盯盯地看着，宋石匠躺在一扇门板上，一张被子从头到脚蒙得严严实实，二桃和女婿，一左一右守在门板旁。
人群中有人发问，“仙桃已经没了家，这往哪里停呀？”众人七嘴八舌猜测着。
“是啊，这往哪停呀？她爹把仙桃许给了四哑，就停四哑家吧。”
“那不是胡闹吗？娶的没娶，嫁的也没嫁，那能行？”
“这事也说不准，听说已经瞌了头。”
“你看，你看，到四哑家了吧。”
灵车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进了村，转了个弯，直奔四哑的临建房而去。
这时，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个人，狠狠地骂说，“真他妈不要脸，连死人也要赖上四哑。”说着，这人就大步向四哑家赶去。这人便是石怀财。
自从四哑老院里挖出金条，石怀财便以四哑舅舅的身份自居，生怕别人沾上四哑。可是，在四哑身边，不仅有根生，仙桃，更要命的是宋石匠。宋石匠活着时，硬是把仙桃许给了四哑，虽说这亲有点荒唐，可仙桃爹妈就要这么做。
当然，刚开始，石怀财是不管这些事的，自从金条出世后，就不一样了，石怀财与宋石匠开始争抢四哑。现在，看着宋石匠的尸体向四哑家拉去，石怀财心里哪能服气。
人们的议论不是没有道理，宋石匠在二女儿家临死时，也还惦记着仙桃与四哑的亲事，执意要亲眼看到他俩瞌了头。
那天，宋石匠吐了许多的血，瘦若干柴的身子已经弱不可支，他知道自己不行了，就打发人把四哑从黑石村叫来，硬是挺着最后一口悠悠气，强迫仙桃和四哑，双双跪在自己面前，瞌了头，认了亲，这才撒手而去。
宋石匠走了，仙桃妈要回村里打发老汉，并且坚持就到四哑家。在她心里，四哑和仙桃已经磕了头，仙桃就已经是四哑的媳妇，四哑呢？也就是自己的女婿了。
然而，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以四哑舅舅自居的石怀财出面了，说什么也不干。
宋石匠的尸车已经停在四哑家的门前，根生c石小碗等一帮帮忙的人正准备抬尸。石怀财赶到后，立在宋石匠的尸车前，横竖拦着不让任何人动，说，“你们这不是欺侮四哑憨傻吗？他再憨再傻，也还是有人做主的。这尸首不能进四哑家！”
石怀财这一招，众人都没想到，一时都停下了手。
根生上前质问，“石大村长啊，你不早说仙桃许给四哑了吗？现在怎么又拦着尸首不让进屋呢？”
石怀财振振有词地说，“许不许的，都是说说而已，娶得没娶，嫁得没嫁，总归还没有成为事实，你们这样做，是没有道理的。我是四哑的舅舅，他家的事，我说了算！”
“你说了算？你说了算，还是四哑说了算？”根生再质问。石怀财装聋作哑，只不说话。
村头站着的人也走过来，四哑家门口围了许多人，有的说东，有的说西，叽叽喳喳地嚷嚷。根生一把将四哑拉到身旁，大声说，“好，大家听好了，四哑就在这里，现在对着全村人的面，让四哑叫你石怀财一声舅舅。他叫了，就认你说了算。他要不叫，你这舅舅就不好当了。好不好。”
“好――！”围观的人发出一致的哄叫，且都把视线投向四哑，看四哑是不是会叫石怀财舅舅。
四哑慢慢低下头，停了半晌也没开口。
人们看到四哑只不开口，不知是谁说了声，“四哑，你认石怀财是舅舅吗？”四哑仍然没有吭声。
这时，石怀财焦急地对四哑说，“四哑啊，我是你的亲舅舅，你可不要上当受骗，六亲不认啊。”
谢意刚落，四哑猛得抬起头，又狠狠的扭向一边，牙齿咬得紧紧的，满脸挂着悲伤和泪水。
四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人群“哄”的一下嚷嚷开来，有人说，“看看，四哑就根本不认他这个舅舅，”
看不过事理的村民纷纷说，“平时狗屁也不是，现在成了舅舅，真是不要脸！”
“活人和死人作对，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事啊。”
“他有啥脸当舅舅，当初打死人家的爹，逼走人家的哥，现在还有脸当舅舅？”
“过去那么多年，也没见他当过舅舅，现在做梦都想当舅舅，这是安得啥心？”
众人七嘴八舌吵吵着，石怀财亏着理，一时无语，期望的眼神再次望向四哑，希望四哑能叫他一声舅舅，那五百万就有希望了，可是，事实让他失望了。
石怀财陷入尴尬境地，但他仍然嘴硬说，“谁不知道四哑是智障啊，不管他叫不叫，我这舅舅当定了，这尸首就是不能进四哑家。”
在人们不注意间，仙桃妈在仙桃和二桃俩女儿的架扶下，从驾驶室下来，猛得一头就撞在石怀财身上，然后瘫倒在地上，悲痛欲绝地哭骂起来，“坏了心的人啊，我们宋石匠家做过哪点对不住你的事啊，现在到了这步天地，你还和死老头子过不去，你存的啥心啊”
仙桃妈泣不成声的哭诉，震动了石怀财，又一五一十地数落石怀财的不是，就连他对仙桃曾经的不轨丑事，也说了出来。石怀财更加的理亏，围观的人们，也被悲劫的场面感染，众村民愤愤的，纷纷指责石怀财。有人说，“成啥事了，连死人也要欺侮，不行就拉到他家去！”
大家齐声应说，“对，就拉到他家去！”
现场嚷嚷成一片，哭声，喊声，骂声，嗡嗡的混响。
再次回到村里探亲的小六子，早就听够了石怀财使坏作恶的枕边风，史见他挤到人群里面，一把将石怀财推到一边，狠狠说，“黑石村咋这样呢，连死人都不放过，真是看不下眼了。”
石怀财已经理屈词穷，又惹来众人的谴责，没作任何反应，一步步向后退去，最后灰溜溜地溜走了。
小六子自从上次参加了村民大会，又经过根生的一番开导，对根生在村里做的大事，一天天产生兴趣，就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不安心在城里打工。这次回来，他又住了许多时间，对根生开发石材，越来越有了信心。
在众村民的帮助下，这个认定了四哑做女婿的宋石匠，终于进到了四哑家里。
仙桃妈也被背进到四哑家，躺在炕上。
根生和二桃女婿，从邻村借来一块苫布，与村里帮忙的人搭起灵棚，把宋石匠入了棺，安顿在里面，算是暂时安歇停当。
接下来，家里人按着村乡的讲究，披麻戴孝，守夜烧纸，哭哭啼啼，为宋石匠做着发丧仪式。大家也都用着心，有条件做的，都做了，没条件做的，就凑合着过去。
最难为的是，四哑按啥规格入孝，按着仙桃妈的说法，已经瞌了头，拜了亲，就是实际上的女婿。
可是，二桃女婿心下清楚，人家四哑还没娶你仙桃，还不是女婿，在人家家里办丧，已经很过份，入孝不入孝的，就不要强求了，随他便。
四哑呢，你说他憨？他还就看着二桃女婿的样子做，二桃女婿咋扮孝，他咋扮。人们还以为本就这么安排的。石怀财就更是气得直翻白眼。
