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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二话 点绛唇(2)

  一壶清茗,一方棋盘,一点烛光,满室春色。

  苻坚与慕容冲伴着幽幽烛火,极为认真地对弈。苻坚此人做事向来认真慎重,即使只是下这小小的一盘棋,也并不愿意放水认输,只见他忽而微笑,忽而皱眉思索,心思已经完全流连于棋盘中。

  自慕容冲入宫以来,因着苻坚极为崇尚儒家,其本身也爱好文学著作,音律舞乐,苻坚本人倒是也很乐于培养慕容冲,久而久之,慕容冲在汉家文化上,也慢慢从不屑排斥到好奇,最后也竟渐渐养成爱好。

  众人都言,慕容之于苻坚,不过一介玩物,却不曾想,这位在某些方面天真如同孩童般的大秦天王,对于慕容的感情却是极为复杂,既想让他乖乖地只作为一个花瓶,却亦觉得,只是作为花瓶倒也着实无趣了些,因此,在培养他这方面,却也是不吝于色。

  慕容冲这点倒是与苻坚相似,与苻坚对弈也是十足十的认真,且不若其他大臣,在苻坚面前多少会有些拘谨,他倒完全不顾及自身形象,懒洋洋半倚在屏榻上,根本也不觉得这个样子在君王面前,实在是失仪。而苻坚似乎早就习惯,并不觉有异。

  室内的时间似乎瞬间静止了一般,温润柔和的烛光,扫落在慕容冲俊美的脸上,映衬着浅浅的光晕,美丽得教人移不开眼睛,段流萤没想到自己也会看一个人看到失神的地步。

  苻坚又落下一子,朝慕容冲会心一笑,伸手去取放置在几案上的茶杯,发现茶杯已空,声音温和却不失威严吩咐道:“添茶。”

  段流萤流萤恍然惊醒,连忙上前,慌张间竟将茶水洒落在棋盘上。

  苻坚稍有不悦,板起脸才想发难,发现跪在地上的,是方才令他觉得面熟的内侍,顿时觉得有趣,一手支起下颚,饶有兴趣道:“抬起头来。”

  段流萤流萤不敢反驳,缓缓抬起头,眼睛却不敢与他对视。

  “咦,你的眼睛竟然是琥珀色的。”苻坚对她的眼睛起了兴趣,接着笑道:“孤瞧着你甚是面善,倒是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

  慕容冲拿起茶杯,慢慢品着淡而无味的茶水,乌黑的眼瞳瞬也不瞬瞅着她,似是不在意道:“左不过是一个奴婢罢了,今日陛下倒是三番五次提起。”

  以为他在闹小情绪,苻坚心里大悦,摆摆手示意她退回去,一时情不自禁,就将手覆在了慕容冲白皙修长的手上,微笑道:“宫里也只有你敢在孤面前如此放肆。”

  慕容冲手上一僵,瞬间又恢复正常,状似不经意地笑道:“凤皇岂敢。”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转而又将心思放在了棋局上。

  段流萤看着如此暧昧的场景,一点都不若bl动漫里那般唯美,她甚至能感觉到慕容冲的隐忍,屈辱与愤怒,一时间,她的心不知怎的,竟如同刀绞般难受。

  棋局已过半,段流萤佝偻着身子,尽管脖颈酸痛,却也不敢再抬头,她隐约觉得,苻坚的眼神总会时不时落在她身上,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与一种类似看猎物的,教她不由得想起苻晖望向自己的眼神,一时间惊疑不定,不知所措。

  “茶。”

  就在她依旧陷入心惊胆寒中时,慕容冲淡淡地朝她说了句,她赶忙回神,小心翼翼地去给他蓄上新茶,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打在自己膝盖上,她腿一软,手上的茶壶也没能拿稳,登时泼了慕容冲一身茶水。索性茶水已经放置一段时间,温凉整好,不曾烫着他,却也不可避免地弄脏了他的衣服。

  慕容冲好像非常生气一般,看也不看她,手中的茶杯直接掷向她,茶杯碰上了她白玉无瑕的额际,碎成了两半,她的额头也立即血流成柱,登时破坏了所有的美感,令苻坚再也提不起兴致来打量她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庞。

  额际的疼痛教她有那么些晕眩,她伸手一摸,才发现脸上手上全是鲜血,她想她大约是毁容了,虽然她对容貌也不甚在意,却也并不想在脸上留下什么疤痕。

  苻坚瞅着这戏剧性的一面,慢条斯理道:“只是一个手脚粗鄙的奴婢,不喜欢就打发掉,何必如此恼火伤了自己的身子?”

