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5
与孟浮生告别后，不过两个时辰就到了边界，云深刚下马，就看到了驿站里看样子已等了许久的云衍。为何等在这儿？是怕撞见浮生吗？他笑了笑走了过去。这么多年，他们两兄弟之间真是算不上情深也算不上客气，说不上是深仇大恨的死敌，倒也从未坐下来好好喝杯茶说说话。
“皇兄。”
“你也来送我？”
云衍点点头。
云深认真看了他许久后淡淡开口，“我曾为了皇位失去了她，如今，你也为了皇位失去了她。”他顿了顿，“你没有赢我，你也输了，甚至比我输的更彻底。因为，你算计的是她对你的爱，还真是残忍。”
说起这个，云衍就觉得心上扎了一根刺。孟浮生这三个字，大约会成为他这辈子不可轻易触碰的伤疤。其实他也曾想不如就随了她吧，成全云深也未尝不可。可事发的前一个夜晚，云流景来找他了，语重心长地说了很多。
“衍儿，堂堂七尺男儿，岂可因儿女私情乱了原则？你身为这云国的皇子，将来就有可能继承大统，你要为所有百姓整个天下负责！可你看看你现在做的是什么！就算不谈将来，那眼前，此等大罪，为了一个孟浮生，你难道要昭德王府五百多条无辜的性命为你的儿女情长白白送命吗？孤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母妃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在孤印象里，晚镜虽只是繇囯将军之女，可她从始至终都心系天下，心系苍生，为它生，为它死。可你呢？堂堂一国皇子，你又做了些什么？为了什么生？又为了什么死？孤告诉你，你生于皇室，生来就不是为了自己而活！你懂了吗？”
这一番话听得他醍醐灌顶，沉思良久。最后云流景叹了一口气，“衍儿，孤希望，明天的这个时候，你能用自己的方法，告诉孤事情的实情和原委。”说完就离开了。三个月的时间，他已将孟浮生的性情摸透，思虑一番后，便想出了那个计策。他其实没想到，事情会进展的那么顺利，可越顺利，他就越心痛。正如云深所说，他算计的，是她对自己的爱，以及要和自己一同赴死的决心。因为爱，所以才在乎，因为在乎，所以会认为那是毒酒。因为爱，所以才愧疚，因为愧疚，所以忏悔的说出一切实情。如今，这一切，都成了压在他心上沉甸甸的罪过。
“嗯，我输了。”
云深似乎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微微一愣，随即笑开，“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
“皇兄，保重。”
八月十九，孟浮生随言世随回繇囯。八月二十一，两人大婚，孟浮生成了誉成王妃。
自从那日的事发生后，言世随再也没看见她笑过。一连两个月，她都闭门不出，言世随看着心疼，费了好大一番心思，送新鲜的小玩意儿，请最好的乐师，可也没能让她打起精神来。不过孟浮生倒嫌累了，淡淡开口，“十三，别费心思了。我倒也不是很难过，只是觉得很累。”她顿了顿，“而且，在这里，我谁也不认识，着实也很无趣。”
言世随思量了一番，“那我叫槿年来陪你说说话吧。”
她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槿年？”
他点点头，片刻后，槿年便来了，依旧是那副清秀的面孔。言世随准备离开，见窗户开着，孟浮生穿的单薄，吹着冷风不太好。于是走过去关了窗，又为她披了件衣裳后才离开。这贴心的举动没引起孟浮生的注意，却入了槿年的眼，脸上的情绪一时之间难说明白，站在那儿愣了许久。直到看着孟浮生疑惑的看着自己时，才走过去坐下，“我姓穆，叫穆槿年。”
“穆？”这个姓不是萨满族的王室之姓吗？
“我父王是萨满族的王。”她顿了顿，“我从来都不是昭仁王的人。”
孟浮生轻轻笑了，人与人之间还真是复杂，她似乎忽然明白了那日在牢房里，穆槿年说过的那句让她疑惑的话，当时她会错了意，穆槿年要回到的地方，原来是言世随身边。
“你一个萨满族的公主，为何要留在他身边？”
“算是报恩吧。”
“报恩？”
穆槿年点点头，“我娘叫柳杏儿，听说当初是因为剑术与我父王结缘，之后就嫁给了他。一开始倒也很是幸福，生下了一个女孩，叫穆槿嬛，也就是我姐姐，不过她六岁时就意外去世了。当然也不算是意外，深宫里的那些勾心斗角想必你也明白的。一年之后生下我，为了不重蹈覆辙，她带着我离开了皇宫，住到了灵台寺。一住就是十二年，平时除了练剑也就诵经，无趣却也平静。十二岁那年，娘重病离世，临死之前，她才告诉我，她是云国人，她想死了之后回归故土。她说她是孤儿，但后来也有过一个家，虽然她不曾回去过，但那里有着她的根，她想葬在那里。她告诉我，家在云城西南方向的杨府。所以，娘死后，我便带着她的骨灰往云城去了。不过刚到云国境内，就遇上了一群山贼，对方人又多，我平时练剑的时候都偷懒去了，所以没多久就被抓了。就在这个时候，他救了我。”
