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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3章 3.30

  林小荷的姐姐比她大十岁,所以她的爸爸妈妈都不年轻了,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可是秦圣的爸爸妈妈年纪并不算大,才三十出头。林小荷管秦圣的爸爸妈妈叫叔叔阿姨,可是她姐姐林小莲却不这么叫。在林小荷的印象中,姐姐林小莲似乎从来都没有主动称呼过秦圣的父母,爸爸妈妈曾为此责备过姐姐不懂礼貌,可是姐姐依然我行我素。

  林小荷的爸爸是工厂的副厂长,而秦圣的爸爸是厂里引进的技术员,算得上是林父的下属,两家又是隔壁,所以大人之间的关系非常好,唯独两家的孩子不能和睦相处。林小荷是不喜欢秦圣,但是对秦圣的父母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可姐姐林小莲似乎是不喜欢秦圣一家人,上至秦圣父母下至秦圣,只要两家串门,林小莲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林小莲比林小荷大得多,林小荷还是个女娃娃的时候,林小莲就已经是个大姑娘了。那个年代十六七岁的少女流行穿淡色的连衣裙,清风拂过,衣袂飘飘,有种古典静态的美好。所以对于林小莲这么漂亮的大姑娘,林小荷是打心眼里羡慕自家姐姐的,巴望着自己长大以后也能像姐姐一样漂亮,对姐姐有一种盲目的崇拜。她看到姐姐不喜欢秦圣一家,她也就跟着不喜欢了,尤其是秦圣,简直讨厌到了极点,即使两个人每天上课都要坐在一起,她也得变着法子给秦圣找点茬。

  当然,面对林小荷的种种挑衅,秦圣都没有放在心上,也有办法把林小荷锋利的猫爪子抵挡回去。

  一转念他们都升入了二年级,而林小荷的姐姐林小莲也升入了高三。林母要全身心照顾林小莲高考,每天早上就不再送林小荷和秦圣去上学了。

  在两家长辈的要求下,林小荷每天不得不跟秦圣一起去上学,放学也要一起回家。林父林母知道秦圣是个稳妥的好孩子,放学之后肯定不会在外面逗留,有他看着自家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小闺女,是能够放心的。

  尽管林小荷心里极不情愿每天跟秦圣一起上课回家,可是碍于父母的威严,她也只好每天都跟秦圣一起走。不过,两人虽然天天一起上学放学,可是却从来不走在一起,林小荷总是不远不近地走在秦圣身后,时不时对着秦圣的背影做鬼脸。秦圣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她一做鬼脸,他就回头看她一眼,然后格外平淡地说一句:“再不走快一点,就赶不上回家的公交车了。”

  每当这时候,林小荷总是哼哼两声,不去搭理秦圣。

  秦圣也不管她,又自顾自地向前走,如果走了一截不见林小荷跟上他,那他就会折回去拉住林小荷的手。如果林小荷拼命挣扎,那他就会突然松手,让林小荷摔倒在地上。如此这般两三次以后,林小荷就不敢再挣扎,只能让他拽着自己的手回家。

  这个夏天,秦圣和林小荷在语文课上学习了一首诗歌《小池》,语文老师上课的时候带着全班同学一起朗读这首诗歌,孩子们脆生生的朗读声从教室里传出来:“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朗读了两遍之后,一向不会主动越过三八线的秦圣居然破天荒地越过了林小荷划的三八线,扯了一下她的小辫子,然后笑眯眯地说:“小荷才露尖尖角。”

  林小荷惊喜地说:“你过线了。”她像是抓到他一个天大的把柄,抡起拳头就捶了一下秦圣的胳膊。

  秦圣依旧笑盈盈的,丝毫不在意她打了自己一拳,又去扯了一下她另外一边的小辫子,说:“小荷才露尖尖角。”

  林小荷瞪眼,“你什么意思?”

  秦圣不回答她,只是笑着把头转了回去。

  放学之前,他们班里一个女生悄悄找到了林小荷,递给了林小荷一盒酒心巧克力。对那个时候的孩子来说,一盒酒心巧克力可一点也不便宜,不攒够半个月一个月的零花钱是肯定买不起这盒巧克力的。

  林小荷一看就食指大动,按耐住流口水的,故作镇定地说:“你送给我酒心巧克力是要做什么呀?”

  女生脸颊红扑扑的,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想请你帮我给秦圣送一封信。”

  “送信?”林小荷吃了一惊,“他就在我们班,你要给他送信直接拿给他不就行了吗?”

