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未言之伤

  见萧何如此坚持，唐翊炜也不好再多言，便轻轻颔首退了出去。他走出来之后，顿觉好笑，他有一刹那竟然忘记自己现在在她眼中不过是另外一个无关之人，对自己防备也是理所当然的。这笑意最终化作一丝怅然凝在唇角。</p>

  萧何见他退出去之后，才小心起身下床。</p>

  往日里都不会如此，定是最近事多，加上连月来一直休息不足，久劳成疾。她这身子平素确实争气，大病小病甚少，一直康健。虽终日着一袭男装，终究还是脱不了这女儿身，每月总还有几日要麻烦。</p>

  她真是忙得忘了日子，未提前准备，才落得现下这般狼狈。</p>

  下床之后，要先找干净衣服去换，再打些热水净身。她如此计划着，却走了两步，小腹一阵绞痛，痛得她直冒冷汗，路都不能行了，伸手要去撑在边上衣柜上。</p>

  因她疼痛难忍时，手劲便不得控制，动作幅度略大，一掌拍在衣柜木门之上。</p>

  门外听着屋内一声闷响，还有低低呻吟之声。唐翊炜不能再忍，回身推门又进来。</p>

  当他瞧见萧何扶在衣柜边上，一副虚弱模样时，心都揪起来了，疾步奔过去，俯身将她搀扶起来，冲口而出，“你还是如此爱逞强。”言罢方觉自己失言，但萧何皱眉闭眼，正痛得难受，似乎并未在意他说什么。</p>

  他干脆将她横抱起来，送回床上，被子一掀，便见几朵红莲一般的血印赫然布料之上。他当下才明白了她为何要撵自己出去。</p>

  “你”她红着脸，欲言又止。这种场景，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可他却一言未发，倒叫萧何有些奇怪。</p>

  萧府上下除了红珠之外，萧何身边便无其他婢女了，合府上下的真正女子，除了后院厨房里的厨娘也没几个。</p>

  而此时偏巧红珠又不在。正在她犯愁此事如何搪塞过去时，却见唐翊炜转身麻利地替她找来替换衣衫，又打来热水，准备帕子。萧何去屏风后面换洗时，唐翊炜已默默替她换好干净床褥出去了。</p>

  稍候片刻，红珠回来了，萧何已回床上休息。</p>

  却见红珠带了一盒药回来，嘱咐萧何记得按时服用。</p>

  “那是何药？”她还奇怪，怎么红珠好端端地让自己服药。</p>

  连红珠的表情瞧着也有几分古怪，她说道，“还不是小小唐去外面寻我，十万火急地让我赶紧回来，这药是艾附暖宫丸，正对公子的症状。吃完一盒，下个月便不会这般难受了。”</p>

  萧何微微怔神，须臾之后，复对红珠问道，“唐翊炜还跟你说了什么？”</p>

  红珠摇了摇头，“公子放心，他口紧，不会乱说的。”</p>

  “你竟如此信他，难道是你旧识？”萧何多看了红珠一眼。</p>

  红珠才赶紧解释，“公子莫要误会，奴婢也是观察已久才做此推论，与他并非旧识。”</p>

  萧何却轻叹了一声，“许是我的错觉吧。总觉得此人有些熟悉，似曾相识一般。尤其是”后面未说出口，被她及时止住。尤其是在他怀里的那一瞬间，这种感觉更加强烈。</p>

  萧何素日不会与人太过亲近，抑或说是根本不与人亲近。身体记忆有时要比人脑记忆更加精准，练过的剑招，仿过的书法，就算有一日似乎不记得，只要抬手，便似打开了一扇门，那画面又会回到脑海。</p>

  就如与某人曾肌肤相亲，容颜依稀模糊了，可仍记得那手指触感c身体温度，以及呼吸起伏时的节奏，跟心跳的速度。这些该是唯一的才对，可萧何也并未有过太多经验，无从判断，是否不同之人，也会唤起相似的感官记忆。那便是可以取代了。</p>

  于她而言，那个人，该是无法取代的。</p>

  红珠望着萧何暗自伤神的样子，心里纠结，其实告诉公子说不定是好事，她心里一直牵挂的人终于回来了，又回来了。但唐翊炜却再三叮嘱她不要说出来。</p>

  她无法理解，为何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见面不相识，还不如不见。就算他盲了一只眼，内功全无，以公子的脾气也断不会嫌弃他，怕是他过不了自己这关。</p>

  红珠能做的唯有劝慰萧何不再伤怀。</p>

  季长歌家中惨案，几日之间传得整个皇都街头巷尾人尽皆知，好事者更是添油加醋地将季长歌形容成不孝逆子，为了一个贱妾与自己母亲发生争执，还合谋害死母亲，更将自己的贱妾推出来顶罪。</p>

