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山谷
早晨起来，我替黎庭远做了早餐。
黎庭远起得很早，我做煎蛋那会儿，他已经坐在沙发上看今天的报纸。
“早上有课吗？”他问
我点点头。
“一会儿我送你。”他放下报纸道。
我今早东西做的心不在焉，那煎蛋咸的我险些一口吐出来，而牛奶则放了过多蜂蜜，更是腻味的要命。
黎庭远看我这模样，道：“你怎么了？”
我说：“味道太重。”
他淡淡道：“还行。”
见他继续吃着那难以下咽的食物，我不由有些难过，说：“你为什么这样？”
他不理我。
我继续道：“前几日在法国，我遇到钟修梵，便拿樾心做要挟，让他对付你。”
他一边吃煎蛋，一边道：“我知道。”
我心里一凉。
“就你们俩那智商，加起来乘以二都不够用。”他轻哼一声。
“……”我被他说的老脸一红，又道：“你不是最恨别人利用樾心吗，我利用了她，你为何不报复我？”
他道：“若是我，也不会告诉她，他们本就没有结果，何必徒增伤心。”
我说：“黎庭远，我真看不懂你。”
他笑：“若你都看懂我，我也不叫黎庭远了。”
“好了。”他放下刀叉：“我送你去学校。”
我心中不快，坐在椅子上任性道：“我不想去。”
“你当初告诉我你想做律师，如今你又不肯上学，这如何解释？”
被他如此教训，我却一句话也辩驳不出。和黎庭远相处，我一直是弱势的那一方，可他行事方寸有度，竟给人一种父亲的感觉。
他常常天南海北四处飞，伯克利并不是他生意的主要聚集地，他却总是往伯克利跑，一想到这些，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今日有他相送，我自然没有迟到。
待黎樾心到了教室，我便问她：“你昨日去了哪儿？”
她道：“二叔找我。”
我说：“本想邀你去酒吧玩，却错过了。”
黎樾心看着我，眼眶有点红，道：“sibylla，我父亲病重。”
我连忙安慰：“吉人自有天相。“
她摇摇头：“二叔让我明日赶回香港，你可否同我一道？”
别人家的家务事，我跟去是作何，于是连连摆手。
“我家中人虽多，却没几个真正血浓于水的，如今父亲病重，个个都虎视眈眈，母亲又无能，成天只知做沙龙贵妇，我一个人，真的难以承受。”说到这儿，黎樾心已经泣不成声。
我俩已经引起了周围同学的注意，无奈之下，我只得硬着头皮去告诉老师cindy身体不舒服，需要请假。
回到寝室后，黎樾心紧紧抓住我道：“sibylla，你一定要帮我。”
我为难道：“如何帮。”
“你需陪着我便好。”她擦擦泪：“我朋友虽多，真心的却只你一个，那些酒肉朋友不过是镜花水月，怎可当真。”
我心道：樾心平时看来单纯糊涂，原来比谁看的都清楚。
我万般思虑下，终于点点头。
她愁云密布的脸上，此刻也算是见了点阳光。
“钟修梵呢？”我问她。
黎樾心摇头道：“此事我没告诉他，他毕竟是外人，不可知晓太多。”
我不由哑然失笑，看来钟修梵这会是打错了算盘。也是，黎家的人，又有几个是真笨的。
黎樾心同我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便赶去机场。此次去香港，依旧是乘黎家的私人飞机，但飞机上的保镖却比上次多了数倍，想来如今黎家正是多事之秋，若黎樾心出了什么差错，恐怕是会天下大乱。
到达香港后，专车已候在机场外。
保姆车上坐着一位年迈的妇人，穿戴朴素，却看上去极为慈祥温和。
“张妈。”黎樾心看到她，立刻上前将她抱住。
那妇人慈爱的抚摸着樾心的背，温柔道：“你可算回来了。”
“张妈，这位是我的好朋友，谈书月。”她此刻说的粤语，也不再喊我的英文名。
“谈小姐你好。”
“您好。”我尊敬道。
这位张妈想来应该是黎樾心的奶妈，看二人的亲昵，应是感情极深，所以我对她也多了几份尊敬。
“哎。”张妈握着黎樾心的说，神色惆怅道：“若你在不回来，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父亲如今可好”樾心关心道。
张妈叹口气：“我本想瞒着你，可如今……”
黎樾心听她这般口气，自然知晓情况不妙，眼睛一红，泪又险些落下来。
我望着樾心，安慰道：“你别难过，若你都慌了，其他人该怎么办？”
“可是……”
我道：“一切等回去见了叔叔再下定夺。”
她擦擦眼睛，只得点头。
保姆车缓缓驶进黎家大门，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黎家豪宅，那种震惊，简直比我看到卢浮宫还要来的强烈。
那座城堡般的宅子坐落在绿树荫荫的半山腰，山脚是一条玉带般环绕流过的河流，中国人速来迷信风水，而这宅子正应了那“依山傍水”之势，那宅子整体以大理石建造，看上去复古而华丽，黛青和灰白相间的颜色使房屋看起来有种沉积的历史感，毫无肤浅张扬的暴发户之感。
保姆车还未停稳，一个人便急匆匆赶到车前。
“何事？”黎樾心摇下车窗，询问道。
那人一张脸憋得通红，大约是跑的太急的缘故，连气都还未喘匀。
“大小姐……老爷……老爷……”他结巴了半天，终于说道：“老爷他，去世了！”
黎樾心那一瞬脸色变得苍白，整个人都呆住了。
连我听到这消息，也愣了愣。
“樾心……”我话还未出口，樾心已经昏倒在我的腿上。
“快，把她扶到床上。”我急忙对车外的人说道。
那人也慌了神，手忙脚乱打开车门来扶黎樾心。
“可有家庭医生？”我问。
“有的。”他点头。
此时，其他人已闻讯赶来，这些陌生面孔我一个都不认识，但见他们都是来关心樾心的，我便让开身，由他们来帮忙。
待那群人将她抱上床，并请医生检查后，我方才长长舒了口气。
“张妈，你莫要担心，樾心这般年轻，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方才昏了过去。”见张妈此刻也是神色慌张，我不由安慰道。
她感激道：“谢谢，谈小姐，你是好人。”
医生已经给她注射了镇定剂，见黎樾心已经面色如常，此刻只是昏昏睡着，我也放下心来，估计她晚点便能醒了。
我在房间里守的久了，觉得腰酸背疼，便想下楼在花园里逛逛。
黎家真是大得离谱，我也不敢乱走，只是顺着来时路走到花园，随意找了张石凳，坐下来抽烟。
我记得小时候看电视剧，里面的男人一遇到烦心事便抽烟，一根接一根，一夜之后，满地都是凌乱的烟头。
直到如今我才发现，抽烟真是可以麻痹人的，至少尼古丁进入肺的那一刻，我是宁静的。
