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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章 偶然

  我一觉醒来时,太阳已经照的老高。

  “几点了?”我问他。

  anthony正躺在床上玩儿手机,见我开口,便道:“你终于醒了。”

  我继续问:“几点了?“

  他说:“我早饭都吃过很久了,你说现在几点了?”

  我不由咬牙道:“你吃早饭都不叫我?”

  他微微一笑:“见你睡的甚好,不忍打搅。”

  我白了他一眼,拿起手机看看时间,现在居然已经下午一点,若是再起来晚点,我恐怕连午饭都要错过。

  anthony道:“你快点起床,咱们还能去卢浮宫,你要是再懒下去,就只得等明天了。”

  带我们去酒店餐厅吃过午饭后,方才拦了出租,驶向塞纳河畔。

  “这酒店里的东西贵的离谱,实际还不如向晚做的东西好吃。”我埋怨。

  anthony说:“你思乡亲切,我这般容貌在你眼里,恐怕还不如你家乡的猪。”

  我笑起来:“知我者anthony也。”

  他摇摇头,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从前只是在图片上瞻仰卢浮宫,听闻这坐落于塞纳河北岸的建筑曾居住过五十多位法国国王,然而如今真正置身于这宏伟建筑前,心情激动至极。

  我们缓缓逛于宫中,anthony对宫中收藏的雕塑,绘画,美工制品如数家珍,替我一一讲解,令我不由暗暗赞叹,没想到这小子如此博学多才。

  站在萨摩色雷斯的胜利女神雕像面前,我久久流连,驻足不肯离去。

  anthony惊叹道:“简直是完美的女性身躯。”

  在现如今,人们推崇骨瘦如柴的女性身材,以瘦为美,要求丰胸细腰,长腿纤臂。然而这女神雕像没有纤细的腿与手臂,也没有蜜蜂一样的腰肢与巨大的胸脯,可我却觉得她是那么美,浑身上下充满健康与张力,她仿佛正要走过来拥抱凯旋归来的勇士,纱裙贴在她的腿上,她身上的美一寸都洋溢着令人赞叹的美感。

  我看了许久,叹口气道:“这样的美,如今已经绝迹。”

  anthony笑道:“你身材还不错,也别自卑。”

  我惆怅道:“我的身材之于胜利女神,就好比涓涓细流之于浩瀚长河,贫瘠土地之于丰盛花园。”

  他看我这模样,险些笑出声,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我刚要回击,却恍然瞟到附近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那男子身材修长高大,身穿范思哲的印花衬衫,这衬衫设计感极强,很难驾驭,却叫这男子穿出一股风流的意味。他手臂上搭着一件黑色大衣,整个人看起来恣意随性,相当英俊。细看之下,这男子分明是黎樾心的男朋友钟修梵。

  然而以上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身旁站着一个陌生女子,同他姿态亲昵,形同恋人。

  他此刻侧身对着我,想来是还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赶紧将帽子戴上,站到anthony身旁。

  他见我这模样,道:“又再躲哪个老情人?”

  我说:“非也非也,你可还记得cindy?”

  他道:“自然,你漂亮的室友。”

  我顿时感叹,男人果真是视觉动物,连anthony都不可避免。

  “那男人是她男朋友。”我低声道。

  他挠挠头:“旁边那女孩儿不是cindy啊。”

  我道:“废话,若是cindy我还用躲?早就上前打招呼了。”

  anthony亦明白了怎么回事,便摇摇头道:“你打算怎么做?”

  “等那对狗男女光天化日之下做点出格的事,我再冲上去,保准吓死那男人。”

  他失笑:“你何时这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这时,钟修梵正伸手将那女孩儿的腰搂住,低下头吻她的额头。我心道时机已到,便走上前一步,朗声道:“钟先生,好巧。”

  他回过头,细细看了我几秒,方才认出来,不由脸色微变。

  “的确是巧,谈小姐好兴致。”他不愧见过大风大浪,很快便恢复神色,礼貌微笑道。若非那一瞬的表情,恐怕连我也觉得他毫无差错。

  “这是我男朋友,anthony。”我向他介绍道。

  他向anthony微微一笑,两人相互握手道:“你好。”

  我见他没有继续的意思,便道:“不介绍你一下这位小姐?”

  “betty。”他简介明了。

  那女孩亦是精通世故,听他这般说,不由眉头一皱,对我微笑道:“您怎么称呼?”

