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58 斜阳日韫儿虑鸾掖
大家从南台下了五台山，终见了天日。金色的日光粼粼扑来，照映各人的面容灿烂生辉，尤其是韫儿，一番颠簸下来，却憔悴尽现；但那面容依旧含笑，笑得笃定与从容，与此前相比，反倒蜕变得更似柔柔伊人。
罗启天跳出来说道：“我宣布：韫儿成为罗庄第一夫人！”眨了眨眼，意犹未尽，又道：“洁妮是第二夫人！”
众人惊愕。乌兰泰忍住不问道：“你到底娶哪个？”
罗启天道：“看视情形。无论如何，韫儿就是第一，谁也取代不得！塔姊姊也不可取替！”
乌兰泰道：“那你也要问问赵小姐的意思。”
罗启天笑他不理解自己和韫儿的深厚情感，无须过问，答案分明。却为了教众人心悦诚服，启口索问道：“韫儿应承是否？”
“否。”
“你你”
韫儿又犯了踌躇，适才的那份执着烟消云散，说道：“我不想跟你回老家，我我要上京！”
洁妮随声附和道：“我也进京！我才不喜欢你的家乡——长毛子占领的鬼地方，真是玷污了，令我窒息！”
罗启天一下硬了头皮，心里不知有多么苦涩，道：“不回老家也成，长毛子的臭去处我也不愿回去，要么咱们就去奉天c上熊岳，啸聚山林，打猎勾当。”
韫儿无话。洁妮道：“不去不去！那里被俄国看重了，全部是烧煤挖矿，机械轮转，我爸说那里不久就要打仗，旅顺登岸，熊岳拼杀，炮火声连续不止，那里的国民都要受到严重的灾难。”
罗启天三分火气，厉声问道：“你爸爸是欧洲的预言家吗？”
“不是！”
罗启天五分火气：“你爸爸当真可爱，熊岳当属满洲地界，怎么会让洋毛子在那里打仗？”
洁妮道：“那是政治！不是我该想的。我只知道如何追求刺激愉快的生活c交你这样的好朋友会带给我无限的快乐，但这些须要建立在良好的环境下。然而在你们中国‘槐荫巷里听蝉鸣’，在这句诗的意思里，或许没有比北京再好的选择了。”
罗启天看她强拗不驯，倒回升了几分喜爱。只问韫儿：“人家洁妮的缘由够充分，我允她回京啦。然而我的好韫儿有没有十足的理由呢？”
韫儿不善言语，不知哪来的勇气，吐口便说：“我要进宫！”
这说明小罗身边少了这个女人，洁妮似有喜悦地问道：“进宫伺候谁啊？你不管你的‘罗二爷’了吗？”偷见罗启天看自己的脸色早变了，遂不敢再追问下去。
此时的罗启天已有八分火气。
但听乌兰泰道：“赵小姐可能不知道规矩，首先，你是汉人，紫禁城不收纳汉女子。”
韫儿道：“乌大人不要骗我，我的意思很明白了，我只想进宫。”
乌兰泰道：“赵小姐未入旗籍是不可选宫女子的，这是规矩。”
韫儿未知这样，忙问：“真的？请乌大人不要欺骗我这个女子。”
“哼，我乌兰泰从不作谎言，友善的谎言更加未曾有过。对方听了，自是受益；若不听时，我只说一回。”
韫儿略有不甘地嘀咕着，“怎么会是这样”
董海川不曾发过一句话，身为肃顺门前一等肃卫，包衣奴才的苦楚自是无人诉达，苦头只有自己吃c自己明白。当下说道：“赵姑娘不要意气用事，皇宫是天下是非最多的地方，并不像百姓们幻想那般体面，凶恶得狠，不小心则会断送了芳华，很不值得。”
韫儿道：“奴婢生来就是伺候各位爷的，我只是想换个能为奴婢做主的主子罢了”
乌兰泰一脸鄙弃神色别过头去，抱着剑说：“我是王府长随，瞧臭了宫内形形色色的主子们，她们是天底下最尊贵的c甚自夸是最崇高的，当大清的子民食不果腹的时候，也不会饿着她们一分一毫。你知道她们为什么能够如此安然畅快么？”说至此，乌兰泰冷眼切齿地笑道：“因为她们有四万万的大清子民在时刻供养着小朝廷，一切战争结束后，胜败不论，她们依然会在废墟之中重新建立起她们的家园——乐死不疲。这，就是你要认的主子。值得赵小姐百般望想追寻的主子——呸！今日是怎么了，该死的！我居然在肃顺党人面前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再如何我乌兰泰也是条铁骨铮铮的男人，武功虽不如人——刚正不阿，亦是会的。”
身边的董海川知晓他口中的肃顺党指得是自己，故拱手解释道：“你我各为其主，道所不同，可心里暗中追求的同是公义，兰泰是正红旗人，却也不像当今不求进取c只知欺侮汉人的满洲显贵，实令董某佩服之至。”
