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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第1卷

  章节名:第五章第1卷

  孙米拉这回学聪明了,不说话。他料定尹飞相信沉默代表同意这个道理,他更明白沉默代表任何可能这个道理。

  尹飞说:走,去我住的地方看看。

  孙米拉说:你住的地方?

  尹飞说:我搬出去了,不想住宿舍了。你呢?

  孙米拉说:我的宿舍还在那层楼,往旁边挪了两个门。

  尹飞说:集体住宿太闹心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搬?

  孙米拉从来没想过这回事,但看尹飞省略掉问他搬不搬,直接问什么时候搬,好像认准他肯定会搬似的。于是孙米拉说:毕业后。

  尹飞说:跟没说一样。

  孙米拉说:嗯。

  跟着尹飞往外走,一路上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勾起他问问题的。总憋着也不是回事,况且还在行进中,更需要充足氧气。每隔两分钟便偷偷吸一大口气,存起来,供后两分钟使用。这个行为要尽可能隐蔽,免得被尹飞发现异常。或突然闪到一颗树后,或回头假装留恋身后风景。如果树和看起来还凑合的风景都没有,便假装蹲下整理鞋带。孙米拉发现了系带鞋的另一个好处。

  尽管孙米拉已经很努力,终究也没逃过尹飞的眼睛。他知道孙米拉此时不太想说话,所以才没拆穿他。只是他看孙米拉实在很累,其实大可不必这样。直到孙米拉又一次大喘气,尹飞才终于找到解救他的机会。此时正路过一个卖臭豆腐的小摊。尹飞问:你好这口儿?这个问题孙米拉没法回答,他从没吃过臭豆腐。在尹飞提醒之前,他甚至没发现这个臭豆腐摊。那口气吸的很迫切,纯粹是为了活着,距离享受还差好几个步骤。待胸腔舒适之后,才猛然发现这口气中存在异样。于是大口吐出,吐干净不吸,忍着胸腔强烈的憋闷,加快脚步,到安全地带才猛烈开闸。

  臭豆腐这种东西不是所有人都接受得了。吃不下去的大有人在。爱吃的人也仅仅是爱吃,并不喜欢闻。所谓闻着臭吃着香。通过闻带来的不快,在吃中化解。喜爱者注重味觉而忽略嗅觉,天生具备井水不犯河水的品质。而孙米拉的行为给人的感觉是,他连闻都喜欢。即使在臭豆腐的狂热分子中,这也不是一般的境界。

  尹飞见孙米拉不说话,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不敢再继续追问,生怕他说出真话。本来的意图是给孙米拉制造一个机会,好让他随便撒个小谎,然后借着这台阶下来,恢复正常呼吸。谁知这个台阶搭在了悬崖边上,让孙米拉更加寸步难行。

  走过两个街口,转一个弯,来到尹飞租的房子。院门是那种旧式的木头门,左右两扇。尹飞轻轻推门,发出吱悠声响,那声音婉转诡异,纯天然的恐怖片音效。尹飞说院子里总共两间屋,一间是自己,另一间是房东。房东是一位老太太,年事已高,害怕吵闹。所以推门不能太用力。可是用力小就导致门开的慢,那种诡异的声音就越长。

  孙米拉隐隐约约觉得这里边有矛盾的地方。这种声音音量虽小,其折磨人的功能一点都不比大的噪音差。很难想象会有人选择接受前者。这就好比一碗鲜红的辣椒水和一碗无色无味的毒药。辣椒水虽口感猛烈,却不会对人有多大伤害。毒药看似温和,却能要了你的命。孙米拉强忍着耳朵里的折磨,等待门慢慢打开。在这种气氛下,他深深地觉得门打开后,里面应该站着一位面色苍白,目光呆滞的老太婆。

  院子的面积很小,比屋内还小。这种格局似乎在提醒入住的人,有什么活动尽量在屋内进行。尹飞掏钥匙开门,其间跟孙米拉大致介绍着屋里的情况,还咳嗽了几声。房东以身作则,自始至终没露面。孙米拉猜测房东肯定是个孤僻又爱挑理的人,看到尹飞把陌生人带来肯定会生气。但为了给尹飞树立一切活动在屋内进行的榜样,忍着没有出来。毕竟尹飞偶尔才带一回人来,而她天天住在这儿,从屋内到院子里只是一迈脚的事。相比之下,后者损失更大。而且生气这种事本质上是一种心理活动,相比露天的院子,在屋内进行更为合适。

  打开屋门,第一感觉是压抑。屋内空间不大,色调灰暗。墙壁倒还算干净,只是用的灰不是那种鲜亮的白色。显得阴沉。只有一扇小窗户,方向朝北,近一百年内应该没机会照进来阳光。若不是尹飞事先介绍,进来肯定会感觉不舒服。孙米拉有点明白,为什么他开锁之前宁可冒着被房东挑理的危险也要说话。

  孙米拉不打算对房子做评价,他知道尹飞应该不爱听。找把椅子坐下,说:其实你每天骑自行车的话,大可直接在家住,跟从这里走到学校用时差不了多少,干嘛非要花这冤枉钱。

  尹飞说:不一样。

  孙米拉说:怎么不一样?

  尹飞说:一个人在这里住,早晨被闹钟吵醒,如果我心情不好,就可以把闹钟摁掉,甚至摔掉。

  孙米拉说:在家里你也一样可以。

  尹飞说:在家里是我妈叫我起床。

  孙米拉若有所悟,说:也就是说,除了房租,你还要花钱买一个闹钟。

  尹飞说:你总是能把别人忽略的事情变得重要起来。

  孙米拉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一个人住确实很自在。

  尹飞说:嗯,如果你不开心或有难过的事情,你就可以来我这儿。房子可以借给你,沉默掉眼泪随便你。

  孙米拉说:你就是为这个才租的吗,你怎么不盼我点好。

  尹飞说:不是,我不也有难过的时候吗。

  孙米拉说:你干脆开个心理诊所得了。

  尹飞说:你来不来?

  孙米拉说:我当然来,我开心也来。

  两人都不再说话。尹飞本质上还是个内向沉默的人。孙米拉喜欢这样的性格,这样他也显得自在。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孙米拉继续打量屋子。窗户下面有一张书桌,桌上有一个放书的铁架,可以将书竖着夹在里面。书架已经放满书,没有教课书,都是一些课外读物。他本来想嘲讽尹飞,说他不爱学习。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有张书桌,上面连课外读物都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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