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见机行事

  稍微吃过些菜之后，才有宫人拿了温过的酒替他们斟上，这酒颜色偏红，以前萧何并未饮过。</p>

  慕初然见她望着酒杯，便解释道：“此乃大月国进贡的葡萄酒，味道清甜，也不醉人。虽不比其它烈酒醇香，佐餐饮用，确有好处。”</p>

  葡萄酒，萧何倒是听说过，只不过价格不菲，她并非好酒之人，便没有尝过。</p>

  慕初然向她如此推荐，她便承情，举杯尝了尝，入口微甜略涩，却极适口。见她浅尝一口之后干脆一饮而尽，慕初然笑道：“这杯不算。”他亲自拿了酒壶替她又重新斟满。</p>

  萧何略为意外，却见他举杯要与自己碰杯同饮，便不推辞。</p>

  除了偶尔说些菜式的趣闻，再点评几句色香味，慕初然不说别的，萧何也不多话。</p>

  半壶酒已完，萧何琢磨着如何下药之事，不免有些出神，却听到慕初然说道：“若是觉得有些饱了，再吃几块糕点，也就不用吃米饭了。糕点抵饥。”</p>

  她抬头望见慕初然指的是边角上放的一碟糕点，最上面的便是一个精致的蕊押粄。</p>

  这让她不禁想起那次与慕初然一起到御膳房偷吃东西，眼中闪过一丝光泽，随即消散。她心中却有了主意，起身将那碟糕点拿过来，端到这边，放在自己面前，这举动有几分失仪，却看在慕初然眼中却是随性而为，率真可爱。</p>

  萧何拿起那个蕊押粄，直接捏在手里吃起来，不时望着慕初然，露出笑容。</p>

  慕初然目光里似掺进了宜春湖的湖水一般，粼粼闪光，直勾勾地回望着她。</p>

  萧何将蕊押粄已咬下大半了，才问他：“陛下，要不要也尝一块？”慕初然伸手过来要取糕点，萧何却将盘子往后一拉。慕初然眉心一跳，面上笑意更浓了些，“你不是说要给我吃一块吗？”</p>

  他开心之时，便会忘记身份，有意无意地不再自称为朕。听他此言，萧何在心中竟有一丝不忍，随即又说服了自己，不过是迷惑他片刻，问几个问题而已，又不会伤他什么，且已跟红珠确认过，此药无毒，还有何不忍。难道在牢中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薛良安，就能忍得？</p>

  萧何歪头一笑，“陛下可愿玩个游戏？”</p>

  慕初然自然不会不依她，颔首称好。</p>

  萧何遂言道：“请陛下闭上眼睛，我喂你吃一块，你来尝尝是什么糕点？”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慕初然，生怕他不答应。</p>

  慕初然望着她tá一 sè脸颊，难得她主动跟自己亲近，他已然忘记她可能会耍心机，便老实地闭上眼睛，等着她的糕点。</p>

  “可不许偷看。”萧何心中松了一口气，快速望了望四周，没有慕初然的吩咐，远处候着的宫人也是垂着脑袋不敢乱张望。她拿出那药瓶，慕容似早已替她思虑周全，才将这药瓶做得如此袖珍，一只手掌便能将其藏得妥帖。</p>

  慕初然仍闭着眼睛，应道，“放心，应了你，自然就不会偷看。”</p>

  她将药粉撒在最上面那个糕点之上，细细撒了一层之后，将药瓶收好，再将糕点双手捧至慕初然唇边。慕初然触到有物，便张嘴，毫无顾忌地咬了下去。</p>

  他确实很守规则，闭着眼睛尝了起来。其实他平日里不怎么吃这些甜食，糕点的品种也知之甚少，完全只是为了配合萧何的兴致所至，才答应玩这游戏。</p>

  他尝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萧何干脆把剩下的半块也塞进他嘴里。慕初然亦是很赏脸地全部吃下，等他吃完之后，才对萧何笑道：“确实不知道是什么，只能尝出甜味，跟少许枣味。”</p>

  他享受的不过是萧何亲手喂他这一过程罢了。</p>

  萧何见他上当，淡淡一笑，“那下次我们猜别的好了。”</p>

  “好。如果是尝菜，我不一定会输。”慕初然不觉有几分期待。</p>

  萧何趁机又敬了他几杯酒，将那剩下的半壶，不带停地全都倒进他肚子里，现下只等药效发作了。</p>

  时间如水般流淌，萧何细细观察着他。</p>

  只见慕初然的动作越来越迟缓，渐渐便如喝醉一般，眼神也恍惚起来。单只这壶葡萄酒是绝不会醉倒人的，莫说是一壶了，就是三壶，也不会让慕初然显出醉态来。</p>

  萧何明白，此时差不多是时候了。</p>

  先问一道简单的看看。</p>

  “陛下，今年是何年月？”</p>

  “庆隆年五月十一。”他慢悠悠地回答着，像是一个极困的人刚睡着时被人摇醒，带着几分不情愿的作答。</p>

  萧何唇边溢出三分笑意，七分寒霜。</p>

  她继续问道：“薛良安所犯何罪？”</p>

  “意图谋害太后，毒杀太妃。”</p>

  “何人指证？”</p>

  “龚太医，娴莹宫主事太监，宫女四人等。”</p>

  “有何证据？”</p>

  “薛良安药柜里搜出药方，二十几包毒药。”</p>

  萧何怒不可遏，“你可相信他是如此蠢钝之人，若要害人，将证据就好端端放在自己药柜之中？”</p>

  “我不信。”慕初然望向萧何。</p>

  萧何微微一愣，还以为药效过了，却定睛一看，他虽望向自己，眼中却无定准，又似绕过自己在看别处。原来此药只是迷人心智，基本常识仍在，才不至于问不出想要的dá àn。</p>

