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破碎
不知何时，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清冷的雨伶仃打在窗户上，竟透着股难以言喻的惆怅与哀伤。怪不得古人爱吟雨，离别需有雨，重逢需有雨，相爱有一场雨，国破家亡亦有一场雨。
阳台上盛开的粉紫玫瑰上沾满了雨滴，平日里我不喜那花，粉紫花朵搭配雪白栏杆虽美如油画，却总觉得俗，又甜腻。直到落了雨水，一点一滴，那娇滴滴的花朵也多了几份出尘之气，令人觉得顺眼起来。
手中那本《飞鸟集》已叫我翻得快掉页，也不知anthony在书房怎么样，会不会烦的抓掉了不少头发。
“我的心是旷野的鸟，在你的眼睛里找到了它的天空。”
忽的读到这句，我觉得美极，便拿着书向书房走去，想念给anthony听听，同时陪他说说话，免得他太过乏味。
“anthony。”我敲敲门，却没人回答。
我直接推开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跑哪儿去了？我思索着，朝楼下走去，大声道：“谁瞧见二少爷了？“
没人回答。
我不由有些怒了，重复道：“谁瞧见二少爷了！”
这时，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弱弱道：“夫人，少爷出去了。”
我听了不由无奈，道：“怎么现在才说？”
“少爷走的时候嘱咐我们不准说。”
“……”
我摇摇头，转身上楼换衣服，准备出门。今日便叫我做一回妒妇，也叫我瞧瞧，昨晚的猜想可否属实。
我先驱车去了拳场，这时我第二次来此，依旧是破旧的街道小巷，周围却停满豪车，看上去古怪至极。
我敲开门，守门人也依旧是叶老先生。
他看见我，眼里闪过一抹疑惑。
“叶老先生好，晚辈谈书月，与前辈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前辈可还记得。”我恭敬行礼道。
看得出这叶老先生是位练家子，中国不管是搞武术，还是搞国画书法，这些传承传统文化的老一辈都很守旧，因而我说话行事间便遵循传统礼仪，想来是不会出错。
他点点头，对我似有些好感，道：“自然记得。”
我脸上一喜：“先生，我来找anthony，他可在？”
叶老先生摇摇头：“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来过了。”
“既是如此，那我便告辞了，今日多有叨扰，望谅。”
他摆摆手，示意无妨。
回到车上后，我垂下眉眼，兀自沉默了许久。
老先生既说他多日未来，anthony却说他昨日在拳场，我自然不会傻到觉得叶老先生骗我，那么便是anthony撒谎了，再想到他昨日领子上那抹娇艳的玫瑰色，我的心，又开始难受起来。
人啊，便是这般，已明知结局，却仍旧不管不顾，不撞南墙不回头。
我驱车去了安娜苏酒吧，我知道，他在哪儿。可我想确认，我多希望这一切猜测都是我的幻想。
现在下午四点，离酒吧演出还有好几个小时。
我便开着车在这座城市悠悠闲逛，甚至连晚饭，都忘记了吃。
到酒吧时，我又遇见了上次那个男人。
他亦瞧见我，替我叫了一杯橙汁端来，笑道：“hi。”
我垂眼一笑：“难为你记得我喝果汁。”
他挑眉道：“你这样的女士，很难令人忘怀。”
是吗？浪子对女人虚伪的奉承。
“许久没见，今日特地来看演出？”他笑。
“是。”我咬着吸管，心不在焉道：“这是一只有灵魂的乐队。”
“听说主唱同吉他手是恋人。”他笑笑，又似在感叹自己：“真是对叫人羡慕的璧人。”
我开玩笑道：“不怕伤了迷恋者的心，然而粉丝骤减吗？”
他道：“怎会？他们是般配的，旁人如何染指。”
是，他们这样般配，旁人如何染指。他与eileen天作之合，我为何可笑的插了进来，我不如她美丽张扬，亦不如她使他快乐，我甚至是后来的那一位。我还有什么资格逗留在他的生活里，该走的那个人，应该是我呀！
我轻轻摩挲着手上那枚戒指，不知何时，上面已经染上水渍。
“你怎么了？”那男人看着我，有些疑惑。
我擦擦眼，笑道：“橘子汁太酸了，受不了。”
他摇摇头，眉宇间是难以言语的怅然，亦不说话。
到这儿来听歌的人，几人没有故事。
表演开始时，全场的人安静了下来。
那舞台上的男男女女们仿佛有魔力般，吸引着众人的目光，尤其是舞台中心的那个女孩儿，她张扬，艳美，墨绿与明黄交错的花袍子随意披在身上，就像流浪的吉普赛女郎，满目的孤寂与哀伤。年轻英俊的吉他手伴在她身旁，他的目光落在她玫瑰色的唇上，暧昧，却不淫靡，他们站在一起，美的像一幅油画。
我是画外人，我欣赏着他们，如此良辰美景，赏心悦目，却看得几乎落泪。
我在那儿呆呆坐了很久，直到一群人离去。
我静静在哪个角落里，没人注意的到我。
“开了车吗？”我问身旁的男人。
他被我问的一愣，点点头。
“咱们换辆车，我有急事，自己的车不方便。”
他怔了怔，似若有所思，却依旧将钥匙递给了我。
我一看，竟是保时捷，不由感慨，有钱人真多。
“您可怀疑我？”
他摇摇头，将钥匙放在我的手心。
“你等我一下，我一会儿便过来把车还你。”我冲他感激一笑，匆匆向外赶去。
很快我瞧见了那辆黑色的保时捷911，便发动车，迅速向anthony那群人追去。
他们一群人开一辆改装过的吉普车，我一直跟在后面，怕叫anthony发现，所以找那男人换了车。
他们的车停在一家小店外，一群人坐在那儿吃烤牛肉，喝黑啤酒。我便远远停在街对面的电线杆旁，静静的，连这辆黑色的车，似乎也同夜色融为了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一群人喝的大醉酩酊，eileen半扶伴抱着anthony，一群人笑笑闹闹的往路旁的小旅馆走去。
看见这一幕，我已经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安慰自己，还好，这群人没有作死酒驾。
还没走到旅馆门口，anthony便蹲在路旁吐了起来，eileen便一直在一旁守着，那些人似乎嘱咐了eileen什么后，便进旅馆去了，顿时街上只剩下他们二人。
eileen又扶起他，二人跌跌撞撞朝旅馆走去，anthony却一个站不稳，靠在一旁的墙上，脸红彤彤的，像蒸熟的虾。
