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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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显然杨氏也是一时没有注意上,等她想起来的时候,她儿子已经在照顾儿媳妇。她端着午饭过来,对床边的沈君熙说道:“因你媳妇是个男的,娘不方便照顾他,这上面的事你就细心点儿,别让你媳妇受罪。”
“嗯。”沈君熙点头答应道,这是自然的,就算他母亲不说他也会做。
“哎。”杨氏又对宋景微轻声叮嘱道:“景微别害羞,有啥事就让宝宝他爹给你做。刚生完宝宝一定要注意养好身体,一定不要亏待自个。啊,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娘说,只要你能吃,娘一定给你做。”刚生完宝宝有好些东西是不能吃的,只要她儿媳妇不尽找那些,她就是翻山越岭也得给他弄来。
“好,我知道了,谢谢您。”宋景微脸色略别扭地应道,也知道杨氏是为自己好,所以他拼命忍着那股就要淹没自己的别扭感觉。
杨氏就笑笑,赶紧不说啥,转头对儿子使使眼色说:“娘抱着宝宝喂奶去了,你好好照顾景微。”
“嗯。”沈君熙认真地答应。
待杨氏抱着宝宝去喂奶以后,他轻手轻脚地把宋景微扶起来,靠在床头上,满脸温柔地比划:“有好些吃的,你想先吃什么?”
宋景微看了一眼和早上大同小异的饭菜,心里道,不管想先吃什么,最后还不是全部要吃完。他指了指其中一样,沈君熙马上端给他,只听他说道:“我吃这个,你赶紧把黄酒汤喝一半,等我喝剩了这个就给你喝。”
沈君熙摆摆手,比划道:“一半不成,你要多喝点。”然后他回头嘘了嘘杨氏那边,见她不曾注意,就端起黄酒汤喝了两三口,浓呛的味道把脸都皱了。他放下碗比划道:“好了,只剩下一点点呢,你快趁热喝。”
“这叫一点点?”宋景微瞟着满满的黄酒汤,怪心累地,他屏住呼吸,仰头喝了一大口猪脚姜甜醋汤:“好辣……”
沈君熙连忙接过来,把鸡肉饭给他递上,比划道:“先吃点饭。”
“我不喝了,你赶紧喝完。”宋景微压低声音,斩钉截铁地威胁道。
“唔……”沈君熙满脸无奈,这怎么能全部他喝完呢,需要喝这些的是媳妇不是他:“这是给你补身子的,你不喝怎么行?”他比划道,眼里充满担忧,还有哀求。
“你喝不喝?”宋景微瞪着他,声音又小了点,神情却更凶了点。
“……”沈君熙低垂着脸,不想看他。
“沈君熙。”宋景微唤道,同时往嘴里塞了一口饭,压压胃里的酸醋。
“嗯……”沈君熙应是应了,还是不看他。
“喝!”宋景微简单粗暴地说。
“唔……”沈君熙开始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他不喝。
“……”宋景微心塞地吃完饭,已经很饱了,他一点都不想喝那些怪味道的汤水。
杨氏喂完宝宝回来,瞧见儿媳妇的两盅汤还没动,她说道:“喝汤呀,景微怎么不喝了?”她站在那儿,定定地看着宋景微。
“我刚吃完饭,缓一缓。”宋景微知道,只要他说不喝,杨氏就会开始唠叨他。
“哦,那娘看着你喝,等你喝完了正好收拾碗筷。”杨氏笑道,放好宝宝就站在那儿不动弹了。
“……”宋景微低头看看吃饱喝足的宝宝,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来转去,可爱得紧,两只小拳头放在嘴边,不时地往嘴里塞,他连忙帮他拿出来,不给啃。如此反复了两三次,宝宝嘴巴一扁哭了起来。
杨氏听见大孙子一哭,连忙心疼地把他抱起来,在屋里转来转去地哄着:“哦哦,不哭不哭,宝宝不哭……”
宋景微瞧瞧面前的汤水,又瞧瞧沈君熙,眼神很直白,很通俗易懂。
“……”沈君熙叹了口气,端起媳妇的猪脚姜甜醋汤,捏着鼻子喝了几大口。
宋景微也认命了,并不是奢望沈君熙能帮他喝完所有。他先解决完黄酒汤,然后在解决完还剩下一大半的猪脚姜甜醋汤。
“猪脚和蛋你吃了。”碗里剩下一块猪脚和一个蛋,他悄声对沈君熙说道。
“……”沈君熙苦着脸,看看媳妇,又悄悄看看杨氏。吃东西不比喝汤,他帮媳妇吃这个,肯定会被母亲发现,他比划道:“娘会知道的,不好。”到时候杨氏肯定会自己盯着宋景微喝汤,得不偿失。
宋景微也知道,所以他真的撑得想吐了。
“你先缓一缓,等会儿再吃。”沈君熙也心疼媳妇,若是媳妇最能吃的时候,吃这些根本不在话下。可是如今宝宝出生了,宋景微的胃口早在一个月前就没那么好了,他怎么吃得下。
“每天这样吃,我受不了。”宋景微靠着床头,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快想个办法,不然我天天逼着你喝。”
“……”沈君熙想到那个味道,胃里泛酸,浑身都颤抖了一下,他不确定地比划道:“我跟娘说一下,但是她不一定会听我的。”他母亲虽然性子温和,可是有些东西特别执着,谁也劝不动。
“那我不管,量减不下来,喝的还是你。”宋景微说道,摸摸自己还有肉感的肚子,那块猪脚和那个蛋,他决定不吃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沈君熙比划道:“这个怎么办,你还吃吗?”
宋景微冷笑了笑,意思不言而喻。
媳妇的神情怪吓人,沈君熙一时不敢劝他,只好期期艾艾地比划道:“那……我偷偷拿去给小黑吃。”幸好,他们家不是只有他一个分担的,还有一条小黑在。
“去吧,别让你娘发现了。”宋景微神色一松,说道。
“嗯。”沈君熙也松了口气,他真的挺怕媳妇冷笑的。
从这天起,宋景微的饭菜分成三部分,一部分自己吃进肚子里,一分部逼沈君熙吃掉,一部分给小黑,小黑吃得津津有味,这是后话了。
当天晚上,杨氏不好继续留着照顾宝宝,屋里所有的事情就落到沈君熙头上。他需要半夜起来喂宝宝,需要时刻注意着那父子俩,有什么动静。一旦需要他,他就要起来伺候着。
晚上宝宝不肯睡觉,硬是要人抱着哄。
宋景微没有那么大的耐心,说道:“把他放床上,哭累了他就不哭了。”
沈君熙摇摇头,继续抱着宝宝在屋里转悠,他对宋景微比划道:“你快歇息,不然明天又要头痛了。”他见过宋景微休息不好的样子,那很难受。
“那随你吧。”他是看沈君熙一晚上没怎么睡觉,才这么说的。现在沈君熙说不用,他就不管了。
宋景微睡下以后,沈君熙越发轻柔地抱着宝宝走动,走着走着,也把宝宝哄睡了。他害怕吵醒宋景微,便把宝宝抱到自己的床上。做完这一切,已经是三更天,他躺下床略微眯了一下。
宝宝在天微微亮的时候又哭起来,沈君熙睡得略沉,第一时间没醒。
宋景微被吵醒了,头痛地说道:“看看他又在哭什么?”
等沈君熙醒了,马上睡眼迷茫地查看,发现宝宝尿了,他比划道:“没什么,他只是尿了,我给他换尿布。”那些宝宝要用的东西,屋里早有准备,他手脚麻利地给宝宝换上新的尿布。
把不哭的宝宝抱到宋景微身边,他比划道:“我出去把尿布洗了,你照看一下他。”
“嗯。”宋景微抱着不哭的肉团子,觉得挺无奈的,原来带宝宝是这么辛苦的事情。像他这种睡眠艰难的人,怎么样才能度过这个难关:“小家伙,你听话一点,别老是哭好吗?”他点着宝宝的小鼻子说道。白天的时候看着挺可爱的,一入夜就不肯睡觉,一放下床就哭,非得要人抱着哄才行。
也就是沈君熙才有那种耐心。
宝宝睁了睁眼睛,冲着宋景微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他竟然睡了。要是晚上能有这么乖,岂不是好了吗?
沈君熙洗完尿布回来,瞧见宋景微眼底青黑地抱着宝宝,他满脸心疼地把宝宝接过来,比划道:“你再睡一会儿,我抱着他。”
宋景微摇头道:“他睡了,你把他放床上,你去睡一会儿吧。”
沈君熙低头看宝宝,确实是睡了,有一张乖巧可爱的容颜,完全看不出来昨晚的那种难缠。他宠溺地笑了笑,比划道:“天色还早,我带他睡,你也睡一会儿。”
三个人,总算在天刚亮的时候睡了一觉安生的回笼觉。
这才第一天晚上,宋景微就觉得进入了魔鬼生活,以后还有那么长的日子,他不敢想象。
宝宝的奶奶杨氏担心了一晚上,早上见到沈君熙出来,她就来看宝宝了。
“昨晚咋样,宝宝好带吗?”瞧见宝宝还在睡着,她就站在床边看了看。
“不太好,晚上老是哭。”宋景微刚睡醒,他刚才让沈君熙倒了热水给他洗漱,现在肚子也饿了,宝宝估计一会儿也要醒来,要吃奶。
“这么小的孩子都是这样的,过阵子就好了。”杨氏笑道,瞧见儿媳妇的脸色颇憔悴,想来是被宝宝折腾地:“宝宝哭就让他爹抱起来哄一哄,别吵着了你。”
“好,昨晚就是他哄的。”宋景微老实说道,也不怕告诉杨氏,这些都是沈君熙在做。
“应该的,你现在身子要紧,休息不好可不行。”杨氏叹了口气说:“等孩子再大些,估摸着就好了,眼下就先辛苦一阵子吧。”
“嗯。”宋景微点点头。
他吃早饭的时候,宝宝转醒,一醒来就开始哭。杨氏赶紧抱着他去喂奶,还把沈东明叫过来帮忙。就变成了沈君熙照顾宋景微吃饭,他们俩伺候大孙子吃饭。全家人围着一对父子俩,忙碌得热火朝天。
谈到宝宝的名字这事儿上,沈东明抱着孙儿说道:“我之前已说了,宝宝的名字看你们,我们给他取个小名也就是了。”
杨氏也说道:“对,大名就让景微取吧。”她看着宋景微,信任地很。
宋景微说道:“名字沈君熙已经取好了。”
爷爷和奶奶听说是自个儿子给取好了,瞧着儿媳妇也同意了的模样,笑得合不拢嘴道:“是什么名字呀?快说来听听。”
沈君熙笑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是他重新写好的沈畅二字,交给母亲。
“沈……啥?”沈东明只认识一个沈字儿,他只觉得那个畅字长得漂亮,不错。
“是沈畅,舒畅,畅快的畅。”宋景微给他解释道。
“这个字儿好,听着就是好的意思。”杨氏探头说道,也觉着儿子这个名字取得好,写得也好。
“嗯。”沈君熙对父母笑眯眯地点头,比划道:“这个名字是我和媳妇属意的。”
俩老笑道:“这就好,很好很好。”大名的事儿解决了,还有一个小名儿,他们说道:“那小名取啥呀?”
沈君熙很知道宋景微担心什么,他赶紧比划道:“取啥都好,别取铁蛋狗蛋,二娃子也不行。”
俩老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那是当然,咱们不取那个名字,咱们取个好听可爱的。”
想了有一会儿,沈东明用商量的口气道:“你们看,叫壮壮怎么样?”他大孙子瞧着是个壮实的孩子,要一直都健健康康才好咧。
“咱们孩子本来就壮,我看叫聪聪,他爹叫笨笨,他就叫聪聪怎么样?”杨氏也建议道。
“他爹小时候叫笨笨,长大就聪明了,咱们宝宝小时候叫聪聪,你是想他长大了变笨怎么地?”沈东明摆手道:“这个不好,换一个。”
杨氏被反驳了回去,只好问宋景微的意思:“景微你说呢,宝宝取个什么小名儿比较好?”
宋景微也没想过这个,他一时回答不了,说道:“我还没想到好的,再想想。”
沈氏夫妇听说儿媳妇也没有好的,他们都苦思冥想起来。倒是沈君熙,心里有几个想法。可是瞧见爹娘和媳妇都有取名的意思,他就不掺和了,把这个机会让给他们。
“既然他爹叫笨笨,不如咱们宝宝也叫笨笨,让他长大了和他爹一样聪明。”沈东明相信,儿子就是名字取得好,后来才变得聪明了。
“这好吗?”杨氏犹豫道。
“有啥不好,反正熙哥儿长到七岁咱们就没有叫笨笨了。”那时候沈君熙变得聪明了,他们就连忙改口了。
“那也成……”杨氏向儿媳妇问道:“景微觉得怎么样?”
