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矛盾
即使不被后妈待见，但柯一一还是得说，少爷就是少爷，住的地方还是比他们这些普通人要高上好几个层次。
一个高中生住两百坪的房子，是不是有点夸张呢？或者寂寞呢？
快要比她家都要大的客厅，虽然摆着高档的家具，却怎么也抹不去冷硬的孤寂的气氛，让人置身在其中，突然就会觉得寂寞异常。
柯一一扶着盖擎坐到了沙发上，本想送他上来就回去的，可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开口说道，“我去厨房把粥给你装好，你把饭吃了吧。”
“嗯。”盖擎点点头，看她笑，淡红的脸，浅浅的笑，竟是如此的让人迷神。
柯一一失神了一刹那，赶紧别过脸，掩示自己的失态，刚走几步，却听到他的后面的笑声，“老师，厨房在那边。”
柯一一咬了一下牙，转过身，朝着另一头走去。
盖擎看着她的背影，淡冷的眼睛转成浅浅的温柔，缱绻着，缠绕着，最后化成了一缕丝丝的忧伤——
从厨房出来，柯一一手里多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刚想说他的厨房也太干净的时候，却发现沙发上的人居然睡着了，至少是在那里静静地躺着，浅红的脸未退色，却像是为这苍白的空间添了一抹颜色似的，至少这一刻，柯一一觉得自己不恨这个人，若是仔细想一下，现在的，这里的盖擎是何其无辜的，至少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呢。
突然之间有了这样的想法，柯一一就好像在一团迷雾的乡间小路中看以了一缕光亮，他现在还小，他现在至少还在她的掌握之中，与其说是报复，还不如称现在好好改变，让他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同时她和哥哥也会有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可是说起来容易，苏醒时带过来的记忆太过深刻，那时他面对哥哥时的笑脸太过阴险狠毒，一看到这张脸时，她就会想当哥哥求他放过时，他那张笑着，却是阴毒无比的眼睛，正因为如此，她恨着，可是当真真正正看到这个人时，她的心又矛盾了，他好像带着一种她说不出的熟悉感，这种熟悉让她觉得窝心温暖，可是却让她感到莫名的害怕，她明明恨他入骨，怎么就会感觉温暖呢？
她一向是简单的人，不管什么事都喜欢简单直接地处理，就像以前，她决定恨着盖擎，于是她就恨了，但是看到这一世的真人，她居然也优柔寡断了起来，两种想法在心里不断地盘桓，竟然让她有了一种不知所措之感。
沙发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却没有发现，只是兀自在在纠结着，他的眼神如水，没有了平日的面具，他看起来稚嫩了许多，此时，他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迷离，与不安！
她好像忘了他，根本不知道他就是那个被她捡回去的小孩儿，可是她看他的眼神却又是熟悉的，好像他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但她的眼神中却带着憎恶，那眼神让他害怕，今天有好几次他想问她是否认得他，是否记得六年前那个让她捡回去的小孩儿，但她看他的眼神让他犹豫，她忘了他，他的心会疼，但至少他还可以重新接近她，但如果她眼中的憎恶就是针对他的，他就不无法想象自己会怎么样了？
熟悉，陌生，她看他的眼神很混乱，混乱到他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记不记得他就是当相的那个小孩儿，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老师”他轻轻唤她，把她拉回现实。
柯一一猛然醒神，直冲冲地对上了那双让她混乱的眼睛，敛去了淡然的冰冷，是一股莫名熟悉的温情，甚至带着说不出的热烈——
“呃吃饭吧。”她上前几步，把碗放到了他的面前，然后拿起了自己的背包，“我先回去了，记得吃完饭把药吃了，嗯明天你就别来上课了，在家休息一天。”
盖擎抬头，伸出手，一把拉住了她，她回头，他看着她说道，“老师，很晚了，就在这休息吧。放心，我现在是病号，不会对老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笑容浅浅的，又是那各看不到情绪的笑了。
柯一一黑线，瞅了一眼他抓着自己的手，苍白纤长，可是此时却是无力，而且滚烫。
“切，都烧成这样了，还有力气拿老师开涮，是想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吧？”