  我笑:“sibylla,您是钟修梵女朋友吧,可真漂亮。”

  她羞涩一笑,并没否认。

  我看着钟修梵,露出亦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时候不早,我同anthony便先走了。”

  他道:“不知你们住在哪儿,相逢即是缘,我好抽空来拜访。”

  我给他报了酒店地址和房间号码后,方才离去。

  路上,anthony道:“这男人若不是脚踏两只船,倒也不惹人厌。“

  我道:“衣冠禽兽罢了。”

  卢浮宫馆藏虽丰,却只有周一和周三展馆基本全部开放,平时几个分展馆轮流展出,若想一日看尽,那完全不可能。所谓艺术大约便是如此,犹抱琵琶半遮面,更多的,是给人已浮想联翩。

  anthony早已将卢浮宫逛了个遍,我却表示只略微看看便罢,所以我们在接下来的日子,去了埃菲尔铁塔、凯旋门、圣母院、以及那座闻名世界的情人桥。

  anthony执意要在桥上锁一把情人锁,我却坚决反对。

  “留个纪念嘛。”他撒娇。

  “你难道没看过新闻,这些锁多的都把桥压塌了?咱们是好公民,不给当地政府压力,乖。”我劝说道。

  他继续纠缠:“反正这么多,不差我们这一把。”

  我道:“我们这一把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

  由于我的坚持,锁自然没有挂上去,我们却在桥上从下午五点坐到晚上八点,整整三个小时,看了一场浪漫而漫长的日落。

  anthony看着我,微微叹口气。

  我说:“你年纪轻轻,怎么没事老叹气?”

  他说:“如果能够天天看日落该多好。”

  我安慰他:“事物之所以珍贵,正是因为他稀少。”

  anthony白了我一眼,道:“你就不能骗我说,以后你要嫁给我,咱们天天看。”

  我摇摇头:“凡事没把握的不能乱说。”

  “……”

  夜里,我们点了甜酒和蛋糕,决定好好享受在巴黎的最后一个夜晚。

  然而现实总是如此残酷,当夜那位不速之客便来了,时间也选的极巧,蛋糕刚放桌上,我们还没拆开,他便按了门铃。

  “谈小姐可有空与我聊聊?”钟修梵站在门口微笑。

  我沉吟片刻,转头对anthony道:“你等等我,一会儿便会来。”

  anthony自然欣然允许。

  钟修梵带我到酒店附近的咖啡厅,我对他笑道:“这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我们站在路边就可以说完。”

  他道:“哪怕只一两句话,我也应该邀你在一个舒适的环境坐下,否则将是大大的怠慢。”

  我此刻已经是打心底厌恶此人,即便他的做派再绅士,也令人难生半分好感。

  “钟先生,你不怠慢cindy一人便够了,世界上男人那么多,这些女人不需你一个个照顾。”我轻啜一口咖啡,笑道。

  见我说的毫不客气,他面色有些尴尬。

  “我对天发誓,对于cindy,我真心喜爱。”

  我拂过耳边一缕发丝:“cindy这样的女人,外貌漂亮,性格纯真,家境优渥,我是个男人也真心喜爱她。”

  他见我这般态度,心知此事已无回旋余地,便整整衣领,道:“那谈小姐可有所求之物?”

  我道:“我有爱情,也不缺钱,成绩亦混的过去,你说我缺什么?”

  他笑了笑:“可我为什么总觉得谈小姐眉间,缠着一丝哀愁。”

  我心里微微一滞,这男人,倒挺会观察。

  “钟先生看错了。”我轻轻道。

  他似笑非笑看着我,道:“钟某虽无只手遮天之力,但总归还是有点小本事,若谈小姐需要帮忙,钟某定当尽力相助。”

  我点燃一支烟,道:“原来我的一个麻烦,竟值黎家半壁江山。”

  他愣住。

  “黎家虽族人众多,但真正掌权的也不过两人,一个是黎樾心的父亲,一个是黎樾心的二叔,若你得到黎樾心,今后能得到的好处,啧啧……”我翘指弹掉烟灰:“何况你钟家应该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不管你是嫡系还是外系,能有黎家相助,都是绰绰有余。”

  他看着我,神色复杂。

  “那你便去告诉樾心吧。”他摊摊手:“我无妨。”

  我扬起唇来:“若事情真是如此,你我也不必在此浪费时间。”

  “谈小姐是聪明人,想必心中早有定夺。”他道。

  我心里不由暗笑,黎庭远向来觉得我蠢笨,这钟梵修却说我是聪明人。果然是一百个人眼中有一百个哈姆雷特,或者是钟修梵的智商与黎庭远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钟先生,男人出轨并不算什么,哪个男人会真的一辈子从一而终,我所希望的,是你能够好好待樾心,莫要叫别人伤害她,也莫要她为你伤心。”我看着他,认真道。

