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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四十一、江人美

  晶华穿过杂树林,过了石板桥,就到了鹅笼前面。鹅笼是由十来间平房——十来个“笼子”组成的院子,院子中间是一个长方形天井。

  院子里人声喧哗,从院门望过去,一溜平房的门有的开着,有的时开时合,走廊和天井里人影幢幢。

  晶华站在离院门几丈远的树影里。他不想进去叫夏信发,怕别人说她不放心夏信发,以为她小气,除此,她还得给男人面子,别人觉得夏信发受她管,就会塌夏信发的台。

  人们不间断地从院门进进出出。她想托人带个口信给夏信发,当着多人的面又不好意思,好不容易等到门口暂时冷清,又刚好有一个人从月光地里过来往鹅笼走,一看是小羊的样子,就马上从树影里走出。她走向小羊,压低声音说:

  “小羊,你把信发叫出来,说我有点事。”

  一会儿,夏信发匆匆地出来,看着月光地里的她老远就问:

  “什么事?”

  晶华支吾了一阵,把捏在手里的毛线活举了举,说:

  “我准备给你挑两排方块花样,想到你家去问你好不好。”

  “这么点小事还特地来寻我?你决定好了!”

  夏信发说完转身就走。

  晶华看着他走进院门,后悔没有同他说“今天俞思回家了”——暗示他,她可以睡到他家里。

  夏信发回到最中间的房子时,房间里的人正在大笑。

  房间里阵营分明,床铺上坐着三个女知青,她们对面站着五个蒋家村的年轻男人。三个知青中,两边坐着的两个头发有点乱了,边笑边用手拢头发,中间那位一只手肘靠在床上斜坐着的,上衣有点斜了,她笑着,没有来得及把它搞齐。

  看来刚刚有过一场战斗。夏信发觉得自己错过了一次机会,而且重新进来,几乎没有了可以站的地方,只能站在门口,面对的是小羊门扇一样的后背。要是再来得迟点,连这样位置都没有了,他站定后,又有好几个人想进来,他们看看实在难以插足,就又到别的房间去了。

  他稍微有点儿怪晶华多事。他倒不是奢望能直接和女知青战斗,女知青们确实不把她放在眼里,他虽然长得有灵气,特别是那双猫头鹰一样又大又活络的眼睛很吸引人,但有哪个姑娘喜欢同“小孩子”呢。这三个知青,又是和他两个生产小队的,白天不在一起劳动,也许他叫什么名字她们也说不上来,他不过是想做个机会主义者,当女知青和人战到他面前时,趁乱往往她们身上推上一把,最好当然是他想要的部位,最好当然是在他一直向往的江人美身上。

  所有鹅笼中,这里人气最旺,还不是因为江人美!夏信发的终极目标当然也不只是往江人美身上推上一把,他要引起江人美的注意,成为这个鹅笼的男主角之一。他自恃有一双猫头鹰的眼睛,又是“工人阶级”的儿子。只是到目前为之,没有进展。

  江人美就是斜靠在床上的那位。她来自省城,长得和她的名字一样漂亮,皮肤白净,长形脸,眼睛又大又有神,个子比蒋家村一般男人高,特别是腿很长,蒋家村人叫她“长脚杆美人”。听说她小时候学过舞蹈,要不是支农,早就进省歌舞团了。他天性活泼,不拘小节,特别是在嘻嘻哈哈c打打闹闹上最能和“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

  笑过后,江人美说起白天耘田时的事:

  “我踩到了一条什么东西上,吓得我逃上了田塍!”

  夏信发马上接口响亮地说:

  “是毛糙的还是光滑的?”

  “是光滑的。”江人美说。

  “光滑的是黄鳝,毛糙的是蛇!”夏信发马上说,生怕别的男人人接了口去。

  “亏得是黄鳝。”江人美说。

  “那黄鳝真有福气!”这次赶在了夏信发前面。

  “为什么?”江人美问。

  “被你踩呀!”小羊说,“我要是这条黄鳝,就蹿起来,往你裤管里一直往上钻!”

  江人美就拿起桌上的一本《红旗》,站起来手软软地扬着要扔小羊。

  在所有鹅笼中,小羊都是受欢迎的。女知青们都爱和小羊打闹,人们总见小羊搂抱了这个,又去追那个。男人们艳羡不已,说:

  “小羊真有福气!”

  也有男人说“你们是只看见和尚吃馒头,不看见和尚受戒!”

  原来小羊有力气,又好说话,平时女知青都喜欢叫他帮忙。譬如上山砍柴,他是帮了这个又帮那个,把她们的每个人的柴都挑到山下为止。

  还没等《红旗》扔来,小羊挤上前去,一手搂住江人美的肩头,一手要夺她的杂志。江人美把杂志丢给了另一个女知青,小羊也不要杂志了,只搂抱着江人美。另一个男青年就去夺那女知青手中的杂志,和她扭到了一起。

  其他男人一边起哄,一边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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