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 初见

  绛贞的房间和千雪离的很近，其实，那是一样的，因为离尘现在和千雪共同蜗居在孤儿院里那间破旧的废弃琴房里面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房间是里外两个套间，只有一张床榻，离尘平时就在外面的客厅里随便铺张床板打地铺睡，绛贞微微的有些奇怪，因为千雪今年已经快要十六岁了，他们之间现在已经不需要再考虑任何法律问题。

  也许是怕被八卦记者逮到，因为千雪现在是个玉女，而且还是个玉女小天后，是孩子们心中的神仙姐姐，在她的身边，的确也不应该轻易出现任何一个让粉丝嫉妒的发狂的俊美男人。

  绛贞微微的有些伤心，八亿，他为了将她从父母双亡身负巨债的无边苦海之中一手挽救出来，竟然不惜为她千金一掷，倾尽所有，曾几何时，他们也是这样对待她的，一个为她倾尽一生，一个为她一生倾尽。

  八亿，一个曾经最爱她的人，现在却在她跟前心安理得的一手挽着另一个青春豆蔻的娇媚少女，耳鬓厮磨，痴缠眷恋。但是，那又有什么不应该呢？八亿，他为她付出了八亿，尽管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但是，天知道这个在台子上现在还娇嫩嫩的像是一只粉红色海豚在转圈扭腰的玉女小天后什么时候才能够让他回本。

  但是，千雪是彩蝶前任董事长的女儿，她生来就是一个商人，她一直觉得只要她自己稍稍用心一点，在这个遍地金银的娱乐圈里是很容易在十年之内就还清她欠下离尘的那八亿象征性的巨额欠债的，但是她却不知道沈离尘他上辈子向来只喜欢四处向外借钱，却从没见他拿着借据四处去向人讨债的，因为他隔三差五的就会将手中的借据给一把火烧光，虽然初衷只是为了拉拢人心，但是弄到最后，他的那位郑千黛王妃的下半辈子却还是被他的远房表哥宇文邕一直出钱供养着的。

  想起“表哥”，她微微的皱了皱眉，表哥，襄樊娱乐里是个人都这么叫他，叫着叫着就真的变成一家人了，喜新厌旧是男人的本性，红尘是男人的本心，秋水，千雪，绛贞，猫薄荷，小花狸子，猫薄荷是从来不会在痴心扑倒在自己身上的任何一只小花狸子跟前将自己给伪装成正人君子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所以绛贞心中从没有嫉妒过千雪，甚至是慕云秋水，因为谁也不知道，在一只小花狸子背后，到底还有多少只暗香浮动的小花狸子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馋涎欲滴的瞪眼看着襄樊城里这两株世间稀有的猫薄荷呢？她迟早是要失去他们的，不管是其中任何一个

  可能是因为之前一直在地铁站台上赌气流浪，离尘在穿衣打扮上一直就十分敷衍随意，千雪虽然隔三岔五的就下山去帮他挑几件衣服，但是在婆罗塔下种了一上午的花苗之后，衬衫上又一不小心划出几个洞来，千雪哪里是会修补衣服破洞的人，拿过来顺手施舍给孤儿院里的小孩子了，但是没过几天，衣服已经被穿到之前洛耽亲自开车送过来的那只纯种小狗崽身上。

  绛贞微微有些看不过去了，“公司最近很清闲吗？”她在婆罗塔下淡然看着他问，“千雪生下来就只知道买东西时随手签张支票就可以结账的，她可不知道昨天被她随手扔掉的那几件衬衫根本不是襄樊城里一个秘书级的高管助理能买的起的。”

  “她有资格这样挥霍，”离尘在泥土里一棵一棵的深深掩埋着手中那一株株嫩绿柔弱的小小秧苗，那一双曾经沾满无数世人鲜血的斑斓戎装金戈铁马的一代战神的纤纤玉手，现在，却在一缕温柔如水的清澈目光中在湿润的泥土里面深深掩埋下一株又一株这世界上一切花开四季的生命种子。

  “可是为了这些花，却不一定值得，”她冷冷清清的微微俯下身子，“这些花可全都是可以入药的，”她说，“你现在将它们种下去了，等到开花时就会被人连根拔了去捣药，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慈悲一些，将它们给种到汉云山里的深山幽谷里去？”