“谈书月？”
熟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我回过头，来人原来是黎庭远。
第一次在他家同他相遇，这感觉倒也是奇妙。
“怎么哪里都有你？”他皱皱眉，有些哭笑不得。
我道：“樾心痛失生父，我来陪她。”
他坐在我对面，道：“这件事你莫要打主意。”
我哑然失笑：“黎先生，你高看我了。”
“你虽不聪明，却擅长捣乱。”他评价道。
我说：“您老成与败就在此一举，我可不敢轻举妄动。“
他瞥我一眼，淡淡道：“多嘴。”
“以后少抽点烟。”他皱皱眉，补充道。
我不理会他，而是轻轻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道：“阿蒂仙的圣心香根草。”
他讶异。
其实早在第一次见他，我便嗅到了这股味道，仿佛一盏千年古寺的香烛台烟雾缭绕，吟唱着庄严的经文。那男人，应是英俊的，沧桑的，身上有着浓浓药香，微微泛着苦甜的气味。他那样淡泊，那样沉默，轻轻拂掉肩上的尘灰。
那个男人便是黎庭远，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款气味。
“木质檀香的味道，很适合你。”我评价道。
他笑了笑：“你还懂香水？”
我摇摇头：“这款太特别，问一次便再难忘怀。”
他道：“你在香港多呆几日，等事情结束了，我送你一只香水。”
“不。”我拒绝道。
他疑惑。
我笑道：“黎先生所喜欢的女人香，大约是hermes鸢尾花那样，柔软而感性。”
他不可置否。
“可是我爱的，却是像ent鸦片香水那样，美艳浓厚，深沉神秘。”
黎庭远看着我，并不言语。
“就像你送我华贵复古的珠宝，送我飘逸华美的裙子，我不懂你为何要送我那些，可那些东西一样都不适合我。”我深深吸了一口烟，道：“不适合我的，不属于我的，我宁可不要。”
听见我的话，黎庭远的脸色竟微微一变，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变了脸色，哪怕只有一瞬。
我不由微微疑惑，因为我实在不懂，为何我那段话会给他带来那样大的触动。
“黎先生，我先回房了。”我准备告辞。
他拦住我，道：“对了，樾心可是昏倒了。”
“对，不过现在已无大碍。”我答道。
他眉头舒展开来，道：“这样便好。”
我可以感受到黎庭远对樾心是发自真心的关心，却不知为何，樾心似乎很不喜欢他，加上黎家的内部斗争，两人的关系势同水火。
然而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只需要好好陪着樾心，做好分内之事便可。
回到房间，樾心已经醒来，张妈坐在床边替她削一只苹果。
“现在感觉可好？”我问道。
她点点头。
我说：“可还难过。”
她沉声道：“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
我心中感叹，看来经过一场大悲之后，黎樾心已成熟了许多。
我握着她的手，道：“不管如何，一定要坚强。“
她眼神有些木然：“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说到这儿，樾心的声音有些颤抖：“父亲身体向来不错，即使生病，也不会....”
她止了声，眼底一片阴郁。
我懂它言底之意，可我不敢相信，这个男人竟会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毕竟我也曾同他同床共枕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想到这儿，握住樾心的那只手，也控制不住微微发抖。
“无凭无据的猜测先放下，处理眼前的事最重要。”
她点点头，道：“明日将处理父亲遗嘱。”
我心里忽的一跳，这才是真正的重头戏。于是道：“你可有把握？”
“撇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光是我二叔……”她顿了顿，哀愁道：“真不知道他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
我安慰道：“那毕竟是你二叔，别想多了。”
她摇摇头，不再说话。
我知晓樾心此刻正是最脆弱，亦是最难过的时候，过多的与她说话并非明智之举，于是我向她告别，回到了张妈替我安排的房间。
夜里，我躺在床上，回想起前些日子在安娜苏酒吧的事，心里仿佛堵了一块石头，闷得我喘不过气。
难怪古人常说隔夜仇，这恨一到夜里真是无数倍扩大，若胡思乱想到了第二日，再小的问题也成了深仇大恨。
“书月，你在哪里？为何这几日我找不到你。”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信息，我却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回复了他，心里赌不过一口气；若是不回复，又是那样舍不得。
说实话，我真想打个电话过去同他大吵一架，问问他与那个eileen到底是什么关系？问问他又到底把我当做什么！
忽的，一阵敲门声响起，我以为是黎樾心，便直接拉开了门。
而门口站着的，却赫然是黎庭远。
我心里一惊，赶紧把他一把拖进来，然后迅速关上门。
“黎先生，你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我有些微怒道。
“我来拜访一下侄女的客人，有何不妥？”他笑。
我懒得同他争论，道：“有什么话，开门见山。”
“明日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替我劝劝樾心。”
“为什么？”我讥笑道。
“因为她肯听你的话。”
“不可能。”我拒绝道：“黎先生，你够有钱了，你不但有钱，你还有一颗聪明的脑袋，想赚多少钱都可以。而樾心呢？她什么都比不过你，她还失去了最爱的父亲。樾心如今真是人生低谷，你却要雪上加霜，还要我同你狼狈为奸，这怎么可能？”
他说：“既然你这么重视她这个朋友，如果樾心知道你是我情人，同我早有勾结，会怎么想你呢？”
我心底一凉：“你威胁我？”
“不，这不是威胁，是忠告。”