盖擎眼睛闪了一下，随即笑了，“完了，被老师识破了。呵呵那老师愿意留下来吗？”
他的手似乎已经没有力气了，缓缓地垂了下来，重新闭上了眼睛，“老师，我好困，不吃了行吗？”
柯一一站在原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看他，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小孩子，那张脸让她的脑海里一下子涌出了无数脸熟悉的脸庞，生气的，笑闹的，别扭撒娇的，不知怎地，她就问道，“哎，你有没有什么兄弟啊？”虽然这个问题有点傻，她明知道他是盖家的独生子，可还是问了。
盖擎眼睛猛地睁开看向她，那一瞬间闪过的眸光，好像有惊喜划过，但很快地平静下来，“没有，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柯一一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太多了，六年前丁大宝突然消失，她和哥哥找了很久，后来才从邻居那听说是被他妈带走的，好像他妈找到了一个有钱的男人，现在应该过得不错吧？
盖擎重新敛起了双眸，掩过自己眼底的失望，然后低声说道，“老师，今天晚上可以留下来陪我吗？”声音轻轻浅浅，带着企求，他知道她一向嘴硬心软，最受不得的就是别人求她，特别还是一个病人。
柯一一看他，低着头，异样潮红的脸，没有了笑容的面具，他更像个孩子，脆弱得需要人的关怀，想到了盖太太那时的话，她竟然觉得他可怜起来，于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嗯，我不走，把饭吃了，吃药睡觉吧。”
“嗯，谢谢老师。”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真实的。
拿起碗，他慢慢地喝着粥，突然抬起头，“老师也没晚饭吧？不好意思，家里没有什么，只有这个要不和我们一起喝吧。”他看了一眼自己买的方便面，最后居然把粥碗推到了她的面前。
柯一一虽然不太明白他怎么可以这么自然地说出和她共喝一碗粥的话，但她还不至于抢病人的食物，于是摇摇头，“没事，我一会儿自己泡方便面。”
盖擎看了她一会儿，没再说什么，开始安静地喝粥，柯一一在这个大得空旷的房子里转了一圈儿，问道，“你家有电话吗？”
他摇头，然后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手机，“要打电话回家吗？”
柯一一点点头，接过了电话，拨通了哥哥的手机之后，说道，“哥，我今天晚上不回家了。”
“嗯，有个学生生病了，家里没人，我在这照顾一下嗯，我知道好，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她把电话合上，放到了桌子上，见他已经不再喝粥，便拿出莫响给的药，“我去给你倒杯水。”
没等盖擎说话，她又重新走向厨房，盖擎依然凝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出厨房，和他的视线对上，柯一一这一次再没有异样，只是看着他走过去，把水杯给他，“吃药，完事睡觉。”
盖擎听话地接过水杯，把药放入口中，喝了一口水之后，把水杯重新交给她，状似无心地说了一句，“第一次生病有人把药和水给我准备好呢。”
很随意的语调，可是柯一一的心脏却被撞了一下，身体略微顿了一下，才又走向厨房。
而她出来的时候盖擎已经站在厨房门口，倚着墙，侧过脸看她笑，她皱起眉，“还不去睡觉？”
“嗯，马上睡了，但在这之前我得带老师去你的房间啊。”这时的他看起来似乎挺开心的，至少浅笑里可以让人感觉得到他的些许情绪。
“不用了，我就在客厅休息，这样也可以就近照顾你。”她留下来就是照顾人的，又不是来睡觉的。
盖擎眼睛又闪了一下，眼底的悦色似乎更深，“那老师在我的房间休息吧，我的房间也有沙发。”
柯一一先是愣了一下，但随即就点头答应了，“也好，这样你有什么事儿，我也就马上知道。”
这回轮到盖擎愣了，喜悦的同时，心底还闪过一丝小不悦，她这到底有没有身为女人的自觉啊？虽然她很久以前就是这种大大咧咧的性子了，但好歹他也是一个即将过十八岁生日的成年男性吧？
“行了，你先去睡吧，我去泡方便面，真饿了。”她轻轻推了他一下，然后又转回厨房，去烧水，听到瓦斯被打开的声音，盖擎的心竟然也跟着一暖，从搬进来那天开始，这里的瓦斯就没有打开过，而这一刻，他莫名得觉得这人以前怎么看都像是空房子的地方，居然有点像家了——
他晃晃头，实在是晕得不行了，再看了一眼厨房里面，他挂着笑，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第十一章虚妄关心