“anthony！”我似乎听见eileen大声叫着他的名字，他却丝毫不理会。
这孩子，真是醉了啊。
忽的，eileen竟一下吻住了anthony，她伸手紧紧搂着anthony的脖子，仿佛要将他碾碎在怀中，同她融作一体，再不分离。
anthony亦抱紧了她，双手不安分在她身上游走着。两人吻的天昏地暗，吻的那样激烈，那样缠绵，仿佛天地都只作背景，唯独二人此志不渝。
我缓缓闭上双眼，已不愿再看下去。
我说，谈书月，他只是喝醉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说，谈书月，你需要冷静和理智。
我说，谈书月，你该去还车了。
……
当我失魂落魄走进酒吧时，已是凌晨四点，酒吧空空荡荡，只有那男人还安安静静坐在原来的位置。
“我一直在等你。”他微笑。
我想的我瞳孔是空洞的，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见我神情异常，不由轻声道：“你还好吗？”
我摆摆手，示意我没事。
“需要喝点什么吗？”他礼貌询问。
我将钥匙放在桌子上，道：“谢谢你。”
他看着我良久，低声道：“你……失去爱人了吗？”
我不说话。
“唯有失去爱人才是如此，眼睛像一潭死水，什么爱恨情仇都没了，只有寂寞与怅然。”他缓缓道：“你为什么不恨呢，谁伤害了你，便加倍偿还回去。”
我哀伤道：“他是我的丈夫，我怎么可以恨他。”
“是anthony吧。”他将一杯腥红玛丽推到我面前。
我抬起头，满眼不可思议。
“你的眼神一直在他身上，若哪个女人这样看着我，我会爱上她。”他笑了笑。
我说：“你是谁？”
“一个看客。”
“呵。”我冷笑一声：“好看吗？”
他叹口气，看我的眼神中充满怜惜：“这不是喜剧。”
我道：“即便是喜剧，也该笑到流泪，否则看客怎么尽兴。”
他微微一怔，旋即笑起来：“他何时竟结婚了。”
我苦涩道：“结婚与否，又有何差别。”
“你的喜乐与否，他可会知晓？”
“我不愿叫他知晓。”
他赞叹道：“你可真是个省心的妻子。”
“我走了，再见。”我不愿与他继续交谈，站起身来，同他告别。
他道：“好的，再见。”
离去时，我听见调酒的服务员道：“老板，可以关门了吗？”
他轻声笑起来：“等的人已离去，自然是关了。”
原来他是这里的老板，怪不得会认识anthony。
我不愿再回gambino家，也不可去公寓，更回不了学校宿舍，我已无处可去。
我驾驶着那辆slk，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行驶，不知何时，我竟开到了当初anthony带我去的那栋别墅，那是他母亲留下的房子，我们初遇的美好记忆便从这里开始。
然而房屋已老旧了，破败了，里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我将车停在房子旁，看着茫茫夜色，心中仓皇迷茫。
渐渐的，我竟沉沉睡了过去。
清晨强烈的阳光刺在我的眼皮上，我不安的扭动着，从梦中惊醒。
车窗外站着一个身穿炭灰色风衣的男人，正看着我。
我摇下车窗：“您是？”
“夫人，您醒了。”他恭敬道。
原来是ganbino家族的人，我冷下脸色：“怎么了？”
“您同二少爷昨夜双双未归，大少爷十分震怒，便差了人出来找您们二位。”
我心道，寻anthony是真，找我怕是顺便吧。
“你在这儿等了多久？”我问。
“没多久。”他答道：“见夫人睡了，便没叫您。”
我淡淡应了一声，又问：“二少爷可是找到了。”
他笑道：“自然是寻着了。”
我瞥了他一眼，道：“你来开车吧，我没什么精神。”
他自然连声应好。
回到家中后，anthony已经被一群人抬了回来，却依旧睡得很沉，也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昨晚操劳过度。
老管家见着我面色不善从房间里出来，忙道：“二少爷就是这般性子，夫人千万别与他计较。”
我笑道：“您说哪儿的话，我也是担心他。”
不知何时，hudson竟出现在我身后，他道：“跟我过来一趟。”
见他面色憔悴，想来也是为了这个混账弟弟连夜赶回，我不由心里一软，看他的神色也多了几份柔和。
他坐在沙发上，揉着额头道：“我本想你多多照看他，没想到你们两个都如此荒唐。”
我道：“我还要如何，跟过去送他们开房，顺便再把房费付了？”
他道：“我知道你委屈，可你总不该同他一样，他从前连家都不回，现在好不容易缓和了，结果他又跟那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anthony24岁了，已不是孩子。”我垂下眸子，不去看他：“他爱谁，爱做什么，咱们都管不着。”
他冷哼一声：“gambino家族不需要废物。”
“是的。”我笑起来：“希特勒本应是个画家，确叫现实逼迫成了一个暴君，而anthony也一样，他最后的模样，会让你怀念他最初的模样。”
他沉默了片刻，沉重道：“即便如此，我也愿意他变作希特勒，而非一个无用的画家。”
我掏出一支烟，笑道：“可以吗？”
他看着我，道：“你的心情很烦闷？”
“是。”我点点头：“我恨不得毁灭世界。”
他安慰道：“每个男人都会爱上许多不同的女人，你是他的合法妻子，这便足够了。”
听见这话，我竟气得笑起来，他果然与黎庭远一样，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爱。
“好好陪着anthony，他需要你。”留下这句话后，hudson离去了。
这一刻，我终于懂得了母亲当年的痛楚，原来婚姻是这样叫人绝望。爱一个人不是吟风颂月，也不是游山玩水，是哪怕再痛再苦却不能说放弃，是心碎后孤独的忍耐。为何女人逃不过这可悲的宿命，哪怕从前木石为盟，天地为证，负了，却终究是负了。
我坐在床旁，看着anthony的睡颜。他依旧英俊，依旧稚气，眉梢眼角都是不加修饰的不羁。他前世，定是一条涓涓小溪，看似温柔，却无声无息带走了所有。
直到下午，他才揉着头醒来。
“书月，我头疼。”他看着我，像个孩子似得喃喃。
我说：“谁叫你喝这么多酒，自作自受。”
“我不舒服。”他抱住我，开始撒娇。
我冷冷推开他，道：“不舒服便再休息一会儿。”
他大约没想到我会如此冷淡，不由微微愣神。
