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回 舍与得
《云胭宫词》最新章节
沙林尽头刮起呜呜的风，岩石间竟回响起战马嘶嚎的响动。
诩罗殇听了一阵，摩挲着手中的鼓槌：“我知道的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了。”
青洛脸色越发难看：“只是你要这些阴兵杀死我，所以我知不知道也没什么要紧了么。”
诩罗殇反问：“谁要杀你？”
青洛心中一怔：“你做了这么多，只是想引我来？却并不想杀我？”
诩罗殇道：“我不甘心做别人的棋子，他越要我杀你，我就偏不杀你。”
“有趣有趣。”青洛展颜，“但不知是谁指使你？”
诩罗殇冷笑：“你现在还不能知道。”
青洛好脾气地问：“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呢？”
诩罗殇一字一顿道：“带我回云胭。”
青洛道：“脚长在你身上，你想回去便回去，还用得着我带？”
诩罗殇深深打量他：“因为我要你恢复我的身份。”
青洛笑起来：“我带你回去不难，可我若带一个两年前就死了的人回去，还要恢复他的身份，那只怕别人都会将我看成疯子。”
诩罗殇眼中射出狠毒的光：“你不愿意？”
青洛道：“非但我不愿意，你的家人也不会愿意。”
诩罗殇脸色更沉：“简直放屁！”
青洛淡淡道：“你想，两年前你的死讯传回圣城，虽然当时他们悲恸欲绝，但我父皇为你死后晋封征南忠烈将军，你的夫人已是诰命一品，你的儿子将来不久也会世袭你的官位。可是你若没死，两年后才回去，我父皇怎么看？朝廷众人怎么看？这不是幸运，简直像是骗局了。”
其实青洛的话本没什么说服力，这完全是他信口胡诌的，只因他平生最恨被人要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死强派。然而这话听在诩罗殇耳朵里却上了心，不禁生出迟疑。
“不过”青洛看出他的迟疑，心生一计，“你若是肯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或许带你回去并不是难事。”
“”诩罗殇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显然是想起了什么可怖的事，好半晌，他才缓缓道，“我是被人一枪捅在胸口，堕下了悬崖。”
青洛原本是在笑的，此时笑意却僵在了嘴角：“这样你竟还能被救活，当真命大。”
诩罗殇声音阴冷沉重：“只因你不知道我被救活的过程简直还不如死了。”
青洛与时一对视一眼，又问：“是谁有这样的本事杀你？又是谁救了你？”
诩罗殇冷言道：“南疆秘闻中的挑生草鬼婆其实并不只是个传说，她救了我，在我的身体里中蛊，让我替她做事。”说到这里，他森然冷笑，“足足一年时间我的身体才可行动自如，我又花了一年的时间修习控蛊术。这一年时间虽短，但却足够我钻研一种了。用金蚕蛊驱使行尸走肉非常困难，必须辅助以夔鼓，鼓点和用的力道都是禁忌，她以为我不懂，却不知行军的首领怎能不懂，于是我不久前控制阴兵杀了她。”
“她若是不久前才死的，你又怎么能进言于南夔国主？难不成你还会分身术？”青洛问。
诩罗殇眼里忽然亮起难言的光芒：“她在我面前虽然是个面貌做派都令人厌憎的老妇，但在南夔国主面前却又是个极美的女人。你以为两年前云胭真是撞了大运赶上南夔的政/变吗？其实那根本是蓄谋已久的！这女人的蛊毒可在千里外取人性命，毫不夸张。”
青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起来：“这样的女人也真亏南夔国主能够消受，看来他的死你也早能预见了。”
诩罗殇道：“我并没有想到他会死在自己宠妃的床上，因为若是青羽苍领兵，他势必不屑于这下三滥的手段。”
青洛听着他的讥讽，不以为意，只是心中一动。谁不晓得云胭皇帝派遣的是安远将军，为何诩罗殇却提到了青羽苍？
“是谁将你打落悬崖，”时一沉着脸，“你不敢说吗？”
诩罗殇不语，盯着青洛。
青洛沉吟片刻，问：“你见到我本人之前，一直都以为前来南征的人是青羽苍？”
诩罗殇不说话，算是默认。
青洛又问：“你见到我以后，才改变了要杀我的主意？”
诩罗殇吐出两个字：“不错。”
青洛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让你这么做的人似乎很了解我，却不够了解你，他本想让你这匿于沙林里过活的人看到自己受骗更加怒不可遏，以至于你我最后拼杀得两败俱伤，却没料到你发现我不是青羽苍后反而有了谈判的筹码。”
诩罗殇盯着他半晌，终于长长叹了口气：“你实在很聪明。”
“过奖。”青洛抱拳笑笑，“这人总算做了件好事，对你我都有益处的好事。”
诩罗殇愣了一愣，又惊又喜：“你是说”
“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回到云胭，我只要说你是和诩罗殇同时堕崖的生还者即可，到时候就算你不说出实情，实情也会亲自找到我头上来。”
“只怕”
“只怕这实情不只在一个人身上，对么？”青洛得意地笑起来，“很好，越多越好，这些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诩罗殇突然觉得浑身发寒，仿佛他自己不是操纵阴兵的施蛊者，青洛才是。
“走吧。”青洛环视了一眼呆立着的阴兵，最后望住诩罗殇，“你若不放心，只管把他们也带上。”说罢，他就真的自己转过身走开。
