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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章 身伴崇韬

  这时候,李存勖的心就象夕阳的光辉,看似坦然辉煌,可温度,却越来越冷。

  他拿着李克宁提交的工作申请交予李存璋。

  报告上只字不提如何援救李嗣昭事项,只是要求自领蔚c应c朔三州,任云中节度使,以镇契丹。

  “主公,此事万万不可答应!”李存璋看完说道。

  “为什么?”

  “这分明是不满先王遗命,妄想分封在外,拥兵自重,其心可谓不测。若是再被他分去三州,其羽翼更丰,王叔一旦势大,日后主公必有后患!”

  李存勖追问:“若是不予答应,岂不是令当下态势越发僵硬。现在正是敏感时期,我若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拒绝,寒王叔心事小,寒众臣子心岂不事大?”

  李存璋脸上有一种英武爽利的成熟:

  “先王只嘱我辅助主公,王叔要分家,我自然出手拦阻,但这等寻文搪塞之策,我这个筒子亦倒不出豆子来。”

  李存勖笑道:“存璋如此疲懒,我只得寻郭安时商议了!”

  声音还在耳边,一个青衫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只见其人神情淡然,气度闲雅。

  看到李存勖,那人笑道:

  “我可来得正巧,算不算得上说安时,安时到呢。问别的我可不敢夸口,若是问到主公的王叔大人在想些什么,还真是问对地方了。”

  言语笑谈间,无有难色。

  这正是不久前被李存勖提拔为中门使的郭崇韬(字安时)。

  李存璋顿时来了精神。

  他隐隐听过一些传言,说郭崇韬之所以被提拔c重用是因为先王侄女婿孟知祥的大力推荐。

  而且中门使有“中门之职,参管机要,权势之重,倾动天下”之称,历任中门使也是由此往往不得善终。

  孟知祥为前任中门使,其能力十分杰出,深受李克用看重,史评其人“参谋应变,事无留滞”。

  听说他这次因先王过世,就想远离中枢,避免卷入复杂事端,自愿改任马步军都虞侯。

  临行前推举一人,言此人极具才华,足以顶替自己,李存勖这才放手同意。

  推荐的这等人物日后定伴晋王左右,怎么能不引起李存璋的极大兴趣。

  再说,李存勖当日一见郭崇韬,顿觉孟知祥举人不俗。

  这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青年虽然有些清瘦,相貌也不如自己这般英挺,但那种从容自若c温和中带着冷漠的气质,让李存勖生出惺惺相惜的情感。

  尤其是今日与李存璋两人互相见礼,站在一起后。一文一武,两人由内而外的英风爽气是丝毫不差。

  不用说,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利益之争,有了争执就会有阴谋的存在。

  但这世界上的谋略并不止有阴谋,还有一种堂而皇之的谋略叫阳谋。

  当你实力与对手相当或是差于对手时,你只能玩阴谋,因为正面作战你并没有全胜的把握。

  可一旦你手中握有绝对的实力的时候,你根本就不需要阴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阴谋都只能像是阳光下的冰雪,很快就消融得一干二净。

  “这就是王叔大人的阳谋。”

  郭崇韬细细道来:“只不过他还未握有绝对的实力,当可算投石问路。”

  “若采用他所提此议,弊端自不必说。”

  “若是拒绝,无论用何理由都不能完全服众,众臣多会揣测主公动机,认定主公心胸狭隘,有猜忌之心,万一以后王叔有所异动,也会被人认为是主公待其苛薄所致。除此之外,拒绝此议还有一大不利。”

  “莫非打草惊蛇?”李存璋插言。

  “正是如此!”郭崇韬笑道:“存璋思虑灵巧,能文善武,恭喜王上有此股肱能臣。”

  “莫要打趣,存璋戎马多年,一手枪术当非小可。可这些事等还当属你!”

  李存勖苦笑,

  “你这般说来,我同意是错,不同意也是错,究竟该当如何,快快说来!”

  “主公可知三国时期,曹爽借粮试司马一典故?”

  “你还买什么关子?与我道来!”

  “是是是,话说魏国大将军曹爽”

  “安时,你!”