“佣人一会儿会送饭上来，我先走了。”
我请hudson的助手替我交递复学申请，我已不想再围绕在这个男人身边，我曾说过，谈书月是谈书月，谈书月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不愿因情爱让自己这样狼狈，世上还有很多事情可做，相爱不是人的全部。
我觉得大概每个上位者身旁都有一位能干的助手，很快，hudson的助手就告诉我，明日便可收拾东西去学校。
这件事显然已得hudson默许，我不再犹豫，当晚便回了学校寝室。
临走时，anthony拉着我，道：“书月，你为何要去学校？”
我道：“我想继续学习法律，今后做一名律师。”
“一定吗？”他问。
“是。”我点点头：“这是我的理想，也是我的事业。”
伊莲见我回来，自然欣喜万分。想想也是，她这古怪又暴躁的性子，除了我，也没几个同性能忍下去。
一切都恢复了正轨，朝九晚五，念书吃饭，不必焦虑，也少了烦恼。
当年的那位绘画协会的会长见着我，不由惊讶万分。
他说：“sibylla，我以为你失踪了。”
我说：“你没再注意我，自然看不见我。”
他大笑起来，同我介绍他的新女朋友。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不知不觉，便冲淡了怨恨，化解了尴尬。
这次我们画紫藤萝，那样清新雅致的小花，一簇一簇拥在一起，倾泄而下，像一场紫色的雨，笼着烟雾，淡薄出尘。
现在不是花期，却不知kim为何一定要我们画它。见过的了然于胸，开始动笔勾画起来，未见过的便用手机搜索，看看这花到底是何模样。
我是见过的，当年在老家那窄窄的小巷里，从墙内蔓延出大片大片的淡紫花朵，细小的花瓣轻轻落在发间，风一拂，便飘荡起来，那春风沉醉的三月，清新淡美的烟紫染遍了记忆。
渐渐地，我整个人都沉浸在绘画的意境中，直到最后一笔落下，已经诗夕阳渐斜。
协会的人早已走的七七八八，唯剩kim和他的女友还在。
kim看着我的画，道：“为何这样清新唯美的画，我却觉得哀伤。”
他的女友亦在旁边看，过了半晌，方才道：“kim，这不是哀伤，而是……”她停顿了半晌，却未找出一个形容词，于是道：“就是那种荒无人烟，一片死寂的感觉，这些花虽开的灿烂，却似乎下一秒便要凋谢。这画里透出的，好像是一个孤立的世界，这些紫藤萝是不属于人世的。”
说完后，她脸不由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因为这种感觉实在太难以言喻，所以思维逻辑有点混乱。”
我微笑着摇摇头：“不，你说的很对。”
听我这样说，她脸更红了，道：“我很喜欢这幅画，可以送我吗？“
“当然，我的荣幸。”
“可是……”她迟疑片刻，道：“学姐，你的画太悲伤了，那种感觉，简直是令人绝望。”
“画由心生，我虽不知道学姐经历过什么，可我却希望，你能快乐一点。”她朝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看着她微微一怔，道：“好，谢谢。”
kim搂着她，笑道：“那我们便先走了。”
“好的，再见。”
这个姑娘说的对，我应该高兴一点。
不知是anthony恼我搬走，还是他太过忙碌，我们亦是自搬走后便未再联系过，明明不过一周有余，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
我闲来无事便画一些无聊的画作，譬如荆棘缠绕的女人，拥有灰蓝瞳孔粉色皮毛的猫咪，还有冻死在冰天雪地里的飞鸟。然后放到互联网上，供人欣赏。
然后便是无尽的背书，连做梦都是加州法律，那些法律条文似乎变作了一条条长长的鱼，在我脑海里恣意的游来游去。
某一天，我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
她先是报出了自己那一长串完全去除不计的名头，然后道：“t小姐（我在网上发作品的假名），我们工作室想为您办一个画展。”
我说：“您没开玩笑？”
她说：“不不不，或许您还不知道自己的作品在互联网上多受人追捧。”
我无奈道：“我大学主修法律，这些东西并不适合我。”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没想到的是，几日后，那女人竟找上门来。
当时我正在宿舍换衣服，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把我吓了一跳。
我打开门，迅速扫视了眼前的人一遍，端庄严谨的prada纯黑套装，鞋子是cl的红底细高跟，头发一丝不苟挽起，妆容亦精致美丽，恰到好处。
她看起来十分干练，气质却偏清冷。
想来她是某位大人物的得力助手，我猜测道。
“您好，我是susan。”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名字，似乎在哪儿听过。
“前些日子我曾致电给您。”她道。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那个要给我办画展的。
我不由苦笑：“你可真执着。”
“不，是t小姐的画让我看到了价值。”
我道：“有何贵干，请开门见山。”
“本公司想为t小姐办一个画展。”
“不好意思，真的没有时间。”我拒绝。
“好吧。”她不再坚持：“我下次再来找您。”
我提醒道：“下次也不会答应。”
她却已经转过身，离去了。
我无奈摇摇头，这世上的怪人倒真多。
我看了看表，已经11点，便整了整衣领，朝楼下走去。
昨日老管家打电话给我，告诉我hudson要我明日回去吃午饭。说实话，我接过电话后是有点失落的，这种事，为何不是anthony给我打电话。
到达宅子门口时，anthony的玛莎拉蒂正好早我一步，停在我前面。
他下车时向我这儿望了一眼，却未向我走来，而是转身直接走进了屋里。
我冷哼一声，他倒是占了理，还同我耍起了脾气。
hudson见我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形同陌生人般，不由皱皱眉，对anthony道：“你又在胡闹什么？”
anthony也不说话，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