“请便。”我做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那她真是可怜，失去了父亲，又要失去朋友，明天之后，连家都要失去。“
“黎先生。”我转过头，克制住想要给他一巴掌的冲动，哀求道：“虎毒尚且不食子，樾心好歹是你亲生侄女儿，您给她条活路吧。”
“恕我爱莫能助。”
“黎庭远，你想怎么样？”我一怒之下，竟直呼他的大名。
他笑：“小野猫也终于露出了爪牙。”
“大不了鱼死网破，老子不是做慈善的，你黎家的事情与我有半毛钱干系！”
他摇摇头：“我要你有何用？你命给我我也不稀罕的，明日你做好自己的本分，别轻举妄动就行了。我要收拾了一个黎樾心，易如反掌。”
“好！请便！”
说完后，我便不再理会她，兀自上床睡觉。
他在黑夜中看了我良久，终究是拉开门，静静离开了。
确认黎庭远离开后，我方才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书月。”他接起电话。
“发短信有什么事？”我问。
他声音中透着疲惫：“书月，我得给你一个解释。”
我淡淡“嗯”了一声。
他道：“我承认，当初的确对eileen有好感。”
听见这话，我心中一股无名火顿时窜了起来，道：“先生，那你为何当初要招惹我。”
我这次已经对他客气的用了尊称，anthony明显感觉到我的怒气，急忙解释道：“可是她离开后，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我气极反笑：“所以空窗期的你找上了我，想排解一下寂寞？”
他慌张道：“不是这样。”
“可是她回来了。”我轻轻道：“anthony，你扪心自问，可否心中有荡起涟漪。”
他沉默不语。
“就这样，再见吧。”我啪的挂掉电话，然后将他的号码拖入黑名单。
躺在床上，我心中又苦又涩，真不知我是否得罪过那位叫月老的神仙，这一生似乎感情就为顺利过。遇上个黎庭远，是有妇之夫，还如此心狠手黑。好不容易再遇上个anthony，却有个旧情人。偏偏那些女人又美丽而优秀，而我平平无奇，就算我愿意拉下老脸去争，也是徒劳。
可这世上又有谁的一生完美无瑕，就连黎樾心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亦有诸多烦恼事。我不由想起列夫托尔斯泰那句名言：所有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每个不幸的家庭有着各自的不幸。
因知晓今日尤为重要，所以我特意起了个大早，不想黎樾心起得更早。
她一个人坐在餐厅吃牛角包和蔬菜沙拉，表情无悲无喜，看不出任何端倪。
我沉默的坐在她身旁。
“一会儿那些人就该来了。”她道。
我说：“该来的总会来。”
她微微一笑：“真想看看这些人是如何耍手段，将那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遗产硬生生扯上关系。
我道：“人是世界上最无耻的生物，你早该大开眼界。”
九点是，那些人已陆陆续续聚集在黎家会议室，黎庭远与樾心各坐会议桌一头，仿佛楚河汉界，各据一方。
我站在樾心身旁，是她名义上的法律顾问，然而我连基本的律师执照也没有。
黎庭远似笑非笑看了我一眼，仿佛要随时拆穿这拙劣的谎言。
今日我也见着了那日的美丽女子ann——黎庭远名义上的妻子，她自然是认出了我，却没有说任何话。她便那样坐在那儿，端庄大气，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又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下。
“在遗产过到樾心名下之前，我想先介绍一个人给大家认识认识。”黎庭远看着大家，郑重道。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这时，一个亭亭玉立，肌肤雪白的姑娘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似乎有些害怕的模样，战战兢兢，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但一眼瞟到黎庭远，她仿佛在大海中抓住一块浮木，眉头亦是舒展开，快步走到他身旁。
黎庭远轻轻拍了拍这姑娘的肩膀，示意她别害怕。
“这位是黎梦因，我大哥的女儿。”他看着众人，淡淡道。
顿时，会议室中一片喧哗。
黎樾心变了脸色，我立刻将咖啡递到她手上，低声道：“不管发什么，切记都要不动声色，否则你便输了。”
她点点头，接过咖啡喝了一口。
“庭远，你可有证据？”会议桌上，一位老人缓缓道。
“自然。”黎庭远做了个手势，身旁的律师立即送上一份文件。
“这时梦因与大哥的亲子鉴定，各位可以传看一下。”言罢，将文件轻轻放在会议桌上。
很快，便有人将文件传递到樾心手上，她却看也不看，将文件扔在一旁，笑道：“那么这位姐姐或是妹妹，你今日前来，又是所谓何事？”
樾心此刻的眼神凌厉而凶狠，令那女孩儿瑟瑟发抖。
黎庭远微笑看着樾心，道：“要知道这些年来，大哥从未给过梦因任何关怀。”
樾心摇摇头，遗憾道：“可她也未对父亲尽过任何孝道。”
听到她这话，我不由在心里为她暗喝一声彩。
“自然是。”黎庭远笑笑：“她如今知晓大哥逝世，因而特来祭拜。”
”请便”黎樾心面无表情，一副我就看你如何表演的模样。
“等一下。”黎庭远制止道。
“怎么？”黎樾心昂着头，轻轻瞟了那女孩儿一眼：“难不成，二叔要阻拦她一片孝心？”
“按照继承法，黎梦因小姐有资格继承老爷百分之五十遗产。”黎庭远身旁的律师提醒道。
黎樾心挑挑眉，问道：“那你可记得我父亲的遗嘱是如何写的，背出来听听？”
律师看了眼黎庭远，平声道：“按遗嘱来看，老爷的遗产应全部属于小姐和夫人。”
黎樾心点点头，看着他：“可有异议？”
“当然。“黎庭远从律师手上接过那份遗嘱，只随意瞄了一眼，道：“大哥正值壮年，因疾病去世，走得匆忙，何时曾立下遗嘱。樾心，你我都是一家人，二叔何时曾亏待过你，何必造一份假的遗嘱来糊弄我。”
樾心不知是急，还是气，猛然间站起来，我想拉住她，也已是来不及。
“律师亲手交给我的遗嘱，又岂会有假。黎庭远，我叫你一声二叔是敬你，你非要闹到这个地步，咱们也只能法庭见了。”
“樾心，我理解你的心情，如此，二叔便让你看个明白。”
