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第5卷
章节名：第四章第5卷
孙米拉保持一贯作风，考试期间坚决不谈论与考试有关任何话题。上午或下午考完也不马上回教室，害怕那种激情洋溢的考后交流。不会主动跟人提任何有关考试的事情。害怕甚至厌恶别人跟他提，哪怕别人很热情。这时候的热情在他看来，是一种不欢而散的强烈前兆。从上学起就有这种习惯，没有任何理由，却一如既往保持。而且曾经因为犯糊涂而吃过亏。
有一次考完得意忘形，跟别人讨论起来，目的是炫耀自己不错的成果。因为光靠自己窃喜不足以充分表达那种喜悦，于是想借助别人的羡慕或嫉妒来增加强度。说到数学试卷时，孙米拉得意地说，这次数学考试最后的大题还不算太难，我比较幸运，五道题全部答完，而且基本不会扣什么分。其实说这些话的时候，孙米拉尽可能装作很谦虚。他知道那些题很难，也知道自己是靠实力而非幸运。为了避炫耀之嫌，才故意那么说。结果对方问了一个问题，让他一个字也回答不上来。问题很简单：你第六七八题答得怎么样？本该是答疑解惑身份的孙米拉，此时脑袋里充满疑问和惊恐。找了个借口跑开，翻开试卷背面一看，果然有第六七八题。
第三天，最后一科。虽然还没考完，但曙光在望，学生们个个活灵活现，恢复往日生气。笔随便插进某个裤兜，或叼在嘴里，草纸卷成圆筒攥在手里，有人拿着互相打闹。不像刚开始考试的时候，对待这些考试工具像伺候大爷似的，生怕磕着碰着丢了。圆珠笔头朝下摔在地上就能要了一个考生的命，因为再拿起来的时候，它可能已经不具备笔的功能。这个时候，学生已放弃了那份谨慎。有一种爷不伺候了的豪气。
最后一科结束，走出考场。手里拿着或立下汗马功劳或打了败仗，总之已被使用的面目全非的考具，一股股扔掉它们的冲动刺激着大脑中枢神经。无奈身置校园，这种行为实在不文明，而且毫无理由。万一被主任看见还会被训诫一顿，带红箍的看见还会以类似随地吐痰之类的理由罚款。所谓冲动，往往代表的都不是正当理由。况且这些工具都是父母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买的，用父母的钱来耍帅，实在是一种悲哀。
班主任提前有交代，考试结束后回到班级。目的无非有两个，布置作业和强调安全。因为马上就要放假了，按照惯例，老师有义务让你的假期过不痛快。安全问题每逢放假都要说，从古至今都是那么一套。无非是不允许生病不允许受伤之类的嘱咐或威胁。仿佛他们允许学生就乐于去生病和受伤，仿佛他们不允许学生就真不会生病和受伤。其实学校的意图是，这些我提前是跟你们交代了的，出了问题与我无关。其实就算他不强调，在假期里出了问题，没有人会去找学校责任。学校就是这样，总爱把自己置于做贼心虚的境地。
安全问题说完，开始布置作业。这个时候，各科老师前所未有地到齐。一个个像演讲，长篇大论且口齿流利，显然早有预谋。这个布置完，对下一位老师微笑点点头，意思是该你了。然后退到讲台下，拿出手帕擦头上累出的汗水。一开始，下面嘘声一片。待所有老师布置完毕下面已没有声音，学生一个个面如死灰，逆来顺受的表情。给你一具尸体，任你随便打击。
老师走后，学生们才敢抬起头。粗略估算了一下作业量，基本上每天早上六点钟就得起，然后奋战一天。学校在无形中，把每个学生的家改成了暑假的教室。学生终于明白学校为什么要强调安全问题。凭这些作业，学生将没有时间机会去其他任何地方，做其他任何事，如果生病或者受伤，肯定是倒在作业本上。这是唯一会导致生病受伤的事情，而且极有可能导致。但是学校说了，不允许生病或受伤。好比逼着你游泳，但不允许身上沾水。