宋景微瞧了一眼大笨笨,没有什么意见道:“挺好的,听着不错。”
沈氏夫妇便笑起来,决定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小名儿就叫笨笨。”沈东明低头看着大孙子,笑嘻嘻道:“小笨笨,快高长大,跟你爹一样给爷爷考个秀才回来。”
他们自己自顾自地决定,倒是没有一个人问沈君熙的意思。
沈君熙笑吟吟地看着,也不觉得什么,他愿意做家里地位最低,干活最多的那个,一点儿也不抱怨。他觉得他现在的生活很好,没有什么要抱怨的。反而是时刻感恩,好让这种快乐继续下去,不要改变。
却说杨氏的娘家收到信件,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冯氏带着杨水生夫夫,在第二天的傍晚到达,一起迎接明天的洗三礼。
冯氏好些年没有来过茶山村,她记得女儿的夫家当时不是在这个位置,也没有这么气派的大房子。
“娘,这是后来新盖的房子。”杨氏一边领他们进门,一边解释道:“咱们家的老屋还在那边儿呢,现在也是空着,没人住。”本来他们是想卖出去的,但是宋景微说,留着也好,万一以后用得着呢。
他们便留着了,好歹是住了那么些年,总归是有感情在,虽然屋子破烂,位置也不好就是了。
“这屋子盖得老宽了,得要多少钱?”冯氏看看这里,摸摸哪里,这些都是钱堆起来的,“你们家能有多少人?住得完这么大座房子吗?”虽然看着是气派,可也太浪费了。
“确实用了不少钱,我儿媳妇喜欢住大房子,这是他设计的,我们瞧着也漂亮,住得也舒服。”杨氏满面笑容说道。
“……”冯氏听她提起她那位儿媳妇,就闭上了嘴。人家有钱,自然不用省这个钱,“有钱是好事儿,可也要知道过日子。”最终忍不住,还是说了这样一句。
杨氏只是笑笑,点头不说啥,回头对弟弟和弟媳招呼道:“水生啊,还有弟媳,别客气,都是自家人。”
杨水生和媳妇雷小成都是第一次踏足姐姐家,不免有些拘谨。何况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姐姐家竟然富贵成这个样子了。杨水生还记得,以前二姐的日子应该是过得很穷的,不然他娘也不会二十几年不闻不问。想来有钱也是这一年半载的事情,所以他们娘立刻就和二姐有来往了。
放下东西,在屋里坐下喝了一会儿茶,冯氏说道:“去瞧瞧我那外曾孙吧。”
杨氏看看时间,这会子也差不多给宝宝和他小爹吃晚饭了,就说道:“也好,看完了正好让他们吃饭。”
于是冯氏带着儿子和儿媳,跟在杨氏后头,浩浩荡荡地进了宋景微的院子里。他正在看沈君熙给宝宝换尿布,刚才那小家伙拉了,哭得震天响。
“原来是拉了臭臭,怪不得哭得那么亮。”沈君熙给他轻柔地换好,笑着对宋景微比划道,他们儿子从小就是个人精,怪聪明地。
“他不是喝奶吗,哪来那么多拉。”宋景微虽然不嫌弃自己的儿子,可是这种场面他还是皱着鼻子说道。
“吃奶也会有的。”沈君熙知道他爱干净,就不好和他比划得太过了。
把拉了臭臭的儿子重新变成香喷喷的儿子,抱回他小爹的怀里,沈君熙比划道:“他一会儿准会要吃的,我去让娘过来喂他,顺便给你端饭来。”
宋景微凑近儿子闻了闻,不臭,说道:“记得分量减半,多了就给你吃。”
“嗯。”沈君熙无奈地笑笑,刚站起来,屋里的门就被敲响,是杨氏的声音:“景微,熙哥儿,你们外婆和舅舅来了。”
正好,沈君熙过去开门。
杨氏笑吟吟对母亲和弟弟介绍道:“这就是我那儿子。”又对沈君熙道:“熙哥儿,这是你外婆,这是你舅舅,这是你舅舅媳妇。”
沈君熙对他们一一点头,脸上带着温和而不失礼的笑容。
“这就是熙哥儿呀,都长这么大了。”冯氏还记得,她当初来茶山村那一次,杨氏肚子里就怀着了,就是这个外孙了吧。
“是啊,都二十几年了,孩子当然长大了。”杨氏笑着让大家进门,同时对儿子说道:“你外婆和舅舅们过来看看你媳妇和宝宝,你快进去和景微说一声。”
“嗯。”这是必要的,沈君熙马上就转身进去了里边。
隔着屏风,冯氏等人看不见里头,不过光是外边的摆设和精致的格局,就够他们看得眼花。
“你儿媳妇这屋子,比你家大厅还富贵。”冯氏的眼睛毒辣地扫了一圈,发现尽是好东西。
“财不露白,自然是摆在自个的屋里比较好。”杨氏说道,见儿子出来了,便笑着招呼大家:“咱们快过去吧。”
冯氏才反应过来,原来刚刚停在这儿,不是为了观赏,而是在等杨氏的儿媳妇点头。显得是杨氏的儿媳妇点头,他们才能进去。冯氏撇了撇嘴,这是什么规矩?有这样对待长辈的吗?
“你那儿媳妇可真多讲究。”
“娘,这是礼貌。”杨氏说道。
“有啥不礼貌,他又不是女人,还能在里边喂奶,不让人看?”冯氏嘀咕道:“就算是女人喂奶,也没有不让看的。以为自个还是黄花大闺女,揣着一对金奶/子。女人成了亲,那对奶/子就不值钱了,顶多是银奶/子,生了娃就更了,只能是对土奶/子。”
“娘。”杨氏停下来,受不了地道:“等会儿在我儿媳妇面前,您的嘴巴干净点,别尽囔囔一些有的没有的。”她娘亲的嘴,比村里有些汉子还要不干净,什么都敢往外说,说得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我说啥了,你儿媳妇是个矜贵的,我哪敢说啥。”冯氏小声地道。
“反正您自个看着点。”杨氏无奈地道,继续大伙儿前进,绕过屏风,总算见到了宋景微那张大床。
冯氏和身后的杨水生夫夫俩一起看到,一个面貌特别俊秀,气色特别好的男子卧在床上,身边睡着一个同样漂亮的小宝宝。
“景微啊,这是熙哥儿他外婆和舅舅们,来看看你和宝宝。”杨氏上前去,摸摸还在熟睡的孙儿说道。
“哦。”宋景微抬头看了看她们,温和地点点头,“那边有椅子,沈君熙去搬过来,让大家坐。”
沈君熙闻言,手脚麻利地搬来三张绣墩,让三人坐下。
冯氏听着,女儿的儿媳妇这般清高,连喊自己一声都不曾,心里头忒不爽快。可是杨氏一直招呼她坐下来,还把宝宝抱给他看,姑且就先忍着这口气,说道:“宝宝长得真好,我瞧着极像他爹呢。”
杨水生夫夫也凑过来看,闻言也纷纷说道:“是呢,长得像他爹,鼻子嘴巴都像。”是个顶顶漂亮的孩子,他们有些羡慕。
“是嘛?我们瞧着宝宝的面相跟他小爹更像呢。”杨氏笑道,孙儿像儿媳妇一般俊秀也很好啊,当然,像儿子也不差了。
“像谁都好,只要有福气就行了。”冯氏顿了顿,向宋景微说道:“外孙媳妇是哪里人,我还不知道呢?”
杨氏连忙回答说:“我儿媳妇是梨花镇人,不远。”
冯氏瞪了杨氏一眼,“我又不是问你,你急什么呀?”她继续问宋景微道:“家里是做啥的呀?”
“家里做生意,也有些田地。”宋景微瞧了瞧冯氏,回答道。
“哦,这就是说,你家有钱也有地。”冯氏不经意地道:“那我就好奇了,你怎么会嫁给我那外孙呢?我这个女儿嫁的是穷家,以前的日子过得不咋样。”
“您觉得嫁人只要看钱就好了,我跟您的想法不一样。”宋景微说:“当然了,我自己有钱,便不用在乎对方有钱与否,您说是不是?”
冯氏说道:“那确实是,眼下他们的日子不也过好了吗?”她与宋景微说了几句,就知道这个外孙媳妇不是好惹的,当下也先闭着嘴不说话了。
宝宝准点醒来,哭着要吃的。
杨氏连忙从冯氏的怀里把宝宝抱过来,哄着道:“哦,宝宝饿了,奶奶马上给你弄吃的来,别哭别哭。”回头就对沈君熙说:“过来抱着你儿子,娘去给你媳妇和宝宝弄吃的来。”
“嗯。”沈君熙把儿子接过,在手里哄着。
杨氏对冯氏等人说道:“这里闹哄哄地,不如咱们去大厅坐坐吧。”
冯氏摇头道:“我们刚坐下呢,瞧瞧孩子吃奶的模样,不急着走。”
她这样说,杨氏也没辙,只好出去了,叫来沈东明,一起把孙儿和儿媳妇要吃的东西送进来。
冯氏探头过来说:“每天吃的都是啥?”瞧见宋景微的食谱如此奢侈,她啧啧道:“很好了,寻常人家吃不起这个。”
杨氏笑道:“我们都希望他多吃点,最好是每顿能吃两个鸡腿。”
冯氏酸酸地想,这哪里是两个鸡腿的问题,那些汤水的油水也很足,那猪肘子老大一个。如果顿顿都是这样,那得花多少钱。这么一对比,就显得杨氏给她的那十两银子太寒酸了。
“景微快趁热吃的,宝宝那边有你爹呢,别担心。”杨氏亲自把饭给他端到手里去。
沈君熙把宝宝交给他爹,就回来看着媳妇吃饭,他已经习惯了这样,对杨氏比划道:“媳妇这边有我就好了,您去帮爹喂宝宝吃奶。”
杨氏点头说好,叮嘱道:“要喝完啊,吃多点才好的。”
宋景微苦笑点头道:“我知道了,您去吧。”
他们这几天都是这样的,全家人一到饭点就围着这父子俩转,并不觉得怎么样。但是这景象看在冯氏的眼里,就觉得刺眼得紧。想起她做别人媳妇得时候,她生完宝宝的时候,哪有这般的好待遇。而这个外孙媳妇,简直就是个金疙瘩一样,被沈家大房的人宝贝成什么样了都。
宋景微本来就不习惯被人看着自己吃饭,现在三个外人专注地盯着他,他就更加吃不下,他愁着脸面向着沈君熙,希望他想点办法。
沈君熙哪能不知道宋景微的习惯,可是好歹是外婆和舅舅,他也不好赶人,便安慰地比划道:“吃一点点,若是不想吃,咱们下午再吃。”他们家一向是宝宝和宋景微吃饭吃得早,等他们吃完了,才轮到其他人吃。
“嗯。”宋景微随便吃了几口。
等宝宝那边喂完了,杨氏赶紧过来招呼冯氏等人,大伙儿一起出去吃饭。
沈君熙比划道:“媳妇还没吃完,你们先去,我一会儿再来。”
杨氏觉得也是,他们都走了,是需要一个人看着宝宝和儿媳妇这边,就道:“这很好,你就留下吧,娘给你把你的饭也端进来。”
沈君熙忙比划道:“我自个去端就好了,您快带外婆和舅舅们去吃饭吧。”
忙碌了一阵子,他们终于去吃饭了。沈君熙也把自己的饭端进来吃。看见媳妇望着自己,眼睛绿油油地,他就心里打哆嗦,比划道:“你快吃,我这里有。”杨氏给宋景微的分量已经少了一些,他不会再帮宋景微吃了。
“你不是挺喜欢吃这个的吗?”宋景微二话不说,把那大大的猪肘子夹给他道。
“……”每顿吃饭的时候,总是这样被欺负,沈君熙已经习惯了。他用筷子把猪肘子的皮肉一点点撕下来,给宋景微吃一点。
“太腻人。”宋景微吃了几口就道,拒绝再吃。
沈君熙笑了笑,自己把剩下的吃完。其实他心里开心着呢,现在宋景微已经不会嫌弃他,也会吃他夹的东西。
也不是说宋景微的洁癖不在了,就是这种情况下,要和沈君熙分得那么清楚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二天就是宝宝沈畅的洗三礼,巧合赶在元宵节这一天。沈家大房没什么亲戚,除了杨氏的娘家人之外,只知会了沈家本家沈东齐两口子。
原本过元宵节,大家都在家里做汤圆和元宵。得知二儿子要去沈家大房,沈家老太太阴阳怪气道:“老爷子相信你,次次让你去请他们上门,你倒好,每次都说他们不肯来。我瞧着不是他们不肯来,是你早就跟他们好上了,不想他们家和咱家和好。”
刘越直呼冤枉,说道:“娘这话怎么说的,我是那种人吗?我怎么就不想他们家和咱们家和好了?原本大家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你家我家地。就是因为分了家,才弄成今天这番模样,大哥受了什么委屈,您心里又不是不清楚。”
沈老太太道:“大家瞧瞧,瞧瞧,我只说了你一句,你就噼里啪啦地回我一堆。老大受了什么委屈,那是老大的事情,我眼下只说你,你安的是什么心?”
刘越道:“我安的是好心,大哥家愿意与我来往,看得起我,我便要时时刻刻跟他们交好。”说罢,也不看沈老太太的脸色,提着东西就走了。
沈老太太气得倒仰,捶胸顿足,她这么多个儿媳妇里头,就数刘越最嚣张。果然是男人,给人做儿媳妇就是不好!还不如前头那个死掉的张氏,虽也要强却还没刘越这么厉害。
可她也没法子,这个续娶的是儿子做主的,她拿不了主意,也教训不了他!
刘越嫁给沈东齐好几年了,可是在生产上很艰难,前头掉了两个孩子,也没能平安生下来。来到沈家大房,来到宋景微的屋里,看见漂亮健康的小笨笨沈畅,他心里头羡慕得紧。他坐在床边,央求把宝宝给他抱抱。
宋景微把宝宝放到他怀里,听他唏嘘地说道:“你的命真好,成亲隔年就生了这么个宝贝疙瘩。”想起自己的伤心事,他苦笑道:“要是我能有你一半,也就不错了。”他本也不是厉害的人,就是因为没孩子生,才不得不厉害起来。若不然,单是沈家二老给的压力就够他受的了。
“你还年轻,过几年就有了。”宋景微观他神态动作,多少猜得出来他的难处。
“但愿如此。”刘越祈祷道,稀罕地抱着小笨笨,越瞧越喜欢。
小笨笨的奶奶杨氏,老早开始准备宝宝的洗三礼。不一会儿就让沈君熙过来抱着孩子出去了,因着天气冷,也不好在露天的地方,只在屋里让宝宝洗洗,说一堆吉祥话,祝贺宝宝以后万事都好。
屋里安静了好久,沈君熙才抱着小笨笨再次回到宋景微身边。
“怎么样?”他问道。
沈君熙放好了宝宝,比划道:“一切都好。”
他们没能独自待多久,后面冯氏等人又进来了。全部人在宋景微的屋里,热闹了一个上午,中午吃完饭,才渐渐散去。
杨氏就对母亲和弟弟弟媳说道:“今个是元宵节,你们也别忙着回去,还是等明天再回去吧。”没得在路上过元宵的道理,显得多么凄苦。
“是这样儿,我本来也打算住几天,好好儿看看你们。”冯氏说道,欣然地留下了。
杨氏原本的意思是,让母亲住个一晚两晚就好了。不过眼下看来,母亲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她便觉得没啥大碍,要住就住着呗。
第二天早上,冯氏便做主打发儿子和儿媳妇回去了,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留在帮你们二姐看看孩子。”
杨水生说道:“这不好吧?我们先回去了,以后您一个人怎么回家?”
冯氏说道:“又不是有多远,当年你娘我一个人走南闯北,不也是那样过的?”
杨氏也劝道:“要不让阿弟和弟媳也住上两天,过两天你们再一道回去?”她瞧着弟弟和弟媳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平时一定是被冯氏呼呼喝喝地,要不怎么连大声说句话都不敢呢。
“就是。”沈东明说道:“要留就一起留着,要回去就一起回去,您一个人在路上怎么能行,我们不放心。”
既然人人都反对,冯氏也不好说啥了,便点头道:“那就留着吧。”她本意是自己留下住长一点,才打发儿子和儿媳妇回去的。虽说家里的畜生都托给了邻居照看,可是终归不放心。
冯氏刚来女儿家的时候,人生地不熟,是以不曾显露她的性格。只是住了两天一过,她便开始端起大家长的架子了。她看不惯杨氏过日子的奢侈,便说道:“你这么不会过日子怎么能行,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吃的管够就行了,吃这么好能怎么样?还有穿的,你瞧瞧你身上这些败家玩意儿,一身得多少钱?”
杨氏说这是儿媳妇给的,他用不着这么些颜色的布料,冯氏便恨铁不成钢地道:“显见是你们一家子都靠着儿媳妇过活了是吧,也不怕走出去被人唾沫星子给淹了!还觉得自己挺风光的咧?”
“女儿要是不风光,您哪会在这儿指手画脚地……”杨氏忍无可忍地顶撞她,这几天也真是听烦了。
冯氏也看不过宋景微的娇生惯养,时刻要人伺候着,可是她不敢说啥。她对宋景微还不熟悉,轻易不会招惹对方。
她也看不惯杨氏带孩子那股小心劲儿,直说道:“都是农村娃儿,又不是什么矜贵人儿,咱们这里的不都是随随便便养大的吗?你这么宝贵反倒是不好了,不知道孩子要贱养才养得活吗?”
