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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末路穷奢

  第1节 第一章 末路穷奢

  第一章 末路穷奢

  虎子爸从龙王嘴家回到家时天已大黑。他从院子里看到拖拉机开进村子,停在驴驹家门前,慧被驴驹推进自家大门,他心里乐,这下山里娃可要挨顿打了。他摸摸鼻梁,鼻梁上细细的干茄和粗糙的指尖划出轻微的刺啦声,他哼了一声,看你乖不!像说给自己听。

  虎子躺在炕上迷糊着,他妈拿着一块发糕,手里端着碗,碗里一只荷包蛋,在搞磨虎子吃晚饭。虎子躺在炕上,眼睛也不睁,分明就是赖着不理。他妈在旁边一直重复说,一个荷包蛋,一块发糕,吃完吃息斯敏。虎子妈说的倒是真的,刚凑够十个鸡蛋,可以卖一块钱了,这下又少一个。要是女子生病,才舍不得给她吃。

  虎子妈见虎子爸回来,就把碗和发糕往他手里塞,你哄你娃吃饭吧,说着就塞给他。

  虎子爸拿了发糕就往虎子手里塞,也是男人没有耐心,把虎子的不耐烦撩拨成火气。虎子坐起来,拿着发糕的手攥紧,手里已是一把糕渣,扬手撒到炕下,地上已是一片珍子花儿。我牛牛还肿着,你们就给我吃这烂东西,说完倒头又睡。

  虎子爸也不生气,赶紧对老婆说,到鸡窝把母鸡逮来,有食吃。若是虎子把发糕整个扔了,虎子把就会捡起来自己吃了,可这崽娃子揉成了沫,让他无可奈何。

  虎子妈逮来两只母鸡,放在炕下,母鸡便欢快地抢着啄食。

  虎子父母是青梅竹马的姑表兄妹。虎子大姐已经出嫁,二姐走路都不稳,像跛腿的鸭子一样摇摆,不会说话。倒是三姐丽生的娴静可爱。独子虎子更是父母的心头肉,父母宠着,姐姐爱着。

  虎子妈变着法儿作出美食让虎子吃的多点,长得快的c壮点,长得聪明些。邻村买了一台膨化机,可以做膨化酥,虎子妈端着一碗包谷面,拿一小包糖精,去了邻村,花一毛钱,回家就是一麻袋膨化酥棍儿,虎子拿着棍儿舞,舞出孙猴子霸气,舞完了棍儿也在肚子里了。玉米面馒头吃腻了,吃发糕。玉米面放一撮糖精,一包酵母,蒸出块状,像面包,松软香甜。另一邻村买了压面机,去压面。玉米面压成面条,回来煮着吃c蒸着吃c煮了以后再和蒜苗炒着吃。花样变尽,也不及十天半月,包谷珍里稀拉煮几根面条,叫珍珍面,虎子吃三大碗。虎子妈只有唉声叹气。

  虎子又呼呼地睡着了,虎子爸坐在炕头看着,目光满是爱怜。

  虎子在村子里既乖又聪明,虎子记忆力超强,在他刚记事的年龄时经历了一场战争,恐怖的场面深刻的刻在虎子心灵里,他时常在熟睡中做千奇百怪的恶梦。在梦中虎子常被追赶,而虎子膝节疼痛,腿脚不能开迈,想大声呼喊,声音只在胸腔震颤。

  那是六九年冬。

  农民已经冬播过了,不种地的农民就到镇上看学生们的辩论。虎子就是在妈妈的掌握中被带到那里的。

  街道上的学生沿街分开,他们每人手里挥着红宝书,像对方阵营隔空高喊,唾沫星子挂着太阳的颜色。喊的什么虎子不知道,但他们手里的红宝书虎子是认识的,虎子大姐就有一本,像宝贝似的放在炕头,没事就念。虎子可喜欢了。

  虎子喜欢跟着他大,他大是爸爸的弟弟。每次大队开会,虎子大就和七八个人站在一边的凳子上,胸前挂着个大牌子,写着黑字,比虎子的拳头大多了,不知是什么字。虎子那时还不认字呢。他大和几个人一溜站在凳子上,会前会后为大家唱歌,唱的可整齐了。虎子立在凳子下面跟了几遍,也会唱。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虎子不知道什么意思。

