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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吃奶的少年

  佛纪九万六千八百又四十九年,初夏。

  中原西陲的西香国内,阿若山脉连绵千里,峰顶的积雪千年不化,山脚下一望无际的草原却早已草长莺飞。山腰的天马寺含羞半露在青黄相间的茂林之中,庄重而不失风韵。

  一卷白玉为轴,金丝镶边,绣着祥龙的的绸缎平铺放在寺宗罗伊所在正殿的案头,鲜红色的大印静静的躺在几行凤舞九天的行书之末,久违的小篆刻字如窗花般绚烂,右下角处独一无二的缺口宣誓着它的无与争锋的权威和不可亵渎的神圣。那是一卷来自千里之外的圣谕,行文字体娟秀,却力透纸背,仔细品读之后让人屏息的是字里行间隐藏的吞宇并宙的异样霸气:

  “敕曰:

  为使主动归服之西藩民众一睹天颜,亦为表朕藩汉一家之切意,定天国社祭之小祭于西香国天马寺举行,时定酉年末腊月初八。圣谕,钦此!”

  对于天马寺僧众来说,这是莫大的殊荣,却也是无奈的受命。不同于国寺天龙,天马寺虽也在西部久负盛名,香火鼎盛,但信众皆为藩徒,教义有别于中原国教,如此大事,达官贵胄,名门显族一定不少,衣食住行、圣驾安全等各方周全都得确保无虞。仅此也就罢了,传言国师智贤也会随圣驾亲临,不知为何,教宗罗伊总觉得智贤的到来有些蹊跷,怎么看也不像是探讨佛法的。接到圣御的罗伊此时心中五味翻腾。

  “宗主,两大寺护求见!”

  “哦?请他们进来吧!”

  未等来人通报,殿门咣当一声被掀开了,一位满脸虬髯的微胖僧人面带怒色疾步而,身后紧随着一位面相冷峻的青年。

  “宗主,智贤和尚这次怕是来者不善,我们可得做好应对才是啊!”虬髯高个上前一步,单手行礼,横眉张目的肃声说道。

  罗伊没有正视他,却瞄了一眼另外那人,转过了身去,背对两人叮嘱道:

  “智贤住持乃中原当朝国师,想来德高望重,能来我天马寺是我等的荣幸,通告合寺僧众,大事当前,不可失了礼数。再者,想必此行他定常伴圣驾左右,你们几个需谨慎应对!”

  “是!”两人同时施单手礼,异口同声。

  “星月,佛闻录上可有一位法号为智贤的中原僧人?”“星月……”

  “星月……”

  罗伊见半天没有人应,便朝书桌走去,弯下腰去,从书案下面揪出一人来,竟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手拿着一卷书,另外一只手把一个碗状的东西扶着往嘴里塞,时不时发出“吱吱”的响声。

  少年这才抬头,先是一愣,才注意到原来屋里竟然多了两个人,连忙把碗状的东西从嘴边拿开,掩在了身后。

  “师傅,两位师兄,有什么事吗?”他藏到身后的是一支为他特制的木质奶嘴,他断奶本来就很晚,却还戒不掉吸奶嘴的习惯。好在两位师兄已经习以为常了。略胖点的虬髯和尚终究是没有忍住。

  “我说星月啊,你明年可就十五了,成年了,都能讨媳妇了怎么还成天的含着那奶嘴?师傅问你佛闻录上有没有一个叫做智贤的中原和尚。”

  少年放下那个奇怪的奶嘴,将书卷背在身后闭目沉思,左手的佛珠黄玉紫檀佛珠在小手间缓缓地盘转了小半圈后停下,然后踱着小步来回走着,稚声说道:

  “前一百名没有,五百名内……貌似也没有。”

  “黄衣通志中可有记录?”罗伊转过身来。

  “名法略录中没有,世传和列传中也没有,杂传中也没有叫智贤的僧人。”少年目光坚定,不容置疑。

  “哼!原来是个泥腿子啊!”虬髯僧人双手拍在胸前,只听啪的一声,因为用力过猛,右手的念珠在半空中甩了一圈,翻转上来,搭在了腕上。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迅速把佛珠从右手换到了左手。