说完，他叫来助手，将那份遗嘱递给他，道：“送到有关机构鉴定。”
“樾心，若你不信任我，大可叫个人和我的助手一块儿过去，结果出来第一时间，你便能知晓。”
大概是黎庭远的模样太过气定神闲，那充满自信的样子，不只是樾心，连我都一阵心虚，难道，遗嘱真是假的？
若遗嘱真是假的，遗产就会按照第一继承顺序分配，那个黎梦茵也能分到一部分，这个女人是黎庭远的人，到时候遗产肯定在他手里，加上黎庭远本身持有的股份，樾心孤儿寡母要被他挤出去，实在太容易了。
我心中冷笑，这阴险狡诈的男人。
于情于理，黎樾心父亲的财产他如何也不该争夺，于是便弄了个私生女来，这一招倒真是来的够毒。
这时，黎樾心突然道：“我有些不舒服，想休息一会儿。”
张妈立刻上前扶起黎樾心，我只得跟她走了出去。
“怎么了樾心？”我问。
她拿出手机给我看，道：“这是黎庭远给我的消息。”
我低下头，只见屏幕上写着：跟我来书房一趟。
来信人是黎庭远。
我说：“你做的对，答应他，跟他去书房，看看他还有什么打算，一味硬斗下去，你不是对手。”
她苦笑道：“他这样的人，什么事不敢做。”
黎樾心同黎庭远在书房单独回话，我和张妈自然回避。
那个叫黎梦因的姑娘一个人坐在客厅，没有任何人理会她。我不由有些心软，她不过也只是黎庭远的一颗棋子，并不该遭此待遇。
于是我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
这姑娘长得白净秀气，也算是个美人，但说和樾心是姐妹，却是不像的，樾心气质高雅大方，眼神纯净无暇，这个女孩看上去眉眼带着几分尖酸刻薄，无端透出一股小气。
你好。”我给她打招呼
但人家并不搭理我，我是樾心那一头的，这儿除了黎庭远，都是他的敌人。
我不由笑了笑，转身回房间。
我打开推开窗户，让柔柔的风吹进来，外面一片生机盎然，而宅子里面却一片暗黑和腐烂。
忽的，我听见了樾心的声音。
我在二楼，书房在三楼，想来我的房间可能正好在他们谈话房间的上面，我不由把头往外伸了伸，想听清他们的谈话。
樾心此刻的声音有点激动，她吼道：“这位先生，你一定要逼得我从这儿一跃而下吗？”
我心里一跳，想来是二人都逼近了窗边，我方才能听清他们的谈话。
黎庭远道：“樾心，你冷静一点，我希望你明白一个事实，我是爱你的。”
“爱我？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
“是的。”黎庭远温柔道：“我爱你，永远爱你。”
我在下面听得汗毛竖起，他说他爱她，那样的爱，却不像是亲人的爱。
黎樾心冷冷道：“不可能，请你记住自己的身份。”
“呵。”黎庭远淡笑道：“你根本不是大哥的亲生女儿，楼下那位才是。”
黎樾心此刻大约是脸色苍白，几欲昏厥，她久久都没有言语。
“不可能。”过了半晌，她方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我从不乱开玩笑。”黎庭远轻声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证据，并告诉你你的来历。”
“不！”黎樾心疯狂的大叫着：“我不信！”
“你必须接受现实，樾心。”
他继续道，声音却充满了邪恶诱惑的味道：“放弃这笔遗产，乖乖来到我怀里，你依旧是黎家的大小姐，依旧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而楼下那位，若你不喜欢，我可以立刻让她消失。”
樾心不再说话，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我此刻脑海中已经是乱作一团，仿佛有一百只蜜蜂在身边嗡嗡乱叫，我甚至觉得自己都快晕倒。
原来他喜欢黎樾心，难怪他对樾心这样上心，难怪他会送我复古华丽的珠宝，华美飘逸的裙子，这些虽然不适合我，但这些都适合樾心啊。
她接受我做他的情人，因为我是樾心的朋友。他一直试图在我身上抓住樾心，可我从来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她不是她的亲生侄女，他一直爱着她。
多么可怕的谎言，多么愚蠢的笑话。
我的双手开始发颤，我说，快逃吧，谈书月。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我慌慌张张打开门，却看见ann正站在门口。她外表依旧美艳端庄，但眼神里却透着几分戏谑。
“谈小姐现在可好？”她双手抱胸道。
我压抑着情绪，道：“甚好。”
她道：“你胆子倒挺大，竟来了黎宅。”
我说：“黎夫人不必多虑，我陪樾心而来，与黎先生无关。”
“你也不必解释，我都明白。”
我笑了笑：“这样便好，夫人不用挂心在我身上，倒是那位梦茵小姐，一个人坐那儿怪可怜的。”
她摇摇头，望了眼楼下：“那真是个讨厌的丫头，她可没把庭远当亲叔叔，对我也是爱理不理，倒不如你可爱。”
我轻声道：“工具罢了。”
ann的神情中透出一丝傲据：“这些钱财不足挂齿，真不懂他为何分毫必争。”
我想说黎先生自有道理，却又觉不妥，便自嘲道：“我是个穷光蛋，更加不懂。”
ann正要开口，那位助手先生却忽然出现在了走廊尽头，道：“夫人与谈小姐可有空？”
我心中一紧，这人总是这般神出鬼没。
ann笑笑：“自然有空。”
“黎先生请你们二位来书房一趟。”言罢，便消失在了楼梯口。
她看着我道：“走吧。”
我略微犹豫：“黎夫人，我忽的有急事，需先行离去，恐怕不能去书房了。”
她面露怀疑之色，挑眉道：“可有难言之隐？”
我随口编造道：“论文连日未交，教授扬言要给我不及格，我需的立马回学校交论文。”
“不不不。”ann摇摇头：“你在说谎。”
我平静道：“没有。”
“你必须同我去见庭远，你令我心生怀疑。”
我心中暗自懊悔，多么精明的女人啊，我怎会如此自作聪明在她面前撒谎，现在倒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谈书月啊谈书月，你真是慌不择路，犯了这种低级错误。
我表面依旧装作若无其事，道：“那好吧，我随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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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庭远起得很早，我做煎蛋那会儿，他已经坐在沙发上看今天的报纸。
