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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1章

  <不可说>

  中秋已过,晚间天气还不算太凉。。顾承雇好了车马,一应东西业已收拾齐备,只待第二日天明便可启程出发。先到通州码头,再沿运河水陆南下,至于最后落脚哪里,此刻却仍然是个未解之谜。

  月色正好,沈寰在院中枣树底下摆了几案,说要和顾承宴饮一整夜,也算是和京城岁月话个别。

  当然酒还该是她独饮,这样放纵的事,顾承大约是不屑为之的。

  他专注为她弄些佐酒菜色,人扎进厨房好一阵子,半晌也不见出来。

  沈寰去找他,见他换上自己亲手做的那件衣裳。天水碧一样的青色,侧脸的轮廓悠然平和,有着徐徐释放的,不慌不忙的韵味——教她看在眼里,就觉得他整个人比外头的月华更要澹泊明澈。

  她心里蓬蓬勃勃地,涌上一股酸酸楚楚的疼痛,理智告诉她不必向前的,可脚下的步子却不听使唤。就这么慢悠悠挪到他跟前儿,展开双臂缓缓绕在他腰间。

  顾承没动弹,也没有出言阻止她,倒是微微吸了吸气,跟着像是屏住呼吸似的。身上一松,终于不再像从前那样,被她一挨着就紧绷起来。

  她靠了好久,觉得心里那片酥/痒方才淡去些。他已半回首,冲她笑道,“帮我把东西拿出去,咱们去外头吃饭说话。”

  她嗯了声,却舍不得放开他。很想就这么一直圈着他,或是干脆挂在他身上。然后呢,就可以不断地,从他那里汲取那道温暖又平和的力量。

  “最后一晚在这院子里了,你会不会觉着舍不得?”她贴在他背上,含笑发问。

  他腰上似乎一紧,瞬时又松缓下来。却不回答她的话,只反问道,“你呢?在这里也生活三年了,有没有觉出一点难过?”

  倒是有一些的,不管怎么说,这座院子给予她的温暖,是她最初想象不到的,也是到了今天仍令她难以忘怀的。

  “有,不过我还有你呢。”她情不自禁,满心欢喜,“只要有你在,我就觉得有踏实的感觉。反正你人不离开我,到哪里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他笑笑,没再说话,身子轻轻挣出来,示意她去外间一道吃饭聊天。

  月光底下,清影一片。她的座位原在他对面,他却不言不语的拉近了椅子,变成了两个人紧挨着的架势,倒是更方便她往他身前凑。

  一个没留神,沈寰看见他拿出两只酒壶,先是帮她斟了一杯,闻着味道是有一抹清甜的桂花香。

  “新酿的桂花甜酒,没什么劲道,适合你喝。”

  她佯装不满的摇着头,“我酒量一向很好的。你是不知道,当年在家,三个哥哥都喝不过我,我一人能撂倒他们仨。”

  “今儿就免了罢。”他转头看她,眉目间是一派写意的温柔,“我酒量可没那么好,而且有上次的经验,你实在不该再贪杯。”

  她牵牵嘴角,想想也对,“好罢,都听你的。”再看向另一只酒壶,不解问道,“这里又是什么?”

  说着只管拿起来,可还没等放在鼻子下头,扑面已闻见一股浓烈的酒气。那味道她恍惚有些熟悉,很像是从前在辽东时,浅尝辄止过的,一种叫烧刀子的酒。早前的记忆霎时被勾起,她还没忘记,这种酒的味道极是辛辣刺激。

  “怎么弄了这个来?”她越发好奇,“你要喝么?”

  他点了点头,不动声色接过酒壶,搁在了自己手边。

  她觉出一丝奇怪,“你不是不喝酒,一定要守着规矩,等出了孝期才肯沾么?怎么今儿倒肯破例了?”