这话恰巧让宋景微听见了,马上说道:“别人家的孩子矜贵不矜贵我不知道,反正我的孩子是矜贵的,您若是有意见,就训您家孩子去,别拿我家孩子说些晦气话。”
别说冯氏,连杨氏都觉得脸上*辣地,她娘亲说的话确实晦气,什么养活不养活,这是能说出口的话吗?
当天晚上,宋景微冷冷地跟沈君熙说道:“明天跟你外婆和舅舅说,让他们回家去。”
沈君熙默默地点头,这几天媳妇不好受,他看在心里了,其实他自己也未必好过。他外婆冯氏总是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只差没直接说:“你到底哪里比人强了,怎么就走了狗屎运,有钱有媳妇还有了大胖儿子。”
第二天,沈君熙先和杨氏商量了一下,关于外婆冯氏的事情。他对母亲比划道:“外婆和舅舅,什么时候回去?”
一看儿子的神情,杨氏就知道儿子是怎么想的,其实这么多天以来,她自己也是很烦恼,她说道:“我这就跟你外婆和舅舅说去。”他们在家住了五天时间,想想也够了,娘家那边还有一个家要顾着,咋能离开这么久呢。
想着这些,杨氏就找了冯氏,把自己的意思与她说出来。
冯氏一听就道:“我早先说了让你弟弟和弟媳先回去,你们硬是不同意,眼下又说咋样咋样。”
杨氏说:“您和弟弟们现在一道回去也是一样呀?”
“那不成。”冯氏道:“我外曾孙的满月酒还没吃呢,我怎么能回去?”
得,又扯出满月酒来了,杨氏折着手指头一算,还有好长的日子。她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也不是不想让您吃满月酒……只是您住在这儿,好好地住着也就是了,我们家的好些事情不用您操心,您只管好吃好睡就行了。”
“啥意思?你这是嫌我多管闲事了?”冯氏想了想,说道:“是你那儿媳妇跟你告状的吧,我不就是昨儿个说错了一句话,他至于吗?”她也晓得自己昨天说错了话,招了宋景微的眼。
“这哪儿是至于不至于的事情,您自个想想,要是我到了您家里,凡事都给您指手画脚地,您能高兴嘛?”杨氏直接地道,也不跟冯氏拐弯抹角了。她娘的性子就是这样,你跟她含蓄她还以为自己做得挺不错。
“哟,嫌我指手画脚了?”冯氏瞪起眼珠子,瞪着杨氏道,她习惯性地想拧杨氏的耳朵来着。
“娘!这里可不是您家,这是我家!”杨氏也叉起腰来,跟冯氏对视。眼下她已经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小姑娘,她有丈夫有儿子,有儿媳有孙子,什么都有了,她底气十足!
“你!”冯氏哪曾料到,一向懦弱的二女儿已经不怕自己了,气得她脸赤脖子红。
“您给句话,今后是老实地呆着准备喝满月酒,还是收拾东西跟弟弟一起回家?”杨氏打铁趁热地问道,今个无论如何就是要个结果。
“我!”冯氏梗着脖子,说不出一句狠话来,她被二女儿气死了,直想甩她一嘴巴,可是今时今日哪能呢,她想留下来就只好说道:“我不管你们了总行吧?好像我多爱管似的,我管自个家还来不及呢!”
“那正好,我们家也不用您管,我们家现在就挺好的。”杨氏不甘示弱地道,拉长脖子给她呛回去。
“哼!”冯氏冷哼了一声,她到底没有依仗,她但凡还想着跟二女儿好,就不敢太过分。
从这天以后,家里总算安生了。
不过事情还是没达到宋景微的要求,沈君熙因此有些揣揣地,得了母亲的消息就回去跟媳妇比划道:“他们虽然没走,可是已经答应娘了,不会再多管闲事。”
宋景微也不是非得要赶人走,他说道:“只要不到我眼前指手画脚,我就不管了。”
“嗯。”沈君熙闻言笑了笑,指手画脚以后肯定是没有的。
坐月子的日子一天熬过一天,没人比宋景微更加想快点到满月。他现在好久不洗澡不洗头,感觉整个人都发臭了。他感到受不了的时候,便会问沈君熙道:“你闻闻,我现在是不是很臭?”
沈君熙凑过来,闻了闻,便摇头比划道:“不臭。”
自己闻闻自己,似乎是闻不出来,可是大半个月不洗澡,不臭才奇怪,他说道:“趁着晚上你娘不在,你弄点热水给我洗洗。”
沈君熙把头摇得像只拨浪鼓,比划道:“不能洗,等出月了才能洗。”
“我让你去你就去吧,我不洗,擦一下总可以吧?”宋景微发飙了起来,抓狂地看着他道。
“……”瞧见媳妇这副模样,沈君熙说什么也不敢再摇头,他想了想,点头比划道:“那我弄点热水,给你擦擦身子,不过不能洗头。”
这样也不错了,宋景微才平静下来,长呼了一口气说:“真是受不了……”一个月不洗头不洗澡,他发誓这辈子也就这一次。
夜深人静,沈君熙把宝宝哄睡了,轻手轻脚地放到自己床上。
“快去。”宋景微见他忙完了,生怕他忘记白天答应过的事情,连忙压低声音说道。
“嗯。”沈君熙回头对媳妇打个手势,悄悄地端着木盆出去。
在厨房遇见杨氏,杨氏见他打热水,问道:“咋了?”
沈君熙比划道:“宝宝又尿了,我给他洗洗屁股。”
杨氏点头说:“是啊,尿了就要洗洗才行,不然小屁股要腌红了。”尿是碱性的,小宝宝皮肤嫩,经受不起。
“嗯。”沈君熙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打好了热水便悄悄地回去。
宋景微想下床来自己擦洗,沈君熙连忙放下热水,阻止他,比划道:“你快坐着,我来就好了。”
生完宝宝这么多天,伤口好了大半,起床时也不会痛了,连上厕所也不会很难受。宋景微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动手,他说道:“你把水端到净房,我自己擦洗。”
沈君熙摇头比划道:“不可以,你想擦洗就让我帮你,不然我不放心。”万一没有看住媳妇,让媳妇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他没地哭。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你就只打了那么一点水,我能干什么?”宋景微说道,哪会不知道沈君熙是怎么想的。
“不管,总之不让你一个人。”沈君熙比划完,便拧着毛巾给他洗脸洗手。
宋景微洗好了脸,又擦擦手,将毛巾还给他。
沈君熙第二次再拧好的时候,就比划道:“我要掀你的衣服。”先给媳妇说好了,未免媳妇给他一巴掌。
“……”
也不是没让沈君熙帮忙擦洗过,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宋景微干脆地掀起衣服,俯卧下去把背部露出来:“擦仔细点,我感觉身上厚厚的一层污垢。”
“噗……”沈君熙噗嗤笑了出来,连擦背的手都软了。他媳妇担心得也太过了点,别说只是大半个月没洗澡,有些人大半年不洗澡,也未必有一层污垢。
“笑个屁,快点擦。”他闭着眼睛说道,其实有人伺候擦背还是挺享受的。
当背面擦完,要擦正面的时候,宋景微就不是这么想了。假如不闭上眼睛的话,他们之间很尴尬。别说指点沈君熙怎么擦了,他能不拒绝就不错了。
沈君熙知道媳妇不自在,便加快速度,尽量效率高点,既仔细地擦干净了,又没有用去多少时间。
“剩下的我自己来。”宋景微说道,抢过沈君熙手里的毛巾,三下两下地就擦好了裤子下的地方。
沈君熙默默地继续拧着热毛巾给他,擦第二次。
都说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此后的每一天夜晚,宋景微都让沈君熙给他偷偷弄盆热水进来,用毛巾擦擦身体。虽然不顶什么用,却也聊胜于无。
这样过了十几天,宝宝沈畅终于满月了。
这回沈家大房请了很多人,之前洗三的那几家是一定要请的,另外村里有些交情的人家都下了帖子。村民们听说是宋景微的儿子满月,也都纷纷前来庆贺,讨杯酒水喝。
酒席进行的时候,酷似沈君熙的小宝宝被抱出来见人。来到这里的大家纷纷探头张望,每个人瞧了都说像沈君熙,说得杨氏笑得合不拢嘴,说道:“我们瞧着鼻子嘴巴也是像熙哥儿,脸型倒是像他小爹多一些。”
“像像像,真是太像了,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乡亲们咋舌道,果真是太像了。
之前不是有人说,这个孩子不是沈君熙的吗?眼下被明晃晃地打脸了吧,人家的孩子长得跟爹一模一样,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沈家大房也是这个心理,他们巴不得今天请完全村的村民。好让他们知道,这个孩子就是他们沈家大房的种。估摸着这次之后,村里再也不会有那种流言了,这是最好的结果。
满月酒之后,客人渐渐散了,村里一些交好的妇人和男人留下来帮忙收拾残局。裴鸿轩和吴喜也留下了,在院子里帮忙收拾剩下的饭菜。
杨氏见到裴鸿轩也在动手,连忙说道:“鸿轩快别忙了,让他们去忙,你快点找个地方歇着,别累着了啊。”
吴喜也劝道:“听大娘的,你快去歇着吧,这些我来做就行了。”之前他已经劝过了来着,可是裴鸿轩不听他的。现在裴鸿轩有了身孕,吴喜就更加不敢反驳了他,生怕他气坏了身子。
“没事,我这才多少个月。”裴鸿轩可记得,当初宋景微五六个月的时候,还没事人似的在工地上来来去去。他同样是男人,哪就那么娇贵了。
“就是前头几个月才要注意点。”杨氏忧心道,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怀孕,前头几个月最容易滑胎,之前她儿媳妇那是没注意上,有了都不知道。也幸好没事,否则她可怎么活。
“我知道了,大娘,我这就去歇着。”裴鸿轩无奈地道,杨氏这么紧盯着他,他也只好停下手里的活儿。
“这就对,你若是无聊就去景微的屋里坐坐,跟宝宝亲热亲热。”杨氏笑眯眯道,但凡提起她孙儿,就是这副表情。
“好。”
将来自个肚子里的也会是个男孩,跟沈家大房的笨笨差不到一岁,裴鸿轩这么想着,就去了宋景微的屋里。
如今满月酒也摆完了,冯氏知道自己不受人待见,终于松口道:“我和你弟弟们明天就回去了,走了这么久,家里顾不上,也不知道那些猪啊鸡啊怎么样。”
“行,我去准备准备。”杨氏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出一些东西,好让她娘亲和弟弟带回去。
这些日子以来,冯氏还算给她面子,没有闹出啥事来,她给东西的时候不免大方些。特别是顾及着老实本分的弟弟和弟媳,她就愈发想给些好东西。
宋景微听闻杨氏的娘家人要走了,对沈君熙道:“去抽屉里拿十两八两碎银子,让你娘给他们带回去。”
沈君熙迟疑地比划:“还给银子,上次已经给了十两。”在他看来,十两已经很多了,以前他们家统共加起来,也不一定能挤出这么多给外婆家。
“给吧,好过让他们唠叨你娘。”宋景微太清楚冯氏那份人了,是个有钱万事好商量的主。只要你有钱,她就看得起你,不管你是什么人。
“嗯。”沈君熙随口劝劝,劝不动就照办。反正媳妇做的决定,他从来都反驳不了。除非有一些原则上的问题,比如在月子里洗头洗澡,这是不能妥协的大事。
杨氏看到儿媳妇给了银子,收拾东西的手脚就慢了。她不敢扣下来,就只好把之前收拾的通通给抹掉了。于是就十两银子,其他啥都没有。
好在冯氏是个有钱就万事足的性子,杨氏给了十两银子,她也心满意足了,啥也没说。
“这银子是我儿媳妇给您的,他是个大方的人,连着上次就给了二十两了。”杨氏说道,好让冯氏知道宋景微的好,不要在心里嘀咕些有的没的。
冯氏笑得心满意足道:“他是个孝顺的孩子,你这个做婆婆的有福了。”
杨氏撇撇嘴,看不上她娘的心态,但又忍不住笑起来,那是的,她这个做婆婆的有福气。
因着满月的时候家里人多事杂,宋景微没有通知在这边唯一的朋友原清随,是以冯氏他们离开以后,他便让沈君熙去送信。
原清随得知宋景微生了儿子,竟然已经过了满月酒,他连忙备了一份给宝宝的礼物,上门来拜访。还有就是,他家老爷子得知由此喜事,也跟着一道过来凑热闹。
原缙云一来便要看宝宝,一看就满脸高兴,抱着小笨笨道:“此子甚好甚好,甚合我意,不知取名了没有?”
“爹……”原清随一脸尴尬地叫道,知道他爹爱给人取名的兴致又上来了。以往都是亲戚家的孩子也就罢了,可是这个,是朋友家的孩子,不可以太逾越。
“名字已经取了呢。”沈东明高兴道:“大名叫沈畅,小名叫笨笨。”他根本不知道原缙云想给自家的孙儿取名来着。
“哦?沈畅也不错了。”原缙云有些可惜道,可惜这个名字取得真不错,不然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让人改名。
“呵呵。”原清随松了口气,对着宋景微无奈地挤挤眼。
宋景微也笑笑,瞧他的手好了,问道:“你的手痊愈了没有?”从认识他开始便一直伤着,也有几个月了。
“已经好了,就是耍枪的时候还不怎么灵活。”说起这个手臂,原清随说道:“再过个十天八天左右,我便要回军营当差。”
“不在这边了?”宋景微惊讶道。
“不在这边了。”原清随也挺舍不得,他这边陪着老爷子住得好好地,他笑道:“夏季再来,来陪陪我爹。”
宋景微点头道:“好,夏季你来了,我请你吃好吃的,喝好喝的。”
原清随哈哈大笑道:“好吃的是什么,好喝的是什么?”
“好吃的是莲藕鱼虾。”宋景微笑道:“至于好喝的,应该是好茶,我这边没有好酒。”因为他自己本身不喜欢喝酒,以前应酬喝酒已经喝够了,不沾酒也是为了自己的肠胃着想。
“好,我等着。”原清随点头,他等着今年夏季再过来。
“老爷子还会住在这边的吧?”
