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借债度日
明崇祯十四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呼啸的寒风席卷而来，猛刮着豫东平原上那一块块因缺水而干裂的土地，黄色的尘土在空中四处飞舞，遮天蔽日，就像黄色的大雾笼罩着豫东平原。在这个干冷的季节里，李自成的农民军来了，他们围攻开封，苦战不克，又攻归德，伤亡惨重，无奈地农民军只好退去。
崇祯十五年（公元一□□二年）的春节来临了。这一年的春节，归德城里看不到一点喜庆的气氛，反而是人心惶惶，死气沉沉。此时，农民军并没有走远，他们在豫东、皖北的大平原上横冲直撞，攻城掠地。随时都可能卷土重来。
在惶惶不安的日子里，人们熬过了严寒的冬天，迎来了温暖的春天。在这春光明媚的日子里，侯恂的守孝期满了，他辞别家人，回京城大狱。侯家一家老小，眼含热泪把他送到归德城外。
“方域呀，如今流寇在豫东，皖北肆虐，开封、归德已变成两座孤城，归德可不是久呆之地呀！这样吧！你去江南建德（今安徽东至县）为父的好友吏部天官郑用章郑大人那儿避一避吧！等这儿的形势不那么紧张了，你们再回来。”侯恂对侯方域说。
“孩儿遵命。父亲大人走后，我立即率家人南下建德。”侯方域说。
“好，方域，你这么说为父就放心了。”
侯恂走后，侯方域也带着家人，离开归德南下建德，躲避战乱。谁知没过一个月，以田氏为首的那些侯家老人们，因思乡心切，水土不服，纷纷要求回河南。侯方域无奈，只好带着大家返回归德。
哪知道他们刚回来，归德城就陷入了战火之中。农民军包围了归德，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同时向归德发起猛烈进攻。守城的明军，依托高大的城墙，又宽又深的护城河顽强抵抗。一时间，归德城外炮火连天、箭如飞蝗。春风夹杂着火药味、血腥味刮如城中，熏得人们只想呕吐。
侯家的人们，听着这日夜不息的炮声、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一个个是心惊胆战，寝食难安。侯方域与奶奶、妻子、孩子们躲进屋内，不敢出门半步。
“方域啊，奶奶真是混呀！奶奶不该和你的叔祖、叔父们闹着回来呀！如果咱们一家人都留在建德，也不用在这儿担惊受怕了。都是奶奶不好，都是奶奶不好。”田氏说到这，已是老泪纵横。
“奶奶，你不必自责，孙儿不怪你，孙儿知道，你老人家是不服南方水土，思乡心切才回来的，孙儿理解你。”侯方域说。
“相公，你说流寇能打进来吗？我好怕！”常氏担心地问。
“娘子，你别怕，归德城有那么多官军守着，流寇休想进城。”
天黑了下来，城外的炮声、喊杀声仍未停止。侯家的人们，没有一个人入睡，他们都在这血腥的战乱中，恐惧地煎熬。侯方域劝奶奶、妻子到床上睡会，可她们谁也不肯睡。侯方域站起身来，走到院中，他看着夜空，自言自语地说：“这可恶的战争，你还要打到什么时候？结束吧！赶快结束吧！再这样打下去，我就要崩溃了。”
侯方域在院中站了一会后，就返回了屋内。
崇祯十五年的三月二十七日，经过苦战的农民军，终于攻入了归德城内。守城的明军，在城内与农民军展开了惨烈的巷战。雪苑社的文人才子们，扔掉手中的笔，拿起刀枪，与官军并肩作战。
侯方岩跑进侯宅，他大声喊道：“流寇打进来了，流寇打进来了。侯家的男儿们，快拿起刀枪，到院中集合，随我杀出去，保卫桑梓。现在，雪苑社的书生们都已经上阵了，咱们也不能落后呀！”听到喊声的侯家儿郎们，纷纷拿起刀枪，到院中集合。侯方域也拿起一把大刀，往外走去。田氏和常氏见侯方域拿刀，都吓坏了，急忙上前阻拦。
“相公，你手无缚鸡之力，出去不是送死吗？”常氏哭着说。
“方域呀，听奶奶的话，呆在屋里，哪也别去。”田氏说。
“奶奶，娘子，你俩好糊涂呀！流寇都打进来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现在，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力量。归德城如果保不住了，咱们谁也活不了吧。现在，雪苑社的那些书生，已经放下纸笔，拿起刀枪和官军并肩作战，用鲜血和生命保卫着咱们的家乡。咱们侯氏也是归德城的大家族，如果人人贪生怕死，往后还有何颜面在归德城立足？”侯方域说。
经过侯方域的劝说，两个人终于为侯方域闪开一条道。常氏眼含热泪，嘱咐侯方域一定要小心，侯方域点了一下头，就跑了出去，随堂兄侯方岩的队伍，投入到保卫家乡的战斗中去了。
此时，归德城内硝烟弥漫，火光冲天，喊杀声更是震耳欲聋，刀枪的碰撞声，伤员的□□声，不绝于耳，鲜血和尸体，铺满了大街小巷。侯方岩拼凑的队伍，几乎不堪一击，在农民军猛烈的攻势下，迅速土崩瓦解。败下阵来的侯方域，被农民军追得四处乱窜，和堂兄也失去了联系。在逃跑的过程中，侯方域看到侯氏家族的亲人们、雪苑社的好友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看着这些，侯方域泪流满面。
“元平兄长，”忽然，侯方域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宋权，就大叫一声，跑了过去。他蹲下身子，把宋权抱在怀中，大声喊道：“元平兄长，你怎么也这样了，你怎么也这样了。”喊着喊着，侯方域大哭起来。
“朝宗弟，是你呀！”昏迷中的宋权听到侯方域的哭喊声，醒了过来。他看了侯方域一眼，说，“朝宗弟，此地不宜久留，你快跑吧！”
“元平兄长，你还活着？”侯方域见宋权睁开了眼睛，真是又惊又喜。“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走，咱们快走。”
“朝宗弟，你就别管我了，我腿受伤了，跑不动了。你走吧！走吧！”
“元平兄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能扔下你一个人逃跑呢？要死咱们死在一块，要活咱们一块活。走，我背着你去我家。”侯方域说到这，就背起宋权，步履蹒跚地往前走去。
“朝宗弟，你这是何苦呢？”宋权说。
“元平兄长，这儿离我家不远，再坚持一下就到了。”
侯方域背着宋权，艰难地走进了侯宅。常氏见丈夫回来了，悬着的这颗心才算放下。她问侯方域有没有受伤，侯方域说：“我没有受伤，元平兄长受伤了。娘子，快拿一些治刀伤的药，给元平兄长包扎一下。”
宋权的伤口包扎好以后，侯方域就让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宋权向侯方域连声道谢，并说：“朝宗兄弟，今天多亏了你呀！否则，我非死在乱军之中不可。”
“元平兄长，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咱俩的交情又不是一年两年的，我侯方域连自己的朋友都不管，那我还是人吗？你别想那么多了，在这儿安心养伤。”侯方域说。
“相公，你说这归德府能保得住吗？”常氏问。
“保不住了，保不住了，如今，官兵垮了，雪苑社的垮了，咱侯家的族人们也垮了，完了，归德府完了。”
“这可咋办？这可咋办？相公，你说这可咋办呀？”常氏急得快要哭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没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二十年后，我侯方域还是一条好汉。”此时的侯方域，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随他的便吧！”躺在床上的宋权，也沮丧地说。
这时，田氏走了进来，她劝侯方域带着家人赶快逃跑。侯方域苦笑了一下，说：“奶奶，你想得也太简单了，跑，咱们跑哪去？现在，城内城外全是流寇了，咱们这一大家子人，怎么跑？唉！悔不该不听父亲的话，非要呆在这归德府，如今，说啥都晚了，是生是死，随他的便吧！”
听侯方域这么一说，田氏和常氏绝望地放声大哭起来。常氏一边哭一边说：“相公，咱俩死了不要紧，可咱俩的两个儿子，他们还小呀！”
这两个人哭着的时候，一群农民军冲了进来。只见一个军官冷笑一声说：“哎呦！这是唱的哪一出呀？哭得够伤心的。你们这些大老爷、阔太太们，平日里一个个穿的绫罗绸缎，吃的山珍海味，吆五喝六的，一个个威风的不得了，今天怎么了？平日的威风都上哪去了？好啦，别哭啦，今爷爷送你们回老家。弟兄们……”
“有。”军官后面的农民军齐声应道。
“把这些大老爷、阔太太们全给我宰了，一个别留，斩草除根。这里面的东西，全部上交闯王。”
“大人，就这么把他们杀了，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军官后面的一个士兵说。
“那你说怎么办？”军官问。
“咱们应该拉着他们游街示众，游完街后，再送他们回老家。”
“对！对！对！到明天，拉着这帮人和咱们抓住的那些狗官一起游街，游完街后再送他们回老家。好吧！让他们再多活一夜。把这些人全部给我押往客厅，给我看好了。”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侯家的客厅里，灯火通明。这时侯家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也就这十几个人了，他们全部被押在客厅里，连那个负伤的宋权，也被两个农民军架了过来。客厅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哭，也没有人闹，大家都绝望地等待着死神的降临。侯方域看着自己的妻子、奶奶、儿子还有负伤的宋权，心如刀绞，他真不敢相信，今夜将是他们这些人生命中的最后一夜。自己是死是活无所谓，可自己这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他们何辜呀！
“爹、娘，我冷。”侯晓说。
“来，晓儿，娘抱抱，躺娘怀里就不冷了。”常氏勉强笑了一下，说。
侯晓听娘这么一说，急忙钻进了娘的怀里。侯皙也说自己冷，侯方域就把侯皙抱在自己的怀里。两个孩子在父母温暖的怀抱里，很快进入了梦乡。对于明天的命运，他们是一无所知。看着两个可爱的孩子，侯方域夫妇的内心都万分痛苦。太小了，他们都太小了。
“起来，都起来，都起来。”白天的那个农民军军官在几个农民军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并大声喊道。
侯家的人都站了起来。宋权在一个下人的搀扶下，也站了起来。这个农民军军官又大声喊道：“全部押往城外。”看守的农民军士兵问为啥要押往城外，这个军官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奉闯王的命令押人。”
侯家的人们，随着这些农民军，走出了侯宅，在漆黑的夜里，侯家的人们有气无力地往前走着。他们不知道，在前面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命运。侯方域的两个孩子，一点也没受到打扰，他俩在父母的怀里，依然甜蜜地睡着。春风呼呼的刮着，此时的春风，早已失去了白天的温暖，带给人们的已是刺骨的寒冷。在空气中，人们依然能够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方域，他们这是要干啥呀？”田氏问。