“哥哥。”我向hudson打招呼。
他点点头，又转头看了anthony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忍住了。
桌上菜已经摆好，我们三个人面对着一张长长的桌子，气氛微凝
anthony今日穿一件花灰色的套头毛衣，微微露出里面白色t恤的领边，头发亦是很久没剪过，柔柔趴在额头上。
他把盘子里的牛排切得稀巴烂后，忽的讲刀叉一扔，道：“我不饿，先出门了。”
“你去哪儿？”hudson叫住他。
“有事。”
hudson冷冷道：“我说的话，你永远不会放在心上。”
他转过身看着他，眼神复杂。
“坐下，把东西吃了。”hudson命令道。
anthony却丝毫不理会，从椅子上拿起外套便朝外走去。
我见状如此，赶紧起身将anthony拉住，道：“你不要这样。”
他低头看着我：“你总算是与我说话了？”
我说：“你成熟一点，好吗？”
此时的anthony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他的眼神可怜又凶狠，我竟不敢直视着他。
他说：“你前几日便对我态度大变，复学也不同我说，就直接搬了出去。若是你在与我生气，也总该叫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听到这话，我蓦地松开他，冷冷笑起来。
“你做过什么，自己难道不明白，现在还有脸同我发脾气。”
他坐回椅子上，道：“我做过什么，你告诉我。”
“我本想忍忍便过去了，你何苦逼我？”我难过道。
他继续重复：“我做错了什么，你说。”
见他这模样，我恨不得一掌狠狠掴在他脸上。所有的愤怒，伤心，都在这一刻统统爆发出来，我已丢掉了竭力维持的形象，整个人仿佛崩溃般，眼泪源源不断的流了下来，我哽咽道：“你那晚与那个女人在路边接吻，还一同进了旅馆，这一切我全部看在眼里，我道你是醉了，不想与你吵闹，可你呢？你对我是何态度。”
“anthony，我已后悔嫁给你。你从始至终都不过是个孩子，不懂得什么叫责任，也不懂什么叫尊重，同你相处太累了，我已经不愿再忍受。”
听见这些话，他有些慌张，他说：“书月，我同eileen是个意外。”
“没有什么意外，都不过是你情我愿。”
“不，我真的喝醉了。”他解释道：“我很累，我只是想放松一下。”
“对你来说，只有吃喝玩乐不累，其他做什么都累。”我看着他：“anthony，你不配做男人，更不配做丈夫。”
他走过来将我抱住，道：“对不起，书月，那真的是意外，我当时什么都不清楚，我醉了。”
我推开他，道：“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他紧紧抓着我的手臂，眼神中流露出哀求。
“书月，你别走。”
“anthony，你好自为之。”我挣开他，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他匆匆忙忙追了出来，喊道：“书月，你别走。”
我不肯转过头去看他，只顾自己一路向前跑去。可我毕竟体力身高都不如他，很快便被他追上，他说：“书月，求求你，这样的事不会有下一次。”
“杯子打碎了，即便重新修好，也不是原来那个。”
“我们的感情不是杯子。”
“anthony。”我轻声道：“我要怎么同你说，你才会懂？”
“不，我不懂，你说什么我也不懂。”
我实在不能想象现在的自己有多狼狈，我说：“anthony，你和eileen的事就是我心里的一个坎，我过不去，这要一想到这件事，我就恶心，全身难受。”
“书月……”
“让我走吧。”
他沉默许久，道：“可以不离婚吗，我们都冷静一下。”
“可以。”
这时，我背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anthony，你们在干嘛？”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英文有些生硬，咬字的强调很是怪异，听起来却有种莫名的可爱，我转过头那一瞬，整个人彻底愣住了。
眼前的女人一头大卷发束在脑后，上身着黑色紧身高领毛衣，下着浅蓝色破洞宽松牛仔裤，还露了小半截腰，巧克力的肤色显的人健康而性感，是eileen。
我此刻连死的心都有了，为何这女人不早不晚偏偏此刻出现。她的模样无辜又轻松，令我心中嫉恨，又酸楚。
“anthony，你要的琴弦。”她从背包里拿出一袋东西，朝他晃了晃。
他接过琴弦，道：“eileen，你怎么来这儿了？”
“无聊，所以来找你啊。”说的这样理所当然。
“这位是？”她看了我一眼，有些疑惑。
“我是他妻子。”我已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在anthony开口前，已经淡淡开口。
“这位小姐，你是他的朋友吗？”我眼神轻蔑的扫视了她一遍，似有些瞧不起眼前的女人。
anthony道：“她是eileen，我乐队的朋友。”
“哦。”我点点头，责怪的看了anthony一眼：“说了你多少次，不要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你毕竟是gambino家族的少爷，还是多注意一下言行，免得今后落人笑柄。”
anthony未料到我会突然上演这一出，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胡乱应了一声。
我替他整整头发，温柔道：“来者是客，这位小姐既然来了，你便请她进去坐坐吧。”言罢，我又看向eileen，作出一幅端庄又贤淑的模样，道：“我还有事，便离去了。真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您要来，若知道，再大的事也是要推掉来好好陪您的。”
她僵硬道：“没什么的。”
看她面色惨白，神情尴尬的模样，我很是满意，向二人微微颔首后，便转身款款离去了。