  “神话传说中的花草树木都是可以成精的，”他说，“你完全不必为它们这么纠结。”

  “你到底是个商人，”她淡然无奈的微微摇摇头说，“连种一棵花都先算计着以后能不能捣药用的，怎么，你以后还惦记着要从药用菊花的市场里分一杯羹吗？”她问。

  “喂，别张嘴胡说八道好不好，”千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负气踮脚围堵在她身后，“沈哥哥种这些菊花是为了给我那两个半死不活的姐姐疗伤治病用的，你以为我们闲的没事，整天就知道蜗在这座破塔下面拈花种草的消遣玩的，你知不知道，就这么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可是通共损失了几千万演唱会门票钱呢。”她说。

  “哼，姐姐？你的姐姐病了，不至于没钱送医院吧？”绛贞一气之下蓦然回过头来瞪眼看着她问，“靠种菊花就能治得好的病，除了熊猫眼和青春痘，还有什么？”

  “哼，说你蠢，你可还真是够蠢，这世界上只要花钱就能治得好的病，那还叫病吗？”她一脸娇叱忿衍的瞪眼看着她说，“不过你也别太得意，她们生病了，至少还有人管，你要是病了，死了都不一定有人管埋。”

  “好啦，千雪你还不快闭嘴，看看你脚底下的皮鞋印子，刚种好的青苗，全让你给踩成泥了。”他说。

  “可是沈哥哥，你就别再穷费心了，”千雪忿忿的仰头别过小脸，“谁不知道她是谁的女人啊，被人一脚踢出来的小花狸子，又开始瞪着眼睛四处踅摸起新猎物来了。”

  “千雪，还不快闭嘴，”离尘这一次看起来是真的有些要生气了，“你再张嘴胡说八道，现在立刻就离开这里回自己家去，本来就不该带你来这里的，”他说，“咱们两个现在都在这里整天的侍弄这几棵菊花秧子，你两个姐姐身边可就只剩下那几个贪玩的小助理了。”

  “沈哥哥，我是为了你好，”千雪气急，“你不可能得到她的，”她说，“难道沈哥哥你长这么大，从没听说过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这话？”

  “好啦，别演戏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绛贞冷笑，“上次就是你，用那只被撞死的小泰迪狗一口气从洛家敲诈了二十万赔偿金，”她说，“只可惜，你哥哥他当时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不然，他怎么会心甘情愿的为你浪费上整整八亿？”

  “可是那是因为”

  “好啦，千雪闭嘴，”离尘气冲冲的从泥土中爬身起来一把抓住千雪腕子，“走，现在立刻就走，”他说，“你在这里玩儿了这么多天，你两个姐姐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像你现在这样成天嫌弃怠慢她们，走到哪里也说不过去。”

  “哼，原来你是嫌我碍你眼了，”千雪被离尘一把抓起腕子就往山下送，一路上撒娇任性的拖拖拽拽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出了孤儿院大门，但是一不留神就又悄悄偷溜回来了，踮着自己的小皮鞋跌跌撞撞的一不小心和几个正在急急从院长室里跑出来的大学生助理迎头撞了个满怀。

  “绛贞小姐，”几个小助理顾不上搭理千雪，一路上却急急忙忙的向婆罗塔下跑来，“不好意思，绛贞小姐，院长他刚才突然打来电话，”他们微微有些面色为难的讪讪看着她的眼睛，“麻烦绛贞小姐你下午可不可以暂时先到山下去找个地方借宿两天？”其中一个带着眼睛的小助理微微有些迟疑不定的羞涩看着她说，“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情，”他说，“只是刚才院长打来电话，说襄樊娱乐的少总裁今天下午要亲自带几个人来孤儿院里为一部公益广告片取景，而且一取就是两天，院长他刚才在电话里就交待了这些，其他的事情，我们也实在是不好再往下问。”