“是啊。”原清随看着和宝宝玩得高兴的老人,说道:“景微若是有时间,烦请多帮我看看老爷子,我怕他自个会孤独。”
宋景微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道:“你放心,往后有时间,我就带着宝宝去看他,或者请他老人家出来走走。”
“行,谢谢你。”原清随郑重说道。
空闲的日子,其实也不多。宋景微出了月子之后,时间已经是二月余三月。茶园旁边的藕塘早就挖好了,他心里惦记着种莲藕。一般莲藕在二三月份左右下种,这个时候他们却还没有找到莲种。
沈家大房里没人对种莲藕有经验,也只好宋景微自己去摸索。
这天早上,宝宝刚醒来就尿了床。宋景微摸摸湿透的小屁股,把沈君熙喊过来道:“他又尿了,最近怎么尿得这么多?”连着昨晚的三次,已经是第四次,以往最多是一天晚上两次。
“许是昨晚吃得多?”沈君熙不确定地比划道。
“每天晚上还不是一样。”半夜需要起来喂一次。
“不是。”青年微笑着比划说:“昨晚喂了两顿。”反正宋景微是睡着了,他不知道。
宋景微沉默地看着青年,动作熟练地给宝宝换上干爽的尿布,这么多日来,沈君熙俨然是个合格的父亲,把宝宝照顾得很好,甚至比杨氏更为细心周到。不管是谁见了,都可以知道他对宝宝有多么溺爱。
“沈君熙,我要出一趟门。”
沈君熙轻拍着宝宝的动作,顿了顿,他满脸疑惑地看着宋景微。
“藕塘挖好了,二三月份是种莲藕的时候,我要去找莲种。”宋景微看着青年说。
“马上就要去?”青年定定地看着他比划。
“嗯,时间上本来就很赶,如果可以的话,我明天就走。”宋景微说道,他向来是雷厉风行的人。
“……”沈君熙习惯性地垂下眼睑,手里抱着乖巧的宝宝,不知如何是好。他是不希望宋景微出门的,他们的宝宝还这么小。
“我只是出去找莲种而已。”对方却一副他要远走高飞的样子,令宋景微很无语。
“宝宝还这么小。”沈君熙比划道,满眼不希望他走。更何况还是明天就走,怎么能成呢?
“我又不是去很久,快的话十天八天就回来了。”宋景微摸摸宝宝的小脸蛋,说道:“有你们照顾他,我很放心。”反正不管他在家不在家,照顾宝宝的都是沈君熙。
“……”沈君熙想不出理由来阻止他,毕竟媳妇这么辛苦奔波都是为了这个家。假如自个硬是要阻止便说不过去了,显得多么自私自利。
“就这么决定了。”宋景微见他沉默,便说道:“等会儿见了俩老,我跟他们说一声,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宝宝就拜托你们了。”
“……”沈君熙张了张嘴,又抿紧,他真的没有理由说不。即便他说了,宋景微也不会听他的,这才是最无力的事实。
一会儿杨氏和沈东明来喂宝宝的时候,宋景微把要出门的事情,跟他们说了。
听闻儿媳妇要出门,沈东明和杨氏都愣愣地,说道:“这么着急?你才刚出月子呢?”照他们的想法,儿媳妇还要多休养一个月才好,最少也要再躺多半个月。
“嗯。时间上赶不及,莲藕马上就要种了。”工人们在年后一月多就开始上工,他给规划处来的几处藕塘已经挖了出来,就等着下种。
“这个事,不能让别人去吗?非得要你自己亲自去?”杨氏忧心忡忡地想着,孩子刚满月儿媳妇就出门,这不太好吧。
“别人我不放心,他们也不知道我想要的品种和效果,我要亲自去看看。”宋景微说道,之前他拜托张本卿帮他留意了,张本卿给他回信说了两个地址,一个是莲种,一个是茶种,他得亲自去一趟。
“这样的话,让熙哥儿陪你去怎么样?”沈东明说道,如果儿媳妇执意要去,就只能让沈君熙陪着他去。不然他们怎么放心得下。
沈君熙闻言,点头比划道:“媳妇要出门的话,我跟着去。”他决定了,不管媳妇去哪里,他跟着也就是了,这样也不必心里空落落地,整天担心。
杨氏晓得儿媳妇的性子,就知道改变不了宋景微的想法,她说道:“没错,让熙哥儿陪你去吧,宝宝有我们照看,你们大可放心。”反正他们现在也不用下地,俩个人可以专心地带宝宝。
大家都提议让沈君熙跟着走,宋景微看了青年一眼,如果不让他去的话,家里肯定没人会同意的。他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其实让沈君熙跟着也不是不行。就是宝宝这里,没有沈君熙照顾,他有点不放心。不是说不放心杨氏和沈东明照顾不好,反正就是下意识地觉得,沈君熙照顾宝宝才是最好的。
杨氏见状就道:“儿媳妇是担心宝宝吧,被他爹伺候习惯了,突然换了我们带不好。”她笑着道:“这有什么的,过个一两晚就习惯了,小孩子都这样。”如今儿媳妇在这个家有牵绊了,他们心里踏实了些。以前的宋景微,感觉跟这个家没啥关系似的,总是让他们心里不安,就好像他随时都会离开一样。
果然有了孩子就是稳定,这是好事儿。
“也不是说担心……”宋景微被识破了想法,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为了这个儿子,渐渐地也有些不一样了。
“不担心就好,你们只管去吧,早去早回也就是了。”杨氏笑吟吟道,也感觉如今的儿媳妇比以前变多了,有了人气。
宋景微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点头道:“嗯。”
说走就走,是宋景微的风格。
他们在宝宝满月后的第五天,一起踏上了去庆平县的路途。据张本卿说,这个有好莲藕的地方就在他们县的隔壁交界处,距离梨花镇不远。有一次他下乡巡视,在一个村民家吃饭,吃的就是那种莲藕,很好吃。问明来源,才知道是买的,那个卖莲藕的老翁是隔壁县的人。
那村民说:“这种莲藕不多,也就是老翁种了一口塘。大家虽然觉得好吃,但是吃着也习惯了,没人想过要自己种。”
张本卿想到宋景微的拜托,便问得比较仔细道:“不知产量如何?”得知产量还不错,他当即就休书给宋景微,给他说了这个地方。
出远门坐牛车还是太辛苦了,宋景微租了一辆马车和一个车夫,至少能遮风避雨,他们坐在里面暖和些。
沈君熙怕他着凉,出门的时候带了厚厚的氅子不说,还带了一个暖手炉。暖炉里面装着炭火,抱在怀里暖和得很。这么个精致的东西,以前他们家见都没见过。这个是宋景微来了以后,沈君熙怕他冷,专门到镇上买的。
“嗯。”一上车,沈君熙就把暖和塞进宋景微的怀里,然后找出毛毯,仔细盖在他腿上,这样暖和点。
“我不是很冷。”宋景微说道,但是没拒绝青年塞过来的暖炉和毯子。他感觉自己生了笨笨之后,身体变好了,现在夜里睡觉也像个暖炉似的热烘烘地。
青年安静地坐在身边,隔一段时间就比划着问道:“你饿不饿?”
他们带着不少干粮和点心,所幸天气冷,这些东西不容易坏。不过干粮不太好吃,沈君熙总是自己吃干粮,把软乎一点的点心给宋景微吃。
宋景微见他啃得辛苦,就道:“我吃不下这么多,你也吃点心吧。”
沈君熙本来想摆手说不用的,可是宋景微说:“到了镇子可以下去吃,你以为我很喜欢吃点心吗?又冷又硬有什么好吃的?”
点心明明又软又松……青年把一块塞进嘴里嚼了嚼,心里想道。
“你以为我在骗你是吧?”宋景微嗤笑道:“你是有得吃就能满足的人,我的要求能跟你一样吗?”
“……”想起媳妇的出身,沈君熙默默地收起那些心思。也是的,在他们看来很好吃的东西,可能媳妇已经吃腻味了。
所以到了镇子,他们就下去吃饭,顺便添点别的什么能在路上吃的东西。走了一整个白天,庆平县是到了,张本卿信中说的那个地址还没到。
宋景微下来问了个村民,那人说,这个地方在山脚下,沿着这条路直走就到了。
信了那个村民的邪,他们是走到半夜才到的。
确实只有一户人家,两间屋子,门口就是池塘,太好辨认了。而且这家养了狗,他们一来就听见狗吠声。
沈君熙先下马车,把宋景微扶下来,听他说道:“去叫门吧。”虽说这么晚,挺打扰的,可是也没办法。要是知道这么远的话,他们就等到明天再来。
“嗯。”沈君熙仔细牵着他,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慢慢前进。
顾忌着门口的大狗,他们不敢走得太近。还在两三米开外,宋景微便喊道:“请问有人吗?”
狗吠得那么厉害,估摸着里面的人早也醒了。他们等待了一会儿,只见屋里头亮起了灯光。然后,一位身材矮小的老汉提着油灯出来了。
不知道他怎么做的,门口的大狗突然变得乖巧,坐在地上一声也不吭。
“老伯,我前来借个宿可以吗?”宋景微向前走了两步说道,看见一个头发发白,眼睛却明亮精神的老者。
“……”老者瞧了瞧他们,冲他们点点头,转身又进去了。
宋景微有些狐疑地顿了顿,也跟着进去。他们经过那只大狗的时候,也未曾受到攻击,显见只是听话懂事的狗。这只狗让宋景微和沈君熙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家中的小黑,也是一样听话懂事的。
老实木讷的车夫跟在他们身后,经过那只狗的时候倒显得拘束害怕。
“老伯,您一个人住吗?”宋景微问道,这里只有两间屋子。
“……”老者放下油灯,冲他比划了几下。
宋景微和沈君熙都惊愕了片刻,然后了然地点头,原来是老伯是个哑人,这真是巧合。
沈君熙笑着朝哑伯比划道:“老伯,这是我内人,深夜前来打扰您,真是对不住。”
哑伯吃惊地比划道:“你是哑人?”
沈君熙点头比划道:“是。”
哑伯面露惋惜,比划道:“可惜了。”
沈君熙摇摇头,比划道:“不可惜,知足常乐。”
“……”哑伯咧着嘴笑起来,接着领他们进了一间屋子,比划道:“这里有张木榻,若是要休息便只有这里。”
宋景微点头道:“谢谢老伯,我们带了毯子和大氅,有这张木榻就够了。”
哑伯提着油灯出去,经过车夫的时候推推他,指指外面他的床。家里没有多余的地方,车夫今晚只能与他将就。老实木讷的车夫闷头闷脑地上床就睡了,他常年到处跑,有张床睡已经很不错。
屋里边,沈君熙摸着黑把毯子铺上。宋景微躺在上面,盖着大氅,还算暖和。他挪出位置,掀开一角说道:“快上来吧。”
沈君熙在暗里愣了愣,接着坐下来慢慢地躺到媳妇身边。因着大氅的宽度有限,他们得贴近一些。沈君熙侧身轻轻地环抱住身边的人,俩人的体温交融在一起,很快就把被窝暖了起来,倒也不觉得冷。
这种特殊情况下的怀抱,宋景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他去了。
自从搬了新房子以后,俩人就分床睡了,沈君熙再也没有和宋景微这么亲密地睡在一起过。他把下巴搁在媳妇的后颈,轻轻嗅着这人身上的馨香,感觉比以前又多了一股奶娃的味道。
仍然很好闻,这味道多了儿子的掺和,沈君熙闻着比以前更安心,更踏实。
转眼天就亮了,宋景微迷迷糊糊的醒来,身上虚虚搁着沈君熙手臂,他推了推说道:“起来了。”
沈君熙醒来之后,动了动身子,觉得半边身子有些麻木……
“发麻了吗?”宋景微见他表情不对劲,好像在忍受什么痛苦似的。
“嗯……”抱着媳妇睡了半宿,确实是发麻了。
宋景微二话不说,用力地在他身上乱按一通,然后说道:“起来走走,一会儿就好了。”长期维持一个姿势睡觉,不发麻才怪。
“……”沈君熙是有苦难言的,他刚才真的很想叫,可惜他叫不出声来。
等他这边好了,走出门口,瞧见宋景微在外面帮哑伯做早饭,时而递个柴火,时而端个莲藕,到是显得比在家里时勤快了不少。
他站在一边安静倾听,只听宋景微说道:“老伯家这个莲藕很不错,是你自己种的吗?”约莫是哑伯点了头,指指外面的池塘,宋景微又道:“我也想种莲藕,不知道种这个莲藕难不难?”
哑伯种了几十年莲藕,连忙冲他摆手,一点都不难。
“对您来说不难,但是对我这个门外汉来说一定是件难事。”宋景微瞧了瞧那池长出新叶的莲藕,说道:“我想种莲藕,我在家里附近挖了几口池塘,足足有二十亩宽,您说二十亩的池塘,一年能收多少莲藕?能赚多少钱?”
显见哑伯是被惊讶到了,比划道:“二十亩?”他家门前这个池塘,撑死也就是一亩左右,每年都收不少莲藕。
宋景微点点头,哑伯便比划道:“二十亩不少,能收不少莲藕,能赚不少钱。”他家没有旁的亲戚,也没有儿女,他就靠着门前的那口池塘过活。
瞧见哑伯眼里的精光,宋景微笑了笑,先把早饭吃了再说。
这个时候的莲藕,其实已经过季了,已经不是特别好吃的那种。可是哑伯家的莲藕,确实如张本卿说的一样,很不错,口感适中,味道清甜香软。这种莲藕可蒸着吃,也可炒着吃,更加可以煲汤,焖煮,红烧,各种各样的做法。
当第一块莲藕吃下肚的时候,宋景微已经决定好了,他的藕塘就种这种莲藕。
“哑伯。”他对哑伯说道:“老实跟您说罢,我这次前来,其实是慕名而来,专程来吃您家的莲藕。”他指了指盘子里的莲藕,说道:“很好吃,我吃着很喜欢,我希望我家的藕塘也种这种莲藕,您能把莲种卖给我吗?”
听着宋景微的前半句的时候,哑伯笑眯眯地,但是听了后半句,他便板着脸摆手,比划道:“我的莲藕不卖藕种。”
宋景微有些讶异,整了整思路说道:“为什么不卖,能与我说说吗?”
哑伯犹豫了一会儿,比划道:“我是个单身老翁,没家室没儿子,我靠着这口池塘过日子。你买了我的莲种,将来还有谁买我的莲藕?”若是宋景微的池塘是个小池塘也就罢了,偏偏他足足有二十亩多。二十亩的莲藕,足矣供应周围的几个镇,恐怕还卖不完咧。
“您的担心是多余的。”宋景微好笑地道:“我的莲藕若是有收成,也并不在附近售卖,而是运送到更远的地方去卖。所以您完全不必担心。”
哑伯闻言,想了想还是摇头,他比划道:“那也不行,这是我家独有的品种,其余地方都没有的,我不能卖给别人。”
宋景微颇为无奈,莲藕的品种还执着于独有不独有地,让他怎么说服这个老伯。
瞧见媳妇束手无策,沈君熙拉拉他的袖子,比划道:“这位老伯只是不希望自家独有的藕种假手他人的话,倒是有办法可以解决。”
宋景微问道:“什么办法?”
沈君熙犹豫了一会儿,迟疑地比划道:“不如咱们将他请回去,让他帮你种莲藕?”有个会种莲藕的老经验帮忙,岂不是更好?
宋景微定定地看着青年,一时说不出话来,其实他只是在想,自己怎么没能想到这个办法,简直是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而沈君熙不知道媳妇心里的想法,只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正心里惴惴不安地。好在媳妇一时应该不会发飙,他也就眨眨眼,尽显无辜。
“你总算聪明了一回。”宋景微说罢,就转头跟哑伯商量道:“老伯,我请您回去帮我种莲藕怎么样?二十亩池塘全交给您管理,全种您家的莲种。”
哑伯吃惊地瞪大眼,只听宋景微继续说道:“二十亩池塘的利润,每年分出百分之三给您。还有,您说您没儿没女,那不要紧,以后我们给您养老送终,您看怎么样?”