然上车的那一瞬，我终究是再坚持不住，扶着方向盘，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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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雨伶仃打在窗户上，竟透着股难以言喻的惆怅与哀伤。怪不得古人爱吟雨，离别需有雨，重逢需有雨，相爱有一场雨，国破家亡亦有一场雨。
阳台上盛开的粉紫玫瑰上沾满了雨滴，平日里我不喜那花，粉紫花朵搭配雪白栏杆虽美如油画，却总觉得俗，又甜腻。直到落了雨水，一点一滴，那娇滴滴的花朵也多了几份出尘之气，令人觉得顺眼起来。
手中那本《飞鸟集》已叫我翻得快掉页，也不知anthony在书房怎么样，会不会烦的抓掉了不少头发。
“我的心是旷野的鸟，在你的眼睛里找到了它的天空。”
忽的读到这句，我觉得美极，便拿着书向书房走去，想念给anthony听听，同时陪他说说话，免得他太过乏味。
“anthony。”我敲敲门，却没人回答。
我直接推开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跑哪儿去了？我思索着，朝楼下走去，大声道：“谁瞧见二少爷了？“
没人回答。
我不由有些怒了，重复道：“谁瞧见二少爷了！”
这时，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弱弱道：“夫人，少爷出去了。”
我听了不由无奈，道：“怎么现在才说？”
“少爷走的时候嘱咐我们不准说。”
“……”
我摇摇头，转身上楼换衣服，准备出门。今日便叫我做一回妒妇，也叫我瞧瞧，昨晚的猜想可否属实。
我先驱车去了拳场，这时我第二次来此，依旧是破旧的街道小巷，周围却停满豪车，看上去古怪至极。
我敲开门，守门人也依旧是叶老先生。
他看见我，眼里闪过一抹疑惑。
“叶老先生好，晚辈谈书月，与前辈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前辈可还记得。”我恭敬行礼道。
看得出这叶老先生是位练家子，中国不管是搞武术，还是搞国画书法，这些传承传统文化的老一辈都很守旧，因而我说话行事间便遵循传统礼仪，想来是不会出错。
他点点头，对我似有些好感，道：“自然记得。”
我脸上一喜：“先生，我来找anthony，他可在？”
叶老先生摇摇头：“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来过了。”
“既是如此，那我便告辞了，今日多有叨扰，望谅。”
他摆摆手，示意无妨。
回到车上后，我垂下眉眼，兀自沉默了许久。
老先生既说他多日未来，anthony却说他昨日在拳场，我自然不会傻到觉得叶老先生骗我，那么便是anthony撒谎了，再想到他昨日领子上那抹娇艳的玫瑰色，我的心，又开始难受起来。
人啊，便是这般，已明知结局，却仍旧不管不顾，不撞南墙不回头。
我驱车去了安娜苏酒吧，我知道，他在哪儿。可我想确认，我多希望这一切猜测都是我的幻想。
现在下午四点，离酒吧演出还有好几个小时。
我便开着车在这座城市悠悠闲逛，甚至连晚饭，都忘记了吃。
到酒吧时，我又遇见了上次那个男人。
他亦瞧见我，替我叫了一杯橙汁端来，笑道：“hi。”
我垂眼一笑：“难为你记得我喝果汁。”
他挑眉道：“你这样的女士，很难令人忘怀。”
是吗？浪子对女人虚伪的奉承。
“许久没见，今日特地来看演出？”他笑。
“是。”我咬着吸管，心不在焉道：“这是一只有灵魂的乐队。”
“听说主唱同吉他手是恋人。”他笑笑，又似在感叹自己：“真是对叫人羡慕的璧人。”
我开玩笑道：“不怕伤了迷恋者的心，然而粉丝骤减吗？”
他道：“怎会？他们是般配的，旁人如何染指。”
是，他们这样般配，旁人如何染指。他与eileen天作之合，我为何可笑的插了进来，我不如她美丽张扬，亦不如她使他快乐，我甚至是后来的那一位。我还有什么资格逗留在他的生活里，该走的那个人，应该是我呀！
我轻轻摩挲着手上那枚戒指，不知何时，上面已经染上水渍。
“你怎么了？”那男人看着我，有些疑惑。
我擦擦眼，笑道：“橘子汁太酸了，受不了。”
他摇摇头，眉宇间是难以言语的怅然，亦不说话。
到这儿来听歌的人，几人没有故事。
表演开始时，全场的人安静了下来。
那舞台上的男男女女们仿佛有魔力般，吸引着众人的目光，尤其是舞台中心的那个女孩儿，她张扬，艳美，墨绿与明黄交错的花袍子随意披在身上，就像流浪的吉普赛女郎，满目的孤寂与哀伤。年轻英俊的吉他手伴在她身旁，他的目光落在她玫瑰色的唇上，暧昧，却不淫靡，他们站在一起，美的像一幅油画。
我是画外人，我欣赏着他们，如此良辰美景，赏心悦目，却看得几乎落泪。
我在那儿呆呆坐了很久，直到一群人离去。
我静静在哪个角落里，没人注意的到我。
“开了车吗？”我问身旁的男人。
他被我问的一愣，点点头。
“咱们换辆车，我有急事，自己的车不方便。”
他怔了怔，似若有所思，却依旧将钥匙递给了我。
我一看，竟是保时捷，不由感慨，有钱人真多。
“您可怀疑我？”
他摇摇头，将钥匙放在我的手心。
“你等我一下，我一会儿便过来把车还你。”我冲他感激一笑，匆匆向外赶去。
很快我瞧见了那辆黑色的保时捷911，便发动车，迅速向anthony那群人追去。
他们一群人开一辆改装过的吉普车，我一直跟在后面，怕叫anthony发现，所以找那男人换了车。
他们的车停在一家小店外，一群人坐在那儿吃烤牛肉，喝黑啤酒。我便远远停在街对面的电线杆旁，静静的，连这辆黑色的车，似乎也同夜色融为了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一群人喝的大醉酩酊，eileen半扶伴抱着anthony，一群人笑笑闹闹的往路旁的小旅馆走去。
看见这一幕，我已经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安慰自己，还好，这群人没有作死酒驾。
还没走到旅馆门口，anthony便蹲在路旁吐了起来，eileen便一直在一旁守着，那些人似乎嘱咐了eileen什么后，便进旅馆去了，顿时街上只剩下他们二人。
eileen又扶起他，二人跌跌撞撞朝旅馆走去，anthony却一个站不稳，靠在一旁的墙上，脸红彤彤的，像蒸熟的虾。
“anthony！”我似乎听见eileen大声叫着他的名字，他却丝毫不理会。