  虎子妈说他们如果唱的不整齐,旁边那个看管的世儒会拿枣木棒子打他们的腿肚子,他们会从凳子上来个嘴啃地摔下来。怪不虎子大门牙少了一颗呢。

  虎子问爸爸,大为何要站凳子,爸爸不耐烦地说,你大爱显摆,经常把当国民党宪兵时的牛皮带勒在腰间,铜黄的金属扣可刺眼,有人就告了他,他活该,国民党宪兵连长。虎子更不知道了,没劲,不听了。

  虎子还是稀罕红宝书。

  有次虎子差点从大姐的书包里偷出来,结果妈妈的烧火棍就敲在虎子的小手上。疼,可疼了。妈妈说,你拿,我哪有钱给你大姐再买。说到钱虎子就不敢吭声了,妈妈常为几个钢镚而把伤心的泪珠掉到怀里虎子的小脸上,虎子可不愿妈妈哭。

  虎子妈当然知道虎子要红宝书干嘛。那硬硬的纸,叠包子可好了。这包子可不是吃的包子,是用纸叠的。一般叠包子看纸的形状,长条的纸就用连续折叠三角的方法,经过扭叠就可叠出包子,短一点就用两张纸打成十字,然后再用折叠三角的方法可叠成包子,当然,一般人逆时针叠,左撇子要顺时针才顺手吆。村里小伙伴们玩摔包子游戏,把包子放在硬地上,用手里的包子摔在地上的包子上,或者旁边,利用撞击的弹力使地上的包子翻个,或者用摔在旁边时的风吹翻别人的包子,那别人的包子就赢到手了。小毛可是玩这游戏的高手,他家的包子就像小山,小毛妈就不为擦屁股纸发愁。直到小毛的手打上石膏。

  那次虎子偷了妈妈准备糊烂炕席的牛皮纸,叠了一个和黄书包一样大的包子,和小毛玩。虎子要把输掉的包子都赢回来。

  小毛像往常一样,穿着爸爸的大长衫,弯着腰,手举过头顶,拿包子的手藏在袖子里,然后使劲把手里的包子摔到虎子的包子旁。虎子的包子没有动,倒是小毛大哭起来。他中指的指甲翻起,流着血,中指也翘着,不能归位。虎子这才明白,这家伙经常用手指翻别人的包子,这次虎子的包子王吓坏了他,用力过猛了,戳到硬地上了,骨折了,哈哈,虎子笑死小毛了。

  所以虎子就想他们为何不拿红宝书扔对方呢,像玩雪球一样,那多好玩啊。说不定有一本红宝书扔到他的脚下,那可是肉包子,到他手里,他拿了就回家,叠包子。

  可是他们就是喊,喊得虎子肚子饿了,也不见他们扔。拽妈妈回家吧。回去啃窝窝头。

  就在虎子要走时,就看见公社的解放卡车来了。解放卡车开的很慢,比虎子走路还慢了。解放卡车前面还有一块大木板,横绑在保险杠上,比虎子高多了。解放卡车里立着一队民兵,拿着枪,还有一个锣鼓队,通通哐眶地敲,两边喊话学生的声音就隐没了。

  只见解放卡车对着一边的学生推过去,学生们像挤作一团,拿肩膀顶木板。那怎么可能顶住呢!

  只见卡车慢慢的向前推进着,车后的一堆学生和着鼓点在喊,推下去,推下去。

  是啊,车前的学生慢慢往后退着,身后那条镇上的小水渠正流着清亮的水,渠漕发灰的泥可脏了。就见一堆学生像饺子一样乒乓跌坐到水渠了,水一下浑起来。

  没有掉到水渠的学生呼啦就跑开了,顺着向南的街道跑去,掉到水渠的学生也爬起来,身上滴着脏水,鞋窝里灌满滑腻的烂泥,像跑着还滑着,像集市时跑到水渠纳凉的脏猪,不过,也跟着向南跑去。

  身后是锣鼓的欢送声。

  虎子可要跟着妈妈回家,穿过国道回家,回到小村去。

  那帮溃败的学生也回家,从猪厂旁边的路跑回到白鹿原上的家里去。他们要过了灞河,顺着北坡蜿蜒的小径,爬到那白鹿原边上那颗高大的皂荚树下,他们的家就在那皂荚树后面。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可不得安宁了。那颗皂荚树的树桠上架起一部好大的喇叭,冲着镇上居高临下的广播,深夜的小镇常常听到拳头砸碎土炕沉闷的声音。皂荚树下灯火通明,一群模糊的人影在树下得意的打鼓。