  “王上莫急,且听臣下安排,若如此如此,定叫他有如曹爽一般下场,若这般这般,定叫王上高枕无忧”

  说不尽的如此这般。

  郭崇韬姓名字面的解读就是:崇尚“韬光养晦”。

  通常“韬光养晦”的背后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期待。

  郭崇韬今天表现的比较反常。

  这番滔滔长言,是他多年不曾说过的。

  不是指内容,而是指言谈间c话语间的细致程度和数量多少。

  往日的他,即使是任典谒时也是谨言慎行,沉默寡言的。

  他崇尚“君子敏与行而讷于言”的原因是来自中国人的一个特点。

  在讨论重大事情时,你讲的话,别人听不听得进去,关键是看说话人在对方心中有多大的分量。

  够分量人家才会听;

  不够分量,根本没有理会你。

  还可能遭人鄙视说,你算老几,无名小辈,还在这里说三道四。

  分量够,怎么讲都对;

  分量不够,怎么讲都错。

  所以我们常常勉励自己,让自己做到在别人的心中具有相当的分量,这样讲话才会被重视。

  所以郭崇韬沉默寡言实属懒得讲而已,讲了无用不如不讲。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能讲或不会讲。

  今日之能讲更不意味着往日就谙熟此道。

  曾经的他与现在的他有过对话:

  你觉悟提高了,以前你总觉得大官被明正典刑是因为民怨太深c上达皇庭;现在你知道一切都是斗争,那些都是障眼。

  你胆子大了,先前你见九品芝麻,你都畏首畏尾诚惶诚恐;现在你即便见的是殿下王上,你也会暗示自己他做的不过也是提头买卖,刀口舔血,风光到何时也是要看天的。

  今日之崇韬,已非昔日之安时,

  明日之安时,更非今日之崇韬。

  有了身居代州时的寒门苦读;

  有了李克修帐下身为小吏的案牍辛劳;

  有了李克用王府任典谒的接往迎送;

  有了和李存勖不卑不亢的接触;

  有了孟知祥的大力推举;

  有了终极面试极好分寸的把握,

  终于郭崇韬也有了极好的职位。

  既无交浅言深的无礼,又无寡言淡语的无味,李存勖觉得这个人相处十分舒服,便将中门使一职放手交给了他。

  相比较李存勖是感性的,他喜欢你,欣赏你,便要用你。

  郭崇韬是理性的,当前情势告诉他,你要保住饭碗就先要保住老板。

  要保住老板,就要说有分量的话,做有分量的事。

  当他细细说完,基本上他就能确定这足以奠定自己的岗位基础了。

  李存勖陷入了沉思,而后面上露出一丝喜色,但还是接着问道:

  “安时,如此甚好,若是无事便罢,若是有变,其恶不彰,本王焉能无罪加诛?”

  郭崇韬摇头道:

  “王上过誉了,我不过是引了一条路,若王叔衷心效忠主公,都是他自己的福分,自古良臣择主,那都是王上的本事。若是心怀贰心,就看他自己的程度。”

  “不仁不义之人,好比脓包,久在人体,必有大患,若是让其熟透,让王上出手一举清理,必然可以减少日后损伤,百官就会彻底支持王上。”

  “这路怎么走,还是看各人内心所选。我等虽有风险,但这也正是王上的机会。”

  郭崇韬饮口水,清清嗓子,接着道:

  “晋阳城外先王的其他义子毕竟也和王上有所共事,这些人也彼此牵制,相互间无法真正信任,该不会真正介入我们的纷争。”

  “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大义名分和存璋c存贤的支持。若后面小心行事,大局已定后,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自会听从号令。”

  “目前,稳住他们就可以了,但是不可以以他们为援。”

  身旁的李存璋眼里已流露出钦佩之色,心底却不由生出一丝寒意,暗道:

  亏得此人相助兄长。

  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他终于确认了眼前这个言辞恳切c正娓娓道来的新任中门使,竟是一个洞察人心,深沉善谋的人物。

  于是心中决定,日后定要交好此人,无论如何,不可与此人为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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