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回 宵征
《云胭宫词》最新章节
入夜的风大了，轩辕晚晴搀扶着皇帝走进霜叶阁，斜倚在鹿皮矮榻上。皇帝喘气声时缓时急，能听出胸腔里似有一团棉絮阻塞。
“父皇，请茶。”轩辕晚晴斟了一杯茶奉上。
皇帝饮罢，微笑地看着她：“朕的身子撑不了太久了。”
轩辕晚晴鼻子一酸：“不会的，云胭有位名医柳云，一定可以治好您的病。”
皇帝摇摇头：“上一次你没回来，朕还担心这次也等不到你了。”
轩辕晚晴羞愧地垂下头：“女儿不孝母后薨逝时，云胭与南夔正要开战，羽苍担心我会”
皇帝示意她不必再说，换了另外的话题：“你很像你的母亲，总是会为自己的夫君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但你忘了，你因自己的借口一时心安理得，对方却会慢慢摸清你的秉性，变本加厉。”
轩辕晚晴抿了抿唇，问：“父皇，您与霓妃是旧相识吗？”
皇帝露出温柔的神色，缓缓闭上眼睛。
旧相识是啊，是旧相识。
这一阵总是倦着倦着就有一幕幕情景涌进脑海，相传人之将死，曾经那些不能忘怀的相思就会不断提醒你错过的c失去的一切，而你也越发感受到孤独，最终溘然长逝。
皇帝像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所言与当初说给青洛听的一模一样，提到琉璃鸳鸯扣时，轩辕晚晴眉心一动c愁思满腹，终还是忍不住从怀中取出，皇帝似乎根本没想过旧物还能重见，一把抢在手中，凝视了一会儿，视线慢慢转回女儿脸上：“他将这信物送给了你？”
轩辕晚晴低声道：“我若知道此物关系重大，是绝不会收的。”
皇帝笑说：“他喜欢你。”
轩辕晚晴惊慌地摇头：“父皇您不，不是的！”
皇帝和颜悦色问：“你喜欢他吗？”
“不喜欢！”轩辕晚晴脱口否认。
不喜欢他，但这份“不喜欢”不是时时刻刻都清楚。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她爱着青羽苍。
皇帝慈爱地抚摸着轩辕晚晴的长发：“很好，你不喜欢他。”
轩辕晚晴诧异地抬头：“父皇？”
皇帝语重心长道：“人总是会由于爱而屈就，就像活在声色犬马中的朕，也有缅怀的过去。他既然喜欢你，就会乐意为你做事，而你不喜欢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利用这份感情。”
轩辕晚晴瞪大眼睛：“父皇，您叫我利用青洛对我的感情？”
皇帝微笑：“这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轩辕晚晴羞窘万分，“为什么！我有羽苍的守护，根本不需要利用一个一个不相干的人！”
皇帝感慨道：“如果青羽苍只是个闲散王爷，那他守护你实在绰绰有余。可他即将登上皇位，那个时候，他的身份地位都会迫使他变得冷血无情。”
“羽苍会是个好皇帝。”轩辕晚晴紧接道。
皇帝微笑：“好皇帝有很多种，好夫君却只有一种，如果他想做好皇帝，就注定不会成为一个好夫君，而大多好夫君都会为了美人放弃江山。”
轩辕晚晴只觉得冷意不断侵袭着五脏：“那么父皇，当初，您为什么要让我嫁给他？”
皇帝歉意地握住女儿的手：“只因朕也是皇帝。朕知道云胭不会停止西扩的野心，联姻则是唯一能暂缓铁蹄的良方。”
轩辕晚晴痛心地闭上眼：“您果然是一位好皇帝。”
“所以朕不希望你步上你母亲的后尘。”
“但我步后尘的第一步是您亲手安排的！”
皇帝沉默，伸出手来按在轩辕晚晴的肩上，眼中尽是担忧：“就当是父亲留给女儿的临终遗言吧，降尘，你的兄长和弟弟都不够资格，他们需要你的帮助，无论何时，你要记得你的姓氏，轩辕国是你最后的退路，它的荣辱与你息息相关，而你的苦难也只有轩辕肯鼎力相助。”
轩辕晚晴端坐着，背脊挺得很直，她不动，也不说话，眸光温润却空洞，就好像她父亲的手掌传来了巨大的压力，而她想凭借自己单薄娇弱的肩膀完全承接住一样。
青羽苍接到消息赶至龙心苑，已经亥时。
伏龙和柳云匆匆退宫时他正同青谲在批文书，并不知发生何事，只担心轩辕闻政出了什么岔子，待赶到龙心苑，看见轩辕闻政好好地倚在藤椅上打瞌睡，这才松了口气。
“好在上次留下了统领夫人特制的人/皮/面/具给小孟戴上，不然我还真难得出来。”青羽苍笑问，“什么事不能在祈煊殿说？”
柳云将手中的卷轴和信笺递过去，青羽苍凝神看罢，面色愈发沉重。
