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1章 第三条线
阿斯兰正站在地牢大门外。
士兵们推开门，阿什莉提着裙子小心地走了出来。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阿什莉没好气地说道，“这种问题怎么让人回答？”
阿斯兰笑着说：“见到旧友的感觉怎么样？”
阿什莉不愿上马车，想直接走回寝宫。阿斯兰把士兵奴婢们都叫走，一个人跟了上来。
“艾希不是旧友，他一直是我的好朋友。”
阿斯兰轻声说：“那莱格斯呢？”
阿什莉咬着嘴唇，加快步伐，说：“也一样。”
长裙让阿什莉没办法走快，阿斯兰又走到她身边。
“他们两个居然都加入猎刃，这倒是我未曾想到的。”
“哼。还不是你逼的。”
“算我低估了莱格斯吧。不过，我劝你还是忘了他们罢。”
阿什莉停住脚步说：“我不愿。我来这里本就是为了见我亲生父亲一面。他本没有错，他只是可怜的老人。”
阿斯兰微微一笑，说：“可是，你自己也想看看不一样的莱格斯吧？”
阿什莉不说话，仰头看着漫天繁星。
“你也倦了吧？也许说阿尔托内还很开心，但是贝瓦城的经历确实当头棒喝，你发觉自己不曾帮到别人，费尽心力也不过保住自己的性命。卡朋特，莱格斯必然觉得自己只不过成了我的一个棋子，无力感更重了。
本来这也没什么，只是达克赛德不一样。死掉的人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阿什莉背过身，眼眶红了。
“你和莱格斯都懂了，现在这样走不下去的。之前能维持住不过是因为，再过悲伤再过心痛再过无能为力的事，也不过是别人的事。到了下一座城，就能忘了。但是当安卡诺死去，你们俩都明白了，半吊子水的人在新大陆活不下去。”
阿什莉转过身，泪眼婆娑，说：“你这人就从说这种话里获取乐趣的吗？”
阿斯兰也觉得有些过分了。递过手帕，说：“呃怎么说呢。我觉得嗯你就留下来吧。”
阿什莉抹去眼泪，静静地听着。
“你若能留下来，我可以放过艾希。”
“你威胁我？”
“这是一个选择。我猜，当初艾希也只邀请了莱格斯一人去踏上旅程吧？安卡诺是希望你过上正常女孩的日子吧？”
阿什莉又陷入沉默。
“如今你是公主，以这个身份你坐镇王都能给他们的帮助更多吧？这一切都是你的，若在经历所有这一切后，莱格斯还是执意要带你踏上危险的旅程，那我也不说什么了。”
阿斯兰见阿什莉还是不说话，诚恳地说：“我的好妹妹，这里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留在这里。对所有人来说都有好处。”
“那对我呢？”阿什莉冷冷说道。
阿斯兰也缄默无言，想抓住阿什莉的手，她却先走了。
“我想去见见父王。”
阿什莉自刚才起就觉得心脏疼得揪心，以为是想莱格斯和艾希的事，现在才发觉，是想见一见亲生父亲。
自阿斯兰带她来了王都，她只略见了几面，便几乎都与阿斯兰在宫中相处。
阿斯兰教她正规宫廷礼仪，起初阿什莉一点都不爱学的，阿斯兰就说，莱格斯也必然喜欢落落大方有礼貌的姑娘，阿什莉就勉强学了。
不过阿斯兰也常消失不见，为得是去和布泽尔相互角力。唯有他派来的侍女小鹦常陪着阿什莉。
阿什莉不懂，布泽尔和阿斯兰还有自己也是一个父亲所出，何必斗争到这种地步，但是阿斯兰从来不说，只是笑笑。
阿斯兰也不过十六岁，和自己一样，每夜回宫却都是心力交瘁又不能安然入眠。
有时，阿什莉也会心疼这位哥哥。
两人去往布鲁王的寝宫，一时无话可说。
阿什莉正想着那些事，便开口问了：“布泽尔太子已经被你抓了？”
阿斯兰眉头一皱，说：“这些事，你不要挂念。过了一段时间，风平浪静，你好好做你的公主便是。”
“你真不打算说吗？我们两个不该平等交流吗？”
阿斯兰哑然失笑，又沉默良久，才说：“好吧。事情也几乎告一段落了，布泽尔确实已经被我拿下了。人证物证俱在，他已经是瓮中之鳖。你丹尼尔哥哥已经王位在握了。”
阿什莉点点头，说：“布泽尔太子明明已经得了王储之位，居然为了趁早上位，做出谋杀亲父的事。诶，我是看不见王族的好。”
阿斯兰冷冷一笑，不过阿什莉没看见。
两人即将到达布鲁王的寝宫之时，阿什莉突然又想起了一件有意思的趣闻，问道：“我之前跟入宫挑粪的百姓聊天时，他们说城里有传闻，说有奇怪的黑球到处出现，里面还会爬出苍白的怪人。”
阿斯兰不在意地说：“都是些没事闲着干的人传的谣言。”
“还有哦，听说有人早上上山砍柴，看见山林里有士兵的亡灵，就徘徊在山林间，吓得他屁滚尿流地回了城。”
阿斯兰更是不以为意，嗤笑着说：“怕不是布泽尔手下的人传的谣，因为自己声誉大损，想转移民众的注意力而已。”
“我倒觉得凡事都有可能。”阿什莉不认同他的说法。
说着，两个人就到了布鲁王的寝宫。因为白天出了刺杀事件，所以阿斯兰更换了父王歇息的寝宫。
不过，重病之人出来染了一身秋凉，听闻情况又每况愈下了。
看守的士兵，见一对王子公主前来，慌忙开门。
说来也怪，从房门里吹过一阵凉风，吹得阿什莉凉飕飕的。
数十个侍女正来回换水换毛巾，又有好几个医生在一旁会诊。几个年幼的王子在一旁嬉戏。
阿斯兰感觉有些异样，慢慢走到父王床边。阿什莉看着苍老的布鲁王，坐在床沿上，轻声说：“你还记得我吗？”
一个最年长的医生凑到阿斯兰耳边轻声耳语道：“布鲁王可能撑不过今晚了。”
阿斯兰点点头。
倒恰好在今天完胜了布泽尔。
布鲁王此刻自然听不到阿什莉的话，他的五官都凝固着，在火光下显得十分安详。