“奶奶，我也不知道，唉！到了这一步，随他们的遍吧！”侯方域说。
“兄弟，别搀我了，把我扔在这儿吧！反正是活不成了，不如让他们在这儿把我杀了算了。”宋权对搀扶自己的这个下人说。
“元平兄长，此言差矣！死在这儿算什么？咱俩这么深的交情，要死也得死在一个坑里呀！”侯方域说。
“对、对、对，咱们就是死，也得死在一个坑里。朝宗弟，够朋友。到了阴间，咱俩继续喝酒、作诗。”
“元平兄长，你这么想对了。”
侯家的人出了城，走到了几辆马车前，停了下来。马车的附近，站着一队农民军士兵。其中一个士兵走出来大声喊道：“快上车，快上车。”侯方域一听这声音，是堂兄侯方岩，心中大喜。他跑到侯方岩身边，叫了声“堂兄”。侯方岩说；“堂弟，快上车，我这招瞒不了多久，流寇很快就会追过来。”侯方域听了堂兄的话，急忙上了车。
侯方岩对这个农民军军官说：“今日看在你护送我侯家家眷的份上，饶你一命。记住，以后别再让我碰到你了，快给我滚！”这个军官谢过侯方岩后，抱头鼠窜。
侯方域和侯方岩，坐在了同一辆马车上。侯方域刚要说话，侯皙被颠簸醒了，他问侯方域，这是要去哪，侯方域说：“皙儿，咱这是在逃命，现在有坏人要杀咱们。”说完了这些，侯方域又对侯方岩说：“堂兄，我还以为你在归德城内的巷战中殉国了呢。没想到，我还能在见到你。”
“我可没那么容易死。”侯方岩说，“今天白天，我和候家的族人们，杀开一条血路，冲出了归德城。出来是出来了，可大家还挂念着你们，于是我们就在城外找了马车，又在黄河渡口雇了两艘大船。天黑以后，我们化装成流寇进城，并劫持了一个流寇军官，把你们救了出来。”
“多亏了堂兄足智多谋，否则，咱们侯家这老老小小十几口人，全得做流寇的刀下鬼。”天刚亮的时候，侯方域、侯方岩等人到达黄河渡口。此时，侯方岩雇好的两艘大船早已在这儿等候。侯家的人下了马车，慌里慌张地上了船。两艘大船驶离黄河南岸，往北而去。这两艘船还没走多远，农民军就追了上来。他们到了黄河南岸，二话不说就万箭齐发，射向了这两艘大船。一支又一支箭射进了船舱，把大家吓得哇哇乱叫。
“方域，你快去后面，别在这儿，这儿危险。”田氏见侯方域的位置太靠前了，就把他往后推。
“奶奶，你才应该往后呢，孙儿在前面。”侯方域说。
“傻孙儿，奶奶都这把年纪了，还怕什么，你快往后。”田氏说到这，双手一使劲，把侯方域往后推了几步。这时，一支箭飞来，射进田氏的后背，箭头从田氏的前胸窜出。田氏惨叫一声，栽倒在船舱内。
“奶奶、奶奶……”侯方域、侯方岩、常氏等人见田氏中了箭，都扑了上去，围着田氏大声哭喊。此时的田氏，已经闭上了双眼，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哭喊了。
侯方域等人到了黄河北岸，下了船以后，在附近买了棺材，首先安葬了田氏。然后，侯家的人就避难于山东境内。
农民军攻破归德不到两个月，就浩浩荡荡西进开封。由于前两次攻打开封受挫，农民军对开封不再强攻，而是采用围困的办法，里三层外三层把开封围了个水泄不通。驻守开封的周王朱恭枵，此时，开始坐卧不安了。
“看这样子，流寇打不下开封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如今，流寇已控制了黄河以南的大片土地，开封已成为孤城一座。看起来，本王只好向京城求援了。”朱恭枵想到这，立即休书一封，派得力大将杀出重围，送往京城。
崇祯皇帝接到周王的求救信后，也是愁眉不展。自从自己登基以来，大明军队与农民军、满清军连年苦战，损失惨重，尤其是两年前与满清军队进行的松锦大战，使明军在关外的精锐部队损失殆尽。到如今，能够救援开封的，只有三支部队了，那就是驻山海关的吴三桂部、驻陕西的孙传庭部、驻武昌的左良玉部。
崇祯帝坐了下来，陷入了沉思：“吴三桂的部队，在山海关阻挡满洲八旗，不能动，如果动了这支部队，满洲八旗就会入关，北京就危险了；陕西的孙传庭的部队，也不能动。由于大将贺人龙刚被孙传庭所杀，这支部队军心大乱，暂时还无法出征；唯一能够调动的部队，只有驻武昌的左良玉部了。”
想到这，崇祯又站了起来，一边踱步一边思考：“左良玉此人桀骜不驯，能过驾驭此人的，也只有候恂了。如今，这个候恂，已被朕关进大牢之中。看起来，朕只有赦免候恂，授予他要职，让他戴罪立功了。”
想到这，崇祯立即传旨，让候恂进宫见驾。
候恂走出大牢，跟着传旨的太监进了皇宫。见到崇祯帝后，候恂急忙跪下，大声说道：“罪臣候恂，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侯爱卿，这些年来，你一直是戴罪之身，朕今日开恩，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授予你要职。如今，开封被围，周王告急，能救开封的，只有驻武昌的左良玉将军了，可这个左良玉，桀骜不驯，能够驾驭他的，也只有侯爱卿你了。朕知道，没有侯爱卿你，就没有他左良玉的今天，由于侯爱卿的提携，他左良玉才从一个罪将成为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侯爱卿，朕封你为兵部右侍郎，总督保定、山东、湖北等七镇军务，节制左良玉，救援开封。”崇祯说。
“臣候恂谢主隆恩。此次救援开封，臣必将竭尽全力。”
“侯爱卿，朕可不想让开封成为第二个洛阳，周王成为第二个福王，此次朕让你出征，是给你一个机会，希望你能把握住，不要让朕失望。朕赐你尚方宝剑，准你先斩后奏。”
“皇上，如果臣此次解不了开封之围，愿凭皇上处置。”
候恂领了圣旨，统率兵马，浩浩荡荡直奔开封而去。到达黄河以北的陈桥驿后，候恂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安营扎寨。候恂在帅帐内，修书一封，派人送往武昌，命令左良玉率军北上，和自己并肩作战，以解开封之围。大明援军到达黄河北岸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在山东避难的侯家人的耳朵里。常氏听说自己的公爹做了兵部右侍郎，总督七镇军务的消息后，高兴地都快发疯了。她跑进书房，对正在读书的侯方域说：“相公，好消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瞧把娘子高兴的，好久没有见娘子这么开心了。”侯方域放下书本，也高兴地说。
“咱爹出狱了，现在已被朝廷任命为兵部右侍郎，总督七镇军务，这下，咱侯家中兴有望了。”
“娘子，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相公，你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知道。现在，咱爹的部队已到陈桥驿。相公，你饱读诗书，满腹韬略，何不去咱爹军中效力，凭军功弄他个一官半职呢？”
“这真是太好了，我侯方域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侯方域说到这，兴奋地站了起来。
侯方域骑着马，来到了陈桥驿明军大营门口。侯方域下了马，对把守营门的士兵说，自己是侯侍郎的公子侯方域，前来投军。守营门的士兵急忙跑进帅帐禀报，候恂一听自己的儿子来了，十分高兴，他对进来禀报的士兵说：“让他进来吧！”守营门的士兵说了声“是”，就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侯方域走了进来。侯方域见到候恂后，立即跪了下来，口中说道：“孩儿叩见父帅大人。”
“方域来了，快起来，快起来吧！”候恂笑着说。
侯方域站起来以后，候恂询问他家里的情况，侯方域把家里最近的情况给父亲讲了一遍。候恂听说侯家大量财产落入农民军之手，自己的母亲和不少侯氏族人死于战乱之中的事后，老泪纵横，久久不语。
“父帅，人死不能复生，还望你老节哀，保重贵体要紧。”侯方域说。
“方域，你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吧！下去好好休息吧！”说到这，候恂就命人给侯方域安排了住处。
候恂到达陈桥驿半月之久，由于觉得自己力量薄弱，没有对黄河以南的农民军采取军事行动。候恂得知开封城内已断粮多日，已经出现人吃人的消息后，更是忧心忡忡。正在这时，把守营门的士兵进来禀报，说左良玉的部将金声桓求见。
“援兵来了？”候恂兴奋地站了起来，说，“哎呀，这太好了，这下解开封之围有望了。有请金将军。”
金声桓进了帅帐，见过候恂，候恂急忙让座。金声桓谢过候恂后，坐了下来。候恂说：“老夫盼星星、盼月亮，日盼夜盼，今天终于把你们盼了过来。金将军，此次救援开封，你们来了多少人马？”
“侯大人，末将带了七千人马，现驻扎在黄河以南的朱仙镇，这是先头部队。左帅随后将率领三十万大军开进豫东。”金声桓说。
“好、好、好，太好了，三十万大军一到，老夫就有信心与流寇决一死战了。”
“父帅，你别高兴的太早了。如今，中原连遭旱灾，饿殍遍地。三十万大军一到，父帅上哪儿筹集三十万人马的粮草？”站在候恂身边的侯方域说。
“这……”候恂听儿子这么一说，立即转喜为忧。“是呀，三十万人马的粮草，老夫从哪儿筹集？金将军，算了，别让左大人来了。如今，老夫确实无法筹集三十万人马的粮草。”
金声桓听到这，心中十分高兴，他心里说：“果然不出左帅所料，侯大人还真因为粮草的事拒绝左帅北上救援，正合左帅的意思。有侯大人这句话，末将就有办法回去交差了。”想到这，金声桓就问候恂下一步怎么办，候恂说：“下一步老夫还真没有想好。金将军，你先回朱仙镇吧！”
金声桓回到朱仙镇后，率领这七千人马退回武昌。农民军立即对金声桓进行围追堵截，双方在豫东平原展开了一场血战，金声桓大败，率残部狼狈逃回武昌。
接到金声桓兵败的消息后，候恂感到了事态的严重，他立即传令各将官入帅帐议事。半天过去了，来的将领不到一半，总兵许定国等人，竟托病不来。见此情景，侯恂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侯方域见父亲愁眉不展，就说：“父帅，这些将领太不像话了，竟敢视军令如儿戏，尤其是那个许定国，半个月内多次抗命。如今，皇上赐得尚方宝剑，父亲也该用了，斩许定国以明军法，立军威。然后，父亲命令保定巡抚杨文岳、山东巡抚王永吉扼守黄河，使李自成不能北渡；令凤阳抚臣马士英、淮徐抚臣史可法扼守江淮，使李自成无法南下；令陕西督臣孙传庭堵塞潼关，断李自成归路；父帅亲赴左良玉军中，鼓励将士出征，与孙传庭合兵一处，防御江汉、陕西，使李自成腹背受敌。这么一来，李自成进退两难，困守豫东，以百万之众蚕食中原千里无人烟之地，不出半年，闯军必出内变，到那时大功可成。”
侯恂听了儿子的话，大吃一惊，当前的形势，兵骄将傲，如果斩杀许定国，弄不好会闹出兵变。侯恂厉声说：“你这小子，话太多了，不宜留在军中，你走吧！”
“父帅，听孩儿的吧！这是解开封之围的唯一可行的办法。如果开封丢了，父亲就难脱干系，恐怕还会入狱的。开封能不能保得住，直接关系着咱侯家的兴衰荣辱，开封存则侯家兴，开封失则侯家衰……”
“好了，别说了。”侯恂十分生气地打断了侯方域的话。“乳臭未干的小子，教训起老子来了，老子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还轮不到你在这儿说三道四。走，快走。”
侯方域骑着马，无精打采地离开了军营。走了一阵子后，他仰望阴沉沉的天空，自言自语地说：“开封完了，我侯家也没希望了。”说完这句话后，侯方域泪如雨下。