眼前的青年说得太好了,哑伯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可是说不的话,他一个孤寡老人,怎忍心错过这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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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显然杨氏也是一时没有注意上,等她想起来的时候,她儿子已经在照顾儿媳妇。她端着午饭过来,对床边的沈君熙说道:“因你媳妇是个男的,娘不方便照顾他,这上面的事你就细心点儿,别让你媳妇受罪。”
“嗯。”沈君熙点头答应道,这是自然的,就算他母亲不说他也会做。
“哎。”杨氏又对宋景微轻声叮嘱道:“景微别害羞,有啥事就让宝宝他爹给你做。刚生完宝宝一定要注意养好身体,一定不要亏待自个。啊,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娘说,只要你能吃,娘一定给你做。”刚生完宝宝有好些东西是不能吃的,只要她儿媳妇不尽找那些,她就是翻山越岭也得给他弄来。
“好,我知道了,谢谢您。”宋景微脸色略别扭地应道,也知道杨氏是为自己好,所以他拼命忍着那股就要淹没自己的别扭感觉。
杨氏就笑笑,赶紧不说啥,转头对儿子使使眼色说:“娘抱着宝宝喂奶去了,你好好照顾景微。”
“嗯。”沈君熙认真地答应。
待杨氏抱着宝宝去喂奶以后,他轻手轻脚地把宋景微扶起来,靠在床头上,满脸温柔地比划:“有好些吃的,你想先吃什么?”
宋景微看了一眼和早上大同小异的饭菜,心里道,不管想先吃什么,最后还不是全部要吃完。他指了指其中一样,沈君熙马上端给他,只听他说道:“我吃这个,你赶紧把黄酒汤喝一半,等我喝剩了这个就给你喝。”
沈君熙摆摆手,比划道:“一半不成,你要多喝点。”然后他回头嘘了嘘杨氏那边,见她不曾注意,就端起黄酒汤喝了两三口,浓呛的味道把脸都皱了。他放下碗比划道:“好了,只剩下一点点呢,你快趁热喝。”
“这叫一点点?”宋景微瞟着满满的黄酒汤,怪心累地,他屏住呼吸,仰头喝了一大口猪脚姜甜醋汤:“好辣……”
沈君熙连忙接过来,把鸡肉饭给他递上,比划道:“先吃点饭。”
“我不喝了,你赶紧喝完。”宋景微压低声音,斩钉截铁地威胁道。
“唔……”沈君熙满脸无奈,这怎么能全部他喝完呢,需要喝这些的是媳妇不是他:“这是给你补身子的,你不喝怎么行?”他比划道,眼里充满担忧,还有哀求。
“你喝不喝?”宋景微瞪着他,声音又小了点,神情却更凶了点。
“……”沈君熙低垂着脸,不想看他。
“沈君熙。”宋景微唤道,同时往嘴里塞了一口饭,压压胃里的酸醋。
“嗯……”沈君熙应是应了,还是不看他。
“喝!”宋景微简单粗暴地说。
“唔……”沈君熙开始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他不喝。
“……”宋景微心塞地吃完饭,已经很饱了,他一点都不想喝那些怪味道的汤水。
杨氏喂完宝宝回来,瞧见儿媳妇的两盅汤还没动,她说道:“喝汤呀,景微怎么不喝了?”她站在那儿,定定地看着宋景微。
“我刚吃完饭,缓一缓。”宋景微知道,只要他说不喝,杨氏就会开始唠叨他。
“哦,那娘看着你喝,等你喝完了正好收拾碗筷。”杨氏笑道,放好宝宝就站在那儿不动弹了。
“……”宋景微低头看看吃饱喝足的宝宝,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来转去,可爱得紧,两只小拳头放在嘴边,不时地往嘴里塞,他连忙帮他拿出来,不给啃。如此反复了两三次,宝宝嘴巴一扁哭了起来。
杨氏听见大孙子一哭,连忙心疼地把他抱起来,在屋里转来转去地哄着:“哦哦,不哭不哭,宝宝不哭……”
宋景微瞧瞧面前的汤水,又瞧瞧沈君熙,眼神很直白,很通俗易懂。
“……”沈君熙叹了口气,端起媳妇的猪脚姜甜醋汤,捏着鼻子喝了几大口。
宋景微也认命了,并不是奢望沈君熙能帮他喝完所有。他先解决完黄酒汤,然后在解决完还剩下一大半的猪脚姜甜醋汤。
“猪脚和蛋你吃了。”碗里剩下一块猪脚和一个蛋,他悄声对沈君熙说道。
“……”沈君熙苦着脸,看看媳妇,又悄悄看看杨氏。吃东西不比喝汤,他帮媳妇吃这个,肯定会被母亲发现,他比划道:“娘会知道的,不好。”到时候杨氏肯定会自己盯着宋景微喝汤,得不偿失。
宋景微也知道,所以他真的撑得想吐了。
“你先缓一缓,等会儿再吃。”沈君熙也心疼媳妇,若是媳妇最能吃的时候,吃这些根本不在话下。可是如今宝宝出生了,宋景微的胃口早在一个月前就没那么好了,他怎么吃得下。
“每天这样吃,我受不了。”宋景微靠着床头,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快想个办法,不然我天天逼着你喝。”
“……”沈君熙想到那个味道,胃里泛酸,浑身都颤抖了一下,他不确定地比划道:“我跟娘说一下,但是她不一定会听我的。”他母亲虽然性子温和,可是有些东西特别执着,谁也劝不动。
“那我不管,量减不下来,喝的还是你。”宋景微说道,摸摸自己还有肉感的肚子,那块猪脚和那个蛋,他决定不吃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沈君熙比划道:“这个怎么办,你还吃吗?”
宋景微冷笑了笑,意思不言而喻。
媳妇的神情怪吓人,沈君熙一时不敢劝他,只好期期艾艾地比划道:“那……我偷偷拿去给小黑吃。”幸好,他们家不是只有他一个分担的,还有一条小黑在。
“去吧,别让你娘发现了。”宋景微神色一松,说道。
“嗯。”沈君熙也松了口气,他真的挺怕媳妇冷笑的。
从这天起,宋景微的饭菜分成三部分,一部分自己吃进肚子里,一分部逼沈君熙吃掉,一部分给小黑,小黑吃得津津有味,这是后话了。
当天晚上,杨氏不好继续留着照顾宝宝,屋里所有的事情就落到沈君熙头上。他需要半夜起来喂宝宝,需要时刻注意着那父子俩,有什么动静。一旦需要他,他就要起来伺候着。
晚上宝宝不肯睡觉,硬是要人抱着哄。
宋景微没有那么大的耐心,说道:“把他放床上,哭累了他就不哭了。”
沈君熙摇摇头,继续抱着宝宝在屋里转悠,他对宋景微比划道:“你快歇息,不然明天又要头痛了。”他见过宋景微休息不好的样子,那很难受。
“那随你吧。”他是看沈君熙一晚上没怎么睡觉,才这么说的。现在沈君熙说不用,他就不管了。
宋景微睡下以后,沈君熙越发轻柔地抱着宝宝走动,走着走着,也把宝宝哄睡了。他害怕吵醒宋景微,便把宝宝抱到自己的床上。做完这一切,已经是三更天,他躺下床略微眯了一下。
宝宝在天微微亮的时候又哭起来,沈君熙睡得略沉,第一时间没醒。
宋景微被吵醒了,头痛地说道:“看看他又在哭什么?”
等沈君熙醒了,马上睡眼迷茫地查看,发现宝宝尿了,他比划道:“没什么,他只是尿了,我给他换尿布。”那些宝宝要用的东西,屋里早有准备,他手脚麻利地给宝宝换上新的尿布。
把不哭的宝宝抱到宋景微身边,他比划道:“我出去把尿布洗了,你照看一下他。”
“嗯。”宋景微抱着不哭的肉团子,觉得挺无奈的,原来带宝宝是这么辛苦的事情。像他这种睡眠艰难的人,怎么样才能度过这个难关:“小家伙,你听话一点,别老是哭好吗?”他点着宝宝的小鼻子说道。白天的时候看着挺可爱的,一入夜就不肯睡觉,一放下床就哭,非得要人抱着哄才行。
也就是沈君熙才有那种耐心。
宝宝睁了睁眼睛,冲着宋景微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他竟然睡了。要是晚上能有这么乖,岂不是好了吗?
沈君熙洗完尿布回来,瞧见宋景微眼底青黑地抱着宝宝,他满脸心疼地把宝宝接过来,比划道:“你再睡一会儿,我抱着他。”
宋景微摇头道:“他睡了,你把他放床上,你去睡一会儿吧。”
沈君熙低头看宝宝,确实是睡了,有一张乖巧可爱的容颜,完全看不出来昨晚的那种难缠。他宠溺地笑了笑,比划道:“天色还早,我带他睡,你也睡一会儿。”
三个人,总算在天刚亮的时候睡了一觉安生的回笼觉。
这才第一天晚上,宋景微就觉得进入了魔鬼生活,以后还有那么长的日子,他不敢想象。
宝宝的奶奶杨氏担心了一晚上,早上见到沈君熙出来,她就来看宝宝了。
“昨晚咋样,宝宝好带吗?”瞧见宝宝还在睡着,她就站在床边看了看。
“不太好,晚上老是哭。”宋景微刚睡醒,他刚才让沈君熙倒了热水给他洗漱,现在肚子也饿了,宝宝估计一会儿也要醒来,要吃奶。
“这么小的孩子都是这样的,过阵子就好了。”杨氏笑道,瞧见儿媳妇的脸色颇憔悴,想来是被宝宝折腾地:“宝宝哭就让他爹抱起来哄一哄,别吵着了你。”
“好,昨晚就是他哄的。”宋景微老实说道,也不怕告诉杨氏,这些都是沈君熙在做。
“应该的,你现在身子要紧,休息不好可不行。”杨氏叹了口气说:“等孩子再大些,估摸着就好了,眼下就先辛苦一阵子吧。”
“嗯。”宋景微点点头。
他吃早饭的时候,宝宝转醒,一醒来就开始哭。杨氏赶紧抱着他去喂奶,还把沈东明叫过来帮忙。就变成了沈君熙照顾宋景微吃饭,他们俩伺候大孙子吃饭。全家人围着一对父子俩,忙碌得热火朝天。
谈到宝宝的名字这事儿上,沈东明抱着孙儿说道:“我之前已说了,宝宝的名字看你们,我们给他取个小名也就是了。”
杨氏也说道:“对,大名就让景微取吧。”她看着宋景微,信任地很。
宋景微说道:“名字沈君熙已经取好了。”
爷爷和奶奶听说是自个儿子给取好了,瞧着儿媳妇也同意了的模样,笑得合不拢嘴道:“是什么名字呀?快说来听听。”
沈君熙笑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是他重新写好的沈畅二字,交给母亲。
“沈……啥?”沈东明只认识一个沈字儿,他只觉得那个畅字长得漂亮,不错。
“是沈畅,舒畅,畅快的畅。”宋景微给他解释道。
“这个字儿好,听着就是好的意思。”杨氏探头说道,也觉着儿子这个名字取得好,写得也好。
“嗯。”沈君熙对父母笑眯眯地点头,比划道:“这个名字是我和媳妇属意的。”
俩老笑道:“这就好,很好很好。”大名的事儿解决了,还有一个小名儿,他们说道:“那小名取啥呀?”
沈君熙很知道宋景微担心什么,他赶紧比划道:“取啥都好,别取铁蛋狗蛋,二娃子也不行。”
俩老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那是当然,咱们不取那个名字,咱们取个好听可爱的。”
想了有一会儿,沈东明用商量的口气道:“你们看,叫壮壮怎么样?”他大孙子瞧着是个壮实的孩子,要一直都健健康康才好咧。
“咱们孩子本来就壮,我看叫聪聪,他爹叫笨笨,他就叫聪聪怎么样?”杨氏也建议道。
“他爹小时候叫笨笨,长大就聪明了,咱们宝宝小时候叫聪聪,你是想他长大了变笨怎么地?”沈东明摆手道:“这个不好,换一个。”
杨氏被反驳了回去,只好问宋景微的意思:“景微你说呢,宝宝取个什么小名儿比较好?”
宋景微也没想过这个,他一时回答不了,说道:“我还没想到好的,再想想。”
沈氏夫妇听说儿媳妇也没有好的,他们都苦思冥想起来。倒是沈君熙,心里有几个想法。可是瞧见爹娘和媳妇都有取名的意思,他就不掺和了,把这个机会让给他们。
“既然他爹叫笨笨,不如咱们宝宝也叫笨笨,让他长大了和他爹一样聪明。”沈东明相信,儿子就是名字取得好,后来才变得聪明了。
“这好吗?”杨氏犹豫道。
“有啥不好,反正熙哥儿长到七岁咱们就没有叫笨笨了。”那时候沈君熙变得聪明了,他们就连忙改口了。
“那也成……”杨氏向儿媳妇问道:“景微觉得怎么样?”