伏龙道：“你没来，我们不敢告诉轩辕闻政知道。”
青羽苍点点头，将信笺收入怀中，唤醒轩辕闻政。
轩辕闻政迷茫地看着青羽苍，接过他递来的卷轴。
“发生了什么事”轩辕闻政强笑着问，“为什么会有这卷诏书？我父皇现在何处？没有国丧传来对不对？我没有听到国丧的传闻！”
“他老人家还撑着最后一口气等你回去。”
“怎么会如此突然？”轩辕闻政固执地道，“不可能，不可能是父皇有事”
“你要即刻收拾动身。”
“我妹妹呢？晚晴呢？”轩辕闻政忽然问，“我住在这里许久，与晚晴一面未见，此次若是父皇病危，我定得与她同归。”
青羽苍道：“我早已派人护送她回轩辕，可你的身份太特殊，若不是这卷轴送到我手中，你连龙心苑也出不得。”
轩辕闻政神色哀伤：“我根本不想做皇帝。”
青羽苍道：“诏书已至，由不得你不做。”
轩辕闻政怅然道：“淇妃必不能受，这只会是一场同室操戈的残忍杀戮。”
青羽苍冷冷问：“你怕什么？怕兵戈相向c不是对手？对方是一个弱女子和一个黄口小儿，也值得你怕成这样？更何况诏书在手，谁敢反你，便是乱臣贼子。”
轩辕闻政无力地撑住额头：“如今的轩辕已经不再强盛，我虽为长子，却无德无能，如何治国平天下？”
“我帮你。”青羽苍凝视他，“轩辕与云胭为姻亲之国，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我不会不顾你。”
轩辕闻政心知已无退路，得青羽苍一句承诺，总算卸掉几分沉重。他不再犹豫，回房收拾行装，准备天亮动身。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要留韩氏母子性命？”柳云肃容问。
青羽苍道：“他本就心肠软，即便我不说，他也会那么做，而我若说了，他恐怕顾忌更多，甚至要延期回去了。”
伏龙应道：“不错，轩辕闻政的性子摇摆不定，若没有人给他些压力，就只会一味逃避。我倒觉得，保韩氏母子性命，说不定会招来祸患，不若斩草除根。”
柳云把玩着手中的玉佩：“统领在江湖的名号，闻者不寒而栗。不过云认为，还是留条后路，莫做绝了的好。”
伏龙道：“对敌人慈悲，早晚有一天要后悔。”
柳云道：“敌人只是个在大人私欲下受害的无知顽童。”
“够了。”青羽苍轻斥一声，“轩辕帝的遗言是保全韩氏母子性命，我不打算拂逆他，而且轩辕闻政若出了什么事，他弟弟是唯一能继承轩辕国的人，留着还有用云，伏龙是我的舅舅，你说话也该注意尊卑礼仪。”
柳云听罢，大喇喇躬身一揖，转头而去。
青羽苍想唤，却又忍住，望向伏龙：“抱歉，他就是那个臭脾气。”
伏龙不在意地笑笑：“行医之人心软我能理解，尤其是对孩子和女人。”
青羽苍叹口气：“所以这次让他做的事是我难为他了。”
伏龙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让陛下服食解药？”
青羽苍道：“轩辕闻政登基后，父皇的病就会一日日好起来。”
伏龙面有忧色：“他的身体，只怕即便病好也不能再临朝了。”
青羽苍点点头：“我会奉养父皇终老，以弥补现在的过失。”
伏龙不再言语，深深望了眼窗外皎洁的月轮。
是年年末，轩辕皇帝崩逝，大皇子轩辕闻政手持一纸诏书继位，然而皇后韩氏手下一众官员拥立小皇子，登基仪式被迫中断。不日，云胭派重兵压境，三王爷青熠来致上国书，向轩辕施压。
诸臣廷议，老臣子自然尊先帝遗诏推举轩辕闻政，遂分成两派争执不休。
忽一日廷议刚起，一众陌生的禁卫围住了廷议殿，薛墨白站在殿外，正抱着一个小男孩玩琉璃珠，廷议殿深处立刻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韩氏拨开重重帘幕扑过来，立刻被禁卫架住。
后宫的哀哭惊叫渐渐传到廷议殿，持着刀戈的士兵们将与韩氏相熟的近臣女眷或处死或幽禁，韩氏终于跪倒痛哭，口中喃喃“报应”。
薛墨白不忍，将小皇子放到韩氏身边，小皇子不明所以，用胖乎乎的小手去擦母亲脸上的泪。
薛墨白心中恻然，倒退回殿外，长长叹了口气。
蓦地有只手按在他肩头，薛墨白怔怔地唤了声：“三叔。”
青熠道：“明日轩辕闻政登基，我们便可回国了。”
薛墨白望向韩氏母子：“我小时候也曾那样安慰过母亲，可她还是抛下我去见死鬼老爹了。”
青熠道：“你父亲这一生只娶你母亲一人，也只得你一个儿子，与他们是不同的。”
薛墨白沉默半晌，扬起脸淡淡一笑：“我以后可不要娶一个太爱我的女人，否则我若死了，她极度伤怀，生下的儿子铁定身体不好，万一再想不开殉情就更糟了，一尸两命。”