  他仰头看看月亮,半开玩笑的样子,“反正要夜饮,还要通宵达旦,既有这么好的月色相伴,我也不忍辜负了它。”

  果然说完就毫不含糊的倒了一杯,几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仰头一饮而尽。

  沈寰从没见过他这样痛快的喝酒,利落干脆,连俯仰间都带着淋漓的快意。那么烈的酒一口气灌入喉咙,他竟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也有酣畅豪爽的时候,偏生和他的清朗和润一点不冲突。沈寰侧头看着,看得渐渐入了迷,模模糊糊的想着,是不是他醉酒的时候,眉间也依然会有那股堂正的仁义。

  不知不觉地,他已连喝了数杯。她反应过来不对,连忙出声阻止,“你也吃点菜,别光顾着喝,那么烈的酒我是不会和你抢的。”

  按下他的酒杯,笑嗔着再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喝闷酒呢,或是今夜成心要醉上一醉?”

  这话甫一说完,他霍然转过脸来,灼灼又定定的望着她。起初还微微凝着眉,慢慢地双眉舒展开来,眼睛却红了起来。那红色有些妖异,也有些诡谲,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仿佛夹杂着暗涌的情/欲,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他的清澈冲散的一干二净。

  “纯钧?”她觉出不对,幽幽地注视着他。

  他没有回应,只是一味专注地盯着她,好像要把她深深地嵌入,那道红色漩涡里。

  腰上忽然一紧,他一把揽过她,动作快速而激烈,猝不及防也势不可挡。她被迫贴在他怀里,他粗重的喘息在头顶响起。另一只手则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游移,从腰上一点点滑落,眼看着就要落进不可说也不可触的隐秘里。

  “纯钧”她有些不知所措,也有难以倾尽的渴望,“你怎么了?是不是很想”

  没等她说完,他突然一手挽过她的脖颈。她的脸,呈现在月光之下,明媚妍丽。她的唇,被完完全全笼罩在他的双唇之间,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空隙。

  他并没小心翼翼的去亲吻她的唇峰,倒是一意孤行,几近粗暴的撬开她的唇齿,直探那柔软细嫩的舌尖。

  他的舌头上全是甘冽的酒味,铺天盖地的袭过来,险些呛得她喘不上气。可它又是那么灵巧,那么果决,义无反顾勇往直前的攫取。以至于她的脸上c鼻子c嘴里全都是他的气息。

  强悍矫健,灵动炙热的男性气息!

  她心里惶惶的,既迷乱又憧憬。那就由着他去罢,也许他早就在酝酿着这一天。可这分明是要吻得她窒息才肯罢休,她也不知过了多久,嘴唇行将麻木,舌尖也尽是涩然的疲惫,他却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搂紧她的那双手,只是抓得更紧了。

  他的攻势太猛烈,她已完全没有招架的余地。

  带着些忐忑,她开始不太用力的推他。然而没有用,他简直沉稳如山丘。她不甘心,渐渐用劲,可竟然还是没能成功。她从来不知道他的力气有那么大,他的胸膛坚硬起来也会像石头一样。可他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这样一言不发?

  又像是,不会再有机会似的,那样疯狂而执迷。

  她终于忍耐不下去,才想要用一点内劲,唇上却突然猛地一疼,接着已有一股热浪涌了出来。

  他竟然咬破了她的上唇!

  痛楚之下,她自然而然地生出一股劲力,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弹开来。

  她急忙向后靠去,伸手抹了抹嘴唇,果然有鲜血在渗出。再看他,嘴上兀自挂着她的血,润红了他的唇峰,和眼中未及消散的赤色交相辉映,生出一味凄绝妖艳的缠绵悱恻。

  “你到底怎么了?”沈寰拧着双眉,满脸愠色,“是借酒撒疯?还是酒品有限?”

  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顾承眼底的红一点点褪去,良久过后,只剩下一星燃烧殆尽的晦暗。

  “吓着你了罢?”他垂下头,笑容自嘲,“刚才那样,你害怕么?”