  他点头。

  “这样便好,这件事若叫樾心知道,她定会伤心欲绝,我身为朋友,自然不想她伤心,但需记住她是你的正妻,什么叫正妻,你总该明白吧。”

  他说:“谈小姐替我隐瞒此事,我万分感谢。却不知谈小姐有什么麻烦,钟某愿为你解忧。”

  我掐灭烟头,道:“所谓予人玫瑰,手有余香,我并非请你帮助,而是给你一个建议。”

  “请讲。”他神色阴晴莫测。

  “日后找机会,除掉黎庭远。”我一字一句道。

  “什么?”他看着我,惊疑不定。

  “黎庭远一日在黎家,你想从黎家身上得到好处便难如登天,唯有压得他不能翻身,才是你上位的途径。”

  钟梵修后靠在沙发上,冷冷看着我:“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我笑:“钟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我所说的对你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世上,哪儿找我这么忠心的朋友,你仔细想想,我说的可有错?”

  他拿着咖啡杯,久久不语。

  我便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等着他的答复。

  终于,他抬起头来,道:“好,如你所言。”

  我笑笑:“钟先生是聪明人,当然,我也希望你记得好好对待cindy,毕竟,我与他是好友。”

  他点头道:“我以后与谈小姐便是一条船上的人。”

  他这话,说的三分柔和七分阴狠,竟有些威胁之意。

  我却毫不在乎,道:“钟先生须知道,你背负诸多,我却一无所有,和我一条船,你可得想清楚。”

  言罢,我已经起身向外走去。

  回到酒店,anthony正一个人无聊的玩着手机,桌上的蛋糕和甜酒,他一口也没动过。

  “怎么样?”他问。

  我说:“自然是我将他狠狠威胁了一番,让他保证今后再也不出轨,一心一意爱护cindy。”

  他略微有些惊讶:“看你这架势,我还以为你要把他打一顿,然后抓到cindy面前负荆请罪。”

  我摇摇头,道:“cindy是真心爱他,即便他的罪行被揭露,今后叫着男人花言巧语哄哄,cindy也就原谅了。女人向来是心软的动物,尤其是相爱后,哪怕对方罪大恶极,她也心甘情愿陪对方上绞架,与其这样,倒不如不告诉她,免得徒增伤心。”

  anthony听了,一副“你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连连点头,又问:“那我犯了错你会原谅吗?”

  我笑道:“不知道,要不然你试试?”

  他赶紧转过身道:“我还是洗澡睡觉吧。”

  见他去浴室,我便将蛋糕拆开,尝了一口。

  说实话,芝士味相当浓而纯正,这小小一口却可以慢慢抿上好久,蛋糕只要了两磅,却足够我们二人分食了。

  “好吃吗?”anthony问道,他此刻正穿着浴袍走出来,头发有些湿漉漉的,还挂着水滴。

  见他这副模样,我一颗心顿时不淡定起来。这小伙子,难道不知道自己本身就长得很诱人犯罪,如今又在我面前演一副出浴图,到底有何居心!

  “去把衣服穿上。”我转过头,故作冷淡道。

  他摇摇头:“不想,衣服脏了。”

  我说:“那快上床睡觉,别到处晃,一会儿感冒了。”

  他说:“有暖气啊。”

  我瞪着他:“你不听话。”

  “可是我还想尝尝蛋糕。”他无比委屈。

  见他这模样,我也不知如何是好,边插了一插子喂他嘴里:“味道如何?”

  没想到他居然吐了出来:“好腻!”然后赶紧跑到旁边去喝水。

  “……”

  我想起黎庭远那冷酷霸道的男人极爱吃这种蛋糕,越甜蜜,越腻味,他越爱吃。可anthony这叛逆幼稚的少年,却吃不惯这味道。

  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哎,anthony,我怎么睡不着,是不是失眠了?”我有些焦虑的问。

  anthony道:“我觉得是你白天睡太多的原因。”

  “那我们去露台看夜景吧。”

  anthony无奈捂着被子:“书月,你放过我吧。”

  然而,最终我们二人还是裹着大衣去了阳台。

  “好冷。”我坐在躺椅上瑟瑟发抖。

  anthony道:“露台没有暖气。”

  我说:“可我还是想看夜景。”

  深夜失眠对着天花板实在是太过无聊,我站在高处喜欢远眺,喜欢看那霓虹闪烁的夜。这是现代才有的产物,我无法想象古时的深夜,万籁俱静,一片苍茫,那是如何的孤独寂寞。

  anthony将我抱住,道:“这样暖和些吗?”