崇祯十五年九月，连续多年干旱的豫东平原，突然降下大雨。这本来是好事，没想到，驻黄河北岸的明军，趁黄河水猛涨之际，竟扒开了黄河大堤，水淹农民军，以解开封之围。汹涌地黄河水奔腾着，咆哮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豫东平原，致使这个大平原顿时变成泽国。开封府那坚固的城门，高大的城墙，也阻挡不住那凶猛的洪水，整个开封城内一片汪洋，城中军民死者十之八九。周王朱恭枵和开封府的官员，爬到了城墙上才幸免于难。不久，朱恭枵被黄河北岸的明军接走。围城的农民军死于洪水者甚重，没死的随李自成退往豫西。
崇祯帝见开封之战打成了这个样子，龙颜大怒，立即下旨，将侯恂撤职查办，押往京师。侯方域也只好带着妻儿，迁往江南的嘉兴。迁往嘉兴的侯方域，在生活上陷入困境，他被迫告别妻儿，来到南京，找好友借债度日。
侯方域来到南京后，找到了好友吴伟业。吴伟业十分热情地把侯方域让进屋内，又是让座又是沏茶。二人落座后，吴伟业说：“侯公子，时间过得可真快呀！自从你上次离开南京，咱俩一别就是三年。侯公子，不知这三年你过得如何？”
“唉！别提了，这三年里，北方是烽火连天，民不聊生，我侯方域几乎无一日宁日。今年春天，我的家乡归德府被流寇所占，我侯家大量财产落入流寇之手。如今我侯方域举家已陷入困境。我这次来南京，就是找你们这些好友要饭来了。”
“侯公子遇上了困难，我吴梅村（吴伟业号梅村）当然要出手相助，我想陈定生、吴次尾他们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有我们这些人在，侯公子不必为生活担心。”
“多谢梅村先生。请问梅村先生，西铭先生，澹心先生，定生兄、次尾兄都还好吧！”
“陈定生、吴次尾、余澹心他们都很好，只是西铭先生，已经不在人世了。”
“什么，西铭先生没了？”侯方域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吃一惊。“梅村先生，西铭先生因何故去？”
“去年五月，西铭先生突然感到腹痛难忍，很快病逝，死的不明不白。报少人怀疑，西铭先生是中毒而亡，可又说不出投毒的凶手。”
“唉！一代大文豪就这样去了，真是太可惜了。”侯方域说到这，难过的流下了泪水。
“侯公子，你和香儿也有三年没见面了吧？这样吧！你在这儿用过饭后，就去媚香楼，看一看香儿姑娘。侯公子，自从你走后，香儿对你是日思夜想，时刻牵挂着你的安危。你送给她的那把扇子，她从不离手，日看夜看，不知看了多少遍。你今天去媚香楼，给香儿姑娘一个惊喜。”
“唉！我现在落魄成这个样子，哪还有脸面去见她。现在，我连我自己都养活不了了，更不要说让香儿在跟着我了。过一会我给她写封信，让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别让她傻等我了。如今，我侯方域倒了霉，不能在连累她了。梅村先生，我的信写好以后，麻烦你送给她。”
“依我对香儿的了解，她不会听公子的话的。”
“梅村先生，你只管把信送到她的手中，至于如何选择，那是她自己的事。不过，我来南京的事，你千万别告诉她，免得她来找我。唉！我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没脸见她了。”
“行，侯公子，我答应你。”
唱完曲的李香，回到自己的房间，放下琵琶，面对着窗户坐了下来，从衣袖里拿出侯方域送给自己的那把扇子。李香轻轻打开扇面，看着侯方域题写的那首小诗，眼睛湿润了。
“如今，长江以北烽火连天，生灵涂炭，河南已成为官军与李自成军交战的主要战场。唉！也不知道，侯公子现在怎么样了？全家人是否平安？侯公子，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连封信都不给香儿写，害得香儿整日为你牵肠挂肚，担惊受怕的。”李香想到这，眼泪流了下来。
“姑娘，你哭了？”李香的贴身丫鬟小红走了进来，看见李香流泪，就说，“姑娘，你是不是想侯公子了？”
“唉！河南的仗打那么厉害，黄河水又淹没了豫东平原，如今，侯公子咋样了，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这个侯公子，连封信也不给我来。小红，你说我的心里能不急吗？”说到这，李香竟失声哭了起来。
“姑娘，别难过了，侯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这不，吴梅村先生带着侯公子的书信来了。”
“真的？”李香听了这话，精神为之一振，她立即像触了电似的站了起来。“吴先生在哪儿？”
“就在门外等着姑娘的召见呢。”
“哎呀，太好了，侯公子终于有音信了。”李香一边说一边往外跑去。在媚香楼的院子里，李香见到了吴伟业。李香迫不及待地开后就问：“梅村先生，你带来侯公子的书信了？”
“对！对！对！侯公子如今平安无事，香儿姑娘不必担心了。”吴伟业说。
“信在哪？快让我看看。”
“姑娘，你看你急的，能不能让梅村先生进去喝口茶再说呀？”小红笑了一下说。
“哎呀，你看看我，心里一急，竟忘了让梅村先生进屋了。梅村先生，屋里请，屋里请。”李香说。
三人进了屋，李香吩咐小红沏茶。小红说了声“是”，就沏茶去了。吴伟业和李香二人落座后，吴伟业就把侯方域的书信给了李香。李香双手接过书信，由于李香的心情过于激动，她的手抖个不停。这时，小红把茶端了上来，李香让吴伟业用茶，自己拆开信看了起来。侯方域在信中这样写到：
香儿，我已经有一年多没给你写信了，不过，这一年多来，我时刻都在挂念你。由于流寇在我的家乡闹得很厉害，我即使写了信，也无法送到姑娘的手中。今年春天，归德府沦陷，我侯家也毁于战火。蒙上苍保佑，我侯方域大难不死，带着家眷流落江南。香儿，我如今在生活上已陷入了困境，全靠借债度日，因此，我不能在耽误你了。香儿，你是一个好姑娘，才貌双全，追求你的人不计其数，你再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别等着我了。
看完了信，李香笑了一下，说：“侯公子平安无事，这我就放心了。唉！这个侯公子，在信上竟说傻话，竟让我另找人家。岂不知我香儿的性格，只要我喜欢上了谁，我就会喜欢到底，至死不悔。”
“可如今，侯公子已身无分文、一贫如洗了。”吴伟业说。
“钱没了不要紧，只要人还在，就万事大吉。梅村先生，侯公子现在可在南京？”
“没有，没有，”吴伟业见李香问自己侯方域在什么地方时，就撒了个谎。“他在宜兴陈定生那儿，前几日我去陈定生那儿，见到了他，受他之托，把这封信送给姑娘。”
“多谢梅村先生。唉！侯公子这个傻瓜，咋不来南京见香儿一面呀？他在生活上遇到了困难，香儿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干什么要在信上说傻话。”李香说到这，就从自己的衣袖里拿出一张银票。“梅村先生，这是白银千两，麻烦你转交给侯公子。你告诉他，以后有什么困难，让他来找香儿，香儿我一定会尽力帮助他。你再转告侯公子，香儿我喜欢的是他的人品和才华，而不是他的钱财，香儿这辈子，跟定他了。”
“香儿，你真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好姑娘，你的话，我一定转给侯公子。侯公子能遇上香儿，这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呀！”
“梅村先生，你过奖了。”
吴伟业回到家中，把银票交到侯方域的手中，并把李香的话转给了侯方域。侯方域双手捧着银票，眼泪夺眶而出。他哽咽着说：“香儿多长时间才能挣够这千两白银呀？恐怕，这是她一大半的积蓄吧！这个傻姑娘，她怎么能一下子给了我这么多钱呢？钱都给了我，她自己该咋办呀？”
“侯公子，香儿可是一个千年难遇的好姑娘呀！好好珍惜吧！要不，你去媚香楼见她一面？”吴伟业说。
“唉！梅村先生，如今我这个穷酸落魄样，真的不好意思见她。”
“侯公子，香儿不会在乎这个。”
“她不在乎，我在乎。现在暂时还是不见她为好。”
“侯公子，我劝你一句，还是见一下香儿姑娘吧！好好珍惜你和香儿姑娘的缘分，别像我一样，等失去了再后悔就晚了。”
“梅村先生，你失去了何人？？”
“侯公子，你知道我的红颜知己是谁吗？”
“梅村先生还真有一位红颜知己？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是谁。梅村先生，你快告诉我，你的红颜知己到底是谁？”
“我的红颜知己，侯公子是认识的，她就是香儿姑娘的好友，媚香楼的第一大才女云装姑娘。我们俩经常在一起，谈诗论词，聊古说今，很有共同语言。渐渐的，她爱上了我，我也爱上了她，只不过我俩谁都没有挑明……”
“梅村先生，那还不赶紧捅破这层窗户纸？”侯方域听吴伟业说到这，急忙打断了他。
“晚了、晚了，现在已经晚了。侯公子，你知道吗？云装姑娘已经不再媚香楼了。”
“那她在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
“什么？你也不知道、梅村先生，这到底是咋回事？”
“侯公子，你请坐，听我慢慢地给你说。”
二人落座后，吴伟业给侯方域讲起了自己和卞赛的爱情故事。在今年春天，吴伟业的堂兄吴继善，要去四川任知县，吴伟业去苏州虎丘山为他送行。在这里，他十分意外地见到了卞赛。二人见面后，都是又惊又喜。吴伟业问卞赛你怎么也来了。卞赛笑了一下，说：“受你堂兄之邀呀！”
“今日送别宴席上，没有几个美女作陪，岂不是一大憾事，所以，愚兄请了秦淮河畔的几个美女，为大家唱唱小曲，助助兴。”吴继善说。
“堂兄，你怎么没把李香姑娘请来？她不来实在有点可惜。”吴伟业说。
“堂弟，愚兄我也想请李香姑娘，可是，她是南京城红得发紫的名妓，不是谁想请都能请来的。不说了，不说了，来，大家喝酒、喝酒。”
在酒席宴上，众人推杯换盏，说说笑笑，卞赛等几位美女，轮流为大家唱曲，真是好不热闹！热闹了一阵子后，卞赛站了起来，说：“诸位，今日送别吴大人，应该写首送别诗才像那回事。”
“对呀！应该有送别诗，没送别诗叫什么送别呀？诸位，谁愿意一展才华？”吴继善说。
吴梅村立即想起一首诗，刚想出口却被卞赛抢了先。卞赛说：“诸位，小女不才，愿作诗一首，送给吴大人。”
“好、好、好，本官洗耳恭听云装姑娘的大作。请。”
“那小女子献丑了。”卞赛说到这，就赋诗一首：
剪烛巴山别思遥，送君栏楫渡江皋。
愿将一幅潇湘神，寄予春风问薛涛。
众人听了卞赛的诗，大声叫好，掌声经久不息。掌声停止后，吴继善说：“本官还真看不出，云装姑娘有如此才华，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说到这，吴继善又看了吴伟业一眼，笑了一下说：“堂弟，你也是南京城内有名的大才子，要不你也一展自己的才华？”
听了吴继善的话，吴伟业的脸上挂汗了，他心里说：“云装姑娘这首送别诗，真是太好了，我吴梅村的这首诗，实在无法与云装姑娘的相提并论。算了，別作诗了，做出来丢人。”想到这，吴伟业就说：“堂兄，今日我多吃了几杯，头疼的厉害，没办法作诗了。”
“噢！堂弟原来醉了，算了算了。”
“梅村先生，我扶你下去休息一会吧？”卞赛说，
“不用不用，过一会就好了，谢谢云装姑娘。”
“对了，梅村先生，云装想问你一句，你对云装是否有意？”
“有意？有什么意？云装姑娘的话是什么意思？梅村没听明白。”