老师走完后，老杜走上讲台。说：老师们已经布置了作业，我就不布置了。
下面有人小声说：谁稀罕你这点慈悲，来吧，已经中一百枪，不差你这一枪。
老杜没听见，接着说：老师们想得都很周到。
孙米拉小声说：是，不留一条活路。
最后老杜说：最后，预祝大家过一个愉快的暑假。
本以为下面会响起热烈的掌声，没想到异常安静。学生们一个个皱着眉头，仿佛听不懂老杜的话，因为他们已不知暑假为何物。从现在开始，他们只能通过别人放暑假了来判断暑假到了。暑假带给他们唯一不同的，是一场比其他任何时候都炎热的课堂学习。
纷纷收拾东西，打道回宿舍。
乔清说：回家吗？
孙米拉想了想说：不急。
乔清说：走走吧。
孙米拉说：好，去哪？
乔清说：车站，我送你。
孙米拉想了想，说：好。
乔清把自行车推到校门口，孙米拉跨上去。
乔清说：推着吧。
孙米拉下来，说：好。
盛夏时节，叶色正浓。阻挡住炽烈阳光，投下斑驳黑影。墙壁受太阳蒸腾，散发出扭曲视觉的幻影。鞋子踩在地面，似乎听到的声响。身旁是永远过不完的行人车辆，眼花缭乱，混沌声音。汗水不受控制从毛孔钻出。行至树荫下，有一种解脱。树荫笼罩范围有限，短短几步。不做停顿地走下去，需要勇气。偶有风来，仿佛提前被加热过。男孩和女孩，分走在自行车两侧。
车轮匀速旋转，想不出合适的语言。低头看，吸引眼睛的，却成了倒退的路面。轧住一片不小心脱离树枝的叶子。绿色，饱满汁液。车轮一下子有了标记，一圈一圈轻易计算。转弯，突然犹豫，不知谁后谁先。路过南园，稍作停顿。极目向最远出，那里有一颗小树。只片刻，继续赶路。似乎被追赶，如此简单的事情，都不允许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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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米拉保持一贯作风，考试期间坚决不谈论与考试有关任何话题。上午或下午考完也不马上回教室，害怕那种激情洋溢的考后交流。不会主动跟人提任何有关考试的事情。害怕甚至厌恶别人跟他提，哪怕别人很热情。这时候的热情在他看来，是一种不欢而散的强烈前兆。从上学起就有这种习惯，没有任何理由，却一如既往保持。而且曾经因为犯糊涂而吃过亏。
有一次考完得意忘形，跟别人讨论起来，目的是炫耀自己不错的成果。因为光靠自己窃喜不足以充分表达那种喜悦，于是想借助别人的羡慕或嫉妒来增加强度。说到数学试卷时，孙米拉得意地说，这次数学考试最后的大题还不算太难，我比较幸运，五道题全部答完，而且基本不会扣什么分。其实说这些话的时候，孙米拉尽可能装作很谦虚。他知道那些题很难，也知道自己是靠实力而非幸运。为了避炫耀之嫌，才故意那么说。结果对方问了一个问题，让他一个字也回答不上来。问题很简单：你第六七八题答得怎么样？本该是答疑解惑身份的孙米拉，此时脑袋里充满疑问和惊恐。找了个借口跑开，翻开试卷背面一看，果然有第六七八题。
第三天，最后一科。虽然还没考完，但曙光在望，学生们个个活灵活现，恢复往日生气。笔随便插进某个裤兜，或叼在嘴里，草纸卷成圆筒攥在手里，有人拿着互相打闹。不像刚开始考试的时候，对待这些考试工具像伺候大爷似的，生怕磕着碰着丢了。圆珠笔头朝下摔在地上就能要了一个考生的命，因为再拿起来的时候，它可能已经不具备笔的功能。这个时候，学生已放弃了那份谨慎。有一种爷不伺候了的豪气。