  我说:“你太瘦了,没有脂肪堆积热量。”

  anthony道:“先将就吧,以后你胖了就能自己取暖了。”

  我缩在他怀里恨恨咬牙,这孩子的嘴越来越贫了。

  过了一会儿,anthony又轻轻道:“像你这种女人,明明笨的要死,鬼道理却一大堆,没事儿就爱讽刺别人,还自私自大,你说我怎么就喜欢上你了。”

  我却躺在他怀里,懒懒的,一句话也不想说。

  他的怀抱是那样温暖,舒适,在他的怀抱里,我可以什么都不必想,什么都不必做,只用安心的上一觉,睁开眼看明天的日出。

  夜里我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见anthony正和人在争论什么,也不知他说的哪国语言,我一个词儿也听不懂,于是揉揉眼睛道:“你怎么了?”

  他见我醒来,便对电话里的人匆匆说了什么,然后立刻挂断。

  “醒了?”

  我被人莫名吵醒,心中有些烦闷,便道:“你以为我想醒?”

  他有些尴尬,道:“不好意思。”

  我说:“你和谁吵架?”

  他道:“一个朋友。”

  我瞥了他一眼:“吵这么厉害,何不约出来谈谈讲清楚?”

  “关系又不好,见什么,晚点我送你回学校。”他抱住我,轻声道:“快睡觉。”

  我看了看表,已经五点了,便说:“我以前读高中这会儿已经起床了。”

  他也看看表,惊道:“你学习竟这样刻苦。”

  我道:“我们那儿上学都这般刻苦。”

  见anthony眼睛上挂着两个黑黑的大眼圈,想来昨夜也是没睡好,不由有些心疼,便道:“你要是累就再睡会儿。”

  他有些不开心:“现在一肚子气,心中老是念叨着,怎么睡得着。”

  我问:“谁惹你了,那个说鸟语的?”

  他却不再说话。

  我不由有些惆怅,兀自转过头去。连anthony也在我面前藏着掖着,也有了自己的小秘密,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我们乘坐下午的飞机,经过早上的小风波后,我俩也不再如前几日那样亲密,竟生了些许间隙,一路上,也没再怎么说话。

  他有他的心事,我亦有我的忧愁。

  送我到宿舍楼下,anthony道:“书月,这几日我有点事需要办,可能就不会怎么来找你了。”

  我说:“好。”

  他挥挥手:“再见。”

  我点点头,便兀自转身上楼。

  算了算日子,今日正好是周四,我想起那日伊莲对我说,anthony的那只小乐队每周四晚会在安娜苏演出。

  “伊莲,我爱你!”

  正思索着,楼底下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人似乎在撕心裂肺的干嚎,吓得我一哆嗦。

  此刻寝室就我一人,我好奇之下,便走到窗口伸出头去看,发现一个小伙子正在楼底下黯然神伤,心道这姑娘又惹了一屁股情债。

  他大约知道伊莲住哪个寝室,看见这窗口有人探出头里,又继续对着上面嚎叫:“嘿!伊莲。”

  我摇摇头,转身上床了。

  伊莲拎着包急匆匆推开门,道:“妈的,吓死老娘了。”

  我看着他,幽幽叹口气:“我一个外人听见他那嚎叫声,都快吓死了。”

  她很似晦气的看了一眼楼下:“真是倒霉,压根儿不认识他,居然硬是从教室追到了寝室。”

  我说:“痴心一片,天见尤怜。”

  她看了我一眼,道:“还是省省吧。”

  我瞄了眼伊莲的肚子,道:“是因为你太瘦的原因吗?为何我竟看不出有何变化。”

  说到这儿,她顿时脸色苍白。

  “已经……”

  “hudson?”我问。

  她点点头。

  看吧,纸终究是包不住火,hudson这样的男人,怎会允许潜在的威胁存在,哪怕那是他的亲生骨肉。

  “他逼你的?”