当阳光穿透窗帘的时候，盖擎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睛空洞了一会儿，突然闪过什么情绪，紧接着便转动脖子，向房间的四周看去，空荡荡的房间，冷清得让他的心不由往下一沉。
呆了半晌，他轻轻勾了勾唇，自嘲的笑了，她早已经忘了他，关心自己不过是身为老师的职责，再者说，就算她没忘记丁大宝又怎么样？当年的丁大宝不辞而别，你又怎么知道她其实很生气，恨不得忘记那个忘因负义的孩子呢？
想着，他的笑容却更深，而后更寂寞——
抬起手，放到额头，挡住洒在眼睛上面的光线，热度已经从他身上退去，甚至连心脏的热度都在一点点抽离他的身体。
“呵呵”寂寞的轻笑声飘荡在了屋里，他缓缓又放下了手，推开盖在身上的被子，一点点坐了起来，不管有多冷，只要心脏还在跳，那他就必须活着。
刚刚退烧的身体还是很没力气，他的动作缓慢而迟钝，但却很流畅，可是当看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床头柜上的东西之后，他的动作为之一顿，甚至连身体都轻颤了一下，瞳孔在那一瞬间由冰冷转为隐藏不住的惊喜，他的动作很快，一下子拿起了放在上面的一片便签纸，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一段话：我得上班，先走了，早餐在桌上，吃过饭，把药吃了，休息一天，今天不用来上学了。
苍白的手轻轻捏着纸签，而后缓缓地放到手心里，一点点移到了自己的胸口，他慢慢的笑了，很浅的笑，却让整个冰冷的房间刹那温暖了起来，一片小小的纸，一段简短的话，似乎有着莫大的魔力，可以在瞬间把冰冷的东西点燃成炙热的火焰——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把纸片拿离胸口，微笑着又看了一会儿，这才缓缓把床头柜上的抽屉打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片过了时的日记本的书页，上面有几个字，熟悉得让要不由自主将回忆飘到了某一年的某一天——
“大宝，一一不能来看你，但是她把要对你说的话写了下来。”于是柯零把一张纸递到了他的面前，他躺在床上，脚不能动弹，以手接过，躺着看了起来。
其实上面的字很少，只有很短的一句话：大笨蛋，给我好好养伤，再乱跑，等我回去收拾你！
丁大宝一看完就笑了，在他认为，她给了他承诺，说等她回去，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却没办法遵守承诺，甚至连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过。
曾以为，这一生再难相见，却不想，在过了几个春秋之后，在那个夕阳染红的傍晚，他再次看到了她——
盖擎吃了早饭，把药也吃了，原本是打算听话地在床上躺上一天，但却不在为什么，怎么也睡不着，总是想着某一张脸，最后他决定今天还是去上学吧。
第三节课是柯一一给自己的班级上语文课，今天课堂上的学生又和之前一样了，小猫三两只，睡的睡，玩的玩，根本没有人在听她讲课，看来真得着手好好整治这群得意到不知所以的小屁孩儿们了。
“班长，一会儿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马上即将下课，柯一一把书本合上，对着教室里，唯一状似在听话，实则好像在发呆的班长说道。
班长缓缓抬了一下眼皮，慵懒的视线朝着柯一一移动了一下，但好像根本没有焦距，调整了半天，他才好像看到了柯一一，继而缓缓点了点头，“嗯。”
柯一一有点无语，这班长是她在上任几天后才来上学的，然后倒是天天来上课，听说之前一个星期是住院了，因为身体一直不好，但不管怎么样，他天天来上课，上课时不吵又不闹，也不会像其它学生那要偶尔给她个难堪，对于这个安静到没有存在感的班长，柯一一还是十分满意的。
下课铃声响了，柯一一先是出了教室，然后班长也缓缓地站了起来，在全班十个同学的注目下走出了教室，而当班长刚走出教室时，盖擎就走了进来，有学生看到他来，愣了一下，但都很快地朝他围了过去，“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发烧今天不来了吗？”
“没什么，烧退了，在家闷的慌。”盖擎微笑，人前他就是温柔得像是一位王子，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对于他的温柔都是无法免疫的。
“哎，刚才柯一一把班长给叫到办公室了，她在打什么主意啊？”有一个男生突然说道，他们把每一位班主任都叫着名字，特别是柯一一那么年轻，根本没有比他们大上几岁，要他们叫老师，就会觉得自己吃亏了。
盖擎只是眼角轻轻挑了一下，然后笑道，“大概是熟悉班上学生的情况吧，毕竟她刚上任。”