原来如此，孟浮生若有所思道，“其实，你留在他身边，也不全是为了报恩吧？”看她刚刚的神情，说到他时眼神都变得温柔，分明是动情了。
穆槿年一愣，不错，她爱他，可他呢？以前她觉得，他不会爱上谁，因为他一心所求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可今天一看，他心里似乎不知何时装进去了一个孟浮生。
“其实说来也很巧，”穆槿年转移了话题，“那日他也是回云国安葬他母妃的。”她顿了顿，“慕容雪是云国人，你知道吗？”
孟浮生点点头，想起那日小镜湖的事情，“他跟我说过。”
他竟然还对孟浮生提起过他母亲，看来她对他而言还真是特别。
“说起来更巧了，他母妃慕容雪也葬在了杨府。后来听他提起说，慕容雪也是在临死前才告诉他，杨府是她的家。她和我娘一样，想落叶归根。”
“真巧。”
“后来，我就被他送到了云深身边，却没想到，不久后云深又把我送去了云衍那里。其实，一早我知道你的存在，不过也算是凑巧。那天是我娘的忌日，晚上我难以入睡，便想出门走走。路过云深房间时，听到屋里有动静，便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听了听，发现你和他正密谋着什么，那个时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发现从来没见过，但你又叫他师兄。觉得其中有蹊跷，于是后来便顺着蛛丝马迹查到了，知道了你是谁，也知道了你和云深的关系。”
“我是个活在暗处的人。”
穆槿年摇摇头，“你是个活在别人心里的人。”语气带着一点羡慕。
“”
“”
两人闲聊了大半个时辰，穆槿年才离开。孟浮生盯着自己手中的茶杯良久，才缓缓起身，去找言世随了。
孟浮生到书房外的时候，言世随正和司马空司马将军议事，她也就顺便听了几句。不由得感叹道这繇囯的皇室争斗，真是比云国的还要复杂的多。毕竟，言世随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言世随送司马空出来时，看到门口的她，不禁一愣，而后笑道，“找我？”
孟浮生点点头。司马空走后，言世随给她沏了一杯茶，意思似乎是要她坐下来慢慢说。
孟浮生轻轻一笑，“方才与槿年说话时就已经喝了好几杯了，再喝今日就不用吃晚饭了。”
言世随惊讶的看着她，这人似乎突然有了些许生气了，这段时间心头的阴霾不禁也一扫而光。
“那要吃点点心吗？”
“不了，我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为什么当初非要娶我？”看着言世随一愣，她轻轻一笑，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因为槿年是你的人，她阴差阳错从昭仁王府到了昭德王府，所以知道了我是昭仁王和昭德王共同的牵绊。你心里想的是，只要我在你这里，不管他们俩谁掌权，都要受你制约。而有了云国的势力，这繇囯的皇位就非你莫属了对不对？”
言世随沉默了，他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孟浮生却苦笑着摇了摇头，“你算盘确实打的很好，只可惜，你太看得起我了。师兄已被贬至南蛮，如今昭德王得势，不出意外，他就是云国未来的王。而我对昭德王来说，根本就没那么重要，不然，我又怎么会有如此下场？”
“浮生”
“我从来都是被算计被利用又被放弃的那一个，那么你现在呢？”
看着孟浮生一脸的难过绝望，言世随心疼的抱了抱她，“你是永远的誉成王妃。”他一开始想娶她，确实只是为了争皇位。可现在过去了这么久发生了这么多事，似乎心境已经变得不一样了，每当看着她的眼睛，里面像是装了整个荒漠，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对她好。
“是吗？可是，我不信。”孟浮生漠然的看着他，“当初他也说会娶我，死都无所谓，可后来呢？后来他亲手把我推进了深渊。”
说完这句话后，孟浮生就离开了，留给他的是一个决然的背影。言世随苦苦一笑，这姑娘，明明这么年轻，却活着这么苍老又绝望。没关系，来日方长，他抱有希望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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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