  慕容冲状似不在意道:“天王说得极是,若非她擅于烹饪之术,做的点心新奇且还算可口,怕不早就打发了出去。”

  苻坚瞬间提起了兴致:“哦?经你这么一说,孤倒是真有些饿了。”他朝跪在地上,血流满面的段流萤道:“既如此,你就至小厨房做些糕点来,若做得好,孤且饶你冒失之罪。”

  “诺。谢天王陛下。”

  虽然脑袋疼得厉害,且血流不止,比起在这里受到眼睛的凌迟,她自然愿意带着伤去做糕点。

  “做完点心你也不必回来,血淋淋的模样教人看了心烦。”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慕容冲嗓音里含着恼意与不耐,眼睛却一眨不眨盯着棋盘,似乎对于她完全没放在心上。

  苻坚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锐利的眼眸却闪过一丝兴味,扫了一眼小心翼翼退出大殿的段流萤,心下有那么些不是滋味儿。

  退出门外后,段流萤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湿湿腻腻,垂在前额的头发也都黏连在一起,额头更是疼得不能自已,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虽然知道慕容冲的这番折腾,大约是好意救她,可还是忍不住抱怨他这做戏做的是不是太过火了。

  沉思间,只见张内侍官以携着四名内侍前来守夜,她也不敢多留,随着一名宫婢至梧桐殿。

  梧桐殿里有一处小厨房,是苻坚特地为慕容姊弟二人所建,怕是二人不习惯长安的饮食,倒肯专门建这么个小厨房,并自前燕宫廷御厨中,挑选两名,以备使用。整个皇宫中,除了太后与皇后外,其余各夫人均不曾享受此殊荣。

  方到得小厨房,就有小宫婢迎了上来。

  “程内侍,你没事吧?”

  唤作凤仙的小宫婢瞅着她满脸鲜血的模样,一边递给她一方素绢,一边担心地询问。大约是没见过这位据说备受宠爱的程内侍,也会有如此狼狈的模样。

  接过她的素绢,段流萤感激地笑笑,脸色有那么些苍白。

  “多谢你,我没事。”

  “公子他”凤仙欲言又止,“他向来都是喜怒无常,随心所欲,更是因着天王陛下的宠爱,宫人们皆敢怒不敢言。不止宫内的宫人与夫人们,就是连外头的臣子们,哪个不是想要除之而后快。可惜,他似乎并不收敛,若不是天王仁慈又爱极,怕不早就让诸人挫骨扬灰了。程内侍,公子既对你另眼相待,你不妨多多劝劝他吧,以色侍君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哪天陛下看倦了,公子的日子怕是会极为艰难。”

  她眼神一阵恍惚,忍不住喃喃道:“这么说,他在宫里树敌众多?”

  因着夜深人静,小厨房也就她们两人,凤仙倒是完全不避讳,很认真地告诉她。

  “可不是?甭说外头的臣子动不动就上书,请求天王陛下尽早除掉他,平原公也时常找公子麻烦,记得去年公子随天王一起至西山行猎,不知怎么得罪了平原公,若不是巨鹿公阻拦,怕是公子早已死在西山。”

  段流萤有些诧异,“苻睿救了他?”

  据她了解,苻睿此人虽温和,往好处说是不好事,往坏处讲,简直也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冷漠那一挂的,竟然会救慕容冲,实在不可思议。

  凤仙点头,“为此,平原公很是不悦,两兄弟好久都未说话。”凤仙瞅了瞅四周,突然趴到段流萤耳边,低声说道:“我告诉你啊,巨鹿公对公子大约有那么点意思,你想,巨鹿公平日里和风细雨,也并不爱出风头,为何会独独对公子破例。那种眼神,错不了。不过,说真的,巨鹿公与公子真的站在一起,看上去还算比较养眼的。”

  段流萤顿时黑线罩顶,她一直以为腐女只存在于现代社会,不曾想一千六百年前的前秦,竟也能看到这样的景象,她几乎都能看见凤仙眼睛里的两颗红心了。

  “你今晚所说,我权当没有听见,这话以后都不要再提。”

  她一边警告,一边讶异,这个小宫婢说话如此口无遮拦,能在这里存活这么久,还真是奇迹。

  凤仙撇撇嘴,不再吭气,眼睛被段流萤奇特的做饭方式吸引,倒是很新奇地凑到她跟前,一边帮着忙,一边也学着做这奇怪的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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