“早上有课吗？”他问
我点点头。
“一会儿我送你。”他放下报纸道。
我今早东西做的心不在焉，那煎蛋咸的我险些一口吐出来，而牛奶则放了过多蜂蜜，更是腻味的要命。
黎庭远看我这模样，道：“你怎么了？”
我说：“味道太重。”
他淡淡道：“还行。”
见他继续吃着那难以下咽的食物，我不由有些难过，说：“你为什么这样？”
他不理我。
我继续道：“前几日在法国，我遇到钟修梵，便拿樾心做要挟，让他对付你。”
他一边吃煎蛋，一边道：“我知道。”
我心里一凉。
“就你们俩那智商，加起来乘以二都不够用。”他轻哼一声。
“……”我被他说的老脸一红，又道：“你不是最恨别人利用樾心吗，我利用了她，你为何不报复我？”
他道：“若是我，也不会告诉她，他们本就没有结果，何必徒增伤心。”
我说：“黎庭远，我真看不懂你。”
他笑：“若你都看懂我，我也不叫黎庭远了。”
“好了。”他放下刀叉：“我送你去学校。”
我心中不快，坐在椅子上任性道：“我不想去。”
“你当初告诉我你想做律师，如今你又不肯上学，这如何解释？”
被他如此教训，我却一句话也辩驳不出。和黎庭远相处，我一直是弱势的那一方，可他行事方寸有度，竟给人一种父亲的感觉。
他常常天南海北四处飞，伯克利并不是他生意的主要聚集地，他却总是往伯克利跑，一想到这些，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今日有他相送，我自然没有迟到。
待黎樾心到了教室，我便问她：“你昨日去了哪儿？”
她道：“二叔找我。”
我说：“本想邀你去酒吧玩，却错过了。”
黎樾心看着我，眼眶有点红，道：“sibylla，我父亲病重。”
我连忙安慰：“吉人自有天相。“
她摇摇头：“二叔让我明日赶回香港，你可否同我一道？”
别人家的家务事，我跟去是作何，于是连连摆手。
“我家中人虽多，却没几个真正血浓于水的，如今父亲病重，个个都虎视眈眈，母亲又无能，成天只知做沙龙贵妇，我一个人，真的难以承受。”说到这儿，黎樾心已经泣不成声。
我俩已经引起了周围同学的注意，无奈之下，我只得硬着头皮去告诉老师cindy身体不舒服，需要请假。
回到寝室后，黎樾心紧紧抓住我道：“sibylla，你一定要帮我。”
我为难道：“如何帮。”
“你需陪着我便好。”她擦擦泪：“我朋友虽多，真心的却只你一个，那些酒肉朋友不过是镜花水月，怎可当真。”
我心道：樾心平时看来单纯糊涂，原来比谁看的都清楚。
我万般思虑下，终于点点头。
她愁云密布的脸上，此刻也算是见了点阳光。
“钟修梵呢？”我问她。
黎樾心摇头道：“此事我没告诉他，他毕竟是外人，不可知晓太多。”
我不由哑然失笑，看来钟修梵这会是打错了算盘。也是，黎家的人，又有几个是真笨的。
黎樾心同我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便赶去机场。此次去香港，依旧是乘黎家的私人飞机，但飞机上的保镖却比上次多了数倍，想来如今黎家正是多事之秋，若黎樾心出了什么差错，恐怕是会天下大乱。
到达香港后，专车已候在机场外。
保姆车上坐着一位年迈的妇人，穿戴朴素，却看上去极为慈祥温和。
“张妈。”黎樾心看到她，立刻上前将她抱住。
那妇人慈爱的抚摸着樾心的背，温柔道：“你可算回来了。”
“张妈，这位是我的好朋友，谈书月。”她此刻说的粤语，也不再喊我的英文名。
“谈小姐你好。”
“您好。”我尊敬道。
这位张妈想来应该是黎樾心的奶妈，看二人的亲昵，应是感情极深，所以我对她也多了几份尊敬。
“哎。”张妈握着黎樾心的说，神色惆怅道：“若你在不回来，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父亲如今可好”樾心关心道。
张妈叹口气：“我本想瞒着你，可如今……”
黎樾心听她这般口气，自然知晓情况不妙，眼睛一红，泪又险些落下来。
我望着樾心，安慰道：“你别难过，若你都慌了，其他人该怎么办？”
“可是……”
我道：“一切等回去见了叔叔再下定夺。”
她擦擦眼睛，只得点头。
保姆车缓缓驶进黎家大门，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黎家豪宅，那种震惊，简直比我看到卢浮宫还要来的强烈。
那座城堡般的宅子坐落在绿树荫荫的半山腰，山脚是一条玉带般环绕流过的河流，中国人速来迷信风水，而这宅子正应了那“依山傍水”之势，那宅子整体以大理石建造，看上去复古而华丽，黛青和灰白相间的颜色使房屋看起来有种沉积的历史感，毫无肤浅张扬的暴发户之感。
保姆车还未停稳，一个人便急匆匆赶到车前。
“何事？”黎樾心摇下车窗，询问道。
那人一张脸憋得通红，大约是跑的太急的缘故，连气都还未喘匀。
“大小姐……老爷……老爷……”他结巴了半天，终于说道：“老爷他，去世了！”
黎樾心那一瞬脸色变得苍白，整个人都呆住了。
连我听到这消息，也愣了愣。
“樾心……”我话还未出口，樾心已经昏倒在我的腿上。
“快，把她扶到床上。”我急忙对车外的人说道。
那人也慌了神，手忙脚乱打开车门来扶黎樾心。
“可有家庭医生？”我问。
“有的。”他点头。
此时，其他人已闻讯赶来，这些陌生面孔我一个都不认识，但见他们都是来关心樾心的，我便让开身，由他们来帮忙。
待那群人将她抱上床，并请医生检查后，我方才长长舒了口气。
“张妈，你莫要担心，樾心这般年轻，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方才昏了过去。”见张妈此刻也是神色慌张，我不由安慰道。
她感激道：“谢谢，谈小姐，你是好人。”
医生已经给她注射了镇定剂，见黎樾心已经面色如常，此刻只是昏昏睡着，我也放下心来，估计她晚点便能醒了。
我在房间里守的久了，觉得腰酸背疼，便想下楼在花园里逛逛。
黎家真是大得离谱，我也不敢乱走，只是顺着来时路走到花园，随意找了张石凳，坐下来抽烟。
我记得小时候看电视剧，里面的男人一遇到烦心事便抽烟，一根接一根，一夜之后，满地都是凌乱的烟头。
直到如今我才发现，抽烟真是可以麻痹人的，至少尼古丁进入肺的那一刻，我是宁静的。
“谈书月？”