  伊莲不在说话。

  我想这些事对于她来说,便是一道血淋淋的伤疤,善良的人不应该去触碰别人的伤疤,于是我闭上嘴,保持沉默。

  这时,我忽然猛地想到一件事。

  黎樾心说,她和钟修梵曾发生过关系。天呐,像樾心那样傻的姑娘,若是也遇上此事,可真不知后果如何。

  我连忙去到樾心寝室,却被告知她不在。

  “那么,你可知道,她与谁出去了?”我问。

  那女孩儿想了想,道:“听电话,似乎是她二叔。”

  我点点头,樾心同黎庭远在一起我倒不担心,那男人虽古怪,对自个儿侄女却是好的没话说。最怕的是她同钟修梵出门,谁知道那家伙会做些什么。

  吃过晚饭后,我去了安娜苏酒吧。

  虽然anthony已经接手了hudson部分生意,可我依旧想去那儿看看,也许他怀念着酒吧的日子,会继续在台上安静又颓废的弹着那把吉他。

  现在才六点多,酒吧已经坐的近乎满座,我选了一个离舞台较远的位置,点了一杯橙汁。

  独身女子在酒吧一向不会寂寞,譬如现在,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男人向我走来,道:“一个人?”

  我点点头。

  他继续道:“喝果汁?”

  我说:“对,果汁健康。”

  他笑了起来,继续与我交谈。

  我并不反感与他的交谈,因为他有一双亮而天真的眼眸,内心肮脏的人不会有这样的眼神,他大约也是无聊,所以想找个人聊聊天。

  “今晚那只乐队会来吗?”我问他。

  他答道:“当然,我一星期只有周四才来这儿一次。”

  我笑:“很有魅力的乐队。”

  他答道:“这里的人都是为他们而来。”

  “我也是为他们而来。”我看着他。

  这男子端起酒杯望向舞台,不再说话。

  我也看过去,舞台上的乐队已经开始准备,依旧是那日的人,主场、吉他手、鼓手、贝斯手、键盘手,一个都没有缺。

  “今日是不同的。”身旁男子看着舞台上的人,道:“eileen回来了,她才是乐队真正的灵魂!”

  “eileen?”我不解。

  “你一定不是这儿的老顾客。”他温和的笑:“eileen是乐队最早的主唱,她在时,方是这只乐队的巅峰时期,后来她离开了,乐队人气减了不少,没想到如今,她又回来了。”

  我勉强笑笑:“那我来的正是时候。”

  anthony自然也在台上,他一直在和那个黑色卷发的姑娘说着话,她似乎叫eileen。这位eileen,有着长长的发和精致妖美的脸蛋,她虽皮肤黧黑,似乎是南洋女子,可她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野性的魅力。

  eileen坐在椅子上,身穿艳丽的大花朵长裙,光着脚,眼角那滴泪痣使她整个人妖异无比。

  这女孩儿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她面前,无论什么都得化为灰烬。

  她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歌,前调凄婉,她慵懒唱着,仿若梦呓般,可是到了后面,她忽然睁开双眼,那一刹的光华叫我为之黯然,她站起身来,那声音独特又沙哑,充满了爆发力,全场都欢呼起来。

  一曲罢,anthony走过去拥抱她,eileen大笑着在他脸上留下一个鲜红的唇印。

  我愣住,我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女孩儿,真是有魔力啊。”身旁的男子感叹道。

  我微笑:“是,我已经被她的光芒灼伤。”

  他不懂我的意思,有些错愕,当他回神之际,我已走出酒吧。

  不想黎庭远正站在门外,似等候我已久。

  “黎先生,来看笑话的吗?”我问。

  他却怜悯的看着我,问:“你难过吗?”

  我道:“失去才会难过,我不难过。”

  他挑眉,似不解。

  我轻声道:“他没有看到我,我也可以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只要窗户纸没有捅破,什么都好说。”

  黎庭远听了,竟大笑起来:“你何时成了这样?”

  我仰着头问他:“那么你呢黎先生,你如今为何要执着与我?”

  “别高看自己,谈书月。”他冷声道。

  “那就这样吧。”我看着他,露出一个笑容:“你可以送我回去吗,我没有开车,我已经没有车了。”

  他道:“你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爱情,也没有金钱。”

  我不再说话。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们是一只乐队的同伴,他们有着深厚的友情,外国人本就民风开放,抱一下,吻一下,又能代表什么呢,不过是热情的表达,是礼貌的展现。

  他把车开到公寓楼下,说:“回去吧。”

  我摇摇头:“这不是我的家。”

  他听见这话,不由笑起来:“谈小姐,你何时有过家?”

  “为什么?”忽的,我转过头问他。

  “没有为什么。”他看着我,像看一个可怜的孩子:“玩够了就回来,我永远不会嫌弃你。”

  于是我们便相互静默着,凝视着,在狭小的车厢里。

  忽的,我的泪便落了下来。

  这是第二次哭泣,在同样的人面前。

  黎庭远将我轻轻搂住,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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