这孩子，真是醉了啊。
忽的，eileen竟一下吻住了anthony，她伸手紧紧搂着anthony的脖子，仿佛要将他碾碎在怀中，同她融作一体，再不分离。
anthony亦抱紧了她，双手不安分在她身上游走着。两人吻的天昏地暗，吻的那样激烈，那样缠绵，仿佛天地都只作背景，唯独二人此志不渝。
我缓缓闭上双眼，已不愿再看下去。
我说，谈书月，他只是喝醉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说，谈书月，你需要冷静和理智。
我说，谈书月，你该去还车了。
……
当我失魂落魄走进酒吧时，已是凌晨四点，酒吧空空荡荡，只有那男人还安安静静坐在原来的位置。
“我一直在等你。”他微笑。
我想的我瞳孔是空洞的，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见我神情异常，不由轻声道：“你还好吗？”
我摆摆手，示意我没事。
“需要喝点什么吗？”他礼貌询问。
我将钥匙放在桌子上，道：“谢谢你。”
他看着我良久，低声道：“你……失去爱人了吗？”
我不说话。
“唯有失去爱人才是如此，眼睛像一潭死水，什么爱恨情仇都没了，只有寂寞与怅然。”他缓缓道：“你为什么不恨呢，谁伤害了你，便加倍偿还回去。”
我哀伤道：“他是我的丈夫，我怎么可以恨他。”
“是anthony吧。”他将一杯腥红玛丽推到我面前。
我抬起头，满眼不可思议。
“你的眼神一直在他身上，若哪个女人这样看着我，我会爱上她。”他笑了笑。
我说：“你是谁？”
“一个看客。”
“呵。”我冷笑一声：“好看吗？”
他叹口气，看我的眼神中充满怜惜：“这不是喜剧。”
我道：“即便是喜剧，也该笑到流泪，否则看客怎么尽兴。”
他微微一怔，旋即笑起来：“他何时竟结婚了。”
我苦涩道：“结婚与否，又有何差别。”
“你的喜乐与否，他可会知晓？”
“我不愿叫他知晓。”
他赞叹道：“你可真是个省心的妻子。”
“我走了，再见。”我不愿与他继续交谈，站起身来，同他告别。
他道：“好的，再见。”
离去时，我听见调酒的服务员道：“老板，可以关门了吗？”
他轻声笑起来：“等的人已离去，自然是关了。”
原来他是这里的老板，怪不得会认识anthony。
我不愿再回gambino家，也不可去公寓，更回不了学校宿舍，我已无处可去。
我驾驶着那辆slk，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行驶，不知何时，我竟开到了当初anthony带我去的那栋别墅，那是他母亲留下的房子，我们初遇的美好记忆便从这里开始。
然而房屋已老旧了，破败了，里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我将车停在房子旁，看着茫茫夜色，心中仓皇迷茫。
渐渐的，我竟沉沉睡了过去。
清晨强烈的阳光刺在我的眼皮上，我不安的扭动着，从梦中惊醒。
车窗外站着一个身穿炭灰色风衣的男人，正看着我。
我摇下车窗：“您是？”
“夫人，您醒了。”他恭敬道。
原来是ganbino家族的人，我冷下脸色：“怎么了？”
“您同二少爷昨夜双双未归，大少爷十分震怒，便差了人出来找您们二位。”
我心道，寻anthony是真，找我怕是顺便吧。
“你在这儿等了多久？”我问。
“没多久。”他答道：“见夫人睡了，便没叫您。”
我淡淡应了一声，又问：“二少爷可是找到了。”
他笑道：“自然是寻着了。”
我瞥了他一眼，道：“你来开车吧，我没什么精神。”
他自然连声应好。
回到家中后，anthony已经被一群人抬了回来，却依旧睡得很沉，也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昨晚操劳过度。
老管家见着我面色不善从房间里出来，忙道：“二少爷就是这般性子，夫人千万别与他计较。”
我笑道：“您说哪儿的话，我也是担心他。”
不知何时，hudson竟出现在我身后，他道：“跟我过来一趟。”
见他面色憔悴，想来也是为了这个混账弟弟连夜赶回，我不由心里一软，看他的神色也多了几份柔和。
他坐在沙发上，揉着额头道：“我本想你多多照看他，没想到你们两个都如此荒唐。”
我道：“我还要如何，跟过去送他们开房，顺便再把房费付了？”
他道：“我知道你委屈，可你总不该同他一样，他从前连家都不回，现在好不容易缓和了，结果他又跟那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anthony24岁了，已不是孩子。”我垂下眸子，不去看他：“他爱谁，爱做什么，咱们都管不着。”
他冷哼一声：“gambino家族不需要废物。”
“是的。”我笑起来：“希特勒本应是个画家，确叫现实逼迫成了一个暴君，而anthony也一样，他最后的模样，会让你怀念他最初的模样。”
他沉默了片刻，沉重道：“即便如此，我也愿意他变作希特勒，而非一个无用的画家。”
我掏出一支烟，笑道：“可以吗？”
他看着我，道：“你的心情很烦闷？”
“是。”我点点头：“我恨不得毁灭世界。”
他安慰道：“每个男人都会爱上许多不同的女人，你是他的合法妻子，这便足够了。”
听见这话，我竟气得笑起来，他果然与黎庭远一样，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爱。
“好好陪着anthony，他需要你。”留下这句话后，hudson离去了。
这一刻，我终于懂得了母亲当年的痛楚，原来婚姻是这样叫人绝望。爱一个人不是吟风颂月，也不是游山玩水，是哪怕再痛再苦却不能说放弃，是心碎后孤独的忍耐。为何女人逃不过这可悲的宿命，哪怕从前木石为盟，天地为证，负了，却终究是负了。
我坐在床旁，看着anthony的睡颜。他依旧英俊，依旧稚气，眉梢眼角都是不加修饰的不羁。他前世，定是一条涓涓小溪，看似温柔，却无声无息带走了所有。
直到下午，他才揉着头醒来。
“书月，我头疼。”他看着我，像个孩子似得喃喃。
我说：“谁叫你喝这么多酒，自作自受。”
“我不舒服。”他抱住我，开始撒娇。
我冷冷推开他，道：“不舒服便再休息一会儿。”
他大约没想到我会如此冷淡，不由微微愣神。
“佣人一会儿会送饭上来，我先走了。”
