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七绝 晚钓 杂释之下阕 侍中府
下阕侍中府
离开列王府的永勋殿，周立秋没有舍得马上离开如诗如画的列王圣境，径直去了离列王府不远的侍中府，分别作为内外臣之首，侍中诸葛煌然与周立秋的交情既有众所周知的渊源，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秘辛。
侍中府与羽林卫的卫所都和列王府一墙之隔，只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仿佛列王宫阙的两翼。侍中府可以算是州王的秘书处，协助甚至代理州王处理各种与王权直接相关的事务。在皇权至上的远古，皇家和国家本是一体，皇家的事情自然也是国家的事情，在那个体制下，侍中的职责和宰相几乎一般无二。不过在帝国时代，不论作为整个帝国的皇权还是作为一个州的王权都受到巨大的制约，侍中的权力便收缩到皇宫或者王府之内，其间和宰辅之间未尝没有某些心结。
但列州的侍中诸葛煌然却和周立秋仿佛兄弟，亲密程度疑似胜过周立秋和周立春的关系。原因倒不复杂，诸葛煌然和周立秋都是凉州人，又是同一期的帝国大科考进士，不过周立秋是甲等第五，凉州第一，算是一个州状元，诸葛煌然却是丙等第四十三名。他们名次虽然有差，但是同时抽签被分派的遥远的列州，一起踏进列州的官场，其间相互扶持，相互利用，终于同时在内外臣的序列上分别爬上了巅峰。
他们的另一个公开渊源则是周立秋的大公子周树仁正在准备迎娶的媳妇就是诸葛煌然的大女儿诸葛芳昭。
“杜云兄，这两年我的日子不好过啊，”在诸葛煌然的府邸里，周立秋向来不拘小节，斜倚在客用的长榻上，双眼微闭，一副身心俱疲的模样。“好羡慕你这侍中府远离那一座座坟墓般的所在，还有一棵大树可以遮风避雨啊。”坟墓般的所在自然指的是那些容纳帝国人类最常用的“坊”，他们巨大的方形轮廓，的确仿佛可以埋葬一切的坟墓。而遮风避雨的大树则指得是列州之主列王列夫，作为列夫的内臣，责任远不如州宰那么沉重，当然，权力也远逊之。
“蒙笃行兄惦记，我这份清闲今天算是到头了，”诸葛煌然很长一段时间在周立秋面前是非常恭谨的，只是就任和州宰同为三品大员的侍中之后，才慢慢有了些平起平坐的感觉，言语也随意了许多。“这文武大会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大约五年了吧。”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确难为杜云兄了，”文武大会的提议不是周立秋临时起意，早私下和诸葛侍中商定了才敢在朝会上奏请，但诸葛煌然此时的矫情也不算过分，毕竟文武竞技大会绝对是一个雷，不是过命的交情没人会轻易为别人扛这个雷。“愚兄拜谢。”说着拜谢，周立秋从长榻上直起身子，向诸葛煌然拱了拱手。
“小弟不敢当，几句牢骚，笃行兄别介意，”诸葛煌然看周立秋礼数到位，赶紧借坡下驴。既然事情已经应下了，算是放了债，等以后需要的时候讨，没有必要把这份人情随便糟蹋了。“这个大年要忙乎一下了，届时需要州宰大人给我撑腰啊。”
“自然，这武比好说，厢军和安远军中闲极无聊的武夫俯拾皆是，好不容易有个出头露脸的机会必定蜂拥而至，杜云兄只要把规矩定下，找个好事的王室贵胄坐镇，让他们去大打出手好了，我们只管看热闹就是。”周立秋说起武人，仍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语气。
“是啊，难在文比，”诸葛煌然知道周立秋素好诗文，又有一个诗词名家的亲弟弟在家，文比的麻烦肯定可以扔回给他，不妨欲擒故纵一下，“列州虽是远鄙军州，文风并不弱于中原，几个大书院各据一方，争竞起来，怕要胜似刀光剑影啊。”
周立秋微微一笑，然后又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厅内静默半晌之后，诸葛煌然憋不住先开了口，“王室的事，笃行兄终于也要介入了吗？”他知道周立秋一向的立场是绝不掺和王家的任何事情，距离产生美，更产生平安无事。这次周立秋对于列王选武师父的事情抢先开口，让诸葛侍中颇为意外。
“不是我找事，是事找我，”周立秋说的不是事实，但的确是心里话。“再说我也只是帮王爷起个话头，替他们搭搭话而已。”