男生耸耸肩，也没反对，然后继续了下一话题，“哎，岳致书说今天晚上盘龙岭有个飚车赛，要去吗？”说话时，男生脸上染着兴奋。
盖擎脸上并没有和男生一样的兴奋，只是淡淡地笑，然后他想拒绝，可是还不等开口，教室的门就被人撞开，然后他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人，只是那人根本没看到他，直奔教室里的一张桌子然后拿起上面的书包，一阵乱翻，一边嘴里还念叼着，“药，药，药在哪呢？”
看到她这样，盖擎就猜得差不多出什么事了，于是他快步走上前，说了一句，“他习惯放在了外面的侧兜里。”
急坏了的柯一一听到这个声音，也没抬头，直接就把手伸进了书包的侧兜里，那里果然有药，她拿了药就冲出了教室，连看身后的人一眼都没有，瞬间，盖擎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又冷了起来，但他还是快步地走出了教室，跟着柯一一的背影。
柯一一是直接去的保健室，当盖擎追上去，准备进去时，他听到了校医和她的对话。
“你还是个挺热血的老师，居然有力气抱起一个大男生。”是莫响轻笑的声音，还着淡淡的挪揄。
“这和热血没关系吧？他晕倒了，而且他是我的学生，着急是应该的。”柯一一的声音还有些微喘，但已有平复的迹象了。
“每个学生你都这样岂不是累死了？”莫响的声音依然带着笑意，却是平静无波的，光听声音就觉得这个应该是挺冷漠的。
“就算不是学生，这样的情况也不能坐视不理吧？”对于他的冷漠，柯一一的语调似有不满。
“呵呵”莫响轻轻地笑了，没再说什么，而门外的盖擎原本想要推门的手却像是在刹那间被冻结——
只是因为是学生啊？
原来——谁都可以让她这样啊——
他——并没有特别——
里面两人的声音已经平静下来，人应该没有什么大碍，盖擎最终选择了无声地离去。
第四节课时，班长醒了，看到柯一一还在旁边守着，他平淡的眼睛微微怔了一下，柯一一看到他醒过来，惊喜地叫了一声，“你总算醒了，真是吓人。”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孩子的病居然是先天性心脏病，只要有一点小情绪就有可能昏厥，早知道这样，她就不找他帮忙了，不过她还是很奇怪，她只是问问班级这些学生的情况，同时想探听一下这个班上三十二人到底谁是老大，平时都在做什么，然后她好研究从哪入手。
可是却没想到，刚开头，这孩子就手捂着心脏晕过去了，她现在总算明白这孩子为什么一天除了发呆什么事都不做，连一点人类的情绪起伏都没有了，之前她还觉得这孩子太冷清，不好接近，现在突然觉得这孩子有点可怜了——
宇听风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然后轻轻开口，“对不起，给老师添麻烦了。”
“我没关系，你没事就好，以后还是把药放在身上吧，别放在书包里。”柯一一摇摇头，站了起来，“中午你就在这里休息，我去帮你把午饭打过来。”
说完，她站了起来，无声地走出了保健室，她刚出去，门再次被打开，宇听风缓缓地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静如止水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浅笑，浅得让人几乎察觉不到，“你今天不是不来了吗？”
“呵呵我能掐会算，算到你今天又得晕倒。”门口的人关上门，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呵呵我这几天身体一直挺好的，只是不想应付老师而已。”宇听风淡淡地说着，他的皮肤偏白，甚至连眼睛都像是灰白色的，整个人就像是一副黑白色的素描，没有色彩，却给人一种素淡的浓重感，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么没有存在感，反而会给人一种黑色的感觉。
“呵呵你可真是吓坏咱们的小老师了”盖擎突然觉得有些不悦，他虽然笑着，却让这个最了解他的人一眼看了出来。
“她问我你的事情，问我你平时都在哪里混，会做些什么”宇听风缓慢地抬起了自己苍白的手，那白，好像是透明的，然后他缓缓抬眸，直入盖擎的眼，“她似乎看出来你是班上的老大，想从你入手，整顿这个班级”
盖擎微微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宇听风却继续说了下去，“我听说校长给了她一个指标，她达到了，就立刻或以成为这里的正式老师”
言过，两人的瞳孔同时沉了下来——
老师这个职业，伟大了说，是培养祖国花朵的园丁，事实上也不过是一个职业而已，一样有着竞争与规则。