听吴伟业这么一说，卞赛的心立刻凉了。她心里说：“吴梅村呀吴梅村，你是真傻呀还是装傻？我的话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不明白？难道你非让我挑明了不成？”想到这，卞赛的脸由晴转阴，她不高兴地说：“不明白算了，算我没问。”
卞赛没说自己的话是啥意思，吴梅村也没好意思追问，就这样，两人谁也不理谁了，到了此时，谁的好心情都没有了。过了一会，卞赛说：“诸位，小女子今日有点醉了，先回客栈休息去了，对不起，失陪了。”
“好，好，云装姑娘慢走。”吴继善说。
“云装姑娘，我送送你吧！”吴伟业说。
“不必了。”卞赛冷冰冰地说完这三个字后，就离开了宴席。
卞赛走后，吴继善等人继续饮酒。吴伟业想起卞赛刚才那冷冰冰的态度，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他不明白，卞赛为啥是这个态度，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得罪她了。想着这些，吴伟业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宴席结束后，吴伟业和吴继善的好友，把吴继善送出了虎丘山。吴继善笑着对大家说：“多谢诸位为吴某送行，吴某感激不尽。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看我们就此分手吧！”
众人对吴继善说了一些祝福的话后，就都回去了。吴伟业随众人刚走了几步，就被吴继善叫住了。吴伟业问堂兄还有什么事，吴继善笑了一下说：“堂弟，今日在酒席宴上，你真的是因为多吃了几杯酒引起的头疼而无法作诗？以我对堂弟的了解，你的酒量没有这么小吧？咋，没喝几杯就没法作诗了？”
“说起来惭愧，有云装姑娘的诗在，我的诗就说不出口了。不怕堂兄笑话，我当时是实在想不出比云装姑娘更好的诗了。唉！想不到，我堂堂一个南京城的大才子，竟败在了一个女子的手中。”吴伟业说。
“堂弟，云装姑娘可是位难得的才女，并且有意于你，你要好好地珍惜呀！今日酒席宴上，云装姑娘的话我不知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哎呀！我明白云装姑娘的意思了，多谢堂兄提醒。送走堂兄后，我就向她求婚。”
“这就对了吗。愚兄在这里，先祝你们这对才子佳人有情人终成眷宿。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启程了。”吴继善说到这，就上了马。
“堂兄，一路走好。”吴伟业说。
送走吴继善后，吴伟业找到卞赛所住的客栈，可店小二告诉他，卞赛已经退房了。无奈的吴伟业，只好离开苏州，回到南京。第二天，吴伟业去媚香楼找卞赛表白。他刚走到媚香楼门口，就见两个刚听完曲的客人走了出来，这两个人一边走还一边聊。
“唉！这个田国丈，真是瞎了眼，像李香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为啥不选，偏偏要选陈圆圆和卞赛进宫。”其中一个客人说。
“谁知道这个田国丈是咋想的。仁兄，别想那么多了，这不是咱们该操的心。”另一个客人说。
“你们说什么？田国丈要选云装姑娘进宫？”吴伟业拦住了这两个客人说。
“哎呦！老兄，这事整个南京城都传遍了，咋，你不知道？我说老兄，你这消息也够闭塞的。”其中一个客人说。
“仁兄，走吧！走吧！别理他了。”另一个客人说。
这两个客人走了，只剩下吴伟业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媚香楼门口。进，还是不进，吴伟业犹豫不决。他心里说：“这个田国丈，选谁不好，偏偏要选云装姑娘进宫。我自己乃一介书生，怎么敢和皇亲国戚，当今天子争女人。唉！看起来，我和云装姑娘有缘无份呀！”想到这，吴伟业的泪水夺眶而出。
“梅村先生，在门口站着干啥？咋不进来呀！”院子里传来了李贞丽的声音。
“好、好，我现在就进去。”吴伟业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梅村先生，你来媚香楼，是不是找云装姑娘的呀？也不知咋了，云装姑娘从苏州回来以后，一直是闷闷不乐的。现在，云装姑娘一个人还在屋里闷着呢。梅村先生，你俩情投意合，正好过去陪陪她。”
“好、好、好，我这就过去陪她聊聊。”
吴伟业走进卞赛的房间，只见卞赛一个人呆呆地坐着，无精打采地望着窗外。吴伟业叫了声“云装姑娘”。卞赛见吴伟业来了，脸上立刻由阴转晴，她笑着说：“哎呀！梅村先生来了，快请坐，快请坐。”吴伟业坐下后，卞赛急忙给他沏茶。沏好茶后，卞赛把茶水端到吴伟业面前，吴伟业急忙谢过。卞赛坐在吴伟业的附近，微笑着说：“梅村先生，在苏州的送别宴上，我走的时候心情不好，对你的态度也是冷冰冰的，我还以为你会为此事生我的气，不再理我了呢。”
“哪里会。这不，今天我不是陪你来了？云装姑娘，你不是特别喜欢听我吹曲吗？今日我给你吹上一曲，给你解解闷，怎么样？”吴伟业说。
“好、好、好，我最喜欢梅村先生的曲子了。请吧，梅村先生。”吴伟业拿出箫来，为卞赛吹了一去。卞赛瞪大眼睛。十分认真的听着，听完曲子后，卞赛使劲鼓掌，大声叫好。接着，卞赛又说：“梅村先生，你今日找我，不只是给我吹曲子吧？还有其他事吗？”
“这……”吴伟业欲言又止。此时此刻，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一会，他又说：“我有点想念姑娘了，过来看看姑娘。”
“哎呀！咱俩才几天没见面，就想我了。梅村先生，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没有，没有，我就是想姑娘了，过来看看姑娘。云装姑娘，没啥事的话，我就告辞了。”
“怎么，你这就走？”
“对、对，云装姑娘，云装姑娘，我告辞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吴梅村感到自己的脸烫得很厉害，他急忙走出了卞赛的房间。刚走没几步，吴伟业就听到了卞赛伤心的哭声。吴伟业知道，自己这次又伤害了卞赛，他无奈地长叹一声，以最快速度走出了媚香楼。
又过了一些日子，田国丈的人马果然来到了南京。令吴伟业意外的是，田国丈的人马，根本没去媚香楼，只是带着陈圆圆回京了。这一下，吴伟业高兴坏了，他急忙去了媚香楼，找卞赛表白自己对她的爱慕之情。
在媚香楼里，吴伟业碰上了李香。李香问他来媚香楼有什么事，吴伟业说找云装姑娘。李香又问找云装姑娘是不是求婚来了，吴伟业说：“对、对、对，香儿姑娘，我就不陪你在这儿聊了，我得赶紧去找云装姑娘，多日不见她想死我了。”李香让吴伟业进自己的房间，让他坐下后，就很生气地说：“我说梅村先生，你早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向她求婚？”
“怎么了？香儿姑娘，现在向她求婚晚了吗？”吴梅村说。
“晚了、晚了，我告诉你吧！云装姐姐早就不在媚香楼了。自从你上次离开媚香楼以后，云装姐姐一个人在屋里哭了好长时间。当天夜里，她不辞而别，离开了媚香楼。”
“香儿姑娘，快告诉我，云装姑娘去哪了？我找她去，现在就去。”
“你问我，我问谁去？她走的时候也没吭一声，谁知道她去哪了。我说梅村先生，你早干嘛去了？怎么这个时候才想起娶我云装姐姐？”
“香儿姑娘，上次我来媚香楼，就是向云装姑娘求婚的，可是我在媚香楼门口，听两个客人说田国丈要选云装姑娘入宫，所以我就胆怯了，没敢向她求婚……”
“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梅村先生，你怎么听风就是雨，亏你还是读过万卷诗书的人，怎么就这么糊涂？实话对你说吧！我云装姐姐早就喜欢上你了，只要你向她表白，她就会立刻嫁给你，可你呢，迟迟不向她表白，你呀，真是伤透了云装姐姐的心。”
“天哪，”听了李香的话，吴伟业大叫一声，用拳头捶着身旁的桌子，嚎啕大哭起来。“难道这就是命吗？难道我和云装姑娘真的是有缘无份吗？命运呀命运，你真会作弄人呀！”
“梅村先生，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和我云装姐姐的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梅村先生，你自己看着办吧！”
听完吴伟业的讲诉，侯方域的心里也很难过，他叹了一口气，说：“梅村先生，你也真是的，听风就是雨，白白错过了一个好姑娘。”
“侯公子，所以我才劝你，别重蹈我的覆辙，赶快去见香儿姑娘吧！别伤了香儿姑娘的心，万一香儿姑娘再像云装那样走了，你就后悔去吧！”
“好，我听梅村先生的，不过今日天色已晚，明天我就去媚香楼。”
吃过早饭后的侯方域，离开了吴梅村的住处，来到了媚香楼的门口。在这里，他止住了脚步，犹豫起来了。他太想见李香了，这三年里，他一次次地梦见李香，如今，自己和李香的距离那么近，不见实在可惜，可是，自己穷困潦倒到如此地步，如何面对自己的红颜知己？侯方域心里说：“我见到香儿，又能咋样？让她养活我？不中，一个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靠一个女孩养活，那是奇耻大辱。唉！走吧！走吧！”想到这，侯方域自言自语地说：“香儿，等着我，我侯方域一定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到时候，我用八抬大轿来接你。”
就这样，侯方域又回到了吴伟业的住处。吴伟业问他为啥这么快就回来了，有没有见到香儿姑娘，侯方域说：“如今我穷困潦倒，实在无颜面对香儿姑娘。”
“你呀，真是死要面子。”吴伟业说。
听了吴伟业的话，侯方域只是苦笑了一下。
几天后，侯方域离开了南京，去了宜兴陈贞慧那儿，又借了一些钱，然后他才回到嘉兴。侯方域来到夫人的房间里，常氏见相公回来了，就问他此次去南京、宜兴，借了多少钱。侯方域说：“此次我去南京、宜兴借钱，梅村先生，定生兄、次尾兄纷纷解囊相助，尤其是香儿姑娘，一下子借给我千两白银。这些钱，够我们支撑几年的。”
“香儿姑娘借给你一千两白银？这么多。相公，你和香儿是什么关系？她为社么对你这么好？”常氏问。
“娘子，我和香儿姑娘，早在三年前就认识了。这个香儿姑娘，是我的红颜知己，她十分欣赏我的人品和文采，我也喜欢她的才艺和容貌，所以我认识她不久，就梳拢了她。”说到这，侯方域就把自己和李香的事详详细细地讲给了常氏。
“哎呀，相公，这事你咋不早给为妻说？让为妻到现在才知道。”
“娘子，我不敢对你说，怕你生气，可是，今天我想了想，此事瞒是瞒不住的，娘子早晚都会知道，我还是说出来吧！现在，木已成舟，娘子该如何处置，你自己看着办吧！”
“相公，你多虑了，为妻我不怪你，男人有个小妾，很正常。夫君和我结婚这么多年，纳个小妾也不多。况且，香儿是一个视金钱如粪土、重情谊如泰山的好姑娘。你能有这样一个小妾，为妻我很高兴。相公能不能带我去南京，认识一下香儿姑娘？”
“哎呀，真没想到，娘子是如此的大度。唉！是为夫我想的太多了，不过，为夫我现在穷困潦倒，实在不好意思见她。夫人，等到河南战乱过后，咱侯家家业恢复的时候，为夫我一定把她带回家。”
“相公，会有那一天吗？”
“会的，娘子，这仗不会一直打下去的，总会有结束的那一天。娘子，你别沮丧，咱们一定会等到那一天的。”