“你也来送我？”
云衍点点头。
云深认真看了他许久后淡淡开口，“我曾为了皇位失去了她，如今，你也为了皇位失去了她。”他顿了顿，“你没有赢我，你也输了，甚至比我输的更彻底。因为，你算计的是她对你的爱，还真是残忍。”
说起这个，云衍就觉得心上扎了一根刺。孟浮生这三个字，大约会成为他这辈子不可轻易触碰的伤疤。其实他也曾想不如就随了她吧，成全云深也未尝不可。可事发的前一个夜晚，云流景来找他了，语重心长地说了很多。
“衍儿，堂堂七尺男儿，岂可因儿女私情乱了原则？你身为这云国的皇子，将来就有可能继承大统，你要为所有百姓整个天下负责！可你看看你现在做的是什么！就算不谈将来，那眼前，此等大罪，为了一个孟浮生，你难道要昭德王府五百多条无辜的性命为你的儿女情长白白送命吗？孤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母妃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在孤印象里，晚镜虽只是繇囯将军之女，可她从始至终都心系天下，心系苍生，为它生，为它死。可你呢？堂堂一国皇子，你又做了些什么？为了什么生？又为了什么死？孤告诉你，你生于皇室，生来就不是为了自己而活！你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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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输了。”
云深似乎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微微一愣，随即笑开，“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
“皇兄，保重。”
八月十九，孟浮生随言世随回繇囯。八月二十一，两人大婚，孟浮生成了誉成王妃。
自从那日的事发生后，言世随再也没看见她笑过。一连两个月，她都闭门不出，言世随看着心疼，费了好大一番心思，送新鲜的小玩意儿，请最好的乐师，可也没能让她打起精神来。不过孟浮生倒嫌累了，淡淡开口，“十三，别费心思了。我倒也不是很难过，只是觉得很累。”她顿了顿，“而且，在这里，我谁也不认识，着实也很无趣。”
言世随思量了一番，“那我叫槿年来陪你说说话吧。”
她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槿年？”
他点点头，片刻后，槿年便来了，依旧是那副清秀的面孔。言世随准备离开，见窗户开着，孟浮生穿的单薄，吹着冷风不太好。于是走过去关了窗，又为她披了件衣裳后才离开。这贴心的举动没引起孟浮生的注意，却入了槿年的眼，脸上的情绪一时之间难说明白，站在那儿愣了许久。直到看着孟浮生疑惑的看着自己时，才走过去坐下，“我姓穆，叫穆槿年。”
“穆？”这个姓不是萨满族的王室之姓吗？
“我父王是萨满族的王。”她顿了顿，“我从来都不是昭仁王的人。”
孟浮生轻轻笑了，人与人之间还真是复杂，她似乎忽然明白了那日在牢房里，穆槿年说过的那句让她疑惑的话，当时她会错了意，穆槿年要回到的地方，原来是言世随身边。
“你一个萨满族的公主，为何要留在他身边？”
“算是报恩吧。”
“报恩？”
穆槿年点点头，“我娘叫柳杏儿，听说当初是因为剑术与我父王结缘，之后就嫁给了他。一开始倒也很是幸福，生下了一个女孩，叫穆槿嬛，也就是我姐姐，不过她六岁时就意外去世了。当然也不算是意外，深宫里的那些勾心斗角想必你也明白的。一年之后生下我，为了不重蹈覆辙，她带着我离开了皇宫，住到了灵台寺。一住就是十二年，平时除了练剑也就诵经，无趣却也平静。十二岁那年，娘重病离世，临死之前，她才告诉我，她是云国人，她想死了之后回归故土。她说她是孤儿，但后来也有过一个家，虽然她不曾回去过，但那里有着她的根，她想葬在那里。她告诉我，家在云城西南方向的杨府。所以，娘死后，我便带着她的骨灰往云城去了。不过刚到云国境内，就遇上了一群山贼，对方人又多，我平时练剑的时候都偷懒去了，所以没多久就被抓了。就在这个时候，他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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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槿年一愣，不错，她爱他，可他呢？以前她觉得，他不会爱上谁，因为他一心所求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可今天一看，他心里似乎不知何时装进去了一个孟浮生。