最后一科结束，走出考场。手里拿着或立下汗马功劳或打了败仗，总之已被使用的面目全非的考具，一股股扔掉它们的冲动刺激着大脑中枢神经。无奈身置校园，这种行为实在不文明，而且毫无理由。万一被主任看见还会被训诫一顿，带红箍的看见还会以类似随地吐痰之类的理由罚款。所谓冲动，往往代表的都不是正当理由。况且这些工具都是父母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买的，用父母的钱来耍帅，实在是一种悲哀。
班主任提前有交代，考试结束后回到班级。目的无非有两个，布置作业和强调安全。因为马上就要放假了，按照惯例，老师有义务让你的假期过不痛快。安全问题每逢放假都要说，从古至今都是那么一套。无非是不允许生病不允许受伤之类的嘱咐或威胁。仿佛他们允许学生就乐于去生病和受伤，仿佛他们不允许学生就真不会生病和受伤。其实学校的意图是，这些我提前是跟你们交代了的，出了问题与我无关。其实就算他不强调，在假期里出了问题，没有人会去找学校责任。学校就是这样，总爱把自己置于做贼心虚的境地。
安全问题说完，开始布置作业。这个时候，各科老师前所未有地到齐。一个个像演讲，长篇大论且口齿流利，显然早有预谋。这个布置完，对下一位老师微笑点点头，意思是该你了。然后退到讲台下，拿出手帕擦头上累出的汗水。一开始，下面嘘声一片。待所有老师布置完毕下面已没有声音，学生一个个面如死灰，逆来顺受的表情。给你一具尸体，任你随便打击。
老师走后，学生们才敢抬起头。粗略估算了一下作业量，基本上每天早上六点钟就得起，然后奋战一天。学校在无形中，把每个学生的家改成了暑假的教室。学生终于明白学校为什么要强调安全问题。凭这些作业，学生将没有时间机会去其他任何地方，做其他任何事，如果生病或者受伤，肯定是倒在作业本上。这是唯一会导致生病受伤的事情，而且极有可能导致。但是学校说了，不允许生病或受伤。好比逼着你游泳，但不允许身上沾水。
老师走完后，老杜走上讲台。说：老师们已经布置了作业，我就不布置了。
下面有人小声说：谁稀罕你这点慈悲，来吧，已经中一百枪，不差你这一枪。
老杜没听见，接着说：老师们想得都很周到。
孙米拉小声说：是，不留一条活路。
最后老杜说：最后，预祝大家过一个愉快的暑假。
本以为下面会响起热烈的掌声，没想到异常安静。学生们一个个皱着眉头，仿佛听不懂老杜的话，因为他们已不知暑假为何物。从现在开始，他们只能通过别人放暑假了来判断暑假到了。暑假带给他们唯一不同的，是一场比其他任何时候都炎热的课堂学习。
纷纷收拾东西，打道回宿舍。
乔清说：回家吗？
孙米拉想了想说：不急。
乔清说：走走吧。
孙米拉说：好，去哪？
乔清说：车站，我送你。
孙米拉想了想，说：好。
乔清把自行车推到校门口，孙米拉跨上去。
乔清说：推着吧。
孙米拉下来，说：好。
盛夏时节，叶色正浓。阻挡住炽烈阳光，投下斑驳黑影。墙壁受太阳蒸腾，散发出扭曲视觉的幻影。鞋子踩在地面，似乎听到的声响。身旁是永远过不完的行人车辆，眼花缭乱，混沌声音。汗水不受控制从毛孔钻出。行至树荫下，有一种解脱。树荫笼罩范围有限，短短几步。不做停顿地走下去，需要勇气。偶有风来，仿佛提前被加热过。男孩和女孩，分走在自行车两侧。
车轮匀速旋转，想不出合适的语言。低头看，吸引眼睛的，却成了倒退的路面。轧住一片不小心脱离树枝的叶子。绿色，饱满汁液。车轮一下子有了标记，一圈一圈轻易计算。转弯，突然犹豫，不知谁后谁先。路过南园，稍作停顿。极目向最远出，那里有一颗小树。只片刻，继续赶路。似乎被追赶，如此简单的事情，都不允许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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