  “不见得,据我近日了解到的消息,在一年前他已经入主中原国寺天龙寺,担任主持。上届主持了然大师法力何等高强,天龙寺怎么可能让一个无名鼠辈担任黄衣教第一大寺的主持?”青年僧人冷冷的说道。

  “了然大师的的七位高徒人称天龙七星,黄红两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龙盘佛闻录前二十名近百年,除了大弟子无尘大士十年前因贪恋红尘逐出师门,三弟子无道尊者痴迷修学坠入魔道外,其余几人如今都是修佛界的巨星,一言一行都会被坊间编为故事,就连其下三代弟子的法号也被编纂在大家公认为当今黄衣教最权威的黄衣通志名法略录中,而此人名不见世传,列传,着实让人费解。”罗伊陷入了沉思,喃喃说道。

  “师傅,除非……”名叫星月的少年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那是不可能的,让一个俗家弟子担任主持,那将会是修佛界的笑话的!”罗伊走过来摸了一下少年的脑袋,用长辈口吻说道。眼里充满了慈爱和殷切的期望。

  这种期望包含很多,期望他尽快长大,更期望他尽快强大。或许这个安静祥和的国度,马上就会不那么平静了。而这一切都来的这么突然,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准备好,更关键的是,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这已然注定了这个孩子必将在如此幼小的年纪就必须承担起许多在他这个年龄段远远无法承担的责任和压力。想到这里,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起身准备转过身去,眼里的失望和忧虑尽量不让这个少年看到。

  可是不巧,他的胸前的那串长长的黄玉佛珠因为刚刚距离少年太近套在了少年的下巴上,当他起身的时候,少年的下颚被轻轻的刮了一下,冰凉的黄玉自然让少年顿感舒适,可是他迟疑了一下,就这一下,他的眼睛跟那双清澈的略显稚嫩的双眼对视到了一起,老人看到了这个孩子的疲惫。

  少年略显疑惑的眼睛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不得而知,只看到孩子的头微微的垂下了些,印堂略微有些汗珠渗出。

  “尊主,我们似乎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有个声音打断了罗伊的思绪,说话的是那个冷峻的青年僧人,或许是因为激动,左手的墨玉佛珠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打破了刚刚酝酿的温和气氛。

  “哦!”虬髯大个双目圆张,恍然大悟。

  “沉香师弟是说她?”

  “是啊!我们忽略了这一点,她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无所不能,更重要的是她也在修佛,境界远在天龙七星之上,怕是与了然大师相比也难分伯仲。”罗伊的眼眶深陷,两条白眉下深邃的双眼看不见任何波澜,但是从他的气息中还是能感受到一丝的不平和浅浅的无奈。

  “再者就是,与她相关的所有人所有事,当世是不会也不可能有任何的记载,甚至有些事情会成为永世的谜团。所以,如果这个智贤跟此人有关,如此神秘也就不足为奇。”少年虽然有点精力耗费过度,嘴唇略显干涩,还是及时补充了罗伊接下来要说的话。

  是的,此事若与此人有关,只有等到此人百年之后盖棺定论之时才有可能浮出水面。事情豁然开朗了,也只有这一种可能。

  她是个强大的可怕的女人,但是她却无所畏惧,无论是神,是佛,还是天地。她的神武之师上可以与天神相抗,逆转天命,改朝换代;中可以横扫宇内,平定天下;下可以与鬼魅相争,下冥界追杀与自己作对的情敌鬼魂,让前皇后和一位隐贵妃魂飞魄散,消失在三界之内。她的法身破灭之后,也仅仅给世人留下一块无字神碑,任世人评说。传说她是米勒佛祖下界,却有着观世音菩萨的不老容颜。

  她就是当朝女皇,姓姬名曌,还有个自封的法号——如天,因为她就是天。

  她令天下男人臣服,让世间女人艳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