在嘉兴住了一段时间后，侯方域带着妻儿又去了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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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公元一□□二年）的春节来临了。这一年的春节，归德城里看不到一点喜庆的气氛，反而是人心惶惶，死气沉沉。此时，农民军并没有走远，他们在豫东、皖北的大平原上横冲直撞，攻城掠地。随时都可能卷土重来。
在惶惶不安的日子里，人们熬过了严寒的冬天，迎来了温暖的春天。在这春光明媚的日子里，侯恂的守孝期满了，他辞别家人，回京城大狱。侯家一家老小，眼含热泪把他送到归德城外。
“方域呀，如今流寇在豫东，皖北肆虐，开封、归德已变成两座孤城，归德可不是久呆之地呀！这样吧！你去江南建德（今安徽东至县）为父的好友吏部天官郑用章郑大人那儿避一避吧！等这儿的形势不那么紧张了，你们再回来。”侯恂对侯方域说。
“孩儿遵命。父亲大人走后，我立即率家人南下建德。”侯方域说。
“好，方域，你这么说为父就放心了。”
侯恂走后，侯方域也带着家人，离开归德南下建德，躲避战乱。谁知没过一个月，以田氏为首的那些侯家老人们，因思乡心切，水土不服，纷纷要求回河南。侯方域无奈，只好带着大家返回归德。
哪知道他们刚回来，归德城就陷入了战火之中。农民军包围了归德，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同时向归德发起猛烈进攻。守城的明军，依托高大的城墙，又宽又深的护城河顽强抵抗。一时间，归德城外炮火连天、箭如飞蝗。春风夹杂着火药味、血腥味刮如城中，熏得人们只想呕吐。
侯家的人们，听着这日夜不息的炮声、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一个个是心惊胆战，寝食难安。侯方域与奶奶、妻子、孩子们躲进屋内，不敢出门半步。
“方域啊，奶奶真是混呀！奶奶不该和你的叔祖、叔父们闹着回来呀！如果咱们一家人都留在建德，也不用在这儿担惊受怕了。都是奶奶不好，都是奶奶不好。”田氏说到这，已是老泪纵横。
“奶奶，你不必自责，孙儿不怪你，孙儿知道，你老人家是不服南方水土，思乡心切才回来的，孙儿理解你。”侯方域说。
“相公，你说流寇能打进来吗？我好怕！”常氏担心地问。
“娘子，你别怕，归德城有那么多官军守着，流寇休想进城。”
天黑了下来，城外的炮声、喊杀声仍未停止。侯家的人们，没有一个人入睡，他们都在这血腥的战乱中，恐惧地煎熬。侯方域劝奶奶、妻子到床上睡会，可她们谁也不肯睡。侯方域站起身来，走到院中，他看着夜空，自言自语地说：“这可恶的战争，你还要打到什么时候？结束吧！赶快结束吧！再这样打下去，我就要崩溃了。”
侯方域在院中站了一会后，就返回了屋内。
崇祯十五年的三月二十七日，经过苦战的农民军，终于攻入了归德城内。守城的明军，在城内与农民军展开了惨烈的巷战。雪苑社的文人才子们，扔掉手中的笔，拿起刀枪，与官军并肩作战。
侯方岩跑进侯宅，他大声喊道：“流寇打进来了，流寇打进来了。侯家的男儿们，快拿起刀枪，到院中集合，随我杀出去，保卫桑梓。现在，雪苑社的书生们都已经上阵了，咱们也不能落后呀！”听到喊声的侯家儿郎们，纷纷拿起刀枪，到院中集合。侯方域也拿起一把大刀，往外走去。田氏和常氏见侯方域拿刀，都吓坏了，急忙上前阻拦。
“相公，你手无缚鸡之力，出去不是送死吗？”常氏哭着说。
“方域呀，听奶奶的话，呆在屋里，哪也别去。”田氏说。
“奶奶，娘子，你俩好糊涂呀！流寇都打进来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现在，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力量。归德城如果保不住了，咱们谁也活不了吧。现在，雪苑社的那些书生，已经放下纸笔，拿起刀枪和官军并肩作战，用鲜血和生命保卫着咱们的家乡。咱们侯氏也是归德城的大家族，如果人人贪生怕死，往后还有何颜面在归德城立足？”侯方域说。
经过侯方域的劝说，两个人终于为侯方域闪开一条道。常氏眼含热泪，嘱咐侯方域一定要小心，侯方域点了一下头，就跑了出去，随堂兄侯方岩的队伍，投入到保卫家乡的战斗中去了。
此时，归德城内硝烟弥漫，火光冲天，喊杀声更是震耳欲聋，刀枪的碰撞声，伤员的□□声，不绝于耳，鲜血和尸体，铺满了大街小巷。侯方岩拼凑的队伍，几乎不堪一击，在农民军猛烈的攻势下，迅速土崩瓦解。败下阵来的侯方域，被农民军追得四处乱窜，和堂兄也失去了联系。在逃跑的过程中，侯方域看到侯氏家族的亲人们、雪苑社的好友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看着这些，侯方域泪流满面。
“元平兄长，”忽然，侯方域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宋权，就大叫一声，跑了过去。他蹲下身子，把宋权抱在怀中，大声喊道：“元平兄长，你怎么也这样了，你怎么也这样了。”喊着喊着，侯方域大哭起来。
“朝宗弟，是你呀！”昏迷中的宋权听到侯方域的哭喊声，醒了过来。他看了侯方域一眼，说，“朝宗弟，此地不宜久留，你快跑吧！”
“元平兄长，你还活着？”侯方域见宋权睁开了眼睛，真是又惊又喜。“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走，咱们快走。”
“朝宗弟，你就别管我了，我腿受伤了，跑不动了。你走吧！走吧！”
“元平兄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能扔下你一个人逃跑呢？要死咱们死在一块，要活咱们一块活。走，我背着你去我家。”侯方域说到这，就背起宋权，步履蹒跚地往前走去。
“朝宗弟，你这是何苦呢？”宋权说。
“元平兄长，这儿离我家不远，再坚持一下就到了。”
侯方域背着宋权，艰难地走进了侯宅。常氏见丈夫回来了，悬着的这颗心才算放下。她问侯方域有没有受伤，侯方域说：“我没有受伤，元平兄长受伤了。娘子，快拿一些治刀伤的药，给元平兄长包扎一下。”
宋权的伤口包扎好以后，侯方域就让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宋权向侯方域连声道谢，并说：“朝宗兄弟，今天多亏了你呀！否则，我非死在乱军之中不可。”
“元平兄长，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咱俩的交情又不是一年两年的，我侯方域连自己的朋友都不管，那我还是人吗？你别想那么多了，在这儿安心养伤。”侯方域说。
“相公，你说这归德府能保得住吗？”常氏问。
“保不住了，保不住了，如今，官兵垮了，雪苑社的垮了，咱侯家的族人们也垮了，完了，归德府完了。”
“这可咋办？这可咋办？相公，你说这可咋办呀？”常氏急得快要哭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没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二十年后，我侯方域还是一条好汉。”此时的侯方域，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随他的便吧！”躺在床上的宋权，也沮丧地说。
这时，田氏走了进来，她劝侯方域带着家人赶快逃跑。侯方域苦笑了一下，说：“奶奶，你想得也太简单了，跑，咱们跑哪去？现在，城内城外全是流寇了，咱们这一大家子人，怎么跑？唉！悔不该不听父亲的话，非要呆在这归德府，如今，说啥都晚了，是生是死，随他的便吧！”
听侯方域这么一说，田氏和常氏绝望地放声大哭起来。常氏一边哭一边说：“相公，咱俩死了不要紧，可咱俩的两个儿子，他们还小呀！”
这两个人哭着的时候，一群农民军冲了进来。只见一个军官冷笑一声说：“哎呦！这是唱的哪一出呀？哭得够伤心的。你们这些大老爷、阔太太们，平日里一个个穿的绫罗绸缎，吃的山珍海味，吆五喝六的，一个个威风的不得了，今天怎么了？平日的威风都上哪去了？好啦，别哭啦，今爷爷送你们回老家。弟兄们……”
“有。”军官后面的农民军齐声应道。
“把这些大老爷、阔太太们全给我宰了，一个别留，斩草除根。这里面的东西，全部上交闯王。”
“大人，就这么把他们杀了，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军官后面的一个士兵说。
“那你说怎么办？”军官问。
“咱们应该拉着他们游街示众，游完街后，再送他们回老家。”
“对！对！对！到明天，拉着这帮人和咱们抓住的那些狗官一起游街，游完街后再送他们回老家。好吧！让他们再多活一夜。把这些人全部给我押往客厅，给我看好了。”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侯家的客厅里，灯火通明。这时侯家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也就这十几个人了，他们全部被押在客厅里，连那个负伤的宋权，也被两个农民军架了过来。客厅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哭，也没有人闹，大家都绝望地等待着死神的降临。侯方域看着自己的妻子、奶奶、儿子还有负伤的宋权，心如刀绞，他真不敢相信，今夜将是他们这些人生命中的最后一夜。自己是死是活无所谓，可自己这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他们何辜呀！
“爹、娘，我冷。”侯晓说。
“来，晓儿，娘抱抱，躺娘怀里就不冷了。”常氏勉强笑了一下，说。
侯晓听娘这么一说，急忙钻进了娘的怀里。侯皙也说自己冷，侯方域就把侯皙抱在自己的怀里。两个孩子在父母温暖的怀抱里，很快进入了梦乡。对于明天的命运，他们是一无所知。看着两个可爱的孩子，侯方域夫妇的内心都万分痛苦。太小了，他们都太小了。
“起来，都起来，都起来。”白天的那个农民军军官在几个农民军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并大声喊道。
侯家的人都站了起来。宋权在一个下人的搀扶下，也站了起来。这个农民军军官又大声喊道：“全部押往城外。”看守的农民军士兵问为啥要押往城外，这个军官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奉闯王的命令押人。”
侯家的人们，随着这些农民军，走出了侯宅，在漆黑的夜里，侯家的人们有气无力地往前走着。他们不知道，在前面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命运。侯方域的两个孩子，一点也没受到打扰，他俩在父母的怀里，依然甜蜜地睡着。春风呼呼的刮着，此时的春风，早已失去了白天的温暖，带给人们的已是刺骨的寒冷。在空气中，人们依然能够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方域，他们这是要干啥呀？”田氏问。
“奶奶，我也不知道，唉！到了这一步，随他们的遍吧！”侯方域说。
“兄弟，别搀我了，把我扔在这儿吧！反正是活不成了，不如让他们在这儿把我杀了算了。”宋权对搀扶自己的这个下人说。