宋景微瞧了一眼大笨笨,没有什么意见道:“挺好的,听着不错。”
沈氏夫妇便笑起来,决定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小名儿就叫笨笨。”沈东明低头看着大孙子,笑嘻嘻道:“小笨笨,快高长大,跟你爹一样给爷爷考个秀才回来。”
他们自己自顾自地决定,倒是没有一个人问沈君熙的意思。
沈君熙笑吟吟地看着,也不觉得什么,他愿意做家里地位最低,干活最多的那个,一点儿也不抱怨。他觉得他现在的生活很好,没有什么要抱怨的。反而是时刻感恩,好让这种快乐继续下去,不要改变。
却说杨氏的娘家收到信件,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冯氏带着杨水生夫夫,在第二天的傍晚到达,一起迎接明天的洗三礼。
冯氏好些年没有来过茶山村,她记得女儿的夫家当时不是在这个位置,也没有这么气派的大房子。
“娘,这是后来新盖的房子。”杨氏一边领他们进门,一边解释道:“咱们家的老屋还在那边儿呢,现在也是空着,没人住。”本来他们是想卖出去的,但是宋景微说,留着也好,万一以后用得着呢。
他们便留着了,好歹是住了那么些年,总归是有感情在,虽然屋子破烂,位置也不好就是了。
“这屋子盖得老宽了,得要多少钱?”冯氏看看这里,摸摸哪里,这些都是钱堆起来的,“你们家能有多少人?住得完这么大座房子吗?”虽然看着是气派,可也太浪费了。
“确实用了不少钱,我儿媳妇喜欢住大房子,这是他设计的,我们瞧着也漂亮,住得也舒服。”杨氏满面笑容说道。
“……”冯氏听她提起她那位儿媳妇,就闭上了嘴。人家有钱,自然不用省这个钱,“有钱是好事儿,可也要知道过日子。”最终忍不住,还是说了这样一句。
杨氏只是笑笑,点头不说啥,回头对弟弟和弟媳招呼道:“水生啊,还有弟媳,别客气,都是自家人。”
杨水生和媳妇雷小成都是第一次踏足姐姐家,不免有些拘谨。何况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姐姐家竟然富贵成这个样子了。杨水生还记得,以前二姐的日子应该是过得很穷的,不然他娘也不会二十几年不闻不问。想来有钱也是这一年半载的事情,所以他们娘立刻就和二姐有来往了。
放下东西,在屋里坐下喝了一会儿茶,冯氏说道:“去瞧瞧我那外曾孙吧。”
杨氏看看时间,这会子也差不多给宝宝和他小爹吃晚饭了,就说道:“也好,看完了正好让他们吃饭。”
于是冯氏带着儿子和儿媳,跟在杨氏后头,浩浩荡荡地进了宋景微的院子里。他正在看沈君熙给宝宝换尿布,刚才那小家伙拉了,哭得震天响。
“原来是拉了臭臭,怪不得哭得那么亮。”沈君熙给他轻柔地换好,笑着对宋景微比划道,他们儿子从小就是个人精,怪聪明地。
“他不是喝奶吗,哪来那么多拉。”宋景微虽然不嫌弃自己的儿子,可是这种场面他还是皱着鼻子说道。
“吃奶也会有的。”沈君熙知道他爱干净,就不好和他比划得太过了。
把拉了臭臭的儿子重新变成香喷喷的儿子,抱回他小爹的怀里,沈君熙比划道:“他一会儿准会要吃的,我去让娘过来喂他,顺便给你端饭来。”
宋景微凑近儿子闻了闻,不臭,说道:“记得分量减半,多了就给你吃。”
“嗯。”沈君熙无奈地笑笑,刚站起来,屋里的门就被敲响,是杨氏的声音:“景微,熙哥儿,你们外婆和舅舅来了。”
正好,沈君熙过去开门。
杨氏笑吟吟对母亲和弟弟介绍道:“这就是我那儿子。”又对沈君熙道:“熙哥儿,这是你外婆,这是你舅舅,这是你舅舅媳妇。”
沈君熙对他们一一点头,脸上带着温和而不失礼的笑容。
“这就是熙哥儿呀,都长这么大了。”冯氏还记得,她当初来茶山村那一次,杨氏肚子里就怀着了,就是这个外孙了吧。
“是啊,都二十几年了,孩子当然长大了。”杨氏笑着让大家进门,同时对儿子说道:“你外婆和舅舅们过来看看你媳妇和宝宝,你快进去和景微说一声。”
“嗯。”这是必要的,沈君熙马上就转身进去了里边。
隔着屏风,冯氏等人看不见里头,不过光是外边的摆设和精致的格局,就够他们看得眼花。
“你儿媳妇这屋子,比你家大厅还富贵。”冯氏的眼睛毒辣地扫了一圈,发现尽是好东西。
“财不露白,自然是摆在自个的屋里比较好。”杨氏说道,见儿子出来了,便笑着招呼大家:“咱们快过去吧。”
冯氏才反应过来,原来刚刚停在这儿,不是为了观赏,而是在等杨氏的儿媳妇点头。显得是杨氏的儿媳妇点头,他们才能进去。冯氏撇了撇嘴,这是什么规矩?有这样对待长辈的吗?
“你那儿媳妇可真多讲究。”
“娘,这是礼貌。”杨氏说道。
“有啥不礼貌,他又不是女人,还能在里边喂奶,不让人看?”冯氏嘀咕道:“就算是女人喂奶,也没有不让看的。以为自个还是黄花大闺女,揣着一对金奶/子。女人成了亲,那对奶/子就不值钱了,顶多是银奶/子,生了娃就更了,只能是对土奶/子。”
“娘。”杨氏停下来,受不了地道:“等会儿在我儿媳妇面前,您的嘴巴干净点,别尽囔囔一些有的没有的。”她娘亲的嘴,比村里有些汉子还要不干净,什么都敢往外说,说得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我说啥了,你儿媳妇是个矜贵的,我哪敢说啥。”冯氏小声地道。
“反正您自个看着点。”杨氏无奈地道,继续大伙儿前进,绕过屏风,总算见到了宋景微那张大床。
冯氏和身后的杨水生夫夫俩一起看到,一个面貌特别俊秀,气色特别好的男子卧在床上,身边睡着一个同样漂亮的小宝宝。
“景微啊,这是熙哥儿他外婆和舅舅们,来看看你和宝宝。”杨氏上前去,摸摸还在熟睡的孙儿说道。
“哦。”宋景微抬头看了看她们,温和地点点头,“那边有椅子,沈君熙去搬过来,让大家坐。”
沈君熙闻言,手脚麻利地搬来三张绣墩,让三人坐下。
冯氏听着,女儿的儿媳妇这般清高,连喊自己一声都不曾,心里头忒不爽快。可是杨氏一直招呼她坐下来,还把宝宝抱给他看,姑且就先忍着这口气,说道:“宝宝长得真好,我瞧着极像他爹呢。”
杨水生夫夫也凑过来看,闻言也纷纷说道:“是呢,长得像他爹,鼻子嘴巴都像。”是个顶顶漂亮的孩子,他们有些羡慕。
“是嘛?我们瞧着宝宝的面相跟他小爹更像呢。”杨氏笑道,孙儿像儿媳妇一般俊秀也很好啊,当然,像儿子也不差了。
“像谁都好,只要有福气就行了。”冯氏顿了顿,向宋景微说道:“外孙媳妇是哪里人,我还不知道呢?”
杨氏连忙回答说:“我儿媳妇是梨花镇人,不远。”
冯氏瞪了杨氏一眼,“我又不是问你,你急什么呀?”她继续问宋景微道:“家里是做啥的呀?”
“家里做生意,也有些田地。”宋景微瞧了瞧冯氏,回答道。
“哦,这就是说,你家有钱也有地。”冯氏不经意地道:“那我就好奇了,你怎么会嫁给我那外孙呢?我这个女儿嫁的是穷家,以前的日子过得不咋样。”
“您觉得嫁人只要看钱就好了,我跟您的想法不一样。”宋景微说:“当然了,我自己有钱,便不用在乎对方有钱与否,您说是不是?”
冯氏说道:“那确实是,眼下他们的日子不也过好了吗?”她与宋景微说了几句,就知道这个外孙媳妇不是好惹的,当下也先闭着嘴不说话了。
宝宝准点醒来,哭着要吃的。
杨氏连忙从冯氏的怀里把宝宝抱过来,哄着道:“哦,宝宝饿了,奶奶马上给你弄吃的来,别哭别哭。”回头就对沈君熙说:“过来抱着你儿子,娘去给你媳妇和宝宝弄吃的来。”
“嗯。”沈君熙把儿子接过,在手里哄着。
杨氏对冯氏等人说道:“这里闹哄哄地,不如咱们去大厅坐坐吧。”
冯氏摇头道:“我们刚坐下呢,瞧瞧孩子吃奶的模样,不急着走。”
她这样说,杨氏也没辙,只好出去了,叫来沈东明,一起把孙儿和儿媳妇要吃的东西送进来。
冯氏探头过来说:“每天吃的都是啥?”瞧见宋景微的食谱如此奢侈,她啧啧道:“很好了,寻常人家吃不起这个。”
杨氏笑道:“我们都希望他多吃点,最好是每顿能吃两个鸡腿。”
冯氏酸酸地想,这哪里是两个鸡腿的问题,那些汤水的油水也很足,那猪肘子老大一个。如果顿顿都是这样,那得花多少钱。这么一对比,就显得杨氏给她的那十两银子太寒酸了。
“景微快趁热吃的,宝宝那边有你爹呢,别担心。”杨氏亲自把饭给他端到手里去。
沈君熙把宝宝交给他爹,就回来看着媳妇吃饭,他已经习惯了这样,对杨氏比划道:“媳妇这边有我就好了,您去帮爹喂宝宝吃奶。”
杨氏点头说好,叮嘱道:“要喝完啊,吃多点才好的。”
宋景微苦笑点头道:“我知道了,您去吧。”
他们这几天都是这样的,全家人一到饭点就围着这父子俩转,并不觉得怎么样。但是这景象看在冯氏的眼里,就觉得刺眼得紧。想起她做别人媳妇得时候,她生完宝宝的时候,哪有这般的好待遇。而这个外孙媳妇,简直就是个金疙瘩一样,被沈家大房的人宝贝成什么样了都。
宋景微本来就不习惯被人看着自己吃饭,现在三个外人专注地盯着他,他就更加吃不下,他愁着脸面向着沈君熙,希望他想点办法。
沈君熙哪能不知道宋景微的习惯,可是好歹是外婆和舅舅,他也不好赶人,便安慰地比划道:“吃一点点,若是不想吃,咱们下午再吃。”他们家一向是宝宝和宋景微吃饭吃得早,等他们吃完了,才轮到其他人吃。
“嗯。”宋景微随便吃了几口。
等宝宝那边喂完了,杨氏赶紧过来招呼冯氏等人,大伙儿一起出去吃饭。
沈君熙比划道:“媳妇还没吃完,你们先去,我一会儿再来。”
杨氏觉得也是,他们都走了,是需要一个人看着宝宝和儿媳妇这边,就道:“这很好,你就留下吧,娘给你把你的饭也端进来。”
沈君熙忙比划道:“我自个去端就好了,您快带外婆和舅舅们去吃饭吧。”
忙碌了一阵子,他们终于去吃饭了。沈君熙也把自己的饭端进来吃。看见媳妇望着自己,眼睛绿油油地,他就心里打哆嗦,比划道:“你快吃,我这里有。”杨氏给宋景微的分量已经少了一些,他不会再帮宋景微吃了。
“你不是挺喜欢吃这个的吗?”宋景微二话不说,把那大大的猪肘子夹给他道。
“……”每顿吃饭的时候,总是这样被欺负,沈君熙已经习惯了。他用筷子把猪肘子的皮肉一点点撕下来,给宋景微吃一点。
“太腻人。”宋景微吃了几口就道,拒绝再吃。
沈君熙笑了笑,自己把剩下的吃完。其实他心里开心着呢,现在宋景微已经不会嫌弃他,也会吃他夹的东西。
也不是说宋景微的洁癖不在了,就是这种情况下,要和沈君熙分得那么清楚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二天就是宝宝沈畅的洗三礼,巧合赶在元宵节这一天。沈家大房没什么亲戚,除了杨氏的娘家人之外,只知会了沈家本家沈东齐两口子。
原本过元宵节,大家都在家里做汤圆和元宵。得知二儿子要去沈家大房,沈家老太太阴阳怪气道:“老爷子相信你,次次让你去请他们上门,你倒好,每次都说他们不肯来。我瞧着不是他们不肯来,是你早就跟他们好上了,不想他们家和咱家和好。”
刘越直呼冤枉,说道:“娘这话怎么说的,我是那种人吗?我怎么就不想他们家和咱们家和好了?原本大家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你家我家地。就是因为分了家,才弄成今天这番模样,大哥受了什么委屈,您心里又不是不清楚。”
沈老太太道:“大家瞧瞧,瞧瞧,我只说了你一句,你就噼里啪啦地回我一堆。老大受了什么委屈,那是老大的事情,我眼下只说你,你安的是什么心?”
刘越道:“我安的是好心,大哥家愿意与我来往,看得起我,我便要时时刻刻跟他们交好。”说罢,也不看沈老太太的脸色,提着东西就走了。
沈老太太气得倒仰,捶胸顿足,她这么多个儿媳妇里头,就数刘越最嚣张。果然是男人,给人做儿媳妇就是不好!还不如前头那个死掉的张氏,虽也要强却还没刘越这么厉害。
可她也没法子,这个续娶的是儿子做主的,她拿不了主意,也教训不了他!
刘越嫁给沈东齐好几年了,可是在生产上很艰难,前头掉了两个孩子,也没能平安生下来。来到沈家大房,来到宋景微的屋里,看见漂亮健康的小笨笨沈畅,他心里头羡慕得紧。他坐在床边,央求把宝宝给他抱抱。
宋景微把宝宝放到他怀里,听他唏嘘地说道:“你的命真好,成亲隔年就生了这么个宝贝疙瘩。”想起自己的伤心事,他苦笑道:“要是我能有你一半,也就不错了。”他本也不是厉害的人,就是因为没孩子生,才不得不厉害起来。若不然,单是沈家二老给的压力就够他受的了。
“你还年轻,过几年就有了。”宋景微观他神态动作,多少猜得出来他的难处。
“但愿如此。”刘越祈祷道,稀罕地抱着小笨笨,越瞧越喜欢。
小笨笨的奶奶杨氏,老早开始准备宝宝的洗三礼。不一会儿就让沈君熙过来抱着孩子出去了,因着天气冷,也不好在露天的地方,只在屋里让宝宝洗洗,说一堆吉祥话,祝贺宝宝以后万事都好。
屋里安静了好久,沈君熙才抱着小笨笨再次回到宋景微身边。
“怎么样?”他问道。
沈君熙放好了宝宝,比划道:“一切都好。”
他们没能独自待多久,后面冯氏等人又进来了。全部人在宋景微的屋里,热闹了一个上午,中午吃完饭,才渐渐散去。
杨氏就对母亲和弟弟弟媳说道:“今个是元宵节,你们也别忙着回去,还是等明天再回去吧。”没得在路上过元宵的道理,显得多么凄苦。
“是这样儿,我本来也打算住几天,好好儿看看你们。”冯氏说道,欣然地留下了。
杨氏原本的意思是,让母亲住个一晚两晚就好了。不过眼下看来,母亲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她便觉得没啥大碍,要住就住着呗。
第二天早上,冯氏便做主打发儿子和儿媳妇回去了,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留在帮你们二姐看看孩子。”
杨水生说道:“这不好吧?我们先回去了,以后您一个人怎么回家?”
冯氏说道:“又不是有多远,当年你娘我一个人走南闯北,不也是那样过的?”
杨氏也劝道:“要不让阿弟和弟媳也住上两天,过两天你们再一道回去?”她瞧着弟弟和弟媳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平时一定是被冯氏呼呼喝喝地,要不怎么连大声说句话都不敢呢。
“就是。”沈东明说道:“要留就一起留着,要回去就一起回去,您一个人在路上怎么能行,我们不放心。”
既然人人都反对,冯氏也不好说啥了,便点头道:“那就留着吧。”她本意是自己留下住长一点,才打发儿子和儿媳妇回去的。虽说家里的畜生都托给了邻居照看,可是终归不放心。
冯氏刚来女儿家的时候,人生地不熟,是以不曾显露她的性格。只是住了两天一过,她便开始端起大家长的架子了。她看不惯杨氏过日子的奢侈,便说道:“你这么不会过日子怎么能行,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吃的管够就行了,吃这么好能怎么样?还有穿的,你瞧瞧你身上这些败家玩意儿,一身得多少钱?”
杨氏说这是儿媳妇给的,他用不着这么些颜色的布料,冯氏便恨铁不成钢地道:“显见是你们一家子都靠着儿媳妇过活了是吧,也不怕走出去被人唾沫星子给淹了!还觉得自己挺风光的咧?”
“女儿要是不风光,您哪会在这儿指手画脚地……”杨氏忍无可忍地顶撞她,这几天也真是听烦了。
冯氏也看不过宋景微的娇生惯养,时刻要人伺候着,可是她不敢说啥。她对宋景微还不熟悉,轻易不会招惹对方。
她也看不惯杨氏带孩子那股小心劲儿,直说道:“都是农村娃儿,又不是什么矜贵人儿,咱们这里的不都是随随便便养大的吗?你这么宝贵反倒是不好了,不知道孩子要贱养才养得活吗?”