“武师父这事情不简单，”诸葛煌然自然不相信周立秋所为像他自称的那么简单，但也只能当他就是这么简单，“这几年在王府里，我看到了许多，却什么也没有看透。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列家王室的事情，外人离得越远越好。别看这些贵胄平时看起来温良恭俭让学得像模像样，真到了褃节儿都不是吃素的。”
“我知道杜云兄是为我好，不过要治理好这偌大的列州，不把王室弄妥当就别想。我不求他们帮我解忧，能不惹事就谢天谢地。”周立秋在王府侍中面前丝毫不掩饰对于王室的蔑视自然在于他们是死党，但也未尝不是由于在今天的帝国政治中，王室之威本就吓不住他这个三品州宰。
“你要巴结那老爷子我知道，但未必得法，”诸葛煌然真心为准亲家着想，“人到百岁，真跟妖精一般无二，我实在看不透他。何况青州那人背景也很不简单，不可轻易得罪啊。”
“孔青致好歹是个读书人，只要是读书人，我就不担心他跳上天去，”周立秋对于孔青致绝不敢等闲视之，尤其门第高得让人嫉妒，但嘴上的亏也不想白吃。“王爷的马屁不是我想拍，实在是日子不好过，不让他老老实实放点血，这个年我真就过不下去了。”
“这列州民风粗豪简朴，钱怎么就不够花呢？”诸葛煌然从从七品郎官做到正三品，一直扮演得是巨人身后的幕僚角色，治国理政的经验还真是半点也无，不然也不会问出让周立秋吐血的问题。
“我们这些书生以诗文应帝国大科考出仕，固然学养端正，却往往困于不识稼穑，比如这经济金融之道，在书院里不过是些杂书选课，到了任上，才知实为国政运作的大学问。这几年我稍微悟了一些，一言难尽啊。”周立秋不打算给诸葛煌然做经济学的启蒙，也不指望这些自己的同类能够真正理解自己，那会破坏自己高人一筹的优越感。
周立秋有些故弄玄虚的做派让诸葛煌然不太服气，但对于他治理州政的本事还是一直心悦诚服的，“州宰大人治国有术，小弟望尘莫及，便不妄言了。只是这文武大会的费用，恐怕王爷不会轻易放手，笃行兄想借此补州政的窟窿，期望也不要太高。”
“我明白，州王在州政经济运作中的法定角色不由得老王爷不帮忙，只要他守规矩，我就有办法。”周立秋不喜欢诸葛煌然动辄拿列王来压自己以自重身份，更要强化这位内臣之首对于自己这个外臣之首的信心和必要的服从。以前仅仅靠同榜之情，同州之谊加以约束的时候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也罢，我就去规划就是，我会亲自督率此事，务必尽快尽好。”该表态的时候了，诸葛煌然深知周立秋不是好敷衍的，自己的命运很大程度上和他栓在一起，该卖力的时候躲是躲不开的。
“有杜云兄此言，我就不说别的了，”周立秋对诸葛煌然的态度很满意，便转个一个话头，“树仁和芳昭的婚事亲家有什么打算？”
换一个轻松的话题正合诸葛煌然的心意，周树仁作为一个未来的女婿，不仅门当户对，而且外修内养都是上上之选，诸葛侍中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如果不是大女儿诸葛芳昭一直不吐口，他早就把事情办妥帖了。不过作为一个父亲，他还是有充分的自信让女儿乖乖地替自己招回这个乘龙快婿。“办完公事，就办私事，其实我也很想看着这对璧人速结良缘。”
“也罢，树仁再过两年就要入场，早点成了家正好踏踏实实向学。”周立秋对于诸葛家大女儿对于婚事的推诿已有耳闻，但这种事在高官贵族家门之中还是父母之命做主，他点了点诸葛煌然就静候佳音了。
“还有一个事，你手下有个廷尉副使姓高的是不是？”诸葛煌然虽然在自家的厅堂之中，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嗓音，“他和白令侯的关系你不会不知道吧。”
“当然，有问题吗？”周立秋深色凝重起来。
“问题倒没有，就是提醒一下笃行兄，表面上白令侯这些年来一直不动如山，其实他那座山是座火山。”诸葛煌然注意到了周立秋神色的变化。
“那个高义隆我能压得住，至于白令侯，真有什么不甘寂寞的迹象？”周立秋对于诸葛煌然的话并非无动于衷，但又不愿显露过于的关注，让诸葛煌然看透自己的底牌。
“别的我不敢说，但白令侯在这个列王府里，动和不动都一样，十年前的事情不像外界被告知的那样，也不像外界猜得那样。”诸葛煌然对于州政虽然生疏，但对于幕后政治却得心应手，他乐于发挥自己的长处。