原来——她的关心——是有目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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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高中生住两百坪的房子，是不是有点夸张呢？或者寂寞呢？
快要比她家都要大的客厅，虽然摆着高档的家具，却怎么也抹不去冷硬的孤寂的气氛，让人置身在其中，突然就会觉得寂寞异常。
柯一一扶着盖擎坐到了沙发上，本想送他上来就回去的，可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开口说道，“我去厨房把粥给你装好，你把饭吃了吧。”
“嗯。”盖擎点点头，看她笑，淡红的脸，浅浅的笑，竟是如此的让人迷神。
柯一一失神了一刹那，赶紧别过脸，掩示自己的失态，刚走几步，却听到他的后面的笑声，“老师，厨房在那边。”
柯一一咬了一下牙，转过身，朝着另一头走去。
盖擎看着她的背影，淡冷的眼睛转成浅浅的温柔，缱绻着，缠绕着，最后化成了一缕丝丝的忧伤——
从厨房出来，柯一一手里多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刚想说他的厨房也太干净的时候，却发现沙发上的人居然睡着了，至少是在那里静静地躺着，浅红的脸未退色，却像是为这苍白的空间添了一抹颜色似的，至少这一刻，柯一一觉得自己不恨这个人，若是仔细想一下，现在的，这里的盖擎是何其无辜的，至少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呢。
突然之间有了这样的想法，柯一一就好像在一团迷雾的乡间小路中看以了一缕光亮，他现在还小，他现在至少还在她的掌握之中，与其说是报复，还不如称现在好好改变，让他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同时她和哥哥也会有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可是说起来容易，苏醒时带过来的记忆太过深刻，那时他面对哥哥时的笑脸太过阴险狠毒，一看到这张脸时，她就会想当哥哥求他放过时，他那张笑着，却是阴毒无比的眼睛，正因为如此，她恨着，可是当真真正正看到这个人时，她的心又矛盾了，他好像带着一种她说不出的熟悉感，这种熟悉让她觉得窝心温暖，可是却让她感到莫名的害怕，她明明恨他入骨，怎么就会感觉温暖呢？
她一向是简单的人，不管什么事都喜欢简单直接地处理，就像以前，她决定恨着盖擎，于是她就恨了，但是看到这一世的真人，她居然也优柔寡断了起来，两种想法在心里不断地盘桓，竟然让她有了一种不知所措之感。
沙发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却没有发现，只是兀自在在纠结着，他的眼神如水，没有了平日的面具，他看起来稚嫩了许多，此时，他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迷离，与不安！
她好像忘了他，根本不知道他就是那个被她捡回去的小孩儿，可是她看他的眼神却又是熟悉的，好像他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但她的眼神中却带着憎恶，那眼神让他害怕，今天有好几次他想问她是否认得他，是否记得六年前那个让她捡回去的小孩儿，但她看他的眼神让他犹豫，她忘了他，他的心会疼，但至少他还可以重新接近她，但如果她眼中的憎恶就是针对他的，他就不无法想象自己会怎么样了？
熟悉，陌生，她看他的眼神很混乱，混乱到他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记不记得他就是当相的那个小孩儿，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老师”他轻轻唤她，把她拉回现实。
柯一一猛然醒神，直冲冲地对上了那双让她混乱的眼睛，敛去了淡然的冰冷，是一股莫名熟悉的温情，甚至带着说不出的热烈——
“呃吃饭吧。”她上前几步，把碗放到了他的面前，然后拿起了自己的背包，“我先回去了，记得吃完饭把药吃了，嗯明天你就别来上课了，在家休息一天。”
盖擎抬头，伸出手，一把拉住了她，她回头，他看着她说道，“老师，很晚了，就在这休息吧。放心，我现在是病号，不会对老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笑容浅浅的，又是那各看不到情绪的笑了。
柯一一黑线，瞅了一眼他抓着自己的手，苍白纤长，可是此时却是无力，而且滚烫。
“切，都烧成这样了，还有力气拿老师开涮，是想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吧？”
盖擎眼睛闪了一下，随即笑了，“完了，被老师识破了。呵呵那老师愿意留下来吗？”