当年，政府还没有从文革的遗风中完全走出来，连鼓匠也不许请。于是，这场丧事只好在悄无声息中，作了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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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农村的风俗讲，人死在外乡是不吉利的事，但这是特殊情况，因了地震，宋石匠没了家，又生了病，实在没有办法，因而谁也说不起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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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黑石村村头站了许多人，都为这位老实巴交的石匠叹息，为他的可怜命运和结局怜悯。
车到黑石村口，人们更是议论纷纷。
“这老汉可是个天生的受罪鬼，一辈子只知道干活，一天福也没享过。”石小碗跟宋石匠学过几天打石头的手艺，虽然没学到头，但也是师徒关系，因而对宋石匠了解更多。
“可不是吗？六零年闹灾荒，宋石匠饿得眼睛都泛了白，摘得一把野杏，给孩子老婆吃了，自己敲了杏仁吃，结果中了毒，险险要了命。”一位上了年纪的长者说。
“这一茬人，谁又受了多少福？都一样，都苦得很。”不知是谁又说。
这时，卡车已经进了村，人们眼盯盯地看着，宋石匠躺在一扇门板上，一张被子从头到脚蒙得严严实实，二桃和女婿，一左一右守在门板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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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这往哪停呀？她爹把仙桃许给了四哑，就停四哑家吧。”
“那不是胡闹吗？娶的没娶，嫁的也没嫁，那能行？”
“这事也说不准，听说已经瞌了头。”
“你看，你看，到四哑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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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个人，狠狠地骂说，“真他妈不要脸，连死人也要赖上四哑。”说着，这人就大步向四哑家赶去。这人便是石怀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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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刚开始，石怀财是不管这些事的，自从金条出世后，就不一样了，石怀财与宋石匠开始争抢四哑。现在，看着宋石匠的尸体向四哑家拉去，石怀财心里哪能服气。
人们的议论不是没有道理，宋石匠在二女儿家临死时，也还惦记着仙桃与四哑的亲事，执意要亲眼看到他俩瞌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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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以四哑舅舅自居的石怀财出面了，说什么也不干。
宋石匠的尸车已经停在四哑家的门前，根生c石小碗等一帮帮忙的人正准备抬尸。石怀财赶到后，立在宋石匠的尸车前，横竖拦着不让任何人动，说，“你们这不是欺侮四哑憨傻吗？他再憨再傻，也还是有人做主的。这尸首不能进四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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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怀财振振有词地说，“许不许的，都是说说而已，娶得没娶，嫁得没嫁，总归还没有成为事实，你们这样做，是没有道理的。我是四哑的舅舅，他家的事，我说了算！”
“你说了算？你说了算，还是四哑说了算？”根生再质问。石怀财装聋作哑，只不说话。
村头站着的人也走过来，四哑家门口围了许多人，有的说东，有的说西，叽叽喳喳地嚷嚷。根生一把将四哑拉到身旁，大声说，“好，大家听好了，四哑就在这里，现在对着全村人的面，让四哑叫你石怀财一声舅舅。他叫了，就认你说了算。他要不叫，你这舅舅就不好当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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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哑慢慢低下头，停了半晌也没开口。
人们看到四哑只不开口，不知是谁说了声，“四哑，你认石怀财是舅舅吗？”四哑仍然没有吭声。
这时，石怀财焦急地对四哑说，“四哑啊，我是你的亲舅舅，你可不要上当受骗，六亲不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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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二桃女婿心下清楚，人家四哑还没娶你仙桃，还不是女婿，在人家家里办丧，已经很过份，入孝不入孝的，就不要强求了，随他便。
四哑呢，你说他憨？他还就看着二桃女婿的样子做，二桃女婿咋扮孝，他咋扮。人们还以为本就这么安排的。石怀财就更是气得直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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