“元平兄长，此言差矣！死在这儿算什么？咱俩这么深的交情，要死也得死在一个坑里呀！”侯方域说。
“对、对、对，咱们就是死，也得死在一个坑里。朝宗弟，够朋友。到了阴间，咱俩继续喝酒、作诗。”
“元平兄长，你这么想对了。”
侯家的人出了城，走到了几辆马车前，停了下来。马车的附近，站着一队农民军士兵。其中一个士兵走出来大声喊道：“快上车，快上车。”侯方域一听这声音，是堂兄侯方岩，心中大喜。他跑到侯方岩身边，叫了声“堂兄”。侯方岩说；“堂弟，快上车，我这招瞒不了多久，流寇很快就会追过来。”侯方域听了堂兄的话，急忙上了车。
侯方岩对这个农民军军官说：“今日看在你护送我侯家家眷的份上，饶你一命。记住，以后别再让我碰到你了，快给我滚！”这个军官谢过侯方岩后，抱头鼠窜。
侯方域和侯方岩，坐在了同一辆马车上。侯方域刚要说话，侯皙被颠簸醒了，他问侯方域，这是要去哪，侯方域说：“皙儿，咱这是在逃命，现在有坏人要杀咱们。”说完了这些，侯方域又对侯方岩说：“堂兄，我还以为你在归德城内的巷战中殉国了呢。没想到，我还能在见到你。”
“我可没那么容易死。”侯方岩说，“今天白天，我和候家的族人们，杀开一条血路，冲出了归德城。出来是出来了，可大家还挂念着你们，于是我们就在城外找了马车，又在黄河渡口雇了两艘大船。天黑以后，我们化装成流寇进城，并劫持了一个流寇军官，把你们救了出来。”
“多亏了堂兄足智多谋，否则，咱们侯家这老老小小十几口人，全得做流寇的刀下鬼。”天刚亮的时候，侯方域、侯方岩等人到达黄河渡口。此时，侯方岩雇好的两艘大船早已在这儿等候。侯家的人下了马车，慌里慌张地上了船。两艘大船驶离黄河南岸，往北而去。这两艘船还没走多远，农民军就追了上来。他们到了黄河南岸，二话不说就万箭齐发，射向了这两艘大船。一支又一支箭射进了船舱，把大家吓得哇哇乱叫。
“方域，你快去后面，别在这儿，这儿危险。”田氏见侯方域的位置太靠前了，就把他往后推。
“奶奶，你才应该往后呢，孙儿在前面。”侯方域说。
“傻孙儿，奶奶都这把年纪了，还怕什么，你快往后。”田氏说到这，双手一使劲，把侯方域往后推了几步。这时，一支箭飞来，射进田氏的后背，箭头从田氏的前胸窜出。田氏惨叫一声，栽倒在船舱内。
“奶奶、奶奶……”侯方域、侯方岩、常氏等人见田氏中了箭，都扑了上去，围着田氏大声哭喊。此时的田氏，已经闭上了双眼，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哭喊了。
侯方域等人到了黄河北岸，下了船以后，在附近买了棺材，首先安葬了田氏。然后，侯家的人就避难于山东境内。
农民军攻破归德不到两个月，就浩浩荡荡西进开封。由于前两次攻打开封受挫，农民军对开封不再强攻，而是采用围困的办法，里三层外三层把开封围了个水泄不通。驻守开封的周王朱恭枵，此时，开始坐卧不安了。
“看这样子，流寇打不下开封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如今，流寇已控制了黄河以南的大片土地，开封已成为孤城一座。看起来，本王只好向京城求援了。”朱恭枵想到这，立即休书一封，派得力大将杀出重围，送往京城。
崇祯皇帝接到周王的求救信后，也是愁眉不展。自从自己登基以来，大明军队与农民军、满清军连年苦战，损失惨重，尤其是两年前与满清军队进行的松锦大战，使明军在关外的精锐部队损失殆尽。到如今，能够救援开封的，只有三支部队了，那就是驻山海关的吴三桂部、驻陕西的孙传庭部、驻武昌的左良玉部。
崇祯帝坐了下来，陷入了沉思：“吴三桂的部队，在山海关阻挡满洲八旗，不能动，如果动了这支部队，满洲八旗就会入关，北京就危险了；陕西的孙传庭的部队，也不能动。由于大将贺人龙刚被孙传庭所杀，这支部队军心大乱，暂时还无法出征；唯一能够调动的部队，只有驻武昌的左良玉部了。”
想到这，崇祯又站了起来，一边踱步一边思考：“左良玉此人桀骜不驯，能过驾驭此人的，也只有候恂了。如今，这个候恂，已被朕关进大牢之中。看起来，朕只有赦免候恂，授予他要职，让他戴罪立功了。”
想到这，崇祯立即传旨，让候恂进宫见驾。
候恂走出大牢，跟着传旨的太监进了皇宫。见到崇祯帝后，候恂急忙跪下，大声说道：“罪臣候恂，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侯爱卿，这些年来，你一直是戴罪之身，朕今日开恩，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授予你要职。如今，开封被围，周王告急，能救开封的，只有驻武昌的左良玉将军了，可这个左良玉，桀骜不驯，能够驾驭他的，也只有侯爱卿你了。朕知道，没有侯爱卿你，就没有他左良玉的今天，由于侯爱卿的提携，他左良玉才从一个罪将成为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侯爱卿，朕封你为兵部右侍郎，总督保定、山东、湖北等七镇军务，节制左良玉，救援开封。”崇祯说。
“臣候恂谢主隆恩。此次救援开封，臣必将竭尽全力。”
“侯爱卿，朕可不想让开封成为第二个洛阳，周王成为第二个福王，此次朕让你出征，是给你一个机会，希望你能把握住，不要让朕失望。朕赐你尚方宝剑，准你先斩后奏。”
“皇上，如果臣此次解不了开封之围，愿凭皇上处置。”
候恂领了圣旨，统率兵马，浩浩荡荡直奔开封而去。到达黄河以北的陈桥驿后，候恂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安营扎寨。候恂在帅帐内，修书一封，派人送往武昌，命令左良玉率军北上，和自己并肩作战，以解开封之围。大明援军到达黄河北岸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在山东避难的侯家人的耳朵里。常氏听说自己的公爹做了兵部右侍郎，总督七镇军务的消息后，高兴地都快发疯了。她跑进书房，对正在读书的侯方域说：“相公，好消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瞧把娘子高兴的，好久没有见娘子这么开心了。”侯方域放下书本，也高兴地说。
“咱爹出狱了，现在已被朝廷任命为兵部右侍郎，总督七镇军务，这下，咱侯家中兴有望了。”
“娘子，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相公，你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知道。现在，咱爹的部队已到陈桥驿。相公，你饱读诗书，满腹韬略，何不去咱爹军中效力，凭军功弄他个一官半职呢？”
“这真是太好了，我侯方域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侯方域说到这，兴奋地站了起来。
侯方域骑着马，来到了陈桥驿明军大营门口。侯方域下了马，对把守营门的士兵说，自己是侯侍郎的公子侯方域，前来投军。守营门的士兵急忙跑进帅帐禀报，候恂一听自己的儿子来了，十分高兴，他对进来禀报的士兵说：“让他进来吧！”守营门的士兵说了声“是”，就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侯方域走了进来。侯方域见到候恂后，立即跪了下来，口中说道：“孩儿叩见父帅大人。”
“方域来了，快起来，快起来吧！”候恂笑着说。
侯方域站起来以后，候恂询问他家里的情况，侯方域把家里最近的情况给父亲讲了一遍。候恂听说侯家大量财产落入农民军之手，自己的母亲和不少侯氏族人死于战乱之中的事后，老泪纵横，久久不语。
“父帅，人死不能复生，还望你老节哀，保重贵体要紧。”侯方域说。
“方域，你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吧！下去好好休息吧！”说到这，候恂就命人给侯方域安排了住处。
候恂到达陈桥驿半月之久，由于觉得自己力量薄弱，没有对黄河以南的农民军采取军事行动。候恂得知开封城内已断粮多日，已经出现人吃人的消息后，更是忧心忡忡。正在这时，把守营门的士兵进来禀报，说左良玉的部将金声桓求见。
“援兵来了？”候恂兴奋地站了起来，说，“哎呀，这太好了，这下解开封之围有望了。有请金将军。”
金声桓进了帅帐，见过候恂，候恂急忙让座。金声桓谢过候恂后，坐了下来。候恂说：“老夫盼星星、盼月亮，日盼夜盼，今天终于把你们盼了过来。金将军，此次救援开封，你们来了多少人马？”
“侯大人，末将带了七千人马，现驻扎在黄河以南的朱仙镇，这是先头部队。左帅随后将率领三十万大军开进豫东。”金声桓说。
“好、好、好，太好了，三十万大军一到，老夫就有信心与流寇决一死战了。”
“父帅，你别高兴的太早了。如今，中原连遭旱灾，饿殍遍地。三十万大军一到，父帅上哪儿筹集三十万人马的粮草？”站在候恂身边的侯方域说。
“这……”候恂听儿子这么一说，立即转喜为忧。“是呀，三十万人马的粮草，老夫从哪儿筹集？金将军，算了，别让左大人来了。如今，老夫确实无法筹集三十万人马的粮草。”
金声桓听到这，心中十分高兴，他心里说：“果然不出左帅所料，侯大人还真因为粮草的事拒绝左帅北上救援，正合左帅的意思。有侯大人这句话，末将就有办法回去交差了。”想到这，金声桓就问候恂下一步怎么办，候恂说：“下一步老夫还真没有想好。金将军，你先回朱仙镇吧！”
金声桓回到朱仙镇后，率领这七千人马退回武昌。农民军立即对金声桓进行围追堵截，双方在豫东平原展开了一场血战，金声桓大败，率残部狼狈逃回武昌。
接到金声桓兵败的消息后，候恂感到了事态的严重，他立即传令各将官入帅帐议事。半天过去了，来的将领不到一半，总兵许定国等人，竟托病不来。见此情景，侯恂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侯方域见父亲愁眉不展，就说：“父帅，这些将领太不像话了，竟敢视军令如儿戏，尤其是那个许定国，半个月内多次抗命。如今，皇上赐得尚方宝剑，父亲也该用了，斩许定国以明军法，立军威。然后，父亲命令保定巡抚杨文岳、山东巡抚王永吉扼守黄河，使李自成不能北渡；令凤阳抚臣马士英、淮徐抚臣史可法扼守江淮，使李自成无法南下；令陕西督臣孙传庭堵塞潼关，断李自成归路；父帅亲赴左良玉军中，鼓励将士出征，与孙传庭合兵一处，防御江汉、陕西，使李自成腹背受敌。这么一来，李自成进退两难，困守豫东，以百万之众蚕食中原千里无人烟之地，不出半年，闯军必出内变，到那时大功可成。”
侯恂听了儿子的话，大吃一惊，当前的形势，兵骄将傲，如果斩杀许定国，弄不好会闹出兵变。侯恂厉声说：“你这小子，话太多了，不宜留在军中，你走吧！”
“父帅，听孩儿的吧！这是解开封之围的唯一可行的办法。如果开封丢了，父亲就难脱干系，恐怕还会入狱的。开封能不能保得住，直接关系着咱侯家的兴衰荣辱，开封存则侯家兴，开封失则侯家衰……”
“好了，别说了。”侯恂十分生气地打断了侯方域的话。“乳臭未干的小子，教训起老子来了，老子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还轮不到你在这儿说三道四。走，快走。”
侯方域骑着马，无精打采地离开了军营。走了一阵子后，他仰望阴沉沉的天空，自言自语地说：“开封完了，我侯家也没希望了。”说完这句话后，侯方域泪如雨下。