“我知道。”周立秋漠然得出乎诸葛煌然的意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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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列王府的永勋殿，周立秋没有舍得马上离开如诗如画的列王圣境，径直去了离列王府不远的侍中府，分别作为内外臣之首，侍中诸葛煌然与周立秋的交情既有众所周知的渊源，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秘辛。
侍中府与羽林卫的卫所都和列王府一墙之隔，只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仿佛列王宫阙的两翼。侍中府可以算是州王的秘书处，协助甚至代理州王处理各种与王权直接相关的事务。在皇权至上的远古，皇家和国家本是一体，皇家的事情自然也是国家的事情，在那个体制下，侍中的职责和宰相几乎一般无二。不过在帝国时代，不论作为整个帝国的皇权还是作为一个州的王权都受到巨大的制约，侍中的权力便收缩到皇宫或者王府之内，其间和宰辅之间未尝没有某些心结。
但列州的侍中诸葛煌然却和周立秋仿佛兄弟，亲密程度疑似胜过周立秋和周立春的关系。原因倒不复杂，诸葛煌然和周立秋都是凉州人，又是同一期的帝国大科考进士，不过周立秋是甲等第五，凉州第一，算是一个州状元，诸葛煌然却是丙等第四十三名。他们名次虽然有差，但是同时抽签被分派的遥远的列州，一起踏进列州的官场，其间相互扶持，相互利用，终于同时在内外臣的序列上分别爬上了巅峰。
他们的另一个公开渊源则是周立秋的大公子周树仁正在准备迎娶的媳妇就是诸葛煌然的大女儿诸葛芳昭。
“杜云兄，这两年我的日子不好过啊，”在诸葛煌然的府邸里，周立秋向来不拘小节，斜倚在客用的长榻上，双眼微闭，一副身心俱疲的模样。“好羡慕你这侍中府远离那一座座坟墓般的所在，还有一棵大树可以遮风避雨啊。”坟墓般的所在自然指的是那些容纳帝国人类最常用的“坊”，他们巨大的方形轮廓，的确仿佛可以埋葬一切的坟墓。而遮风避雨的大树则指得是列州之主列王列夫，作为列夫的内臣，责任远不如州宰那么沉重，当然，权力也远逊之。
“蒙笃行兄惦记，我这份清闲今天算是到头了，”诸葛煌然很长一段时间在周立秋面前是非常恭谨的，只是就任和州宰同为三品大员的侍中之后，才慢慢有了些平起平坐的感觉，言语也随意了许多。“这文武大会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大约五年了吧。”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确难为杜云兄了，”文武大会的提议不是周立秋临时起意，早私下和诸葛侍中商定了才敢在朝会上奏请，但诸葛煌然此时的矫情也不算过分，毕竟文武竞技大会绝对是一个雷，不是过命的交情没人会轻易为别人扛这个雷。“愚兄拜谢。”说着拜谢，周立秋从长榻上直起身子，向诸葛煌然拱了拱手。
“小弟不敢当，几句牢骚，笃行兄别介意，”诸葛煌然看周立秋礼数到位，赶紧借坡下驴。既然事情已经应下了，算是放了债，等以后需要的时候讨，没有必要把这份人情随便糟蹋了。“这个大年要忙乎一下了，届时需要州宰大人给我撑腰啊。”
“自然，这武比好说，厢军和安远军中闲极无聊的武夫俯拾皆是，好不容易有个出头露脸的机会必定蜂拥而至，杜云兄只要把规矩定下，找个好事的王室贵胄坐镇，让他们去大打出手好了，我们只管看热闹就是。”周立秋说起武人，仍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语气。
“是啊，难在文比，”诸葛煌然知道周立秋素好诗文，又有一个诗词名家的亲弟弟在家，文比的麻烦肯定可以扔回给他，不妨欲擒故纵一下，“列州虽是远鄙军州，文风并不弱于中原，几个大书院各据一方，争竞起来，怕要胜似刀光剑影啊。”
周立秋微微一笑，然后又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厅内静默半晌之后，诸葛煌然憋不住先开了口，“王室的事，笃行兄终于也要介入了吗？”他知道周立秋一向的立场是绝不掺和王家的任何事情，距离产生美，更产生平安无事。这次周立秋对于列王选武师父的事情抢先开口，让诸葛侍中颇为意外。