  小镇睡不好的人们几乎疯了。

  当然,这也的难以入睡的夜晚也没有持续一个礼拜,因为那天中午听到几声巨响,虎子爸说有人打炮了,接着那喇叭就哑巴了。人们都出去看,就看到那皂荚树树冠剩下半拉,白鹿原的陡坡上,一个巨大的灰石样的东西在翻滚着朝下冲去,镇上的民兵向灞河冲去。不久虎子就看到世儒扛着破烂且湿漉漉的喇叭从村子经过。

  那是他们的战利品。

  可是,当他们还没有走到公社,就又听到炮声。镇上的公社的门楼被炮弹炸飞了。哼,你炸他喇叭,他就炸你门楼,还扯平了。

  虎子妈就不让虎子出门了。

  这天又是一个灰蒙蒙的冬天,大家都在打麦场的麦草垛旁唠家常,就见四个扛枪的民兵从村东旁边的小路过。有一个还看着一个大包,是炸药包,长长的导火索盘在胳膊上。其中一个对着小路旁边的小河沟开了两枪,然后冲打麦场喊,回家去,要打仗了。村民们惊呆的神情才放松下来,呼啦就往家里跑。

  虎子爸拉着虎子回到家,关门关窗,家里一下黑咕隆咚。窗子是木板做的,遮风挡光。虎子爸好奇,爬到楼上,开了楼上的后窗,躲在窗后看。虎子想上去,妈妈不让。就让虎子爸告诉虎子。爸爸就把看到的说给虎子听。

  那四个人走到公路上了,他们在公路上查看,查看小河沟的备战桥,他们要炸桥。对了,听说公社的民兵坐着解放汽车到白鹿原的孟村,给人家吃水的池塘倒了一车垃圾。这帮人真是吃饱撑的,人家吃水c洗衣就靠那蓄雨水的池塘,你们倒垃圾,作恶啊。砸锅,挪界石,堵水井都是农村的恶行,会招来拼命的。他们要炸桥,要报复,虎子爸说。

  那四个人下到小河沟里,额,要安放炸药包,虎子爸说。

  他们又上来了,拉着导火索,拉到我们机井的水泥盖子旁,虎子爸说。机井是村灌溉土地用的水井,水泥盖子盖住了,几个人都难以搬开,要不有好多人要跳井呢。机井离备战桥有几仗远。他们在水泥盖子上打起牌来,虎子爸说。

  有一辆解放卡车经过,他们看看,没有理睬,继续打牌,那不是我们公社的卡车,爸爸说。

  过了一会,虎子爸蹲在楼上都累了,叫虎子妈送个小板凳给他。虎子爸就坐着看。反正不敢出门。

  就在这时,听到机枪连续扫射的声音,子弹打在水泥板上的声音,还有惊恐和疼痛时哭喊的声音。虎子爸看的都不说话了。

  就是几秒钟的时间,枪声沉寂下来。那四个人躺在机井盖上,估计死了,虎子爸说。卡车上下来十几个扛枪的,那是我们公社的民兵,

  他们四个人抬一个死人,下小河沟去了,虎子爸又说。

  这时村子也有人走动了,喊着要到公路上去看,虎子也想去,虎子爸拉着虎子去的。

  人们都围在备战桥下,四个死人躺在小河沟的溪水里,水刚好淹没他们的身体,水流摇曳着他们的长发,像漂曳的水草,血把溪水染成红色。虎子紧紧的抱着爸爸的大腿,脸也贴着。

  后来就有他们的家人来收尸,用磨耙抬,两个人抬一具。磨耙是用藤条编的,犁过的土地在用磨耙压过,就把泥土疙瘩压成碎末。他们还经过我们村,小毛妈撵着他们骂。死人经过村子可不吉利。