青熠抬手给他的后脑一巴掌：“胡说八道！”
“怎么是胡说八道呢？”薛墨白撇嘴揉揉自己的头，“我这叫防患于未然。”
青熠含笑打趣他：“我以为你真是柳梦梅呢。”
“我是柳梦梅，”禁卫已“保护着”韩氏母子离开，薛墨白望向天空，“但绝不娶杜丽娘。”
轩辕闻政登基后，解除了与燕婉的指腹婚约，立云胭已故的五王爷之女青繁锦为后，与青熠商定择日迎娶。
薛墨白护送轩辕晚晴离国前，新皇轩辕闻政一直亲送至宫门外，握着妹妹的手依依惜别，叮嘱道：“若一日有所需，定要传信千里，兄妹之情，勿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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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饮罢，微笑地看着她：“朕的身子撑不了太久了。”
轩辕晚晴鼻子一酸：“不会的，云胭有位名医柳云，一定可以治好您的病。”
皇帝摇摇头：“上一次你没回来，朕还担心这次也等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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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晚晴低声道：“我若知道此物关系重大，是绝不会收的。”
皇帝笑说：“他喜欢你。”
轩辕晚晴惊慌地摇头：“父皇您不，不是的！”
皇帝和颜悦色问：“你喜欢他吗？”
“不喜欢！”轩辕晚晴脱口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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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慈爱地抚摸着轩辕晚晴的长发：“很好，你不喜欢他。”
轩辕晚晴诧异地抬头：“父皇？”
皇帝语重心长道：“人总是会由于爱而屈就，就像活在声色犬马中的朕，也有缅怀的过去。他既然喜欢你，就会乐意为你做事，而你不喜欢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利用这份感情。”
轩辕晚晴瞪大眼睛：“父皇，您叫我利用青洛对我的感情？”
皇帝微笑：“这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轩辕晚晴羞窘万分，“为什么！我有羽苍的守护，根本不需要利用一个一个不相干的人！”
皇帝感慨道：“如果青羽苍只是个闲散王爷，那他守护你实在绰绰有余。可他即将登上皇位，那个时候，他的身份地位都会迫使他变得冷血无情。”
“羽苍会是个好皇帝。”轩辕晚晴紧接道。
皇帝微笑：“好皇帝有很多种，好夫君却只有一种，如果他想做好皇帝，就注定不会成为一个好夫君，而大多好夫君都会为了美人放弃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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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妹妹呢？晚晴呢？”轩辕闻政忽然问，“我住在这里许久，与晚晴一面未见，此次若是父皇病危，我定得与她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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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羽苍道：“诏书已至，由不得你不做。”
轩辕闻政怅然道：“淇妃必不能受，这只会是一场同室操戈的残忍杀戮。”
青羽苍冷冷问：“你怕什么？怕兵戈相向c不是对手？对方是一个弱女子和一个黄口小儿，也值得你怕成这样？更何况诏书在手，谁敢反你，便是乱臣贼子。”