时一收起软剑，也跟上他的脚步。
此时正午的阳光已经从头顶直泻下来，远远有一小队人在这沙林尽头一深一浅地走着，青洛惊讶地顿住脚步，他实在想不到这些人会违逆他的意思追寻而来，同时他也有些许感动。人总是这样矛盾，既不愿被人拂逆，又害怕没人关心。
率先走着的是冯习和阮云萱，其他十几个护卫手中紧紧握着佩剑，处处警惕。
青洛看时一一眼，时一立刻会意，身形一闪，已在三丈开外。青洛回头觑了一眼不远不近的诩罗殇，他身边并没有那些阴兵。
阮云萱看见时一后先是一惊，然后朝时一身后望去，当看到青洛的身影时，几乎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青洛莞尔而笑，缓缓地朝她走过去：“我猜一定是你的主意，否则他们”
话音未落，阮云萱已经一头扑进他的怀抱，仿佛他们是久别未见的情人，而不是弑兄灭国的仇人。
她很害怕，可她害怕的内容不是阴兵借道，而是面前这个男人会一去不返。人们总会在患难中对相互扶持的异性产生一份莫名难言的情愫，女人更是如此。
青洛愣了一愣，也不好意思抱她，心头不禁涌起一股异样复杂的情绪。冯习等人知情识趣地侧过头，就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
“傻丫头”青洛虽然不了解阮云萱的心理，却能感受得到她的柔情，于是伸手揉揉她的头发。
阮云萱鼻子一酸，直起身子站好，问：“夔鼓呢？”
青洛笑笑：“我找到了比夔鼓更有价值的人。”
阮云萱一怔，下意识地望向后方幽灵般的人物，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寒颤。
青洛道：“他就是阴兵借道的领军。”
阮云萱颤声问：“他他是鬼？”
青洛大笑：“鬼怎么可能待在烈日之下？更何况我刚才已说过了他是人。”
阮云萱点点头，不再发问。青洛看看众人，道：“辛苦了，我们回去吧。”
回到南夔皇宫，还未踏入大殿，青洛便闻到一阵熟悉的醍醐香，这是青羽苍喜欢的味道。果然他才一现身，和顺便带着一名内侍躬身前来，青洛认得，那是近来常在纳谏阁侍奉的小孟。
“六殿下万安。”小孟长袖微拢，深深一揖，“可让奴才好等，圣旨到了。”
圣旨寥寥几句，却是赐婚的大事。青洛困扰地凝视着锦缎上的每一个字，仿佛不能相信。
“六殿下，这样大喜的事，奴才可要讨个赏才行啊！”小孟笑嘻嘻的，目光扫过阮云萱似嗔还羞的脸庞。
青洛不语，既不怒，也不笑。和顺轻咳了一声，暗中拽了下青洛的衣袖，陪笑道：“咱们殿下恐怕是已经欢喜得傻了。”
小孟也笑，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塞在青洛手里：“这是太子殿下的亲笔。”
青洛回过神来，立时就要拆开，忽觉不妥，这才对和顺道：“好好招待小孟。”
入夜，一轮不够圆的明月挂在当空，青洛在飞云殿逐字逐句地把信件看了一遍又一遍。这段时间，那些云胭的文臣联起手来弹劾他，指责他不懂“兵贵神速”c浪费国库银钱，埋怨他“好大喜功”c非要去寻夔鼓，一桩桩一件件累加起来，他虽然打了一场胜仗，却非但不能功过相抵，反而碰了一鼻子灰。青羽苍召集信得过的武官为青洛辩护，朝野一时争论纷纷c甚嚣尘上。最终是薛墨白进言联姻之法，并不将南夔扩入云胭版图，而是南夔作为战败之国给云胭进献粮饷，此外青羽苍提出以海外贸易来充裕国库，这才渐渐压下了弹劾。
“呯！”
青洛挥手砸烂了酒坛，气得想狂笑又想怒吼，可他终于还是松开了握紧的双手，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早就想好了“不入版图只为属国”的办法，没有一个人相信他可以给云胭带去更多有益的好处，甚至青羽苍和薛墨白也是先认定了他的过失故而想尽办法补救，就连他被赐婚都像是一种施舍。
施舍真是可笑！
这样的赐婚简直与他梦想中的爱情天差地别！那个差点令云胭废立太/子妃的女人，竟在一瞬间成为了他的良配。
青洛的心里涌出密密麻麻的痛，就像无数根银针扎在最柔软的地方，一下比一下重。
不过轩辕晚晴应该不会再哭了吧？她的笑容已不会再被人夺走。
念及此处，青洛苦笑，到了现在，他第一时间顾及的竟还是她。
天意怜幽草天意怜幽草
他反反复复写着的下一句是：人间重晚晴！
青洛蓦地将手中的信件撕了个粉碎，挥毫在铺好本用来回信的纸上写下一首七绝。
寒山冷水映佳人，倚栏独坐望红尘。三千粉黛羞似鬼，九重宫阙再无人。
这本应是一首最缠绵浪漫的情诗，可此时此刻盛满了悔怒与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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诩罗殇听了一阵，摩挲着手中的鼓槌：“我知道的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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诩罗殇反问：“谁要杀你？”
青洛心中一怔：“你做了这么多，只是想引我来？却并不想杀我？”
诩罗殇道：“我不甘心做别人的棋子，他越要我杀你，我就偏不杀你。”
“有趣有趣。”青洛展颜，“但不知是谁指使你？”