我请hudson的助手替我交递复学申请，我已不想再围绕在这个男人身边，我曾说过，谈书月是谈书月，谈书月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不愿因情爱让自己这样狼狈，世上还有很多事情可做，相爱不是人的全部。
我觉得大概每个上位者身旁都有一位能干的助手，很快，hudson的助手就告诉我，明日便可收拾东西去学校。
这件事显然已得hudson默许，我不再犹豫，当晚便回了学校寝室。
临走时，anthony拉着我，道：“书月，你为何要去学校？”
我道：“我想继续学习法律，今后做一名律师。”
“一定吗？”他问。
“是。”我点点头：“这是我的理想，也是我的事业。”
伊莲见我回来，自然欣喜万分。想想也是，她这古怪又暴躁的性子，除了我，也没几个同性能忍下去。
一切都恢复了正轨，朝九晚五，念书吃饭，不必焦虑，也少了烦恼。
当年的那位绘画协会的会长见着我，不由惊讶万分。
他说：“sibylla，我以为你失踪了。”
我说：“你没再注意我，自然看不见我。”
他大笑起来，同我介绍他的新女朋友。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不知不觉，便冲淡了怨恨，化解了尴尬。
这次我们画紫藤萝，那样清新雅致的小花，一簇一簇拥在一起，倾泄而下，像一场紫色的雨，笼着烟雾，淡薄出尘。
现在不是花期，却不知kim为何一定要我们画它。见过的了然于胸，开始动笔勾画起来，未见过的便用手机搜索，看看这花到底是何模样。
我是见过的，当年在老家那窄窄的小巷里，从墙内蔓延出大片大片的淡紫花朵，细小的花瓣轻轻落在发间，风一拂，便飘荡起来，那春风沉醉的三月，清新淡美的烟紫染遍了记忆。
渐渐地，我整个人都沉浸在绘画的意境中，直到最后一笔落下，已经诗夕阳渐斜。
协会的人早已走的七七八八，唯剩kim和他的女友还在。
kim看着我的画，道：“为何这样清新唯美的画，我却觉得哀伤。”
他的女友亦在旁边看，过了半晌，方才道：“kim，这不是哀伤，而是……”她停顿了半晌，却未找出一个形容词，于是道：“就是那种荒无人烟，一片死寂的感觉，这些花虽开的灿烂，却似乎下一秒便要凋谢。这画里透出的，好像是一个孤立的世界，这些紫藤萝是不属于人世的。”
说完后，她脸不由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因为这种感觉实在太难以言喻，所以思维逻辑有点混乱。”
我微笑着摇摇头：“不，你说的很对。”
听我这样说，她脸更红了，道：“我很喜欢这幅画，可以送我吗？“
“当然，我的荣幸。”
“可是……”她迟疑片刻，道：“学姐，你的画太悲伤了，那种感觉，简直是令人绝望。”
“画由心生，我虽不知道学姐经历过什么，可我却希望，你能快乐一点。”她朝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看着她微微一怔，道：“好，谢谢。”
kim搂着她，笑道：“那我们便先走了。”
“好的，再见。”
这个姑娘说的对，我应该高兴一点。
不知是anthony恼我搬走，还是他太过忙碌，我们亦是自搬走后便未再联系过，明明不过一周有余，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
我闲来无事便画一些无聊的画作，譬如荆棘缠绕的女人，拥有灰蓝瞳孔粉色皮毛的猫咪，还有冻死在冰天雪地里的飞鸟。然后放到互联网上，供人欣赏。
然后便是无尽的背书，连做梦都是加州法律，那些法律条文似乎变作了一条条长长的鱼，在我脑海里恣意的游来游去。
某一天，我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
她先是报出了自己那一长串完全去除不计的名头，然后道：“t小姐（我在网上发作品的假名），我们工作室想为您办一个画展。”
我说：“您没开玩笑？”
她说：“不不不，或许您还不知道自己的作品在互联网上多受人追捧。”
我无奈道：“我大学主修法律，这些东西并不适合我。”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没想到的是，几日后，那女人竟找上门来。
当时我正在宿舍换衣服，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把我吓了一跳。
我打开门，迅速扫视了眼前的人一遍，端庄严谨的prada纯黑套装，鞋子是cl的红底细高跟，头发一丝不苟挽起，妆容亦精致美丽，恰到好处。
她看起来十分干练，气质却偏清冷。
想来她是某位大人物的得力助手，我猜测道。
“您好，我是susan。”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名字，似乎在哪儿听过。
“前些日子我曾致电给您。”她道。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那个要给我办画展的。
我不由苦笑：“你可真执着。”
“不，是t小姐的画让我看到了价值。”
我道：“有何贵干，请开门见山。”
“本公司想为t小姐办一个画展。”
“不好意思，真的没有时间。”我拒绝。
“好吧。”她不再坚持：“我下次再来找您。”
我提醒道：“下次也不会答应。”
她却已经转过身，离去了。
我无奈摇摇头，这世上的怪人倒真多。
我看了看表，已经11点，便整了整衣领，朝楼下走去。
昨日老管家打电话给我，告诉我hudson要我明日回去吃午饭。说实话，我接过电话后是有点失落的，这种事，为何不是anthony给我打电话。
到达宅子门口时，anthony的玛莎拉蒂正好早我一步，停在我前面。
他下车时向我这儿望了一眼，却未向我走来，而是转身直接走进了屋里。
我冷哼一声，他倒是占了理，还同我耍起了脾气。
hudson见我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形同陌生人般，不由皱皱眉，对anthony道：“你又在胡闹什么？”
anthony也不说话，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
“哥哥。”我向hudson打招呼。