崇祯十五年九月，连续多年干旱的豫东平原，突然降下大雨。这本来是好事，没想到，驻黄河北岸的明军，趁黄河水猛涨之际，竟扒开了黄河大堤，水淹农民军，以解开封之围。汹涌地黄河水奔腾着，咆哮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豫东平原，致使这个大平原顿时变成泽国。开封府那坚固的城门，高大的城墙，也阻挡不住那凶猛的洪水，整个开封城内一片汪洋，城中军民死者十之八九。周王朱恭枵和开封府的官员，爬到了城墙上才幸免于难。不久，朱恭枵被黄河北岸的明军接走。围城的农民军死于洪水者甚重，没死的随李自成退往豫西。
崇祯帝见开封之战打成了这个样子，龙颜大怒，立即下旨，将侯恂撤职查办，押往京师。侯方域也只好带着妻儿，迁往江南的嘉兴。迁往嘉兴的侯方域，在生活上陷入困境，他被迫告别妻儿，来到南京，找好友借债度日。
侯方域来到南京后，找到了好友吴伟业。吴伟业十分热情地把侯方域让进屋内，又是让座又是沏茶。二人落座后，吴伟业说：“侯公子，时间过得可真快呀！自从你上次离开南京，咱俩一别就是三年。侯公子，不知这三年你过得如何？”
“唉！别提了，这三年里，北方是烽火连天，民不聊生，我侯方域几乎无一日宁日。今年春天，我的家乡归德府被流寇所占，我侯家大量财产落入流寇之手。如今我侯方域举家已陷入困境。我这次来南京，就是找你们这些好友要饭来了。”
“侯公子遇上了困难，我吴梅村（吴伟业号梅村）当然要出手相助，我想陈定生、吴次尾他们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有我们这些人在，侯公子不必为生活担心。”
“多谢梅村先生。请问梅村先生，西铭先生，澹心先生，定生兄、次尾兄都还好吧！”
“陈定生、吴次尾、余澹心他们都很好，只是西铭先生，已经不在人世了。”
“什么，西铭先生没了？”侯方域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吃一惊。“梅村先生，西铭先生因何故去？”
“去年五月，西铭先生突然感到腹痛难忍，很快病逝，死的不明不白。报少人怀疑，西铭先生是中毒而亡，可又说不出投毒的凶手。”
“唉！一代大文豪就这样去了，真是太可惜了。”侯方域说到这，难过的流下了泪水。
“侯公子，你和香儿也有三年没见面了吧？这样吧！你在这儿用过饭后，就去媚香楼，看一看香儿姑娘。侯公子，自从你走后，香儿对你是日思夜想，时刻牵挂着你的安危。你送给她的那把扇子，她从不离手，日看夜看，不知看了多少遍。你今天去媚香楼，给香儿姑娘一个惊喜。”
“唉！我现在落魄成这个样子，哪还有脸面去见她。现在，我连我自己都养活不了了，更不要说让香儿在跟着我了。过一会我给她写封信，让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别让她傻等我了。如今，我侯方域倒了霉，不能在连累她了。梅村先生，我的信写好以后，麻烦你送给她。”
“依我对香儿的了解，她不会听公子的话的。”
“梅村先生，你只管把信送到她的手中，至于如何选择，那是她自己的事。不过，我来南京的事，你千万别告诉她，免得她来找我。唉！我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没脸见她了。”
“行，侯公子，我答应你。”
唱完曲的李香，回到自己的房间，放下琵琶，面对着窗户坐了下来，从衣袖里拿出侯方域送给自己的那把扇子。李香轻轻打开扇面，看着侯方域题写的那首小诗，眼睛湿润了。
“如今，长江以北烽火连天，生灵涂炭，河南已成为官军与李自成军交战的主要战场。唉！也不知道，侯公子现在怎么样了？全家人是否平安？侯公子，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连封信都不给香儿写，害得香儿整日为你牵肠挂肚，担惊受怕的。”李香想到这，眼泪流了下来。
“姑娘，你哭了？”李香的贴身丫鬟小红走了进来，看见李香流泪，就说，“姑娘，你是不是想侯公子了？”
“唉！河南的仗打那么厉害，黄河水又淹没了豫东平原，如今，侯公子咋样了，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这个侯公子，连封信也不给我来。小红，你说我的心里能不急吗？”说到这，李香竟失声哭了起来。
“姑娘，别难过了，侯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这不，吴梅村先生带着侯公子的书信来了。”
“真的？”李香听了这话，精神为之一振，她立即像触了电似的站了起来。“吴先生在哪儿？”
“就在门外等着姑娘的召见呢。”
“哎呀，太好了，侯公子终于有音信了。”李香一边说一边往外跑去。在媚香楼的院子里，李香见到了吴伟业。李香迫不及待地开后就问：“梅村先生，你带来侯公子的书信了？”
“对！对！对！侯公子如今平安无事，香儿姑娘不必担心了。”吴伟业说。
“信在哪？快让我看看。”
“姑娘，你看你急的，能不能让梅村先生进去喝口茶再说呀？”小红笑了一下说。
“哎呀，你看看我，心里一急，竟忘了让梅村先生进屋了。梅村先生，屋里请，屋里请。”李香说。
三人进了屋，李香吩咐小红沏茶。小红说了声“是”，就沏茶去了。吴伟业和李香二人落座后，吴伟业就把侯方域的书信给了李香。李香双手接过书信，由于李香的心情过于激动，她的手抖个不停。这时，小红把茶端了上来，李香让吴伟业用茶，自己拆开信看了起来。侯方域在信中这样写到：
香儿，我已经有一年多没给你写信了，不过，这一年多来，我时刻都在挂念你。由于流寇在我的家乡闹得很厉害，我即使写了信，也无法送到姑娘的手中。今年春天，归德府沦陷，我侯家也毁于战火。蒙上苍保佑，我侯方域大难不死，带着家眷流落江南。香儿，我如今在生活上已陷入了困境，全靠借债度日，因此，我不能在耽误你了。香儿，你是一个好姑娘，才貌双全，追求你的人不计其数，你再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别等着我了。
看完了信，李香笑了一下，说：“侯公子平安无事，这我就放心了。唉！这个侯公子，在信上竟说傻话，竟让我另找人家。岂不知我香儿的性格，只要我喜欢上了谁，我就会喜欢到底，至死不悔。”
“可如今，侯公子已身无分文、一贫如洗了。”吴伟业说。
“钱没了不要紧，只要人还在，就万事大吉。梅村先生，侯公子现在可在南京？”
“没有，没有，”吴伟业见李香问自己侯方域在什么地方时，就撒了个谎。“他在宜兴陈定生那儿，前几日我去陈定生那儿，见到了他，受他之托，把这封信送给姑娘。”
“多谢梅村先生。唉！侯公子这个傻瓜，咋不来南京见香儿一面呀？他在生活上遇到了困难，香儿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干什么要在信上说傻话。”李香说到这，就从自己的衣袖里拿出一张银票。“梅村先生，这是白银千两，麻烦你转交给侯公子。你告诉他，以后有什么困难，让他来找香儿，香儿我一定会尽力帮助他。你再转告侯公子，香儿我喜欢的是他的人品和才华，而不是他的钱财，香儿这辈子，跟定他了。”
“香儿，你真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好姑娘，你的话，我一定转给侯公子。侯公子能遇上香儿，这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呀！”
“梅村先生，你过奖了。”
吴伟业回到家中，把银票交到侯方域的手中，并把李香的话转给了侯方域。侯方域双手捧着银票，眼泪夺眶而出。他哽咽着说：“香儿多长时间才能挣够这千两白银呀？恐怕，这是她一大半的积蓄吧！这个傻姑娘，她怎么能一下子给了我这么多钱呢？钱都给了我，她自己该咋办呀？”
“侯公子，香儿可是一个千年难遇的好姑娘呀！好好珍惜吧！要不，你去媚香楼见她一面？”吴伟业说。
“唉！梅村先生，如今我这个穷酸落魄样，真的不好意思见她。”
“侯公子，香儿不会在乎这个。”
“她不在乎，我在乎。现在暂时还是不见她为好。”
“侯公子，我劝你一句，还是见一下香儿姑娘吧！好好珍惜你和香儿姑娘的缘分，别像我一样，等失去了再后悔就晚了。”
“梅村先生，你失去了何人？？”
“侯公子，你知道我的红颜知己是谁吗？”
“梅村先生还真有一位红颜知己？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是谁。梅村先生，你快告诉我，你的红颜知己到底是谁？”
“我的红颜知己，侯公子是认识的，她就是香儿姑娘的好友，媚香楼的第一大才女云装姑娘。我们俩经常在一起，谈诗论词，聊古说今，很有共同语言。渐渐的，她爱上了我，我也爱上了她，只不过我俩谁都没有挑明……”
“梅村先生，那还不赶紧捅破这层窗户纸？”侯方域听吴伟业说到这，急忙打断了他。
“晚了、晚了，现在已经晚了。侯公子，你知道吗？云装姑娘已经不再媚香楼了。”
“那她在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
“什么？你也不知道、梅村先生，这到底是咋回事？”
“侯公子，你请坐，听我慢慢地给你说。”
二人落座后，吴伟业给侯方域讲起了自己和卞赛的爱情故事。在今年春天，吴伟业的堂兄吴继善，要去四川任知县，吴伟业去苏州虎丘山为他送行。在这里，他十分意外地见到了卞赛。二人见面后，都是又惊又喜。吴伟业问卞赛你怎么也来了。卞赛笑了一下，说：“受你堂兄之邀呀！”
“今日送别宴席上，没有几个美女作陪，岂不是一大憾事，所以，愚兄请了秦淮河畔的几个美女，为大家唱唱小曲，助助兴。”吴继善说。
“堂兄，你怎么没把李香姑娘请来？她不来实在有点可惜。”吴伟业说。
“堂弟，愚兄我也想请李香姑娘，可是，她是南京城红得发紫的名妓，不是谁想请都能请来的。不说了，不说了，来，大家喝酒、喝酒。”
在酒席宴上，众人推杯换盏，说说笑笑，卞赛等几位美女，轮流为大家唱曲，真是好不热闹！热闹了一阵子后，卞赛站了起来，说：“诸位，今日送别吴大人，应该写首送别诗才像那回事。”
“对呀！应该有送别诗，没送别诗叫什么送别呀？诸位，谁愿意一展才华？”吴继善说。
吴梅村立即想起一首诗，刚想出口却被卞赛抢了先。卞赛说：“诸位，小女不才，愿作诗一首，送给吴大人。”
“好、好、好，本官洗耳恭听云装姑娘的大作。请。”
“那小女子献丑了。”卞赛说到这，就赋诗一首：
剪烛巴山别思遥，送君栏楫渡江皋。
愿将一幅潇湘神，寄予春风问薛涛。
众人听了卞赛的诗，大声叫好，掌声经久不息。掌声停止后，吴继善说：“本官还真看不出，云装姑娘有如此才华，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说到这，吴继善又看了吴伟业一眼，笑了一下说：“堂弟，你也是南京城内有名的大才子，要不你也一展自己的才华？”
听了吴继善的话，吴伟业的脸上挂汗了，他心里说：“云装姑娘这首送别诗，真是太好了，我吴梅村的这首诗，实在无法与云装姑娘的相提并论。算了，別作诗了，做出来丢人。”想到这，吴伟业就说：“堂兄，今日我多吃了几杯，头疼的厉害，没办法作诗了。”
“噢！堂弟原来醉了，算了算了。”
“梅村先生，我扶你下去休息一会吧？”卞赛说，
“不用不用，过一会就好了，谢谢云装姑娘。”
“对了，梅村先生，云装想问你一句，你对云装是否有意？”
“有意？有什么意？云装姑娘的话是什么意思？梅村没听明白。”
听吴伟业这么一说，卞赛的心立刻凉了。她心里说：“吴梅村呀吴梅村，你是真傻呀还是装傻？我的话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不明白？难道你非让我挑明了不成？”想到这，卞赛的脸由晴转阴，她不高兴地说：“不明白算了，算我没问。”