阿斯兰让医生侍女们暂且后退到一边，让阿什莉说几句话。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老爸唯一的女儿，想来小时候处处护着莱格斯也是出于自己的优越感吧。”
阿斯兰笑了笑，到头来，是说自己的事啊。
阿什莉脑海中千头万绪，只能顺着念头随意地讲：
“只是不曾想到，被骗得最深的竟然是我。来这里后，我突然失眠了，我会去想，人总是说，父母是不能由孩子选择的，父母对孩子有挑剔，孩子对父母却只能迁就。所以我觉得父母对孩子的爱从来都不是无偿的，孩子对父母的爱才是无偿的，因为安卡诺的选择，我无偿地热爱着他这个父亲。是不是说，其他人抱走我养大我，我也会认定那就是我的父亲。
那这么说来，血缘有什么关系呢？但，并不是这样吧，血缘决定了唯一性。有的人会苦苦追寻自己一辈子都没见过一面的妹妹，就因为这唯一的联系。”
阿斯兰看着阿什莉的背影，不知道她现在脸上是什么神情。
“我知道你有无数的子女，我若在你的膝下，绝不会像做安卡诺的女儿一样独享所有爱意，但是我还是很抱歉很遗憾。因为这样那样的变故，让您失去了，我无偿热爱您的机会。”
阿斯兰看到父王的眼角沁出浊泪来。
阿什莉抓起布鲁王枯槁一般的手，继续说：“我来这里就是想见您一面，其实也是为了让您见我一面。我不知道您到底想不想见我，但是这选择的权利应该交付给你，幸好，您是愿意见我的。”
阿斯兰略微有些吃惊。
阿什莉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事已至此，只能交付给阿斯兰和丹尼尔一试了。”
阿斯兰把手搭在阿什莉肩上，她却没有反应。
“嗯父亲。”
布鲁王的手臂从阿什莉手中滑落。
阿斯兰眼看着布鲁王止住了呼吸。
“医生！医生！快都过来！”
阿斯兰拉开阿什莉，把手放在布鲁王的鼻下。
阿什莉怔怔地走远，侍女们和医生团团围住布鲁王的病榻。
阿什莉却走到门前，仰望着漫天星光。
“我替老爹安卡诺向您道歉，再见。”
布鲁王驾崩了。
阿斯兰茫然若失地走到阿什莉身边，低声说：“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阿什莉回过神来说：“你没看到吗？他一直都在啊，只是现在走了。”
“他看起来怎样？”
阿斯兰很悲伤很悲痛，但又要强打精神，很多战斗从现在才开始。
“他很遗憾。”
“为你？”
“为你。”
“为什么？”
“为你必须帮他收拾这个烂摊子。你是最好的选择，却不得不在成功之前做出你并不爱做的选择。”
阿斯兰颓然地坐在门槛上，又说：“那关于你呢？”
“他很开心。他说我和十六年前没有区别。哈哈，这怎么可能呢？”
“也许他不是从相貌看出来的。”
阿什莉低头看了看阿斯兰，他有些遗憾又有些开心，正好和他刚刚死去的父亲如出一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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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们推开门，阿什莉提着裙子小心地走了出来。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阿什莉没好气地说道，“这种问题怎么让人回答？”
阿斯兰笑着说：“见到旧友的感觉怎么样？”
阿什莉不愿上马车，想直接走回寝宫。阿斯兰把士兵奴婢们都叫走，一个人跟了上来。
“艾希不是旧友，他一直是我的好朋友。”
阿斯兰轻声说：“那莱格斯呢？”
阿什莉咬着嘴唇，加快步伐，说：“也一样。”
长裙让阿什莉没办法走快，阿斯兰又走到她身边。
“他们两个居然都加入猎刃，这倒是我未曾想到的。”
“哼。还不是你逼的。”
“算我低估了莱格斯吧。不过，我劝你还是忘了他们罢。”
阿什莉停住脚步说：“我不愿。我来这里本就是为了见我亲生父亲一面。他本没有错，他只是可怜的老人。”
阿斯兰微微一笑，说：“可是，你自己也想看看不一样的莱格斯吧？”
阿什莉不说话，仰头看着漫天繁星。
“你也倦了吧？也许说阿尔托内还很开心，但是贝瓦城的经历确实当头棒喝，你发觉自己不曾帮到别人，费尽心力也不过保住自己的性命。卡朋特，莱格斯必然觉得自己只不过成了我的一个棋子，无力感更重了。
本来这也没什么，只是达克赛德不一样。死掉的人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阿什莉背过身，眼眶红了。
“你和莱格斯都懂了，现在这样走不下去的。之前能维持住不过是因为，再过悲伤再过心痛再过无能为力的事，也不过是别人的事。到了下一座城，就能忘了。但是当安卡诺死去，你们俩都明白了，半吊子水的人在新大陆活不下去。”
阿什莉转过身，泪眼婆娑，说：“你这人就从说这种话里获取乐趣的吗？”
阿斯兰也觉得有些过分了。递过手帕，说：“呃怎么说呢。我觉得嗯你就留下来吧。”
阿什莉抹去眼泪，静静地听着。
“你若能留下来，我可以放过艾希。”
“你威胁我？”
“这是一个选择。我猜，当初艾希也只邀请了莱格斯一人去踏上旅程吧？安卡诺是希望你过上正常女孩的日子吧？”
阿什莉又陷入沉默。
“如今你是公主，以这个身份你坐镇王都能给他们的帮助更多吧？这一切都是你的，若在经历所有这一切后，莱格斯还是执意要带你踏上危险的旅程，那我也不说什么了。”