  细想来，此药十分霸道，幸亏是制作费事费时，要不然自己他日若被人下药，把一切秘密尽数托盘相告，岂不坏了大事。</p>

  萧何继续问他，“既然不信，那为何还要将他收押？”</p>

  “为查真凶，以免打草惊蛇。”</p>

  如此说来，萧何倒也无话可说，不过此时她细想来，确实慕初然似有心放薛良安一马，若非要算起来，他大可以将薛良安立马定罪，下了判决，一斩了事。这种事本不是无先例的，当年萧家满门不是就被他一道圣旨屠尽。</p>

  且在后宫犯事，该在宫中审理，大可以交给慎刑司去处理。</p>

  他却将薛良安打入了京兆府的大牢里，放在宫外。</p>

  慎刑司的手段，萧何也是有听过的。</p>

  既然此次慕初然对薛良安并无杀心，也有心替他平反，若再能少他一些皮肉之苦，萧何倒是可以等得。</p>

  思来想去，此事倒是她心急了一些。</p>

  “害你担心了，是我的错。”</p>

  这句，倒是她没问的，慕初然自己说出口来。萧何一惊，又仔细察颜观色，细细看他是否已恢复神智。</p>

  这药神奇之处，在于不禁迷人心智，更能诱人说出藏在心底之事，那些在理智清醒之时万不会说出口的东西，在药效之下，如开闸洪水一发不可收拾。</p>

  在慕初然的潜意识里，极尽可能地想与萧何亲近，痛恨自己帝君身份，故而一再以我自称。</p>

  他知道薛良安是萧何相熟之人，也知道此事她必然会担心，却碍于身份，跟宫中各路眼线，不能表现地太过直白，本欲借同桌共饮之际，告诉她自己的打算，却迟迟未能说出口。</p>

  “算了，我不怪你。”神差鬼使，萧何居然回了他一句。</p>

  而慕初然脸上露出醉后酣笑，几分滑稽，但看在萧何眼中，却有几分不忍，甚至生出一些愧意来。</p>

  萧何向来吃软不吃硬，尤其受不了别人对自己太好。即使那人是慕初然，本该有一万个理由，让她恨，但渐渐察觉到他的真心时，她竟然会觉得此人身在皇家，实在有些可怜，对他多了几分同情。</p>

  因怜惜而再生出几分别样的情愫，是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p>

  她唯有暗暗对自己说，莫忘家仇，莫忘血恨。一遍一遍如催眠一般，唤起那张冰冷的iàn ju，重新隔绝了她柔软的心，对待他，只应有恨。别的，都是累赘，不需要！</p>

  萧何重新调整了心情，才问了正事。</p>

  “那装着前朝龙脉藏宝图的铜盒的钥匙，可在你处？”</p>

  “在。”慕初然果然知道。</p>

  萧何心中一喜，忙问道：“放在哪儿？”</p>

  慕初然缓缓回答：“就放在御”</p>

  他刚开口说了几个字，一个小太监就在台阶下尖声尖气地通报：“启禀皇上，太后驾到！”</p>

  “太后？母后？”慕初然改口，喃喃道。</p>

  萧何起身一看，果然是太后凤驾，已到御花园门口，眼看就要过来了。</p>

  这个时候，太后巴巴地跑过来做甚！萧何又气又急，望了一眼慕初然似乎药效未褪，眼神仍是迷惘。她顿生急智，拿出i yà一来往他鼻前一洒，就见他软软地倒向桌边。</p>

  萧何伸手将他架住，呼了旁边候着的宫人，“快来人啊！陛下醉倒，睡着了，快送陛下回寝宫，此处湖边风大，若是陛下受了风寒就不好了。”</p>

  亭外候着的几名太监赶紧去抬銮轿，没等太后近前来，已经七手八脚地抬着慕初然往乾清宫去了。</p>

  太后的凤驾只能停在边上，问了一句，望见慕初然面色红润，呼吸均匀，确似醉酒，便也没说什么，由着他们送慕初然回去。</p>

  萧何只能走到凤驾之前，向太后恭敬行礼。</p>

  想来她定是知道慕初然与自己在此间用膳，故而才特意过来看一眼。萧何心中暗笑，这太后防自己恐怕甚于防狼防虎，生怕自己对慕初然做出些什么不轨之事，坏了他的名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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