  寻常人很难相信一个丫头能杀人，如此颠倒是非的故事竟然比真相更叫人容易相信，传播起来如瘟疫一般。萧何自然也听说了。不消多想，定是慕容的手笔，他的暗桩被拔，不做些回报，怎能甘心。</p>

  慕容手底下这类闲人倒是不少，混迹在人群里散布些流言，动动嘴皮，杀人于无形。众口铄金，并非妄谈，一时间连朝中也在议论此事。</p>

  本来季长歌忙着母亲后事，告假在家中，但因其未出现，反倒滋长了这类闲言碎语。爱在背地里嚼舌根的可不止是长舌闲妇人而已。朝中不少大臣们都开始怀疑季长歌，兵部尚书郑显当即力斥这等流言蜚语，站出来为季长歌做担保。</p>

  只要慕初然不信，季长歌在朝中地位便无虞。只是萧何不便轻易发言，她面上虽未明着替季长歌说好话，却出言讽刺了唱反调的那几人。</p>

  下朝之时，萧何便计划着此事要去会会慕容。</p>

  若他再不收手，恐怕他们合作之事便止于此。不管他以后是打算再派什么青萝红萝来使美人计，抑或是阴谋毁谤，打击季长歌在朝中威信，她都要他住手。</p>

  却不想，联络之后，得到回复是慕容如今不在皇都。</p>

  萧何不能肯定是他避而不见，还是真的不在。不过与慕云景说了之后，他倒愿意帮忙做说客，让慕容放弃打压季长歌。</p>

  正在萧何为如何鼓舞季长歌重新振作犯愁之时，慕初然宣布今年科举，文举与武举同时进行，文举由萧何主事，任主考官，携户部尚书李照庭c翰林院编修莫仕林一同监考。武举则由季长歌主事，一样同另两位武官共监考。</p>

  如此一来，这对季长歌来说，倒是好事，一来被慕初然安排差事，向众臣说明其仍受重视，流言不攻自破，二来他忙碌奔波之后，也少些心烦。</p>

  届时，各州府的举子们都会齐聚皇都，故而需提前准备。萧何首次主事文举，自当需要费些功夫，从试题准备到考场布置，监考安排，阅卷等等，琐碎事情列了清单，也有长卷一丈宽，才写完。</p>

  虽还有两人帮衬，但她此次被慕初然点名选做主事，肯定是要多花心思。她因之前替季长歌平反，跟李照庭也算是有些结怨，但此次却不得不与之合作。</p>

  李照庭其人，确有几分文才，这倒叫萧何不得不服。不然也不会以他商贾出生背景，一步一步走到今日位列朝中重臣的地位。另一位莫仕林据说也曾是状元出身，只不过仕途并不是如其名讳那般得意飞扬，一直在翰林院颇不得志。</p>

  慕初然也是此前无意间看到他写的几篇文章，对此人留了心，便借这次机会意欲提拔，才命他做了副考官。</p>

  而武举那边人数虽少，却也有诸多注意事项。人若忙碌起来，倒不觉得时日流转飞度。</p>

  不知不觉便到了三月，阳春美景天。</p>

  文举先开，三百多举子在皇都贡院内考了三日。随后便是阅卷工作，萧何几乎都吃住在宫里，只不过慕初然安排她独自住在集贤殿的偏殿里，如非要与其他考官议事时，她不会出去。</p>

  谁料，在阅卷时倒出了问题，三百七十二份考卷之中，竟有十三份卷子内容有些雷同。这雷同的不仅是文中观点，遣词造句都几乎一模一样。算下来，能拼凑出三份文章的复刻来。</p>

  如此大胆舞弊之事，本朝还未遇见过，慕初然闻之震怒，立即派人去彻查此事。那十三个考生经受不住严刑，不出几日，全都招供。这招供出来的事实却叫慕初然不敢相信。</p>

  他们皆指认是从主考官萧何处购买了试题，并请人代笔，偏巧这代笔的竟是同一人。</p>

  此人虽是大胆但却也愚蠢，只写了三份文章，还都有些雷同之处，就分别卖给了这十三人，每一份收银一百两，合计总赚了一千三百两。</p>

  考题由三位考官拟定数题之后，由萧何选定一道正式题目，以及一道备用，再亲自封存。虽说其他考官也是知道所有考题的，但最后题目只有萧何一人知道，且被违规考生指名道姓地指证，故而无解。</p>

  泄漏考题已是重罪，还加以贩卖，更是无视王法。如今人证确凿，慕初然也无法替她开脱，只能由刑部暂时将萧何收押，而其他两位考官只是分别令其在家闭门反省。</p>

  萧何倒是第一次蹲大牢，虽然有一些不适，却也新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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