熟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我回过头，来人原来是黎庭远。
第一次在他家同他相遇，这感觉倒也是奇妙。
“怎么哪里都有你？”他皱皱眉，有些哭笑不得。
我道：“樾心痛失生父，我来陪她。”
他坐在我对面，道：“这件事你莫要打主意。”
我哑然失笑：“黎先生，你高看我了。”
“你虽不聪明，却擅长捣乱。”他评价道。
我说：“您老成与败就在此一举，我可不敢轻举妄动。“
他瞥我一眼，淡淡道：“多嘴。”
“以后少抽点烟。”他皱皱眉，补充道。
我不理会他，而是轻轻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道：“阿蒂仙的圣心香根草。”
他讶异。
其实早在第一次见他，我便嗅到了这股味道，仿佛一盏千年古寺的香烛台烟雾缭绕，吟唱着庄严的经文。那男人，应是英俊的，沧桑的，身上有着浓浓药香，微微泛着苦甜的气味。他那样淡泊，那样沉默，轻轻拂掉肩上的尘灰。
那个男人便是黎庭远，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款气味。
“木质檀香的味道，很适合你。”我评价道。
他笑了笑：“你还懂香水？”
我摇摇头：“这款太特别，问一次便再难忘怀。”
他道：“你在香港多呆几日，等事情结束了，我送你一只香水。”
“不。”我拒绝道。
他疑惑。
我笑道：“黎先生所喜欢的女人香，大约是hermes鸢尾花那样，柔软而感性。”
他不可置否。
“可是我爱的，却是像ent鸦片香水那样，美艳浓厚，深沉神秘。”
黎庭远看着我，并不言语。
“就像你送我华贵复古的珠宝，送我飘逸华美的裙子，我不懂你为何要送我那些，可那些东西一样都不适合我。”我深深吸了一口烟，道：“不适合我的，不属于我的，我宁可不要。”
听见我的话，黎庭远的脸色竟微微一变，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变了脸色，哪怕只有一瞬。
我不由微微疑惑，因为我实在不懂，为何我那段话会给他带来那样大的触动。
“黎先生，我先回房了。”我准备告辞。
他拦住我，道：“对了，樾心可是昏倒了。”
“对，不过现在已无大碍。”我答道。
他眉头舒展开来，道：“这样便好。”
我可以感受到黎庭远对樾心是发自真心的关心，却不知为何，樾心似乎很不喜欢他，加上黎家的内部斗争，两人的关系势同水火。
然而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只需要好好陪着樾心，做好分内之事便可。
回到房间，樾心已经醒来，张妈坐在床边替她削一只苹果。
“现在感觉可好？”我问道。
她点点头。
我说：“可还难过。”
她沉声道：“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
我心中感叹，看来经过一场大悲之后，黎樾心已成熟了许多。
我握着她的手，道：“不管如何，一定要坚强。“
她眼神有些木然：“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说到这儿，樾心的声音有些颤抖：“父亲身体向来不错，即使生病，也不会....”
她止了声，眼底一片阴郁。
我懂它言底之意，可我不敢相信，这个男人竟会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毕竟我也曾同他同床共枕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想到这儿，握住樾心的那只手，也控制不住微微发抖。
“无凭无据的猜测先放下，处理眼前的事最重要。”
她点点头，道：“明日将处理父亲遗嘱。”
我心里忽的一跳，这才是真正的重头戏。于是道：“你可有把握？”
“撇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光是我二叔……”她顿了顿，哀愁道：“真不知道他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
我安慰道：“那毕竟是你二叔，别想多了。”
她摇摇头，不再说话。
我知晓樾心此刻正是最脆弱，亦是最难过的时候，过多的与她说话并非明智之举，于是我向她告别，回到了张妈替我安排的房间。
夜里，我躺在床上，回想起前些日子在安娜苏酒吧的事，心里仿佛堵了一块石头，闷得我喘不过气。
难怪古人常说隔夜仇，这恨一到夜里真是无数倍扩大，若胡思乱想到了第二日，再小的问题也成了深仇大恨。
“书月，你在哪里？为何这几日我找不到你。”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信息，我却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回复了他，心里赌不过一口气；若是不回复，又是那样舍不得。
说实话，我真想打个电话过去同他大吵一架，问问他与那个eileen到底是什么关系？问问他又到底把我当做什么！
忽的，一阵敲门声响起，我以为是黎樾心，便直接拉开了门。
而门口站着的，却赫然是黎庭远。
我心里一惊，赶紧把他一把拖进来，然后迅速关上门。
“黎先生，你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我有些微怒道。
“我来拜访一下侄女的客人，有何不妥？”他笑。
我懒得同他争论，道：“有什么话，开门见山。”
“明日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替我劝劝樾心。”
“为什么？”我讥笑道。
“因为她肯听你的话。”
“不可能。”我拒绝道：“黎先生，你够有钱了，你不但有钱，你还有一颗聪明的脑袋，想赚多少钱都可以。而樾心呢？她什么都比不过你，她还失去了最爱的父亲。樾心如今真是人生低谷，你却要雪上加霜，还要我同你狼狈为奸，这怎么可能？”
他说：“既然你这么重视她这个朋友，如果樾心知道你是我情人，同我早有勾结，会怎么想你呢？”
我心底一凉：“你威胁我？”
“不，这不是威胁，是忠告。”