诩罗殇冷笑：“你现在还不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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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洛道：“脚长在你身上，你想回去便回去，还用得着我带？”
诩罗殇深深打量他：“因为我要你恢复我的身份。”
青洛笑起来：“我带你回去不难，可我若带一个两年前就死了的人回去，还要恢复他的身份，那只怕别人都会将我看成疯子。”
诩罗殇眼中射出狠毒的光：“你不愿意？”
青洛道：“非但我不愿意，你的家人也不会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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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洛与时一对视一眼，又问：“是谁有这样的本事杀你？又是谁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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诩罗殇不语，盯着青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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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洛愣了一愣，也不好意思抱她，心头不禁涌起一股异样复杂的情绪。冯习等人知情识趣地侧过头，就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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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洛笑笑：“我找到了比夔鼓更有价值的人。”
阮云萱一怔，下意识地望向后方幽灵般的人物，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寒颤。
青洛道：“他就是阴兵借道的领军。”
阮云萱颤声问：“他他是鬼？”
青洛大笑：“鬼怎么可能待在烈日之下？更何况我刚才已说过了他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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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洛不语，既不怒，也不笑。和顺轻咳了一声，暗中拽了下青洛的衣袖，陪笑道：“咱们殿下恐怕是已经欢喜得傻了。”
小孟也笑，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塞在青洛手里：“这是太子殿下的亲笔。”
青洛回过神来，立时就要拆开，忽觉不妥，这才对和顺道：“好好招待小孟。”
入夜，一轮不够圆的明月挂在当空，青洛在飞云殿逐字逐句地把信件看了一遍又一遍。这段时间，那些云胭的文臣联起手来弹劾他，指责他不懂“兵贵神速”c浪费国库银钱，埋怨他“好大喜功”c非要去寻夔鼓，一桩桩一件件累加起来，他虽然打了一场胜仗，却非但不能功过相抵，反而碰了一鼻子灰。青羽苍召集信得过的武官为青洛辩护，朝野一时争论纷纷c甚嚣尘上。最终是薛墨白进言联姻之法，并不将南夔扩入云胭版图，而是南夔作为战败之国给云胭进献粮饷，此外青羽苍提出以海外贸易来充裕国库，这才渐渐压下了弹劾。
“呯！”
青洛挥手砸烂了酒坛，气得想狂笑又想怒吼，可他终于还是松开了握紧的双手，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早就想好了“不入版图只为属国”的办法，没有一个人相信他可以给云胭带去更多有益的好处，甚至青羽苍和薛墨白也是先认定了他的过失故而想尽办法补救，就连他被赐婚都像是一种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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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轩辕晚晴应该不会再哭了吧？她的笑容已不会再被人夺走。
念及此处，青洛苦笑，到了现在，他第一时间顾及的竟还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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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反复复写着的下一句是：人间重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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