乌兰泰哪里肯去理睬他？董海川只觉自己诚意不足，令他不屑，再次弥补道：“今日之言若走了半点，董某却不饶人，无论何人，照杀不误。”
罗启天见他们一言一语地反驳，早憋了满肚子气火，实实地是冲着韫儿，骂她本性不改，天生奴婢，不讨人怜情。说道：“去宫里也好，把不准被皇帝老子见了喜欢上，晚上带去寝殿温存，第二日也封个妃来做做——韫儿c韫儿，不就是温贵妃么——我当有什么进头儿，原来只是个贵妃。天可怜见，皇帝老子若能再活十年，轮到你得宠也不剩几日时光，干么要去守这活寡？皇帝死后，来年你做了太妃，死后再入陵园，那里混乱不堪，参差不齐的坟头儿，当真是成了孤魂野鬼，无处可归了。”
董海川听这话太过含沙射影，忙叫他止住。罗启天见韫儿有了恻隐之心，哪里肯住嘴？便道：“令我痛惜的是你，被快死掉的皇帝老头‘’一番，当真不值！”
那乌兰泰没等他说完，掴了他一巴掌，骂道：“放肆！你这些话，句句砍你的脑袋！”
罗启天被打的好不是滋味，一个趔趄坐倒在地，反问：“你妈妈的，凭什么砍我的脑袋？”
乌兰泰拱手朝南，脸色一肃，道：“当今圣上龙体正盛，造福四方，你为何谎造谣言？致使民心动乱。”
罗启天看他真动了气，再也不敢张扬，口里却喃喃自语：“皇帝是个老不死，活了七八十岁当真那么好？顶多再给你十五年寿命。”
当今皇帝哪里有那么老？不过还未到三十而已。替人算定阳寿的罗启天真如遭到了天谴，捧着胸口硬是起不得身儿了，鼻息加紧，气喘不止，好悬一口气没上来死在地上。叫又不敢叫，真真是苦不择妻，苦不择子，苦不择兄，苦不择食。
众人见了，不知他又在耍什么幺蛾子，都笑他演戏相像，劝他起身。
那个韫儿明知他是作耍，也蹲上去扶，“——罗二爷！罗二爷你醒醒！”
乌兰泰躬身去探他的鼻息气若游丝，生命垂危！当即变了脸色。
“抬起来，赶快找间屋子！”董海川道。
当罗启天睁开眼睛时，看见的是韫儿。“妈了个巴子！疼死我了。”
韫儿无话，拿毛巾给他揩脸。罗启天抓紧她的手腕，将她吓得站起身来，退后两步。
罗启天见她与自己生疏起来，好不顺心，说道：“你就一定要当鸦头c进宫不成？你给我当鸦头不行？”
韫儿道：“罗二爷，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待我进宫领了俸银，我拿给你买新衣服穿。”
罗启天道：“我不稀罕你那两个子儿！我奉一趟差使，便可捞他一笔，你那点子钱，留下熟络宫里的门子罢。就你这软性子，去了那里，就是柿子，踩一脚不当紧，日后都来寻你好看！天底下，你无亲无故，好歹有了我对你百依百顺，自个儿不珍惜些个，受了委屈该怎地好？”
韫儿觉得他的话甚是有理，只是唯有入宫，攀附上大清皇帝才能够为冤死的赵惟勤翻开密案。这事儿罗启天当然不知道，想破了脑筋也不能想到赵韫儿会为了父亲走上献身歧途。
罗启天似乎早将她爹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一心只以为她追崇富贵。真是苦了韫儿有苦不堪言。
韫儿又不搭话，径端尿壶去了，门掩了半，不时被人推开，只见走进一个文士装扮的男子来。罗启天见是救命恩人董海川，大笑道：“大伯！你教我几手八卦掌，韫儿不跟我回老家，我又打不过她，我跟你学神功，她不听话，我掳她。”
董海川按住他道：“别动！你肺中藏气，不可坏了它。”
罗启天对自己身体内的毒大是好奇，问道：“什么气儿？可我现在好的很啊。”
董海川坐在了炕上，叹道：“你险些死到临头，如何不较紧呢？你可知，你肠内的肺叶已被毒虫侵蚀，再耽搁片刻，就窒息了。”
罗启天问：“肺叶什么用处？可以再生长吗？”
董海川摇头不语，面目悲怆。
罗启天记忆模模糊糊地，追忆道：“塔姊姊塔凌薇这个女人也忒狠毒罢！这不是教我死么？”
董海川道：“姓塔的并未有你想的那般心狠。”这句话彻底挽回了塔凌薇在罗启天心中的形象。
董海川续道：“中堂给你问过姓塔的那反贼，欲为你拷打出解药，经此深查，原来你体内先前的毒，是咱大清子民共有的毒。”
罗启天坏笑道：“敢情是‘情花毒’，只有塔姊姊一人能够解得，无非是‘睡一觉’之类的行径，哈哈，大伯，这毒无须你给我解啦，就教我一辈子患此情毒罢。”