阿斯兰见阿什莉还是不说话，诚恳地说：“我的好妹妹，这里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留在这里。对所有人来说都有好处。”
“那对我呢？”阿什莉冷冷说道。
阿斯兰也缄默无言，想抓住阿什莉的手，她却先走了。
“我想去见见父王。”
阿什莉自刚才起就觉得心脏疼得揪心，以为是想莱格斯和艾希的事，现在才发觉，是想见一见亲生父亲。
自阿斯兰带她来了王都，她只略见了几面，便几乎都与阿斯兰在宫中相处。
阿斯兰教她正规宫廷礼仪，起初阿什莉一点都不爱学的，阿斯兰就说，莱格斯也必然喜欢落落大方有礼貌的姑娘，阿什莉就勉强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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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兰也不过十六岁，和自己一样，每夜回宫却都是心力交瘁又不能安然入眠。
有时，阿什莉也会心疼这位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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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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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王此刻自然听不到阿什莉的话，他的五官都凝固着，在火光下显得十分安详。
阿斯兰让医生侍女们暂且后退到一边，让阿什莉说几句话。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老爸唯一的女儿，想来小时候处处护着莱格斯也是出于自己的优越感吧。”
阿斯兰笑了笑，到头来，是说自己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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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曾想到，被骗得最深的竟然是我。来这里后，我突然失眠了，我会去想，人总是说，父母是不能由孩子选择的，父母对孩子有挑剔，孩子对父母却只能迁就。所以我觉得父母对孩子的爱从来都不是无偿的，孩子对父母的爱才是无偿的，因为安卡诺的选择，我无偿地热爱着他这个父亲。是不是说，其他人抱走我养大我，我也会认定那就是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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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有无数的子女，我若在你的膝下，绝不会像做安卡诺的女儿一样独享所有爱意，但是我还是很抱歉很遗憾。因为这样那样的变故，让您失去了，我无偿热爱您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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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兰略微有些吃惊。
阿什莉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事已至此，只能交付给阿斯兰和丹尼尔一试了。”
阿斯兰把手搭在阿什莉肩上，她却没有反应。
“嗯父亲。”
布鲁王的手臂从阿什莉手中滑落。
阿斯兰眼看着布鲁王止住了呼吸。
“医生！医生！快都过来！”
阿斯兰拉开阿什莉，把手放在布鲁王的鼻下。
阿什莉怔怔地走远，侍女们和医生团团围住布鲁王的病榻。
阿什莉却走到门前，仰望着漫天星光。
“我替老爹安卡诺向您道歉，再见。”
布鲁王驾崩了。
阿斯兰茫然若失地走到阿什莉身边，低声说：“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阿什莉回过神来说：“你没看到吗？他一直都在啊，只是现在走了。”
“他看起来怎样？”
阿斯兰很悲伤很悲痛，但又要强打精神，很多战斗从现在才开始。
“他很遗憾。”
“为你？”
“为你。”
“为什么？”
“为你必须帮他收拾这个烂摊子。你是最好的选择，却不得不在成功之前做出你并不爱做的选择。”
阿斯兰颓然地坐在门槛上，又说：“那关于你呢？”
“他很开心。他说我和十六年前没有区别。哈哈，这怎么可能呢？”
“也许他不是从相貌看出来的。”
阿什莉低头看了看阿斯兰，他有些遗憾又有些开心，正好和他刚刚死去的父亲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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