“不是我找事，是事找我，”周立秋说的不是事实，但的确是心里话。“再说我也只是帮王爷起个话头，替他们搭搭话而已。”
“武师父这事情不简单，”诸葛煌然自然不相信周立秋所为像他自称的那么简单，但也只能当他就是这么简单，“这几年在王府里，我看到了许多，却什么也没有看透。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列家王室的事情，外人离得越远越好。别看这些贵胄平时看起来温良恭俭让学得像模像样，真到了褃节儿都不是吃素的。”
“我知道杜云兄是为我好，不过要治理好这偌大的列州，不把王室弄妥当就别想。我不求他们帮我解忧，能不惹事就谢天谢地。”周立秋在王府侍中面前丝毫不掩饰对于王室的蔑视自然在于他们是死党，但也未尝不是由于在今天的帝国政治中，王室之威本就吓不住他这个三品州宰。
“你要巴结那老爷子我知道，但未必得法，”诸葛煌然真心为准亲家着想，“人到百岁，真跟妖精一般无二，我实在看不透他。何况青州那人背景也很不简单，不可轻易得罪啊。”
“孔青致好歹是个读书人，只要是读书人，我就不担心他跳上天去，”周立秋对于孔青致绝不敢等闲视之，尤其门第高得让人嫉妒，但嘴上的亏也不想白吃。“王爷的马屁不是我想拍，实在是日子不好过，不让他老老实实放点血，这个年我真就过不下去了。”
“这列州民风粗豪简朴，钱怎么就不够花呢？”诸葛煌然从从七品郎官做到正三品，一直扮演得是巨人身后的幕僚角色，治国理政的经验还真是半点也无，不然也不会问出让周立秋吐血的问题。
“我们这些书生以诗文应帝国大科考出仕，固然学养端正，却往往困于不识稼穑，比如这经济金融之道，在书院里不过是些杂书选课，到了任上，才知实为国政运作的大学问。这几年我稍微悟了一些，一言难尽啊。”周立秋不打算给诸葛煌然做经济学的启蒙，也不指望这些自己的同类能够真正理解自己，那会破坏自己高人一筹的优越感。
周立秋有些故弄玄虚的做派让诸葛煌然不太服气，但对于他治理州政的本事还是一直心悦诚服的，“州宰大人治国有术，小弟望尘莫及，便不妄言了。只是这文武大会的费用，恐怕王爷不会轻易放手，笃行兄想借此补州政的窟窿，期望也不要太高。”
“我明白，州王在州政经济运作中的法定角色不由得老王爷不帮忙，只要他守规矩，我就有办法。”周立秋不喜欢诸葛煌然动辄拿列王来压自己以自重身份，更要强化这位内臣之首对于自己这个外臣之首的信心和必要的服从。以前仅仅靠同榜之情，同州之谊加以约束的时候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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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杜云兄此言，我就不说别的了，”周立秋对诸葛煌然的态度很满意，便转个一个话头，“树仁和芳昭的婚事亲家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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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事，你手下有个廷尉副使姓高的是不是？”诸葛煌然虽然在自家的厅堂之中，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嗓音，“他和白令侯的关系你不会不知道吧。”
“当然，有问题吗？”周立秋深色凝重起来。
“问题倒没有，就是提醒一下笃行兄，表面上白令侯这些年来一直不动如山，其实他那座山是座火山。”诸葛煌然注意到了周立秋神色的变化。
“那个高义隆我能压得住，至于白令侯，真有什么不甘寂寞的迹象？”周立秋对于诸葛煌然的话并非无动于衷，但又不愿显露过于的关注，让诸葛煌然看透自己的底牌。
“别的我不敢说，但白令侯在这个列王府里，动和不动都一样，十年前的事情不像外界被告知的那样，也不像外界猜得那样。”诸葛煌然对于州政虽然生疏，但对于幕后政治却得心应手，他乐于发挥自己的长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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