这话恰巧让宋景微听见了,马上说道:“别人家的孩子矜贵不矜贵我不知道,反正我的孩子是矜贵的,您若是有意见,就训您家孩子去,别拿我家孩子说些晦气话。”
别说冯氏,连杨氏都觉得脸上*辣地,她娘亲说的话确实晦气,什么养活不养活,这是能说出口的话吗?
当天晚上,宋景微冷冷地跟沈君熙说道:“明天跟你外婆和舅舅说,让他们回家去。”
沈君熙默默地点头,这几天媳妇不好受,他看在心里了,其实他自己也未必好过。他外婆冯氏总是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只差没直接说:“你到底哪里比人强了,怎么就走了狗屎运,有钱有媳妇还有了大胖儿子。”
第二天,沈君熙先和杨氏商量了一下,关于外婆冯氏的事情。他对母亲比划道:“外婆和舅舅,什么时候回去?”
一看儿子的神情,杨氏就知道儿子是怎么想的,其实这么多天以来,她自己也是很烦恼,她说道:“我这就跟你外婆和舅舅说去。”他们在家住了五天时间,想想也够了,娘家那边还有一个家要顾着,咋能离开这么久呢。
想着这些,杨氏就找了冯氏,把自己的意思与她说出来。
冯氏一听就道:“我早先说了让你弟弟和弟媳先回去,你们硬是不同意,眼下又说咋样咋样。”
杨氏说:“您和弟弟们现在一道回去也是一样呀?”
“那不成。”冯氏道:“我外曾孙的满月酒还没吃呢,我怎么能回去?”
得,又扯出满月酒来了,杨氏折着手指头一算,还有好长的日子。她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也不是不想让您吃满月酒……只是您住在这儿,好好地住着也就是了,我们家的好些事情不用您操心,您只管好吃好睡就行了。”
“啥意思?你这是嫌我多管闲事了?”冯氏想了想,说道:“是你那儿媳妇跟你告状的吧,我不就是昨儿个说错了一句话,他至于吗?”她也晓得自己昨天说错了话,招了宋景微的眼。
“这哪儿是至于不至于的事情,您自个想想,要是我到了您家里,凡事都给您指手画脚地,您能高兴嘛?”杨氏直接地道,也不跟冯氏拐弯抹角了。她娘的性子就是这样,你跟她含蓄她还以为自己做得挺不错。
“哟,嫌我指手画脚了?”冯氏瞪起眼珠子,瞪着杨氏道,她习惯性地想拧杨氏的耳朵来着。
“娘!这里可不是您家,这是我家!”杨氏也叉起腰来,跟冯氏对视。眼下她已经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小姑娘,她有丈夫有儿子,有儿媳有孙子,什么都有了,她底气十足!
“你!”冯氏哪曾料到,一向懦弱的二女儿已经不怕自己了,气得她脸赤脖子红。
“您给句话,今后是老实地呆着准备喝满月酒,还是收拾东西跟弟弟一起回家?”杨氏打铁趁热地问道,今个无论如何就是要个结果。
“我!”冯氏梗着脖子,说不出一句狠话来,她被二女儿气死了,直想甩她一嘴巴,可是今时今日哪能呢,她想留下来就只好说道:“我不管你们了总行吧?好像我多爱管似的,我管自个家还来不及呢!”
“那正好,我们家也不用您管,我们家现在就挺好的。”杨氏不甘示弱地道,拉长脖子给她呛回去。
“哼!”冯氏冷哼了一声,她到底没有依仗,她但凡还想着跟二女儿好,就不敢太过分。
从这天以后,家里总算安生了。
不过事情还是没达到宋景微的要求,沈君熙因此有些揣揣地,得了母亲的消息就回去跟媳妇比划道:“他们虽然没走,可是已经答应娘了,不会再多管闲事。”
宋景微也不是非得要赶人走,他说道:“只要不到我眼前指手画脚,我就不管了。”
“嗯。”沈君熙闻言笑了笑,指手画脚以后肯定是没有的。
坐月子的日子一天熬过一天,没人比宋景微更加想快点到满月。他现在好久不洗澡不洗头,感觉整个人都发臭了。他感到受不了的时候,便会问沈君熙道:“你闻闻,我现在是不是很臭?”
沈君熙凑过来,闻了闻,便摇头比划道:“不臭。”
自己闻闻自己,似乎是闻不出来,可是大半个月不洗澡,不臭才奇怪,他说道:“趁着晚上你娘不在,你弄点热水给我洗洗。”
沈君熙把头摇得像只拨浪鼓,比划道:“不能洗,等出月了才能洗。”
“我让你去你就去吧,我不洗,擦一下总可以吧?”宋景微发飙了起来,抓狂地看着他道。
“……”瞧见媳妇这副模样,沈君熙说什么也不敢再摇头,他想了想,点头比划道:“那我弄点热水,给你擦擦身子,不过不能洗头。”
这样也不错了,宋景微才平静下来,长呼了一口气说:“真是受不了……”一个月不洗头不洗澡,他发誓这辈子也就这一次。
夜深人静,沈君熙把宝宝哄睡了,轻手轻脚地放到自己床上。
“快去。”宋景微见他忙完了,生怕他忘记白天答应过的事情,连忙压低声音说道。
“嗯。”沈君熙回头对媳妇打个手势,悄悄地端着木盆出去。
在厨房遇见杨氏,杨氏见他打热水,问道:“咋了?”
沈君熙比划道:“宝宝又尿了,我给他洗洗屁股。”
杨氏点头说:“是啊,尿了就要洗洗才行,不然小屁股要腌红了。”尿是碱性的,小宝宝皮肤嫩,经受不起。
“嗯。”沈君熙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打好了热水便悄悄地回去。
宋景微想下床来自己擦洗,沈君熙连忙放下热水,阻止他,比划道:“你快坐着,我来就好了。”
生完宝宝这么多天,伤口好了大半,起床时也不会痛了,连上厕所也不会很难受。宋景微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动手,他说道:“你把水端到净房,我自己擦洗。”
沈君熙摇头比划道:“不可以,你想擦洗就让我帮你,不然我不放心。”万一没有看住媳妇,让媳妇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他没地哭。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你就只打了那么一点水,我能干什么?”宋景微说道,哪会不知道沈君熙是怎么想的。
“不管,总之不让你一个人。”沈君熙比划完,便拧着毛巾给他洗脸洗手。
宋景微洗好了脸,又擦擦手,将毛巾还给他。
沈君熙第二次再拧好的时候,就比划道:“我要掀你的衣服。”先给媳妇说好了,未免媳妇给他一巴掌。
“……”
也不是没让沈君熙帮忙擦洗过,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宋景微干脆地掀起衣服,俯卧下去把背部露出来:“擦仔细点,我感觉身上厚厚的一层污垢。”
“噗……”沈君熙噗嗤笑了出来,连擦背的手都软了。他媳妇担心得也太过了点,别说只是大半个月没洗澡,有些人大半年不洗澡,也未必有一层污垢。
“笑个屁,快点擦。”他闭着眼睛说道,其实有人伺候擦背还是挺享受的。
当背面擦完,要擦正面的时候,宋景微就不是这么想了。假如不闭上眼睛的话,他们之间很尴尬。别说指点沈君熙怎么擦了,他能不拒绝就不错了。
沈君熙知道媳妇不自在,便加快速度,尽量效率高点,既仔细地擦干净了,又没有用去多少时间。
“剩下的我自己来。”宋景微说道,抢过沈君熙手里的毛巾,三下两下地就擦好了裤子下的地方。
沈君熙默默地继续拧着热毛巾给他,擦第二次。
都说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此后的每一天夜晚,宋景微都让沈君熙给他偷偷弄盆热水进来,用毛巾擦擦身体。虽然不顶什么用,却也聊胜于无。
这样过了十几天,宝宝沈畅终于满月了。
这回沈家大房请了很多人,之前洗三的那几家是一定要请的,另外村里有些交情的人家都下了帖子。村民们听说是宋景微的儿子满月,也都纷纷前来庆贺,讨杯酒水喝。
酒席进行的时候,酷似沈君熙的小宝宝被抱出来见人。来到这里的大家纷纷探头张望,每个人瞧了都说像沈君熙,说得杨氏笑得合不拢嘴,说道:“我们瞧着鼻子嘴巴也是像熙哥儿,脸型倒是像他小爹多一些。”
“像像像,真是太像了,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乡亲们咋舌道,果真是太像了。
之前不是有人说,这个孩子不是沈君熙的吗?眼下被明晃晃地打脸了吧,人家的孩子长得跟爹一模一样,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沈家大房也是这个心理,他们巴不得今天请完全村的村民。好让他们知道,这个孩子就是他们沈家大房的种。估摸着这次之后,村里再也不会有那种流言了,这是最好的结果。
满月酒之后,客人渐渐散了,村里一些交好的妇人和男人留下来帮忙收拾残局。裴鸿轩和吴喜也留下了,在院子里帮忙收拾剩下的饭菜。
杨氏见到裴鸿轩也在动手,连忙说道:“鸿轩快别忙了,让他们去忙,你快点找个地方歇着,别累着了啊。”
吴喜也劝道:“听大娘的,你快去歇着吧,这些我来做就行了。”之前他已经劝过了来着,可是裴鸿轩不听他的。现在裴鸿轩有了身孕,吴喜就更加不敢反驳了他,生怕他气坏了身子。
“没事,我这才多少个月。”裴鸿轩可记得,当初宋景微五六个月的时候,还没事人似的在工地上来来去去。他同样是男人,哪就那么娇贵了。
“就是前头几个月才要注意点。”杨氏忧心道,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怀孕,前头几个月最容易滑胎,之前她儿媳妇那是没注意上,有了都不知道。也幸好没事,否则她可怎么活。
“我知道了,大娘,我这就去歇着。”裴鸿轩无奈地道,杨氏这么紧盯着他,他也只好停下手里的活儿。
“这就对,你若是无聊就去景微的屋里坐坐,跟宝宝亲热亲热。”杨氏笑眯眯道,但凡提起她孙儿,就是这副表情。
“好。”
将来自个肚子里的也会是个男孩,跟沈家大房的笨笨差不到一岁,裴鸿轩这么想着,就去了宋景微的屋里。
如今满月酒也摆完了,冯氏知道自己不受人待见,终于松口道:“我和你弟弟们明天就回去了,走了这么久,家里顾不上,也不知道那些猪啊鸡啊怎么样。”
“行,我去准备准备。”杨氏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出一些东西,好让她娘亲和弟弟带回去。
这些日子以来,冯氏还算给她面子,没有闹出啥事来,她给东西的时候不免大方些。特别是顾及着老实本分的弟弟和弟媳,她就愈发想给些好东西。
宋景微听闻杨氏的娘家人要走了,对沈君熙道:“去抽屉里拿十两八两碎银子,让你娘给他们带回去。”
沈君熙迟疑地比划:“还给银子,上次已经给了十两。”在他看来,十两已经很多了,以前他们家统共加起来,也不一定能挤出这么多给外婆家。
“给吧,好过让他们唠叨你娘。”宋景微太清楚冯氏那份人了,是个有钱万事好商量的主。只要你有钱,她就看得起你,不管你是什么人。
“嗯。”沈君熙随口劝劝,劝不动就照办。反正媳妇做的决定,他从来都反驳不了。除非有一些原则上的问题,比如在月子里洗头洗澡,这是不能妥协的大事。
杨氏看到儿媳妇给了银子,收拾东西的手脚就慢了。她不敢扣下来,就只好把之前收拾的通通给抹掉了。于是就十两银子,其他啥都没有。
好在冯氏是个有钱就万事足的性子,杨氏给了十两银子,她也心满意足了,啥也没说。
“这银子是我儿媳妇给您的,他是个大方的人,连着上次就给了二十两了。”杨氏说道,好让冯氏知道宋景微的好,不要在心里嘀咕些有的没的。
冯氏笑得心满意足道:“他是个孝顺的孩子,你这个做婆婆的有福了。”
杨氏撇撇嘴,看不上她娘的心态,但又忍不住笑起来,那是的,她这个做婆婆的有福气。
因着满月的时候家里人多事杂,宋景微没有通知在这边唯一的朋友原清随,是以冯氏他们离开以后,他便让沈君熙去送信。
原清随得知宋景微生了儿子,竟然已经过了满月酒,他连忙备了一份给宝宝的礼物,上门来拜访。还有就是,他家老爷子得知由此喜事,也跟着一道过来凑热闹。
原缙云一来便要看宝宝,一看就满脸高兴,抱着小笨笨道:“此子甚好甚好,甚合我意,不知取名了没有?”
“爹……”原清随一脸尴尬地叫道,知道他爹爱给人取名的兴致又上来了。以往都是亲戚家的孩子也就罢了,可是这个,是朋友家的孩子,不可以太逾越。
“名字已经取了呢。”沈东明高兴道:“大名叫沈畅,小名叫笨笨。”他根本不知道原缙云想给自家的孙儿取名来着。
“哦?沈畅也不错了。”原缙云有些可惜道,可惜这个名字取得真不错,不然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让人改名。
“呵呵。”原清随松了口气,对着宋景微无奈地挤挤眼。
宋景微也笑笑,瞧他的手好了,问道:“你的手痊愈了没有?”从认识他开始便一直伤着,也有几个月了。
“已经好了,就是耍枪的时候还不怎么灵活。”说起这个手臂,原清随说道:“再过个十天八天左右,我便要回军营当差。”
“不在这边了?”宋景微惊讶道。
“不在这边了。”原清随也挺舍不得,他这边陪着老爷子住得好好地,他笑道:“夏季再来,来陪陪我爹。”
宋景微点头道:“好,夏季你来了,我请你吃好吃的,喝好喝的。”
原清随哈哈大笑道:“好吃的是什么,好喝的是什么?”
“好吃的是莲藕鱼虾。”宋景微笑道:“至于好喝的,应该是好茶,我这边没有好酒。”因为他自己本身不喜欢喝酒,以前应酬喝酒已经喝够了,不沾酒也是为了自己的肠胃着想。
“好,我等着。”原清随点头,他等着今年夏季再过来。
“老爷子还会住在这边的吧?”