  千雪在一旁偷听到之后登时就给气昏过去，离尘知道她是装的，无可奈何的低头伸手将她从地上拦腰抱起身来，微微有些犹豫的低声开口请求绛贞帮他一起将千雪送回房去。

  “没想到这么快，连院长都被他收买下了，哼，他不要我了，他真不要我了，”绛贞呆呆的站在回廊下面，冷冷清清的凝眸四下环顾了孤儿院中那物是人非的青阶长廊一眼，“我不该一辈子纠缠着他吗？”她幽幽的凝眸叹口气说，“一千四百年前，他说过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我的，只是怕我到时候却已经将他忘了，他上辈子就根本不相信什么前世今生和前生今世的，”她说，“其实一千四百年来真正放不下那一切的，却反而是我。”

  “他在上次那次车祸中受的伤，确实是很重的，”离尘淡淡的阖眸安慰她说，“可能是他的家人太珍惜他了，唯恐他以后再遭遇到什么意外。”

  “那次他是因为去机场接我才出的车祸，”绛贞青涩摇摇头说，“他们可能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开始嫌弃我了，可是我，却一点也没觉察出来。”

  “说来说去，你一直都在强调他的家人，你到现在还一直以为，洛承熙他只是一时受了家人的蛊惑？”他说。

  “我不知道，”绛贞痛苦的摇摇头说，“我很长时间没有再见到他了，久得就像是从来也没认识过他一样。”

  “你相信人有生死轮回吗？”他突然十分奇怪的凝眸看着她问。

  “不知道，他们都说我是从塔上掉下来给摔成失心疯了。”她说。

  “什么叫失心疯？”他微微有些好奇的低头看着她问，“得了失心疯的人病好之后，是不是会将自己从前的记忆全都忘了？”

  “忘不掉的，”她说，她在廊檐下微微蠢动蠢动眼睛，“但是渐渐的，也已经有些快要想不起来了，”她用自己青丝半掩的卷曲睫毛下那一双世界上最清澈而又混沌的翦水双瞳温柔如水的懵懵看着他说。

  “本来就不该想起来的，”他说，“历经生死轮回的人，哪里有一个能躲得过忘川河里的忘川水的。”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传说中的事了，”绛贞爽然，“现在已经没有人喜欢看神话故事了。”

  “不喜欢更好，”他说，“本来，神的事情，就不该被凡人整天这么胡乱八卦。”

  “可是不八卦，那些神仙在人间的人气也不会那么高啊，人气不高，哪来那么多人间香火？”绛贞淡然微笑的涩涩看着他说。

  “我差点忘了，你从前是干什么的。”

  “你也差点忘了，你现在是干什么的。”

  “我也不知道，”他说，“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回公司去了。”

  “娱乐圈瞬息万变，”绛贞好心告诫他说，“你毕竟和洛耽他，是不一样的。”

  “本来打算今天上午就要回去的，”离尘微笑，“但是没想到千雪她刚才又一下子踩掉那么些花秧，可能又得多耽误几个钟头了。”

  “花开了，也就活到头了，”绛贞无奈，“谁让它们天生可以入药呢。”

  “神话传说中的花草树木都是可以成精的，”离尘微笑，“你不用那么纠结。”

  “可是你真的相信神话传说？相信生死轮回？”绛贞的眼睛里恍然闪现出一道世界上最清澈的光。

  “相信，”他说，“一直相信。”

  “为什么？”她淡然追问。

  “因为贪心。”

  “贪心？”

  “是啊，就是因为贪心，”他淡淡的低头蠢动着眼睛，“你也不想想，像你这样的一个活物，要是有一天彻底从这世界上消失掉了，那是不是真的有些太残忍了。”他说。

  但是，话一出口，他立刻就后悔了。

  “爸爸妈妈在天上吗？”她凝眸痴痴看着他问，“其实从前也是一样，”她说，“不停的有人跟我说人死之后灵魂会飞到天上去的，可是，”她淡淡的流着泪说，“可是他们要是真的在天上，这么多年了，他们总该回来看看我的，回来看看我的”

  “既然离开了，就没必要回来。”他说。

  “哼，两个父母双全的人，连嘴里说出来的言语，都那么一样。”

  “我的写字间里一直缺个助理，”离尘突然微笑的看着她说，“如果你嫌弃薪水太少，那个位置，我打算从此以后一直空着。”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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