卞赛没说自己的话是啥意思，吴梅村也没好意思追问，就这样，两人谁也不理谁了，到了此时，谁的好心情都没有了。过了一会，卞赛说：“诸位，小女子今日有点醉了，先回客栈休息去了，对不起，失陪了。”
“好，好，云装姑娘慢走。”吴继善说。
“云装姑娘，我送送你吧！”吴伟业说。
“不必了。”卞赛冷冰冰地说完这三个字后，就离开了宴席。
卞赛走后，吴继善等人继续饮酒。吴伟业想起卞赛刚才那冷冰冰的态度，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他不明白，卞赛为啥是这个态度，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得罪她了。想着这些，吴伟业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宴席结束后，吴伟业和吴继善的好友，把吴继善送出了虎丘山。吴继善笑着对大家说：“多谢诸位为吴某送行，吴某感激不尽。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看我们就此分手吧！”
众人对吴继善说了一些祝福的话后，就都回去了。吴伟业随众人刚走了几步，就被吴继善叫住了。吴伟业问堂兄还有什么事，吴继善笑了一下说：“堂弟，今日在酒席宴上，你真的是因为多吃了几杯酒引起的头疼而无法作诗？以我对堂弟的了解，你的酒量没有这么小吧？咋，没喝几杯就没法作诗了？”
“说起来惭愧，有云装姑娘的诗在，我的诗就说不出口了。不怕堂兄笑话，我当时是实在想不出比云装姑娘更好的诗了。唉！想不到，我堂堂一个南京城的大才子，竟败在了一个女子的手中。”吴伟业说。
“堂弟，云装姑娘可是位难得的才女，并且有意于你，你要好好地珍惜呀！今日酒席宴上，云装姑娘的话我不知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哎呀！我明白云装姑娘的意思了，多谢堂兄提醒。送走堂兄后，我就向她求婚。”
“这就对了吗。愚兄在这里，先祝你们这对才子佳人有情人终成眷宿。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启程了。”吴继善说到这，就上了马。
“堂兄，一路走好。”吴伟业说。
送走吴继善后，吴伟业找到卞赛所住的客栈，可店小二告诉他，卞赛已经退房了。无奈的吴伟业，只好离开苏州，回到南京。第二天，吴伟业去媚香楼找卞赛表白。他刚走到媚香楼门口，就见两个刚听完曲的客人走了出来，这两个人一边走还一边聊。
“唉！这个田国丈，真是瞎了眼，像李香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为啥不选，偏偏要选陈圆圆和卞赛进宫。”其中一个客人说。
“谁知道这个田国丈是咋想的。仁兄，别想那么多了，这不是咱们该操的心。”另一个客人说。
“你们说什么？田国丈要选云装姑娘进宫？”吴伟业拦住了这两个客人说。
“哎呦！老兄，这事整个南京城都传遍了，咋，你不知道？我说老兄，你这消息也够闭塞的。”其中一个客人说。
“仁兄，走吧！走吧！别理他了。”另一个客人说。
这两个客人走了，只剩下吴伟业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媚香楼门口。进，还是不进，吴伟业犹豫不决。他心里说：“这个田国丈，选谁不好，偏偏要选云装姑娘进宫。我自己乃一介书生，怎么敢和皇亲国戚，当今天子争女人。唉！看起来，我和云装姑娘有缘无份呀！”想到这，吴伟业的泪水夺眶而出。
“梅村先生，在门口站着干啥？咋不进来呀！”院子里传来了李贞丽的声音。
“好、好，我现在就进去。”吴伟业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梅村先生，你来媚香楼，是不是找云装姑娘的呀？也不知咋了，云装姑娘从苏州回来以后，一直是闷闷不乐的。现在，云装姑娘一个人还在屋里闷着呢。梅村先生，你俩情投意合，正好过去陪陪她。”
“好、好、好，我这就过去陪她聊聊。”
吴伟业走进卞赛的房间，只见卞赛一个人呆呆地坐着，无精打采地望着窗外。吴伟业叫了声“云装姑娘”。卞赛见吴伟业来了，脸上立刻由阴转晴，她笑着说：“哎呀！梅村先生来了，快请坐，快请坐。”吴伟业坐下后，卞赛急忙给他沏茶。沏好茶后，卞赛把茶水端到吴伟业面前，吴伟业急忙谢过。卞赛坐在吴伟业的附近，微笑着说：“梅村先生，在苏州的送别宴上，我走的时候心情不好，对你的态度也是冷冰冰的，我还以为你会为此事生我的气，不再理我了呢。”
“哪里会。这不，今天我不是陪你来了？云装姑娘，你不是特别喜欢听我吹曲吗？今日我给你吹上一曲，给你解解闷，怎么样？”吴伟业说。
“好、好、好，我最喜欢梅村先生的曲子了。请吧，梅村先生。”吴伟业拿出箫来，为卞赛吹了一去。卞赛瞪大眼睛。十分认真的听着，听完曲子后，卞赛使劲鼓掌，大声叫好。接着，卞赛又说：“梅村先生，你今日找我，不只是给我吹曲子吧？还有其他事吗？”
“这……”吴伟业欲言又止。此时此刻，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一会，他又说：“我有点想念姑娘了，过来看看姑娘。”
“哎呀！咱俩才几天没见面，就想我了。梅村先生，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没有，没有，我就是想姑娘了，过来看看姑娘。云装姑娘，没啥事的话，我就告辞了。”
“怎么，你这就走？”
“对、对，云装姑娘，云装姑娘，我告辞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吴梅村感到自己的脸烫得很厉害，他急忙走出了卞赛的房间。刚走没几步，吴伟业就听到了卞赛伤心的哭声。吴伟业知道，自己这次又伤害了卞赛，他无奈地长叹一声，以最快速度走出了媚香楼。
又过了一些日子，田国丈的人马果然来到了南京。令吴伟业意外的是，田国丈的人马，根本没去媚香楼，只是带着陈圆圆回京了。这一下，吴伟业高兴坏了，他急忙去了媚香楼，找卞赛表白自己对她的爱慕之情。
在媚香楼里，吴伟业碰上了李香。李香问他来媚香楼有什么事，吴伟业说找云装姑娘。李香又问找云装姑娘是不是求婚来了，吴伟业说：“对、对、对，香儿姑娘，我就不陪你在这儿聊了，我得赶紧去找云装姑娘，多日不见她想死我了。”李香让吴伟业进自己的房间，让他坐下后，就很生气地说：“我说梅村先生，你早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向她求婚？”
“怎么了？香儿姑娘，现在向她求婚晚了吗？”吴梅村说。
“晚了、晚了，我告诉你吧！云装姐姐早就不在媚香楼了。自从你上次离开媚香楼以后，云装姐姐一个人在屋里哭了好长时间。当天夜里，她不辞而别，离开了媚香楼。”
“香儿姑娘，快告诉我，云装姑娘去哪了？我找她去，现在就去。”
“你问我，我问谁去？她走的时候也没吭一声，谁知道她去哪了。我说梅村先生，你早干嘛去了？怎么这个时候才想起娶我云装姐姐？”
“香儿姑娘，上次我来媚香楼，就是向云装姑娘求婚的，可是我在媚香楼门口，听两个客人说田国丈要选云装姑娘入宫，所以我就胆怯了，没敢向她求婚……”
“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梅村先生，你怎么听风就是雨，亏你还是读过万卷诗书的人，怎么就这么糊涂？实话对你说吧！我云装姐姐早就喜欢上你了，只要你向她表白，她就会立刻嫁给你，可你呢，迟迟不向她表白，你呀，真是伤透了云装姐姐的心。”
“天哪，”听了李香的话，吴伟业大叫一声，用拳头捶着身旁的桌子，嚎啕大哭起来。“难道这就是命吗？难道我和云装姑娘真的是有缘无份吗？命运呀命运，你真会作弄人呀！”
“梅村先生，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和我云装姐姐的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梅村先生，你自己看着办吧！”
听完吴伟业的讲诉，侯方域的心里也很难过，他叹了一口气，说：“梅村先生，你也真是的，听风就是雨，白白错过了一个好姑娘。”
“侯公子，所以我才劝你，别重蹈我的覆辙，赶快去见香儿姑娘吧！别伤了香儿姑娘的心，万一香儿姑娘再像云装那样走了，你就后悔去吧！”
“好，我听梅村先生的，不过今日天色已晚，明天我就去媚香楼。”
吃过早饭后的侯方域，离开了吴梅村的住处，来到了媚香楼的门口。在这里，他止住了脚步，犹豫起来了。他太想见李香了，这三年里，他一次次地梦见李香，如今，自己和李香的距离那么近，不见实在可惜，可是，自己穷困潦倒到如此地步，如何面对自己的红颜知己？侯方域心里说：“我见到香儿，又能咋样？让她养活我？不中，一个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靠一个女孩养活，那是奇耻大辱。唉！走吧！走吧！”想到这，侯方域自言自语地说：“香儿，等着我，我侯方域一定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到时候，我用八抬大轿来接你。”
就这样，侯方域又回到了吴伟业的住处。吴伟业问他为啥这么快就回来了，有没有见到香儿姑娘，侯方域说：“如今我穷困潦倒，实在无颜面对香儿姑娘。”
“你呀，真是死要面子。”吴伟业说。
听了吴伟业的话，侯方域只是苦笑了一下。
几天后，侯方域离开了南京，去了宜兴陈贞慧那儿，又借了一些钱，然后他才回到嘉兴。侯方域来到夫人的房间里，常氏见相公回来了，就问他此次去南京、宜兴，借了多少钱。侯方域说：“此次我去南京、宜兴借钱，梅村先生，定生兄、次尾兄纷纷解囊相助，尤其是香儿姑娘，一下子借给我千两白银。这些钱，够我们支撑几年的。”
“香儿姑娘借给你一千两白银？这么多。相公，你和香儿是什么关系？她为社么对你这么好？”常氏问。
“娘子，我和香儿姑娘，早在三年前就认识了。这个香儿姑娘，是我的红颜知己，她十分欣赏我的人品和文采，我也喜欢她的才艺和容貌，所以我认识她不久，就梳拢了她。”说到这，侯方域就把自己和李香的事详详细细地讲给了常氏。
“哎呀，相公，这事你咋不早给为妻说？让为妻到现在才知道。”
“娘子，我不敢对你说，怕你生气，可是，今天我想了想，此事瞒是瞒不住的，娘子早晚都会知道，我还是说出来吧！现在，木已成舟，娘子该如何处置，你自己看着办吧！”
“相公，你多虑了，为妻我不怪你，男人有个小妾，很正常。夫君和我结婚这么多年，纳个小妾也不多。况且，香儿是一个视金钱如粪土、重情谊如泰山的好姑娘。你能有这样一个小妾，为妻我很高兴。相公能不能带我去南京，认识一下香儿姑娘？”
“哎呀，真没想到，娘子是如此的大度。唉！是为夫我想的太多了，不过，为夫我现在穷困潦倒，实在不好意思见她。夫人，等到河南战乱过后，咱侯家家业恢复的时候，为夫我一定把她带回家。”
“相公，会有那一天吗？”
“会的，娘子，这仗不会一直打下去的，总会有结束的那一天。娘子，你别沮丧，咱们一定会等到那一天的。”
在嘉兴住了一段时间后，侯方域带着妻儿又去了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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