“其实说来也很巧，”穆槿年转移了话题，“那日他也是回云国安葬他母妃的。”她顿了顿，“慕容雪是云国人，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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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就被他送到了云深身边，却没想到，不久后云深又把我送去了云衍那里。其实，一早我知道你的存在，不过也算是凑巧。那天是我娘的忌日，晚上我难以入睡，便想出门走走。路过云深房间时，听到屋里有动静，便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听了听，发现你和他正密谋着什么，那个时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发现从来没见过，但你又叫他师兄。觉得其中有蹊跷，于是后来便顺着蛛丝马迹查到了，知道了你是谁，也知道了你和云深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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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槿年摇摇头，“你是个活在别人心里的人。”语气带着一点羡慕。
“”
“”
两人闲聊了大半个时辰，穆槿年才离开。孟浮生盯着自己手中的茶杯良久，才缓缓起身，去找言世随了。
孟浮生到书房外的时候，言世随正和司马空司马将军议事，她也就顺便听了几句。不由得感叹道这繇囯的皇室争斗，真是比云国的还要复杂的多。毕竟，言世随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言世随送司马空出来时，看到门口的她，不禁一愣，而后笑道，“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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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世随惊讶的看着她，这人似乎突然有了些许生气了，这段时间心头的阴霾不禁也一扫而光。
“那要吃点点心吗？”
“不了，我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为什么当初非要娶我？”看着言世随一愣，她轻轻一笑，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因为槿年是你的人，她阴差阳错从昭仁王府到了昭德王府，所以知道了我是昭仁王和昭德王共同的牵绊。你心里想的是，只要我在你这里，不管他们俩谁掌权，都要受你制约。而有了云国的势力，这繇囯的皇位就非你莫属了对不对？”
言世随沉默了，他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孟浮生却苦笑着摇了摇头，“你算盘确实打的很好，只可惜，你太看得起我了。师兄已被贬至南蛮，如今昭德王得势，不出意外，他就是云国未来的王。而我对昭德王来说，根本就没那么重要，不然，我又怎么会有如此下场？”
“浮生”
“我从来都是被算计被利用又被放弃的那一个，那么你现在呢？”
看着孟浮生一脸的难过绝望，言世随心疼的抱了抱她，“你是永远的誉成王妃。”他一开始想娶她，确实只是为了争皇位。可现在过去了这么久发生了这么多事，似乎心境已经变得不一样了，每当看着她的眼睛，里面像是装了整个荒漠，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对她好。
“是吗？可是，我不信。”孟浮生漠然的看着他，“当初他也说会娶我，死都无所谓，可后来呢？后来他亲手把我推进了深渊。”
说完这句话后，孟浮生就离开了，留给他的是一个决然的背影。言世随苦苦一笑，这姑娘，明明这么年轻，却活着这么苍老又绝望。没关系，来日方长，他抱有希望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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