“请便。”我做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那她真是可怜，失去了父亲，又要失去朋友，明天之后，连家都要失去。“
“黎先生。”我转过头，克制住想要给他一巴掌的冲动，哀求道：“虎毒尚且不食子，樾心好歹是你亲生侄女儿，您给她条活路吧。”
“恕我爱莫能助。”
“黎庭远，你想怎么样？”我一怒之下，竟直呼他的大名。
他笑：“小野猫也终于露出了爪牙。”
“大不了鱼死网破，老子不是做慈善的，你黎家的事情与我有半毛钱干系！”
他摇摇头：“我要你有何用？你命给我我也不稀罕的，明日你做好自己的本分，别轻举妄动就行了。我要收拾了一个黎樾心，易如反掌。”
“好！请便！”
说完后，我便不再理会她，兀自上床睡觉。
他在黑夜中看了我良久，终究是拉开门，静静离开了。
确认黎庭远离开后，我方才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书月。”他接起电话。
“发短信有什么事？”我问。
他声音中透着疲惫：“书月，我得给你一个解释。”
我淡淡“嗯”了一声。
他道：“我承认，当初的确对eileen有好感。”
听见这话，我心中一股无名火顿时窜了起来，道：“先生，那你为何当初要招惹我。”
我这次已经对他客气的用了尊称，anthony明显感觉到我的怒气，急忙解释道：“可是她离开后，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我气极反笑：“所以空窗期的你找上了我，想排解一下寂寞？”
他慌张道：“不是这样。”
“可是她回来了。”我轻轻道：“anthony，你扪心自问，可否心中有荡起涟漪。”
他沉默不语。
“就这样，再见吧。”我啪的挂掉电话，然后将他的号码拖入黑名单。
躺在床上，我心中又苦又涩，真不知我是否得罪过那位叫月老的神仙，这一生似乎感情就为顺利过。遇上个黎庭远，是有妇之夫，还如此心狠手黑。好不容易再遇上个anthony，却有个旧情人。偏偏那些女人又美丽而优秀，而我平平无奇，就算我愿意拉下老脸去争，也是徒劳。
可这世上又有谁的一生完美无瑕，就连黎樾心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亦有诸多烦恼事。我不由想起列夫托尔斯泰那句名言：所有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每个不幸的家庭有着各自的不幸。
因知晓今日尤为重要，所以我特意起了个大早，不想黎樾心起得更早。
她一个人坐在餐厅吃牛角包和蔬菜沙拉，表情无悲无喜，看不出任何端倪。
我沉默的坐在她身旁。
“一会儿那些人就该来了。”她道。
我说：“该来的总会来。”
她微微一笑：“真想看看这些人是如何耍手段，将那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遗产硬生生扯上关系。
我道：“人是世界上最无耻的生物，你早该大开眼界。”
九点是，那些人已陆陆续续聚集在黎家会议室，黎庭远与樾心各坐会议桌一头，仿佛楚河汉界，各据一方。
我站在樾心身旁，是她名义上的法律顾问，然而我连基本的律师执照也没有。
黎庭远似笑非笑看了我一眼，仿佛要随时拆穿这拙劣的谎言。
今日我也见着了那日的美丽女子ann——黎庭远名义上的妻子，她自然是认出了我，却没有说任何话。她便那样坐在那儿，端庄大气，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又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下。
“在遗产过到樾心名下之前，我想先介绍一个人给大家认识认识。”黎庭远看着大家，郑重道。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这时，一个亭亭玉立，肌肤雪白的姑娘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似乎有些害怕的模样，战战兢兢，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但一眼瞟到黎庭远，她仿佛在大海中抓住一块浮木，眉头亦是舒展开，快步走到他身旁。
黎庭远轻轻拍了拍这姑娘的肩膀，示意她别害怕。
“这位是黎梦因，我大哥的女儿。”他看着众人，淡淡道。
顿时，会议室中一片喧哗。
黎樾心变了脸色，我立刻将咖啡递到她手上，低声道：“不管发什么，切记都要不动声色，否则你便输了。”
她点点头，接过咖啡喝了一口。
“庭远，你可有证据？”会议桌上，一位老人缓缓道。
“自然。”黎庭远做了个手势，身旁的律师立即送上一份文件。
“这时梦因与大哥的亲子鉴定，各位可以传看一下。”言罢，将文件轻轻放在会议桌上。
很快，便有人将文件传递到樾心手上，她却看也不看，将文件扔在一旁，笑道：“那么这位姐姐或是妹妹，你今日前来，又是所谓何事？”
樾心此刻的眼神凌厉而凶狠，令那女孩儿瑟瑟发抖。
黎庭远微笑看着樾心，道：“要知道这些年来，大哥从未给过梦因任何关怀。”
樾心摇摇头，遗憾道：“可她也未对父亲尽过任何孝道。”
听到她这话，我不由在心里为她暗喝一声彩。
“自然是。”黎庭远笑笑：“她如今知晓大哥逝世，因而特来祭拜。”
”请便”黎樾心面无表情，一副我就看你如何表演的模样。
“等一下。”黎庭远制止道。
“怎么？”黎樾心昂着头，轻轻瞟了那女孩儿一眼：“难不成，二叔要阻拦她一片孝心？”
“按照继承法，黎梦因小姐有资格继承老爷百分之五十遗产。”黎庭远身旁的律师提醒道。
黎樾心挑挑眉，问道：“那你可记得我父亲的遗嘱是如何写的，背出来听听？”
律师看了眼黎庭远，平声道：“按遗嘱来看，老爷的遗产应全部属于小姐和夫人。”
黎樾心点点头，看着他：“可有异议？”
“当然。“黎庭远从律师手上接过那份遗嘱，只随意瞄了一眼，道：“大哥正值壮年，因疾病去世，走得匆忙，何时曾立下遗嘱。樾心，你我都是一家人，二叔何时曾亏待过你，何必造一份假的遗嘱来糊弄我。”
樾心不知是急，还是气，猛然间站起来，我想拉住她，也已是来不及。
“律师亲手交给我的遗嘱，又岂会有假。黎庭远，我叫你一声二叔是敬你，你非要闹到这个地步，咱们也只能法庭见了。”
“樾心，我理解你的心情，如此，二叔便让你看个明白。”