  虎子沉沉睡去,虎子爸就走到院子乘凉去了。

  夜空高远,星汉稠密,夜飚虎在低空中翻飞,不叫一声。扫帚星拖着明亮的尾巴,划过天空,消失在天际。驴驹的新房传来掌吧声,却没有女人的哭声,虎子爸有点失望。防震已一个冬春,对地震已经麻木,佑相大嘴在狂侃,小毛妈就是不信。驴驹结婚,第二天新娘就跑,不吉祥啊。世儒失踪半月多,找到时死了,像只蛴螬蜷曲。弟弟这几年开会就挨斗,人格在土里打滚。现在要地震了,地震了虎子爸想着就回到屋里,他的目光扫到了屋角的大瓮。

  粗瓷的大瓮三尺高,底小口大,瓮口一米有余,一只圆木盖着,瓮里装着今夏分到的口粮。虎子家五口人,分得一百九十五斤麦子,那可是一家一年的细粮。

  虎子爸做出让自己高兴的决定,满意地去睡了。

  第二天黎明,当副队长肉蛋用石头敲打那段铁轨时,虎子爸就把丽叫醒了。去到驴驹家借蒲罱去,他对女儿丽说。慧陪嫁了一只新蒲罱,他补充道。

  蒲罱是用藤条编的。山里人割了小拇指粗c丈余长柔韧的藤条,去皮,像编笼一样经纬相错的编织,编出半个炕席大,深有尺余的长方形大筐,帮子用宽约半拃的包木板,在火堆上烤,成型,长方形的,四角都成圆角,木板下沿打上密集的一排孔,走经线的藤条穿过孔缝在帮子上,蒲罱就编成了。

  农人们用蒲罱淘粮食。一只大锅,放上清水,用笊篱在锅里搅粘在麦子上的土都融在清水里,沙子c小石子,沉在锅底,然后用笊篱捞出麦子,放在蒲罱里,用一块搌布,把湿漉漉的麦子搌干,搌干的麦子放在席子上,在太阳底下晒干,麦子就可以磨面了。

  一会丽空着手回来。蒲罱占着,已经放了玉米面条,她给爸爸说。

  那我去借木函,你和你妈准备淘粮食,虎子爸说着就出了门。

  锉猴做了一只木函,超大。他是听了镇上私塾先生说道木函的,古时传递信件,就把信放在木函里。锉猴无事琢磨。那我做一个大木函,不就花钱买蒲罱了。锉猴刨树根,解成板,用板做成长方体的大木函,没有盖,就有蒲罱的功用了。

  虎子爸借来木函,丽和妈妈淘粮食,他上工去了。

  傍晚,下午收工时,天已经下着雨,佑相和王蒙还在沙滩斗狠,虎子爸去了自家的自留地。两分半的自留地,一半种着玉米,一半栽了红苕苗,红苕苗已扯出一尺多的长蔓。玉米的行间里,虎子爸栽种了大葱。

  自留地本可栽种些蔬菜什么的,可那时队里分的粮食大部分交了公粮,村里的人们就不敢用自留地种蔬菜了,都种了粮食,只有像龙王嘴一样的烟鬼,劈炕席大的地,种着旱烟,解瘾馋。

  虎子爸拔了一大把葱,就匆匆赶回家。

  虎子妈已经磨好了面。这次她多磨了一道,麸皮也多收几斤,麦面又细又白。

  面已经发好,摊在案板上就等虎子爸回来。

  虎子爸回到家,手里的葱就被虎子和丽接到手中,姐弟两个择着葱。虎子哪个兴奋,馋涎滴在葱泥,手里一把泥。

  虎子妈开始揉面,她今天要蒸油暄子。关中地区说油暄子,其实就是花卷。面擀成皮状,抹上菜油,撒点盐末c葱花,卷起来是一大条,用菜刀切成小块,每个小块用手拧俩下,摆在箅子上,放大锅里蒸。半个多小时后出锅,就是香气扑鼻的油暄子了。

  开始蒸时,虎子就坐在妈妈的旁边,围着灶火。添材,只怕火不旺;嗅蒸汽,亟待熟了出锅。及至油暄子出了锅,拿着湿毛巾裹住手掌,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甩开腮帮子狂吃,那馋像,姐姐里都心疼。直吃了盛唐薛仁贵的九牛二虎,直吃得如临盆的少妇,圆鼓鼓的肚子,无力的双腿,才打着饱嗝躺在炕上。

  虎子爸和虎子妈心疼地护在两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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