  这人今晚有着异乎寻常的古怪,沈寰面色深沉,“没有,我胆子还不至于那么小。可你也不至于喝了这点酒,就意乱情迷,这可真不像你。”

  “是么,那我该是什么样子的呢?”他衔着优雅且暧昧的淡笑,颇为慢条斯理,“这就是我,彻彻底底的,有着不可告人的,我也管不住自己。其实你应该多见识见识,才会知道,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她瞠目,半晌哼笑出来,牵扯唇上的伤处一阵撕裂的疼,“这是为让我长见识?那我瞧过了,觉着尚可”

  他立刻摇头,“你不喜欢,何必牵强言他?你看,我也是有状如禽兽的一面,和别的男人都一样,没有差别。所以你应该学会,轻易不要相信男人。”

  说着整个人转过身来,他的手臂搭在藤椅上,配合脸上的轻佻,眼中的迷离,呈现出极为少有的,和他这个人并不相符的玩世不恭。

  “我已经有了你。”她冷静的看着他,“是不需要再相信别的男人,何况我从来就没相信过他们。”

  他再笑笑,“那还是不够,连我在内,都不要轻易相信。”

  “顾纯钧!”她眯着双目,连名带姓的叫他,“你今儿是怎么了,到底想说什么?”

  他晃了晃头,不答她的问题,转而寻那壶酒。然后倾倒在杯中,意欲再饮而尽。

  沈寰心口一团烈火灼烧,这会儿已有了燎原之势。不由分说,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杯,“别再喝了,你把话说清楚。”

  他全然不理,斜睨了她一刻,毫不迟疑的再度夺回酒杯。一面仰头喝净,一面堂而皇之地告诉她,“这是践行,不对,应该是壮行酒,是一定要喝的。”

  她终于品出了些苍凉的滋味,却不敢贸然去探究,惴惴地问,“你一贯肯守规矩的,何必要这样?不是还没除服,怎么就非要不醉不归了?”

  他仰起下颌,朗朗一笑,“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转而望她,目光竟透出轻浮的奚落,“我和你在一起,什么规矩都抛在脑后了,又何必在意这点小事。”

  状若癫狂!今夜这个人完全走了样,可她隐隐又觉得他只是刻意在装。装出无礼,装出痴妄,装出浮浪!

  不管为着什么,他方才的话还是让她心口坠了坠,语气柔缓下来,她充满歉然,“对不住,因为我,你才有了那么多麻烦。我带累了你,把你变成了一个,并非你理想中的人”

  肺腑之言在唇齿间流转,一经诉说,源源不断,“纯钧,有时候我也会担心,我是不是会毁了你。”

  乍听见这话,他轻轻颤了颤,双臂扶在几案上,隽秀的手指撑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怎么会呢?”他不再像刚才那样张扬,笑意缱绻,如同醇酒回甘,“我该感谢你的,释放了我藏匿已久的天性。我原本就是这样一个人,该说是你成全我才对。”

  长长的手指轻轻一勾,他拈过酒杯,再替她斟满一杯,“来,我敬你,为了你对我的成全。”

  沈寰被他说得一阵酸涩,一汩汩的,从心头涌动至鼻尖。太奇怪了,这样的顾承像是中了邪,却又分明有着柔和的表情。他不动不语,只静静地看着她,那眉梢眼角就缓缓淌出一段天然风流。

  索性陪着他胡闹到底罢,她也想看看,他中了酒或是借着酒力,究竟能装疯到几时。

  于是举杯相碰,双双干个彻底。放下手来,他笑容恢复明澈,“沈寰,你已然成全了我那么多,不如索性好人做到底,再成全我一道罢。”

  冥冥之中,该来的还是会来。她反而沉稳下来,笑着问道,“好啊,但不知道,你说的成全,是要我怎么做?”

  “不难的。”他不再看她,目光只是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幽暗角落,“只要你离开这里就可以,离开,去做你认为对的事之后,不必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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