他的手似乎已经没有力气了，缓缓地垂了下来，重新闭上了眼睛，“老师，我好困，不吃了行吗？”
柯一一站在原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看他，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小孩子，那张脸让她的脑海里一下子涌出了无数脸熟悉的脸庞，生气的，笑闹的，别扭撒娇的，不知怎地，她就问道，“哎，你有没有什么兄弟啊？”虽然这个问题有点傻，她明知道他是盖家的独生子，可还是问了。
盖擎眼睛猛地睁开看向她，那一瞬间闪过的眸光，好像有惊喜划过，但很快地平静下来，“没有，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柯一一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太多了，六年前丁大宝突然消失，她和哥哥找了很久，后来才从邻居那听说是被他妈带走的，好像他妈找到了一个有钱的男人，现在应该过得不错吧？
盖擎重新敛起了双眸，掩过自己眼底的失望，然后低声说道，“老师，今天晚上可以留下来陪我吗？”声音轻轻浅浅，带着企求，他知道她一向嘴硬心软，最受不得的就是别人求她，特别还是一个病人。
柯一一看他，低着头，异样潮红的脸，没有了笑容的面具，他更像个孩子，脆弱得需要人的关怀，想到了盖太太那时的话，她竟然觉得他可怜起来，于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嗯，我不走，把饭吃了，吃药睡觉吧。”
“嗯，谢谢老师。”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真实的。
拿起碗，他慢慢地喝着粥，突然抬起头，“老师也没晚饭吧？不好意思，家里没有什么，只有这个要不和我们一起喝吧。”他看了一眼自己买的方便面，最后居然把粥碗推到了她的面前。
柯一一虽然不太明白他怎么可以这么自然地说出和她共喝一碗粥的话，但她还不至于抢病人的食物，于是摇摇头，“没事，我一会儿自己泡方便面。”
盖擎看了她一会儿，没再说什么，开始安静地喝粥，柯一一在这个大得空旷的房子里转了一圈儿，问道，“你家有电话吗？”
他摇头，然后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手机，“要打电话回家吗？”
柯一一点点头，接过了电话，拨通了哥哥的手机之后，说道，“哥，我今天晚上不回家了。”
“嗯，有个学生生病了，家里没人，我在这照顾一下嗯，我知道好，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她把电话合上，放到了桌子上，见他已经不再喝粥，便拿出莫响给的药，“我去给你倒杯水。”
没等盖擎说话，她又重新走向厨房，盖擎依然凝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出厨房，和他的视线对上，柯一一这一次再没有异样，只是看着他走过去，把水杯给他，“吃药，完事睡觉。”
盖擎听话地接过水杯，把药放入口中，喝了一口水之后，把水杯重新交给她，状似无心地说了一句，“第一次生病有人把药和水给我准备好呢。”
很随意的语调，可是柯一一的心脏却被撞了一下，身体略微顿了一下，才又走向厨房。
而她出来的时候盖擎已经站在厨房门口，倚着墙，侧过脸看她笑，她皱起眉，“还不去睡觉？”
“嗯，马上睡了，但在这之前我得带老师去你的房间啊。”这时的他看起来似乎挺开心的，至少浅笑里可以让人感觉得到他的些许情绪。
“不用了，我就在客厅休息，这样也可以就近照顾你。”她留下来就是照顾人的，又不是来睡觉的。
盖擎眼睛又闪了一下，眼底的悦色似乎更深，“那老师在我的房间休息吧，我的房间也有沙发。”
柯一一先是愣了一下，但随即就点头答应了，“也好，这样你有什么事儿，我也就马上知道。”
这回轮到盖擎愣了，喜悦的同时，心底还闪过一丝小不悦，她这到底有没有身为女人的自觉啊？虽然她很久以前就是这种大大咧咧的性子了，但好歹他也是一个即将过十八岁生日的成年男性吧？
“行了，你先去睡吧，我去泡方便面，真饿了。”她轻轻推了他一下，然后又转回厨房，去烧水，听到瓦斯被打开的声音，盖擎的心竟然也跟着一暖，从搬进来那天开始，这里的瓦斯就没有打开过，而这一刻，他莫名得觉得这人以前怎么看都像是空房子的地方，居然有点像家了——
他晃晃头，实在是晕得不行了，再看了一眼厨房里面，他挂着笑，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第十一章虚妄关心
