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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1章

  自打景王府莫名丢失了世子妃,景王严厉封锁府里消息,唯恐走漏消息坏了自家名声。景王妃则不然,她是个干脆狠辣的,眼下连静夭这个眼中钉也不知是哪个替她除了,只是她还是不放心,就怕哪一天连静夭又回来了,于是她总想着借过这件事毁坏静夭名声,思来想去,若是言说世子妃不守妇道,不但会让商甯安脸上难看,也影响目前王爷在朝里的地位声望。

  这么一来,景王妃就想到了凝露,前几日那贼人正是将自己装作凝露,又将凝露装作静夭的样子摆在床上,这才借机逃走的。这可是正好,景王妃就借着凝露脸上的那张假面皮,暗中命人模模糊糊的传出世子妃病重的消息。

  消息传出,第一个惊动的就是新晋永平侯府连府,也就是静夭的娘家。兰姨娘听说之后,差点哭晕过去,这边赶忙求着连焕仲和吴氏去景王府探望,无论如何,姑娘出了这种事情娘家人也得过问一句。

  孰料连焕仲见景王爷有意避而不答,竟没有胆量再问,连问都不敢问,更何况过府探望了。连焕仲不愿出头,兰姨娘一个内眷女人生生气得半死。

  这事自有人告知静夭,富琪听了消息一声冷哼,气赳赳道:“主子,我看永平侯根本就是怕得罪景王,失了荣华富贵,为了自己享乐连亲生女儿也不顾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亲爹!主子,您容我多句嘴,干脆把兰姨娘接出来——”

  关湘听到这里,瞪了富琪一眼,立即低声打断:“主子的事主子自有决断,你插什么嘴!”

  富琪经关湘这么一提醒,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若是一时冲动把兰姨娘接出来,这不是找着把主子暴露人前,另外,兰姨娘生死都是连家的人,出的连府容易,以后再回去可就不那么轻易了,这话出口可就是大错特错。

  富琪在心里哀声悔过,关湘却异常沉默,只因为静夭微垂着眼睛,正拿指节轻轻敲击桌面,而熟悉静夭的关湘知道,静夭这么着,一定是在心里谋划着什么,而这谋划,通常都很不一般。

  屋里沉静着,只留下静夭轻击桌面的当当声,声音清而脆,直到静夭抬起眼睛,才戛然而止。

  关湘猛的一惊,正襟危坐的看着静夭,这情绪也感染了旁侧的富琪,连带富琪脸上也严肃起来。

  静夭见两个人这般紧张,不由扬唇笑了,眼睛里闪烁着黑宝石一般幽深的光泽:“刚刚消息里是不是说到,婉妃被皇后刺死了?”

  关湘冷不防,被这一问弄的莫名其妙,忙点点头道:“是说到了这事。”不过是死了个妃子,深宫里常有的事儿,这又与时下有什么关系呢?

  静夭看着这两个人还没有明白过来,只好进一步点拨:“婉妃后头是高学士,高学士后头是皇上,如今皇后趁着皇上神志不清明治死了婉妃,这看起来也就是寻常的后宫之乱,可你们想想,根据咱们的消息,皇上不过是伤寒引起中风,本不是什么大病,不过十几天就能痊愈,可是皇后怎么就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刺死婉妃,还是不加多少掩饰?”

  静夭看着关湘二人逐渐开窍,也不再多说,皇后的行为已经透出一个明显的讯号,要么皇上病真的很重,要么,太子根本就不打算让皇上再好起来,而后者的可能性绝对居多!

  静夭见过老皇帝,那是个有些狡猾而且十分惜命的人,他和儿孙的感情如此生冷,身边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力量,太子既然有了这样的打算,可是准备好要和皇上硬碰硬了?那么,若真是这样,景王爷最近深入简出的行为就好理解了,景王分明想着坐山观虎斗,等着二虎相伤从中渔利呢!可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静夭也在准备着,她准备做最后一只黑手。

  时局混乱,党争愈烈,再加上皇帝病重不能理事,朝廷里数得上名号的都在积极站队,每日里口诛笔伐,毫无秩序。而就在此时,新一代的年轻的士子毫无依傍,顿时觉得报国无门,前途无望,就时常合聚在鹿洞台旁的十里桃林,一众士子饮酒抒怀,大有放浪形骸之意。

  这一日又是士子群聚,此时桃花繁盛,亦不乏落英缤纷,士子们弹琴赋咏,醉卧红尘,只是就在众人兴头正高的时候,一个素衣男子举步站了起来,这男子中等身高,身形瘦弱,面容平静略带苍青,眼神平静而悠远。

  男子盘腿坐在中央的那块圆石上,垂目环顾,大有俯视众生之感,一时之间,四处声卒,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注意在这男子身上,男子只看了一圈,勾出一个微僵的浅笑,哑声道:“弟慕京都,特从海州而来,以求精益学问,施展抱负,无奈到了京都才知,人杰地灵尽皆虚妄,不过是一地繁华处里的纨绔而已,实大失所望!弟不日就回海州,誓不再进京都!”