  女生的脸颊更红了,“我不好意思直接拿给他。”女生这时终于拿出一个粉红色的信封递给林小荷,“你家和他家在一起,你们每天都一起上学回家,你能帮我把信给他吗?”

  林小荷心想,送一封信就能得到一大盒酒心巧克力,这多划算啊!更何况她已经有好久没吃到巧克力了,她妈妈说她正在换牙,不能吃巧克力,所以一直都不肯给她买,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哪有不接受的道理啊!

  林小荷接过巧克力盒和信封,一口答应下来。

  可是,等她答应之后,坐在课堂上的时候,又开始后悔了。这个女生为什么要给秦圣送信呢?还是一个粉红色很漂亮的信封,难道说她喜欢秦圣吗?对于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已经有了喜欢谁不喜欢谁的概念了,班里甚至还有人偷偷谈恋爱,每天上课都递小纸条给对方,他们都知道那两个人相互喜欢彼此。

  那么,这个女生给秦圣送信是想向秦圣表白吗?如果秦圣答应了,是不是他们就会像另外一对一样开始谈恋爱?每天上课都给对方递小纸条?下课以后不回家还要在学校里多待一会儿?

  林小荷不喜欢这种认知,尤其不喜欢秦圣下课以后不护送她回家,和别人待在学校鬼混。她迫切地想知道女生给秦圣的那封信里写的到底是不是表白的内容,只要拆开信封,就能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内容了。

  有了这种想法之后,林小荷就开始煎熬了,到底要不要拆开?电视里幼儿节目的鞠萍姐姐曾经说过,偷看别人信件是不好的行为,可是如果不看,她觉得实在太难受了。

  林小荷到底没有战胜心里偷看信件的,在课上就悄悄把信封拆开了。她看到了信里的内容,女生在信里说:秦圣,你长得真酷,我很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好吗?

  在信纸的最后,还画了个一箭穿两颗心的图形。

  那个时候,能被人形容很酷,真酷,是一件极其了不起的事,因为香港古惑仔就很酷。

  林小荷受到了打击,原来这个女生是真的想跟秦圣表白,而且还想跟秦圣谈恋爱。林小荷不开心了,觉得好像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要被别人抢走了,于是放学回家的时候,她一直臭着一张脸。

  秦圣走在前面,转过身看她的时候,她就狠狠地瞪他一眼。

  林小荷觉得,那个女生真是瞎了眼,秦圣那里酷了?他根本一点也不酷好么?他只是长得好看,明明是个娘娘腔,居然还喜欢娘娘腔,真是没眼光!

  可是她这么想并不能遏制心里的怒气,走着走着脚步也就慢了,被秦圣落下一大截。

  秦圣不出意外又折了回来,站在她身边平和地说:“你怎么又不走了?”

  林小荷立刻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走不走关你屁事啊!”

  秦圣皱起浓黑好看的两条眉毛,“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还说粗话?”

  “我就说粗话!怎么了?”

  “没什么,回家吧!”他说着要去牵林小荷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你现在着急回家,等你和别人好了之后,还会着急回家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别装傻了,有人喜欢你,你会不知道吗?”

  “喜欢我?”秦圣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你喜欢我?”

  林小荷一下又羞又气,“谁喜欢你了?你c你不要脸!”身为一个八岁的女娃娃,还没有学会使用自作多情这个成语。

  “那谁喜欢我?”

  林小荷从书包里翻出一个拆开过的粉红色信封扔给秦圣,“你自己看吧!”

  秦圣拿到信封脸色就变得不太好了,“你偷看我的信?”

  “我”林小荷顿时心虚了。

  “你不知道偷看别人的信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这是侵犯他人的。”

  林小荷从来没见秦圣这么凶过,事实上秦圣也不能算凶,只是语气不太好而已。可是对林小荷而言,秦圣一直都是不会生气的,即便她恶整他,用手捶他,他也从来不生气。现在秦圣这幅冷冰冰的表情,就是很凶了,而且她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做。

  林小荷觉得委屈,眼眶一下就红了。她咬着嘴唇,赌气不去看身边秦圣,可又十分紧张秦圣看到信以后会有什么反应。

  秦圣这边不紧不慢打开信封,看了一眼信纸,也没什么反应。

  林小荷等不到秦圣的反应,干脆掉头往回走。

  “你要去哪里啊?”秦圣在她身后喊了一句,看着那个背着小书包穿碎花连衣裙扎了两个辫子的小女孩离自己越来越远,不得已只能追了上去,拉住她的手。“好啦!你偷看我的信,我都没有生气,你生什么气啊?”