当阳光穿透窗帘的时候，盖擎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睛空洞了一会儿，突然闪过什么情绪，紧接着便转动脖子，向房间的四周看去，空荡荡的房间，冷清得让他的心不由往下一沉。
呆了半晌，他轻轻勾了勾唇，自嘲的笑了，她早已经忘了他，关心自己不过是身为老师的职责，再者说，就算她没忘记丁大宝又怎么样？当年的丁大宝不辞而别，你又怎么知道她其实很生气，恨不得忘记那个忘因负义的孩子呢？
想着，他的笑容却更深，而后更寂寞——
抬起手，放到额头，挡住洒在眼睛上面的光线，热度已经从他身上退去，甚至连心脏的热度都在一点点抽离他的身体。
“呵呵”寂寞的轻笑声飘荡在了屋里，他缓缓又放下了手，推开盖在身上的被子，一点点坐了起来，不管有多冷，只要心脏还在跳，那他就必须活着。
刚刚退烧的身体还是很没力气，他的动作缓慢而迟钝，但却很流畅，可是当看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床头柜上的东西之后，他的动作为之一顿，甚至连身体都轻颤了一下，瞳孔在那一瞬间由冰冷转为隐藏不住的惊喜，他的动作很快，一下子拿起了放在上面的一片便签纸，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一段话：我得上班，先走了，早餐在桌上，吃过饭，把药吃了，休息一天，今天不用来上学了。
苍白的手轻轻捏着纸签，而后缓缓地放到手心里，一点点移到了自己的胸口，他慢慢的笑了，很浅的笑，却让整个冰冷的房间刹那温暖了起来，一片小小的纸，一段简短的话，似乎有着莫大的魔力，可以在瞬间把冰冷的东西点燃成炙热的火焰——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把纸片拿离胸口，微笑着又看了一会儿，这才缓缓把床头柜上的抽屉打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片过了时的日记本的书页，上面有几个字，熟悉得让要不由自主将回忆飘到了某一年的某一天——
“大宝，一一不能来看你，但是她把要对你说的话写了下来。”于是柯零把一张纸递到了他的面前，他躺在床上，脚不能动弹，以手接过，躺着看了起来。
其实上面的字很少，只有很短的一句话：大笨蛋，给我好好养伤，再乱跑，等我回去收拾你！
丁大宝一看完就笑了，在他认为，她给了他承诺，说等她回去，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却没办法遵守承诺，甚至连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过。
曾以为，这一生再难相见，却不想，在过了几个春秋之后，在那个夕阳染红的傍晚，他再次看到了她——
盖擎吃了早饭，把药也吃了，原本是打算听话地在床上躺上一天，但却不在为什么，怎么也睡不着，总是想着某一张脸，最后他决定今天还是去上学吧。
第三节课是柯一一给自己的班级上语文课，今天课堂上的学生又和之前一样了，小猫三两只，睡的睡，玩的玩，根本没有人在听她讲课，看来真得着手好好整治这群得意到不知所以的小屁孩儿们了。
“班长，一会儿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马上即将下课，柯一一把书本合上，对着教室里，唯一状似在听话，实则好像在发呆的班长说道。
班长缓缓抬了一下眼皮，慵懒的视线朝着柯一一移动了一下，但好像根本没有焦距，调整了半天，他才好像看到了柯一一，继而缓缓点了点头，“嗯。”
柯一一有点无语，这班长是她在上任几天后才来上学的，然后倒是天天来上课，听说之前一个星期是住院了，因为身体一直不好，但不管怎么样，他天天来上课，上课时不吵又不闹，也不会像其它学生那要偶尔给她个难堪，对于这个安静到没有存在感的班长，柯一一还是十分满意的。
下课铃声响了，柯一一先是出了教室，然后班长也缓缓地站了起来，在全班十个同学的注目下走出了教室，而当班长刚走出教室时，盖擎就走了进来，有学生看到他来，愣了一下，但都很快地朝他围了过去，“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发烧今天不来了吗？”
“没什么，烧退了，在家闷的慌。”盖擎微笑，人前他就是温柔得像是一位王子，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对于他的温柔都是无法免疫的。
“哎，刚才柯一一把班长给叫到办公室了，她在打什么主意啊？”有一个男生突然说道，他们把每一位班主任都叫着名字，特别是柯一一那么年轻，根本没有比他们大上几岁，要他们叫老师，就会觉得自己吃亏了。
盖擎只是眼角轻轻挑了一下，然后笑道，“大概是熟悉班上学生的情况吧，毕竟她刚上任。”
男生耸耸肩，也没反对，然后继续了下一话题，“哎，岳致书说今天晚上盘龙岭有个飚车赛，要去吗？”说话时，男生脸上染着兴奋。