轩辕闻政无力地撑住额头：“如今的轩辕已经不再强盛，我虽为长子，却无德无能，如何治国平天下？”
“我帮你。”青羽苍凝视他，“轩辕与云胭为姻亲之国，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我不会不顾你。”
轩辕闻政心知已无退路，得青羽苍一句承诺，总算卸掉几分沉重。他不再犹豫，回房收拾行装，准备天亮动身。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要留韩氏母子性命？”柳云肃容问。
青羽苍道：“他本就心肠软，即便我不说，他也会那么做，而我若说了，他恐怕顾忌更多，甚至要延期回去了。”
伏龙应道：“不错，轩辕闻政的性子摇摆不定，若没有人给他些压力，就只会一味逃避。我倒觉得，保韩氏母子性命，说不定会招来祸患，不若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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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云道：“敌人只是个在大人私欲下受害的无知顽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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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羽苍想唤，却又忍住，望向伏龙：“抱歉，他就是那个臭脾气。”
伏龙不在意地笑笑：“行医之人心软我能理解，尤其是对孩子和女人。”
青羽苍叹口气：“所以这次让他做的事是我难为他了。”
伏龙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让陛下服食解药？”
青羽苍道：“轩辕闻政登基后，父皇的病就会一日日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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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臣廷议，老臣子自然尊先帝遗诏推举轩辕闻政，遂分成两派争执不休。
忽一日廷议刚起，一众陌生的禁卫围住了廷议殿，薛墨白站在殿外，正抱着一个小男孩玩琉璃珠，廷议殿深处立刻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韩氏拨开重重帘幕扑过来，立刻被禁卫架住。
后宫的哀哭惊叫渐渐传到廷议殿，持着刀戈的士兵们将与韩氏相熟的近臣女眷或处死或幽禁，韩氏终于跪倒痛哭，口中喃喃“报应”。
薛墨白不忍，将小皇子放到韩氏身边，小皇子不明所以，用胖乎乎的小手去擦母亲脸上的泪。
薛墨白心中恻然，倒退回殿外，长长叹了口气。
蓦地有只手按在他肩头，薛墨白怔怔地唤了声：“三叔。”
青熠道：“明日轩辕闻政登基，我们便可回国了。”
薛墨白望向韩氏母子：“我小时候也曾那样安慰过母亲，可她还是抛下我去见死鬼老爹了。”
青熠道：“你父亲这一生只娶你母亲一人，也只得你一个儿子，与他们是不同的。”
薛墨白沉默半晌，扬起脸淡淡一笑：“我以后可不要娶一个太爱我的女人，否则我若死了，她极度伤怀，生下的儿子铁定身体不好，万一再想不开殉情就更糟了，一尸两命。”
青熠抬手给他的后脑一巴掌：“胡说八道！”
“怎么是胡说八道呢？”薛墨白撇嘴揉揉自己的头，“我这叫防患于未然。”
青熠含笑打趣他：“我以为你真是柳梦梅呢。”
“我是柳梦梅，”禁卫已“保护着”韩氏母子离开，薛墨白望向天空，“但绝不娶杜丽娘。”
轩辕闻政登基后，解除了与燕婉的指腹婚约，立云胭已故的五王爷之女青繁锦为后，与青熠商定择日迎娶。
薛墨白护送轩辕晚晴离国前，新皇轩辕闻政一直亲送至宫门外，握着妹妹的手依依惜别，叮嘱道：“若一日有所需，定要传信千里，兄妹之情，勿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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