  林小荷不肯让他拉手,使劲向后用力,想挣脱他的手。“我不要你管,你放开我!”

  秦圣故技重施,在她使劲用力的时候,突然放开手。

  林小荷顿时向后踉跄两步,跌坐在地上。夏天穿的短袖连衣裙,皮肤和地面直接接触,没有缓冲的布料,手掌和手肘都磨破出血了。一时间手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林小荷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秦圣一下显得有点无措,在他的印象中,林小荷一直是个凶巴巴的小姑娘,她怎么会哭呢?他从来没有安慰过女孩子,而且这个女孩子还是因为他才哭的,现在该怎么办?秦圣走到林小荷身边,看到她的手掌和手肘都磨破出血了,心中竟然觉得很难过,也很不舍。“对不起。”他只能低声道歉。

  林小荷把头转到一旁,也不理他,只管自己哭。

  “别哭了好不好?”其实他也有一点点害怕林小荷会向她的父母告状,他倒是不怕自己的父母知道了会揍他,他是怕妈妈知道以后生气。本来他妈妈身体就不好,如果生气就对身体更加不好了。“是我不好,你打我吧!别哭了,好不好?”

  林小荷果然抡起拳头使劲往秦圣身上砸,“你害我跌跤!害我的手破皮,我恨死你了。”

  秦圣无言,只能任凭她捶打自己。

  打了一会儿,林小荷打累了,喘着气说:“秦圣,你下次要是再敢突然松开我的手,我就一辈子不理你了。”

  “好,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突然松开你的手了。”他握住她的手,替她吹了吹破皮的地方。“不疼了吧?”

  林小荷噘着嘴,眼里还含着两泡泪,大嗓门说:“你要和她好吗?”

  秦圣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这个她是指给他送情书的女生。他垂下眼帘说:“我又不喜欢她,干嘛跟她好?”

  林小荷的心情一下雀跃无比,仿佛觉得自己的东西终于不必被人抢走了。她又耍赖说:“我受伤了,走不动路。”

  秦圣看看她受伤的手,再看看她那两条完好无损跟竹竿似的小细腿,心想你明明伤的是手,又不是脚,怎么会走不动路呢?当然这话他没敢说出来,怕林小荷又撒泼不起来,他只能把自己的书包背到胸前,然后蹲在林小荷面前,说道:“你上来吧!我背你!”

  林小荷一点也不客气地趴到秦圣肩膀上,让他背着自己往前走。

  秦圣毕竟也只是一个小男孩,虽然林小荷浑身上下都瘦瘦的,只有一把排骨,可再怎么说也有十八公斤呢!秦圣背着她走得很吃力,可是一步步却走得很稳。

  走了一会儿,他忽然念了一句今天上语文课学的诗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林小荷一愣,不解地问:“你念这首诗干什么呀?”

  “你叫林小荷,你头上扎的两个小辫子像不像两个尖尖角?我以后就叫你尖尖角吧!”

  “你给我取外号?”林小荷拔高声音,眼睛瞪得圆圆的,像两个晶莹剔透的玻璃弹珠。

  “这不是外号,是昵称啊!尖尖角,你不觉得很可爱吗?”

  “不可爱!我不喜欢,你不许叫我尖尖角。”

  “哦,好吧,尖尖角。”

  林小荷:“”

  此刻正是夕阳西下时,金色的阳光普照大地,将两个孩子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就像两个已经成年的大人一样,一步一步,安安稳稳地携手走下去。

  道路两旁的香樟树随着清风轻轻摇曳着,树叶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淡雅的香气逸散在空中之中,更给这周遭融融景致增添了几分妩媚与华丽,犹如一面巨幅的油画,其间有一个宁静祥和美满欢乐的世界,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恬然。

  恍惚间,似乎能听到两个孩子脆嫩的对话声。

  “她送了我一盒酒心巧克力,你说我要不要还给她?”

  “原来你是收了她的巧克力,才会替她送信的,你真是个大馋猫。”

  “不许说我是馋猫!”女孩子的声音带了几分怒意。

  “好吧!你不是馋猫,不过你最好还是把巧克力还给她吧!”

  “可是我很想吃巧克力。”

  “我给你买就行了。”

  “真的吗?你有钱?”

  “我的零花钱都没用过,足够给你买巧克力吃。可你不许吃多了,会坏牙的。”

  “太好了,秦圣你真好!”

  “那你同意让我叫你尖尖角吗?”

  “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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