盖擎脸上并没有和男生一样的兴奋，只是淡淡地笑，然后他想拒绝，可是还不等开口，教室的门就被人撞开，然后他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人，只是那人根本没看到他，直奔教室里的一张桌子然后拿起上面的书包，一阵乱翻，一边嘴里还念叼着，“药，药，药在哪呢？”
看到她这样，盖擎就猜得差不多出什么事了，于是他快步走上前，说了一句，“他习惯放在了外面的侧兜里。”
急坏了的柯一一听到这个声音，也没抬头，直接就把手伸进了书包的侧兜里，那里果然有药，她拿了药就冲出了教室，连看身后的人一眼都没有，瞬间，盖擎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又冷了起来，但他还是快步地走出了教室，跟着柯一一的背影。
柯一一是直接去的保健室，当盖擎追上去，准备进去时，他听到了校医和她的对话。
“你还是个挺热血的老师，居然有力气抱起一个大男生。”是莫响轻笑的声音，还着淡淡的挪揄。
“这和热血没关系吧？他晕倒了，而且他是我的学生，着急是应该的。”柯一一的声音还有些微喘，但已有平复的迹象了。
“每个学生你都这样岂不是累死了？”莫响的声音依然带着笑意，却是平静无波的，光听声音就觉得这个应该是挺冷漠的。
“就算不是学生，这样的情况也不能坐视不理吧？”对于他的冷漠，柯一一的语调似有不满。
“呵呵”莫响轻轻地笑了，没再说什么，而门外的盖擎原本想要推门的手却像是在刹那间被冻结——
只是因为是学生啊？
原来——谁都可以让她这样啊——
他——并没有特别——
里面两人的声音已经平静下来，人应该没有什么大碍，盖擎最终选择了无声地离去。
第四节课时，班长醒了，看到柯一一还在旁边守着，他平淡的眼睛微微怔了一下，柯一一看到他醒过来，惊喜地叫了一声，“你总算醒了，真是吓人。”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孩子的病居然是先天性心脏病，只要有一点小情绪就有可能昏厥，早知道这样，她就不找他帮忙了，不过她还是很奇怪，她只是问问班级这些学生的情况，同时想探听一下这个班上三十二人到底谁是老大，平时都在做什么，然后她好研究从哪入手。
可是却没想到，刚开头，这孩子就手捂着心脏晕过去了，她现在总算明白这孩子为什么一天除了发呆什么事都不做，连一点人类的情绪起伏都没有了，之前她还觉得这孩子太冷清，不好接近，现在突然觉得这孩子有点可怜了——
宇听风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然后轻轻开口，“对不起，给老师添麻烦了。”
“我没关系，你没事就好，以后还是把药放在身上吧，别放在书包里。”柯一一摇摇头，站了起来，“中午你就在这里休息，我去帮你把午饭打过来。”
说完，她站了起来，无声地走出了保健室，她刚出去，门再次被打开，宇听风缓缓地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静如止水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浅笑，浅得让人几乎察觉不到，“你今天不是不来了吗？”
“呵呵我能掐会算，算到你今天又得晕倒。”门口的人关上门，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呵呵我这几天身体一直挺好的，只是不想应付老师而已。”宇听风淡淡地说着，他的皮肤偏白，甚至连眼睛都像是灰白色的，整个人就像是一副黑白色的素描，没有色彩，却给人一种素淡的浓重感，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么没有存在感，反而会给人一种黑色的感觉。
“呵呵你可真是吓坏咱们的小老师了”盖擎突然觉得有些不悦，他虽然笑着，却让这个最了解他的人一眼看了出来。
“她问我你的事情，问我你平时都在哪里混，会做些什么”宇听风缓慢地抬起了自己苍白的手，那白，好像是透明的，然后他缓缓抬眸，直入盖擎的眼，“她似乎看出来你是班上的老大，想从你入手，整顿这个班级”
盖擎微微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宇听风却继续说了下去，“我听说校长给了她一个指标，她达到了，就立刻或以成为这里的正式老师”
言过，两人的瞳孔同时沉了下来——
老师这个职业，伟大了说，是培养祖国花朵的园丁，事实上也不过是一个职业而已，一样有着竞争与规则。
原来——她的关心——是有目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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