  说罢男子团团而视,眼睛里都是怜悯,似是在看着一堆废柴。

  古来士子最是清高孤傲,这般被人踩于脚下蹂躏加怜悯,一时间群情激奋,不能自已,醉酒的也瞬间清醒了,恨不得将那男子扯下圆石,群殴之。当然,出于读书人的儒雅风度,士子们咬着压根,生生忍住了。

  这时,一个怀着三分醉意的士子站了起来,瞪着双眼看着男子,眼角微微泛红,红着脸膛大声质问:“尔等姓甚名谁,治学与哪位名士门下,竟敢口出狂言大放厥词,欺我京都无人吗?”

  这么一问,士子们也从最初的愤怒里清醒过来,身为儒家士人,虽然不能以拳脚比大小,君子动口不动手,口舌之争还是十分要得的,这士子一开口,立即得到了许多人的附和。

  高坐圆石上的男子微微一笑,对这士子的质疑不以为意,轻嗤道:“在尔等眼里,门第流派就这般重要吗?如今国势堪微,士林不思为国效力,却拘泥于门派,弟生平最厌恶此一类说,但今日再此道出名姓流派,望君谨记,我姓申名广雅,师从海州大儒浮言伯,众君还有何话相疑?”

  浮言伯的大名一出,众士子一片沉寂,若是论当世大儒,浮言伯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这个叫申广雅的男子竟然是浮言伯的高徒,确实是众士子想不到的。还有,申广雅就是景王世子妃连静夭更是他们所想不到的。

  沉寂过后,终是有一个冷峻男子站了起来,这男子身量颇高,面色严肃,静夭早就注意过这个男子,他在众士子饮酒作乐的时候一直沉默静坐,一个多余的表情都不堪给,眉眼冷肃,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可是偏偏几个才干过人的士子一直绕在他的跟前,以此为中心。

  男子抬眼平视静夭,眼睛里露出罕见的一抹嘲讽,声音平稳的开了口:“申兄既然不以门第为意,又为何搬出大儒浮言伯?申兄既是如此关心国家寒暖,为何不挺身而出,却要在士林里鼓动?”

  “大丈夫志在天下,弟只是不想一生蝇营狗苟,碌碌而逝,眼见大厦将颓,四海士林却妄求隐身自保,学羽化升仙之道,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弟早有挺身而出之宏愿,不过乏一助力而已——”

  静夭平静的与这男子对望,似是要看透男子的心,对方亦是,约莫过了盏茶时间,静夭忽的抚掌而笑,这笑里虽带着沙哑,但不影响它的洒脱和坦荡。

  静夭这么一笑,冷峻男子也忽的笑了,笑声里有说不出的落寞:“弟盖州姚定,愿与申兄一叙。”

  静夭洒然起身,步下圆石,笑道:“能与姚兄相交,弟之幸。”这姚定就是她要找的人了,士林里真正的领袖人物。

  姚定携静夭往桃林深处走去,果然,姚定方一起身,后头就陆陆续续跟来十来位士子。

  十几人围坐在小溪旁侧,席地而坐,春天的桃林里有莫名的芳香,似从土地里散发而来,让人心醉。

  十几人各自报上名号年龄,以兄弟相称,这么一论下来,静夭恰是最小的,算上静夭,这里面一共有十二个士子,以此类推,静夭就被称作十二弟了。姚定虽是领袖,年龄上只能排在第四,还有一位四十来岁的长者,形貌不扬,有些些佝偻,一缕山羊胡微微翘着,还总是斜眼而视,这人名叫裘不惹,人人都要称他一声大哥。

  裘不惹斜眼看着静夭,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重点盯视静夭的脸上,撇撇嘴道:“十二弟行事怎地这么小气,这脸上遮的是劳什子玩意儿,为兄不喜。”

  静夭倒没想到裘不惹还有这样的本事,也不避讳,哑声笑道:“大哥说的是,只是弟暂有不便,若时机到了,弟不但要以真面目面对各位兄长,还有诸位兄长赔礼道歉,弟一言九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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