董海川的话尚未说完，却见他浮想联翩无数，不禁笑了起来，心想这孩子如此滑稽，不免郑珍早年为他冷乏。说道：“姓塔的心不坏。她给你种的毒与其说是药，还不如称之为蛊。她为了能够控制你替她卖命，将蛊中掺了福寿膏。不过剂量小的很，调节好日期给你服用，你就会上瘾成性，非找她不可了；然而你的毒之所以会变得如此严重，还要怪日照寺的监院和金刚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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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惊愕。乌兰泰忍住不问道：“你到底娶哪个？”
罗启天道：“看视情形。无论如何，韫儿就是第一，谁也取代不得！塔姊姊也不可取替！”
乌兰泰道：“那你也要问问赵小姐的意思。”
罗启天笑他不理解自己和韫儿的深厚情感，无须过问，答案分明。却为了教众人心悦诚服，启口索问道：“韫儿应承是否？”
“否。”
“你你”
韫儿又犯了踌躇，适才的那份执着烟消云散，说道：“我不想跟你回老家，我我要上京！”
洁妮随声附和道：“我也进京！我才不喜欢你的家乡——长毛子占领的鬼地方，真是玷污了，令我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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韫儿无话。洁妮道：“不去不去！那里被俄国看重了，全部是烧煤挖矿，机械轮转，我爸说那里不久就要打仗，旅顺登岸，熊岳拼杀，炮火声连续不止，那里的国民都要受到严重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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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罗启天已有八分火气。
但听乌兰泰道：“赵小姐可能不知道规矩，首先，你是汉人，紫禁城不收纳汉女子。”
韫儿道：“乌大人不要骗我，我的意思很明白了，我只想进宫。”
乌兰泰道：“赵小姐未入旗籍是不可选宫女子的，这是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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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启天问：“肺叶什么用处？可以再生长吗？”
董海川摇头不语，面目悲怆。
罗启天记忆模模糊糊地，追忆道：“塔姊姊塔凌薇这个女人也忒狠毒罢！这不是教我死么？”
董海川道：“姓塔的并未有你想的那般心狠。”这句话彻底挽回了塔凌薇在罗启天心中的形象。
董海川续道：“中堂给你问过姓塔的那反贼，欲为你拷打出解药，经此深查，原来你体内先前的毒，是咱大清子民共有的毒。”
罗启天坏笑道：“敢情是‘情花毒’，只有塔姊姊一人能够解得，无非是‘睡一觉’之类的行径，哈哈，大伯，这毒无须你给我解啦，就教我一辈子患此情毒罢。”
董海川的话尚未说完，却见他浮想联翩无数，不禁笑了起来，心想这孩子如此滑稽，不免郑珍早年为他冷乏。说道：“姓塔的心不坏。她给你种的毒与其说是药，还不如称之为蛊。她为了能够控制你替她卖命，将蛊中掺了福寿膏。不过剂量小的很，调节好日期给你服用，你就会上瘾成性，非找她不可了；然而你的毒之所以会变得如此严重，还要怪日照寺的监院和金刚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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