“是啊。”原清随看着和宝宝玩得高兴的老人,说道:“景微若是有时间,烦请多帮我看看老爷子,我怕他自个会孤独。”
宋景微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道:“你放心,往后有时间,我就带着宝宝去看他,或者请他老人家出来走走。”
“行,谢谢你。”原清随郑重说道。
空闲的日子,其实也不多。宋景微出了月子之后,时间已经是二月余三月。茶园旁边的藕塘早就挖好了,他心里惦记着种莲藕。一般莲藕在二三月份左右下种,这个时候他们却还没有找到莲种。
沈家大房里没人对种莲藕有经验,也只好宋景微自己去摸索。
这天早上,宝宝刚醒来就尿了床。宋景微摸摸湿透的小屁股,把沈君熙喊过来道:“他又尿了,最近怎么尿得这么多?”连着昨晚的三次,已经是第四次,以往最多是一天晚上两次。
“许是昨晚吃得多?”沈君熙不确定地比划道。
“每天晚上还不是一样。”半夜需要起来喂一次。
“不是。”青年微笑着比划说:“昨晚喂了两顿。”反正宋景微是睡着了,他不知道。
宋景微沉默地看着青年,动作熟练地给宝宝换上干爽的尿布,这么多日来,沈君熙俨然是个合格的父亲,把宝宝照顾得很好,甚至比杨氏更为细心周到。不管是谁见了,都可以知道他对宝宝有多么溺爱。
“沈君熙,我要出一趟门。”
沈君熙轻拍着宝宝的动作,顿了顿,他满脸疑惑地看着宋景微。
“藕塘挖好了,二三月份是种莲藕的时候,我要去找莲种。”宋景微看着青年说。
“马上就要去?”青年定定地看着他比划。
“嗯,时间上本来就很赶,如果可以的话,我明天就走。”宋景微说道,他向来是雷厉风行的人。
“……”沈君熙习惯性地垂下眼睑,手里抱着乖巧的宝宝,不知如何是好。他是不希望宋景微出门的,他们的宝宝还这么小。
“我只是出去找莲种而已。”对方却一副他要远走高飞的样子,令宋景微很无语。
“宝宝还这么小。”沈君熙比划道,满眼不希望他走。更何况还是明天就走,怎么能成呢?
“我又不是去很久,快的话十天八天就回来了。”宋景微摸摸宝宝的小脸蛋,说道:“有你们照顾他,我很放心。”反正不管他在家不在家,照顾宝宝的都是沈君熙。
“……”沈君熙想不出理由来阻止他,毕竟媳妇这么辛苦奔波都是为了这个家。假如自个硬是要阻止便说不过去了,显得多么自私自利。
“就这么决定了。”宋景微见他沉默,便说道:“等会儿见了俩老,我跟他们说一声,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宝宝就拜托你们了。”
“……”沈君熙张了张嘴,又抿紧,他真的没有理由说不。即便他说了,宋景微也不会听他的,这才是最无力的事实。
一会儿杨氏和沈东明来喂宝宝的时候,宋景微把要出门的事情,跟他们说了。
听闻儿媳妇要出门,沈东明和杨氏都愣愣地,说道:“这么着急?你才刚出月子呢?”照他们的想法,儿媳妇还要多休养一个月才好,最少也要再躺多半个月。
“嗯。时间上赶不及,莲藕马上就要种了。”工人们在年后一月多就开始上工,他给规划处来的几处藕塘已经挖了出来,就等着下种。
“这个事,不能让别人去吗?非得要你自己亲自去?”杨氏忧心忡忡地想着,孩子刚满月儿媳妇就出门,这不太好吧。
“别人我不放心,他们也不知道我想要的品种和效果,我要亲自去看看。”宋景微说道,之前他拜托张本卿帮他留意了,张本卿给他回信说了两个地址,一个是莲种,一个是茶种,他得亲自去一趟。
“这样的话,让熙哥儿陪你去怎么样?”沈东明说道,如果儿媳妇执意要去,就只能让沈君熙陪着他去。不然他们怎么放心得下。
沈君熙闻言,点头比划道:“媳妇要出门的话,我跟着去。”他决定了,不管媳妇去哪里,他跟着也就是了,这样也不必心里空落落地,整天担心。
杨氏晓得儿媳妇的性子,就知道改变不了宋景微的想法,她说道:“没错,让熙哥儿陪你去吧,宝宝有我们照看,你们大可放心。”反正他们现在也不用下地,俩个人可以专心地带宝宝。
大家都提议让沈君熙跟着走,宋景微看了青年一眼,如果不让他去的话,家里肯定没人会同意的。他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其实让沈君熙跟着也不是不行。就是宝宝这里,没有沈君熙照顾,他有点不放心。不是说不放心杨氏和沈东明照顾不好,反正就是下意识地觉得,沈君熙照顾宝宝才是最好的。
杨氏见状就道:“儿媳妇是担心宝宝吧,被他爹伺候习惯了,突然换了我们带不好。”她笑着道:“这有什么的,过个一两晚就习惯了,小孩子都这样。”如今儿媳妇在这个家有牵绊了,他们心里踏实了些。以前的宋景微,感觉跟这个家没啥关系似的,总是让他们心里不安,就好像他随时都会离开一样。
果然有了孩子就是稳定,这是好事儿。
“也不是说担心……”宋景微被识破了想法,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为了这个儿子,渐渐地也有些不一样了。
“不担心就好,你们只管去吧,早去早回也就是了。”杨氏笑吟吟道,也感觉如今的儿媳妇比以前变多了,有了人气。
宋景微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点头道:“嗯。”
说走就走,是宋景微的风格。
他们在宝宝满月后的第五天,一起踏上了去庆平县的路途。据张本卿说,这个有好莲藕的地方就在他们县的隔壁交界处,距离梨花镇不远。有一次他下乡巡视,在一个村民家吃饭,吃的就是那种莲藕,很好吃。问明来源,才知道是买的,那个卖莲藕的老翁是隔壁县的人。
那村民说:“这种莲藕不多,也就是老翁种了一口塘。大家虽然觉得好吃,但是吃着也习惯了,没人想过要自己种。”
张本卿想到宋景微的拜托,便问得比较仔细道:“不知产量如何?”得知产量还不错,他当即就休书给宋景微,给他说了这个地方。
出远门坐牛车还是太辛苦了,宋景微租了一辆马车和一个车夫,至少能遮风避雨,他们坐在里面暖和些。
沈君熙怕他着凉,出门的时候带了厚厚的氅子不说,还带了一个暖手炉。暖炉里面装着炭火,抱在怀里暖和得很。这么个精致的东西,以前他们家见都没见过。这个是宋景微来了以后,沈君熙怕他冷,专门到镇上买的。
“嗯。”一上车,沈君熙就把暖和塞进宋景微的怀里,然后找出毛毯,仔细盖在他腿上,这样暖和点。
“我不是很冷。”宋景微说道,但是没拒绝青年塞过来的暖炉和毯子。他感觉自己生了笨笨之后,身体变好了,现在夜里睡觉也像个暖炉似的热烘烘地。
青年安静地坐在身边,隔一段时间就比划着问道:“你饿不饿?”
他们带着不少干粮和点心,所幸天气冷,这些东西不容易坏。不过干粮不太好吃,沈君熙总是自己吃干粮,把软乎一点的点心给宋景微吃。
宋景微见他啃得辛苦,就道:“我吃不下这么多,你也吃点心吧。”
沈君熙本来想摆手说不用的,可是宋景微说:“到了镇子可以下去吃,你以为我很喜欢吃点心吗?又冷又硬有什么好吃的?”
点心明明又软又松……青年把一块塞进嘴里嚼了嚼,心里想道。
“你以为我在骗你是吧?”宋景微嗤笑道:“你是有得吃就能满足的人,我的要求能跟你一样吗?”
“……”想起媳妇的出身,沈君熙默默地收起那些心思。也是的,在他们看来很好吃的东西,可能媳妇已经吃腻味了。
所以到了镇子,他们就下去吃饭,顺便添点别的什么能在路上吃的东西。走了一整个白天,庆平县是到了,张本卿信中说的那个地址还没到。
宋景微下来问了个村民,那人说,这个地方在山脚下,沿着这条路直走就到了。
信了那个村民的邪,他们是走到半夜才到的。
确实只有一户人家,两间屋子,门口就是池塘,太好辨认了。而且这家养了狗,他们一来就听见狗吠声。
沈君熙先下马车,把宋景微扶下来,听他说道:“去叫门吧。”虽说这么晚,挺打扰的,可是也没办法。要是知道这么远的话,他们就等到明天再来。
“嗯。”沈君熙仔细牵着他,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慢慢前进。
顾忌着门口的大狗,他们不敢走得太近。还在两三米开外,宋景微便喊道:“请问有人吗?”
狗吠得那么厉害,估摸着里面的人早也醒了。他们等待了一会儿,只见屋里头亮起了灯光。然后,一位身材矮小的老汉提着油灯出来了。
不知道他怎么做的,门口的大狗突然变得乖巧,坐在地上一声也不吭。
“老伯,我前来借个宿可以吗?”宋景微向前走了两步说道,看见一个头发发白,眼睛却明亮精神的老者。
“……”老者瞧了瞧他们,冲他们点点头,转身又进去了。
宋景微有些狐疑地顿了顿,也跟着进去。他们经过那只大狗的时候,也未曾受到攻击,显见只是听话懂事的狗。这只狗让宋景微和沈君熙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家中的小黑,也是一样听话懂事的。
老实木讷的车夫跟在他们身后,经过那只狗的时候倒显得拘束害怕。
“老伯,您一个人住吗?”宋景微问道,这里只有两间屋子。
“……”老者放下油灯,冲他比划了几下。
宋景微和沈君熙都惊愕了片刻,然后了然地点头,原来是老伯是个哑人,这真是巧合。
沈君熙笑着朝哑伯比划道:“老伯,这是我内人,深夜前来打扰您,真是对不住。”
哑伯吃惊地比划道:“你是哑人?”
沈君熙点头比划道:“是。”
哑伯面露惋惜,比划道:“可惜了。”
沈君熙摇摇头,比划道:“不可惜,知足常乐。”
“……”哑伯咧着嘴笑起来,接着领他们进了一间屋子,比划道:“这里有张木榻,若是要休息便只有这里。”
宋景微点头道:“谢谢老伯,我们带了毯子和大氅,有这张木榻就够了。”
哑伯提着油灯出去,经过车夫的时候推推他,指指外面他的床。家里没有多余的地方,车夫今晚只能与他将就。老实木讷的车夫闷头闷脑地上床就睡了,他常年到处跑,有张床睡已经很不错。
屋里边,沈君熙摸着黑把毯子铺上。宋景微躺在上面,盖着大氅,还算暖和。他挪出位置,掀开一角说道:“快上来吧。”
沈君熙在暗里愣了愣,接着坐下来慢慢地躺到媳妇身边。因着大氅的宽度有限,他们得贴近一些。沈君熙侧身轻轻地环抱住身边的人,俩人的体温交融在一起,很快就把被窝暖了起来,倒也不觉得冷。
这种特殊情况下的怀抱,宋景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他去了。
自从搬了新房子以后,俩人就分床睡了,沈君熙再也没有和宋景微这么亲密地睡在一起过。他把下巴搁在媳妇的后颈,轻轻嗅着这人身上的馨香,感觉比以前又多了一股奶娃的味道。
仍然很好闻,这味道多了儿子的掺和,沈君熙闻着比以前更安心,更踏实。
转眼天就亮了,宋景微迷迷糊糊的醒来,身上虚虚搁着沈君熙手臂,他推了推说道:“起来了。”
沈君熙醒来之后,动了动身子,觉得半边身子有些麻木……
“发麻了吗?”宋景微见他表情不对劲,好像在忍受什么痛苦似的。
“嗯……”抱着媳妇睡了半宿,确实是发麻了。
宋景微二话不说,用力地在他身上乱按一通,然后说道:“起来走走,一会儿就好了。”长期维持一个姿势睡觉,不发麻才怪。
“……”沈君熙是有苦难言的,他刚才真的很想叫,可惜他叫不出声来。
等他这边好了,走出门口,瞧见宋景微在外面帮哑伯做早饭,时而递个柴火,时而端个莲藕,到是显得比在家里时勤快了不少。
他站在一边安静倾听,只听宋景微说道:“老伯家这个莲藕很不错,是你自己种的吗?”约莫是哑伯点了头,指指外面的池塘,宋景微又道:“我也想种莲藕,不知道种这个莲藕难不难?”
哑伯种了几十年莲藕,连忙冲他摆手,一点都不难。
“对您来说不难,但是对我这个门外汉来说一定是件难事。”宋景微瞧了瞧那池长出新叶的莲藕,说道:“我想种莲藕,我在家里附近挖了几口池塘,足足有二十亩宽,您说二十亩的池塘,一年能收多少莲藕?能赚多少钱?”
显见哑伯是被惊讶到了,比划道:“二十亩?”他家门前这个池塘,撑死也就是一亩左右,每年都收不少莲藕。
宋景微点点头,哑伯便比划道:“二十亩不少,能收不少莲藕,能赚不少钱。”他家没有旁的亲戚,也没有儿女,他就靠着门前的那口池塘过活。
瞧见哑伯眼里的精光,宋景微笑了笑,先把早饭吃了再说。
这个时候的莲藕,其实已经过季了,已经不是特别好吃的那种。可是哑伯家的莲藕,确实如张本卿说的一样,很不错,口感适中,味道清甜香软。这种莲藕可蒸着吃,也可炒着吃,更加可以煲汤,焖煮,红烧,各种各样的做法。
当第一块莲藕吃下肚的时候,宋景微已经决定好了,他的藕塘就种这种莲藕。
“哑伯。”他对哑伯说道:“老实跟您说罢,我这次前来,其实是慕名而来,专程来吃您家的莲藕。”他指了指盘子里的莲藕,说道:“很好吃,我吃着很喜欢,我希望我家的藕塘也种这种莲藕,您能把莲种卖给我吗?”
听着宋景微的前半句的时候,哑伯笑眯眯地,但是听了后半句,他便板着脸摆手,比划道:“我的莲藕不卖藕种。”
宋景微有些讶异,整了整思路说道:“为什么不卖,能与我说说吗?”
哑伯犹豫了一会儿,比划道:“我是个单身老翁,没家室没儿子,我靠着这口池塘过日子。你买了我的莲种,将来还有谁买我的莲藕?”若是宋景微的池塘是个小池塘也就罢了,偏偏他足足有二十亩多。二十亩的莲藕,足矣供应周围的几个镇,恐怕还卖不完咧。
“您的担心是多余的。”宋景微好笑地道:“我的莲藕若是有收成,也并不在附近售卖,而是运送到更远的地方去卖。所以您完全不必担心。”
哑伯闻言,想了想还是摇头,他比划道:“那也不行,这是我家独有的品种,其余地方都没有的,我不能卖给别人。”
宋景微颇为无奈,莲藕的品种还执着于独有不独有地,让他怎么说服这个老伯。
瞧见媳妇束手无策,沈君熙拉拉他的袖子,比划道:“这位老伯只是不希望自家独有的藕种假手他人的话,倒是有办法可以解决。”
宋景微问道:“什么办法?”
沈君熙犹豫了一会儿,迟疑地比划道:“不如咱们将他请回去,让他帮你种莲藕?”有个会种莲藕的老经验帮忙,岂不是更好?
宋景微定定地看着青年,一时说不出话来,其实他只是在想,自己怎么没能想到这个办法,简直是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而沈君熙不知道媳妇心里的想法,只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正心里惴惴不安地。好在媳妇一时应该不会发飙,他也就眨眨眼,尽显无辜。
“你总算聪明了一回。”宋景微说罢,就转头跟哑伯商量道:“老伯,我请您回去帮我种莲藕怎么样?二十亩池塘全交给您管理,全种您家的莲种。”
哑伯吃惊地瞪大眼,只听宋景微继续说道:“二十亩池塘的利润,每年分出百分之三给您。还有,您说您没儿没女,那不要紧,以后我们给您养老送终,您看怎么样?”
眼前的青年说得太好了,哑伯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可是说不的话,他一个孤寡老人,怎忍心错过这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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