说完，他叫来助手，将那份遗嘱递给他，道：“送到有关机构鉴定。”
“樾心，若你不信任我，大可叫个人和我的助手一块儿过去，结果出来第一时间，你便能知晓。”
大概是黎庭远的模样太过气定神闲，那充满自信的样子，不只是樾心，连我都一阵心虚，难道，遗嘱真是假的？
若遗嘱真是假的，遗产就会按照第一继承顺序分配，那个黎梦茵也能分到一部分，这个女人是黎庭远的人，到时候遗产肯定在他手里，加上黎庭远本身持有的股份，樾心孤儿寡母要被他挤出去，实在太容易了。
我心中冷笑，这阴险狡诈的男人。
于情于理，黎樾心父亲的财产他如何也不该争夺，于是便弄了个私生女来，这一招倒真是来的够毒。
这时，黎樾心突然道：“我有些不舒服，想休息一会儿。”
张妈立刻上前扶起黎樾心，我只得跟她走了出去。
“怎么了樾心？”我问。
她拿出手机给我看，道：“这是黎庭远给我的消息。”
我低下头，只见屏幕上写着：跟我来书房一趟。
来信人是黎庭远。
我说：“你做的对，答应他，跟他去书房，看看他还有什么打算，一味硬斗下去，你不是对手。”
她苦笑道：“他这样的人，什么事不敢做。”
黎樾心同黎庭远在书房单独回话，我和张妈自然回避。
那个叫黎梦因的姑娘一个人坐在客厅，没有任何人理会她。我不由有些心软，她不过也只是黎庭远的一颗棋子，并不该遭此待遇。
于是我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
这姑娘长得白净秀气，也算是个美人，但说和樾心是姐妹，却是不像的，樾心气质高雅大方，眼神纯净无暇，这个女孩看上去眉眼带着几分尖酸刻薄，无端透出一股小气。
你好。”我给她打招呼
但人家并不搭理我，我是樾心那一头的，这儿除了黎庭远，都是他的敌人。
我不由笑了笑，转身回房间。
我打开推开窗户，让柔柔的风吹进来，外面一片生机盎然，而宅子里面却一片暗黑和腐烂。
忽的，我听见了樾心的声音。
我在二楼，书房在三楼，想来我的房间可能正好在他们谈话房间的上面，我不由把头往外伸了伸，想听清他们的谈话。
樾心此刻的声音有点激动，她吼道：“这位先生，你一定要逼得我从这儿一跃而下吗？”
我心里一跳，想来是二人都逼近了窗边，我方才能听清他们的谈话。
黎庭远道：“樾心，你冷静一点，我希望你明白一个事实，我是爱你的。”
“爱我？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
“是的。”黎庭远温柔道：“我爱你，永远爱你。”
我在下面听得汗毛竖起，他说他爱她，那样的爱，却不像是亲人的爱。
黎樾心冷冷道：“不可能，请你记住自己的身份。”
“呵。”黎庭远淡笑道：“你根本不是大哥的亲生女儿，楼下那位才是。”
黎樾心此刻大约是脸色苍白，几欲昏厥，她久久都没有言语。
“不可能。”过了半晌，她方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我从不乱开玩笑。”黎庭远轻声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证据，并告诉你你的来历。”
“不！”黎樾心疯狂的大叫着：“我不信！”
“你必须接受现实，樾心。”
他继续道，声音却充满了邪恶诱惑的味道：“放弃这笔遗产，乖乖来到我怀里，你依旧是黎家的大小姐，依旧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而楼下那位，若你不喜欢，我可以立刻让她消失。”
樾心不再说话，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我此刻脑海中已经是乱作一团，仿佛有一百只蜜蜂在身边嗡嗡乱叫，我甚至觉得自己都快晕倒。
原来他喜欢黎樾心，难怪他对樾心这样上心，难怪他会送我复古华丽的珠宝，华美飘逸的裙子，这些虽然不适合我，但这些都适合樾心啊。
她接受我做他的情人，因为我是樾心的朋友。他一直试图在我身上抓住樾心，可我从来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她不是她的亲生侄女，他一直爱着她。
多么可怕的谎言，多么愚蠢的笑话。
我的双手开始发颤，我说，快逃吧，谈书月。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我慌慌张张打开门，却看见ann正站在门口。她外表依旧美艳端庄，但眼神里却透着几分戏谑。
“谈小姐现在可好？”她双手抱胸道。
我压抑着情绪，道：“甚好。”
她道：“你胆子倒挺大，竟来了黎宅。”
我说：“黎夫人不必多虑，我陪樾心而来，与黎先生无关。”
“你也不必解释，我都明白。”
我笑了笑：“这样便好，夫人不用挂心在我身上，倒是那位梦茵小姐，一个人坐那儿怪可怜的。”
她摇摇头，望了眼楼下：“那真是个讨厌的丫头，她可没把庭远当亲叔叔，对我也是爱理不理，倒不如你可爱。”
我轻声道：“工具罢了。”
ann的神情中透出一丝傲据：“这些钱财不足挂齿，真不懂他为何分毫必争。”
我想说黎先生自有道理，却又觉不妥，便自嘲道：“我是个穷光蛋，更加不懂。”
ann正要开口，那位助手先生却忽然出现在了走廊尽头，道：“夫人与谈小姐可有空？”
我心中一紧，这人总是这般神出鬼没。
ann笑笑：“自然有空。”
“黎先生请你们二位来书房一趟。”言罢，便消失在了楼梯口。
她看着我道：“走吧。”
我略微犹豫：“黎夫人，我忽的有急事，需先行离去，恐怕不能去书房了。”
她面露怀疑之色，挑眉道：“可有难言之隐？”
我随口编造道：“论文连日未交，教授扬言要给我不及格，我需的立马回学校交论文。”
“不不不。”ann摇摇头：“你在说谎。”
我平静道：“没有。”
“你必须同我去见庭远，你令我心生怀疑。”
我心中暗自懊悔，多么精明的女人啊，我怎会如此自作聪明在她面前撒谎，现在倒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谈书月啊谈书月，你真是慌不择路，犯了这种低级错误。
我表面依旧装作若无其事，道：“那好吧，我随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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