他点点头，又转头看了anthony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忍住了。
桌上菜已经摆好，我们三个人面对着一张长长的桌子，气氛微凝
anthony今日穿一件花灰色的套头毛衣，微微露出里面白色t恤的领边，头发亦是很久没剪过，柔柔趴在额头上。
他把盘子里的牛排切得稀巴烂后，忽的讲刀叉一扔，道：“我不饿，先出门了。”
“你去哪儿？”hudson叫住他。
“有事。”
hudson冷冷道：“我说的话，你永远不会放在心上。”
他转过身看着他，眼神复杂。
“坐下，把东西吃了。”hudson命令道。
anthony却丝毫不理会，从椅子上拿起外套便朝外走去。
我见状如此，赶紧起身将anthony拉住，道：“你不要这样。”
他低头看着我：“你总算是与我说话了？”
我说：“你成熟一点，好吗？”
此时的anthony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他的眼神可怜又凶狠，我竟不敢直视着他。
他说：“你前几日便对我态度大变，复学也不同我说，就直接搬了出去。若是你在与我生气，也总该叫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听到这话，我蓦地松开他，冷冷笑起来。
“你做过什么，自己难道不明白，现在还有脸同我发脾气。”
他坐回椅子上，道：“我做过什么，你告诉我。”
“我本想忍忍便过去了，你何苦逼我？”我难过道。
他继续重复：“我做错了什么，你说。”
见他这模样，我恨不得一掌狠狠掴在他脸上。所有的愤怒，伤心，都在这一刻统统爆发出来，我已丢掉了竭力维持的形象，整个人仿佛崩溃般，眼泪源源不断的流了下来，我哽咽道：“你那晚与那个女人在路边接吻，还一同进了旅馆，这一切我全部看在眼里，我道你是醉了，不想与你吵闹，可你呢？你对我是何态度。”
“anthony，我已后悔嫁给你。你从始至终都不过是个孩子，不懂得什么叫责任，也不懂什么叫尊重，同你相处太累了，我已经不愿再忍受。”
听见这些话，他有些慌张，他说：“书月，我同eileen是个意外。”
“没有什么意外，都不过是你情我愿。”
“不，我真的喝醉了。”他解释道：“我很累，我只是想放松一下。”
“对你来说，只有吃喝玩乐不累，其他做什么都累。”我看着他：“anthony，你不配做男人，更不配做丈夫。”
他走过来将我抱住，道：“对不起，书月，那真的是意外，我当时什么都不清楚，我醉了。”
我推开他，道：“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他紧紧抓着我的手臂，眼神中流露出哀求。
“书月，你别走。”
“anthony，你好自为之。”我挣开他，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他匆匆忙忙追了出来，喊道：“书月，你别走。”
我不肯转过头去看他，只顾自己一路向前跑去。可我毕竟体力身高都不如他，很快便被他追上，他说：“书月，求求你，这样的事不会有下一次。”
“杯子打碎了，即便重新修好，也不是原来那个。”
“我们的感情不是杯子。”
“anthony。”我轻声道：“我要怎么同你说，你才会懂？”
“不，我不懂，你说什么我也不懂。”
我实在不能想象现在的自己有多狼狈，我说：“anthony，你和eileen的事就是我心里的一个坎，我过不去，这要一想到这件事，我就恶心，全身难受。”
“书月……”
“让我走吧。”
他沉默许久，道：“可以不离婚吗，我们都冷静一下。”
“可以。”
这时，我背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anthony，你们在干嘛？”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英文有些生硬，咬字的强调很是怪异，听起来却有种莫名的可爱，我转过头那一瞬，整个人彻底愣住了。
眼前的女人一头大卷发束在脑后，上身着黑色紧身高领毛衣，下着浅蓝色破洞宽松牛仔裤，还露了小半截腰，巧克力的肤色显的人健康而性感，是eileen。
我此刻连死的心都有了，为何这女人不早不晚偏偏此刻出现。她的模样无辜又轻松，令我心中嫉恨，又酸楚。
“anthony，你要的琴弦。”她从背包里拿出一袋东西，朝他晃了晃。
他接过琴弦，道：“eileen，你怎么来这儿了？”
“无聊，所以来找你啊。”说的这样理所当然。
“这位是？”她看了我一眼，有些疑惑。
“我是他妻子。”我已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在anthony开口前，已经淡淡开口。
“这位小姐，你是他的朋友吗？”我眼神轻蔑的扫视了她一遍，似有些瞧不起眼前的女人。
anthony道：“她是eileen，我乐队的朋友。”
“哦。”我点点头，责怪的看了anthony一眼：“说了你多少次，不要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你毕竟是gambino家族的少爷，还是多注意一下言行，免得今后落人笑柄。”
anthony未料到我会突然上演这一出，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胡乱应了一声。
我替他整整头发，温柔道：“来者是客，这位小姐既然来了，你便请她进去坐坐吧。”言罢，我又看向eileen，作出一幅端庄又贤淑的模样，道：“我还有事，便离去了。真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您要来，若知道，再大的事也是要推掉来好好陪您的。”
她僵硬道：“没什么的。”
看她面色惨白，神情尴尬的模样，我很是满意，向二人微微颔首后，便转身款款离去了。
然上车的那一瞬，我终究是再坚持不住，扶着方向盘，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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