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回 兄弟情、父子义
《云胭宫词》最新章节
数日后，天刚破晓，青羽苍尚未晨起，小孟便候在殿外禀报，说大队人马已近圣城。
青羽苍欣喜地起身，更衣洗漱，早早便于禁军的拥簇下等在城门。
数月未见，轩辕晚晴白希的脸上素净无妆，笑靥微红，刚开口便呵出一团白雾，盈盈而跪：“多谢夫君准我陪伴父亲兄长至今。”
青羽苍大步踱过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扶起她，紧紧揽在怀中。
陪同而来，站在城楼上的七王爷青狄露出一抹难得的笑意：“政治联姻，能如此相待，实在不多。”
从此天下人将云胭太子和太/子妃的故事众口相传，有些说书人还杜撰了更多闺房趣闻，直到他们死去c白骨化灰，依旧叫人感念这份宫闱内的深情。
日复一日，紫宸宫虽未解禁，但有内侍传出皇帝的病已在渐渐好转。直至新春，青羽苍率文武百官祭天祈福，返回鸿台行宴，骤见缠绵病榻数月的皇帝青丞在廖东和小孟的搀扶下蹒跚而至。
霎时间，鸿台静若幽谷，宴上众人齐齐起身，一些老臣子的眼里不乏充盈着激动的泪水。青羽苍平静地当先跪倒，磕了三个头，唤一声“父皇”。这时众人才幡然醒悟，全都跪下去山呼万岁。
青丞走到青羽苍身前，虚弱地伸出手：“起来吧。”
青羽苍站起来，换下廖东，搀扶着青丞落座于主位。
“都起来。”青丞下令，目光一一扫过席上众人，“洛儿和莫离怎么不在？”
“禀父皇，”青羽苍欠身道，“探子回报，北番集结兵力，预备反扑，六弟在洛城驻守，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也因如此，北疆的百姓才好过个安乐年。至于七弟我已将他禁足。”
青丞勃然变色，目光越过青羽苍盯在青谲脸上：“你母妃呢？”
“母妃尚在病中。”青谲神色之间有些抑郁，“不关二哥的事，禁足七弟是我的主意。”
青丞厉声问：“原因呢？”
青谲直言：“其实此前二哥并没有将七弟禁足，只是七弟身体也有不适，又与二哥有政见相背，便派人知会说不出席节庆。不过三叔后来查出些疑窦，有关父皇与二哥遇刺之事，慎重起见便命禁军暂守月榭殿。”
青谲的做法看似撇清了青羽苍，实则深想一层是保住了青莫离，以防有人来个暗害皇子c死无对证。禁军护卫着宫闱内的皇族，除非皇帝下令弃子，否则他们会为保皇室血脉拼尽最后一口气，哪怕是个犯了重罪的皇子。
青丞面色稍霁，紧接着七王爷青狄上前来将一卷锦帛呈给皇帝，里面罗列着圣驾遇刺前后七皇子青莫离的所作所为，诸如勾结党羽c私缉刺客，甚至有一条翻出了帝紫的旧案。
青谲略带惊讶地看着皇帝愈发冰冷的面容，并不知道锦帛上列罪状严重到了什么程度，至于为何呈书的会是七王爷而不是三王爷，他则更加疑惑，不禁侧头望向青羽苍，却发现青羽苍的表情跟他没什么两样。
“放肆！”青丞终于大怒，剧烈地咳嗽起来，文武百官立刻跪倒，曾明里暗里支持过七皇子的人更是簌簌发抖。
青羽苍忙给皇帝顺背，清楚地看到有血丝喷溅在锦帛上。
“护送陛下回紫宸宫！”七王爷青狄扬声吩咐。
立刻，数名内侍抬来御辇，小心翼翼地护送皇帝回去。
青谲站起来后唤住青羽苍：“七叔突然给父皇看了什么？怎么好像知道父皇今夜必到而特意准备的一样。”
青羽苍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只怕不利于七弟，你最好亲自到月榭殿守着，我去看看父皇。”
青谲想了想，答应一声匆匆离去。
“我猜，洛城那位爷都没有五殿下这般信任你吧？”柳云不知从何处走来，冷笑道，“你的演技只怕要赛过薛王了。”
青羽苍看他一眼，缓步向前：“走吧，还有一场好戏要做。”
紫宸宫，青丞躺在榻上，昏昏沉沉，他的身体原本就余毒未清，堪堪打起精神才能撑到宴席，此刻五脏似有刀剑在搅，头顶像有个人不断将他向下压，要压到冥府里去。
门开了又关，有脚步声传来，青丞以为是廖东，不耐烦地呵斥：“退下！”
“大哥。”
低沉的男音掩盖不住苍老，青丞豁然睁开双眼，勉强笑笑：“自从我当了皇帝，你便再没有这么叫过我。”
七王爷青狄眸光闪动：“是吗？自你当皇帝以后？”
青丞盯着他，想了想，冷冷道：“朕大病之前，羽苍曾提议分派兵马召你回宫，被朕否决了。因为朕以为，你回来必定削弱青洛的兵权，而你与宫暝略有私交，若联合起来推戴莫离，只怕朕辛辛苦苦打造的傀儡太子就要危在旦夕。可今日一见，真是出乎意料，你既不为羽苍所用，又列出罪状打压莫离，难道你想自立？你可知当朝如何处置弑君的大逆罪人？！”
青狄不理会他的话，侧头看着右墙上仙逝皇后的画像：“我若当这个皇帝，她一定会怪我，将来到了黄泉，也一定不肯见我。”
青丞呼吸一滞，恍然一瞬，怒目而视：“你！”
“想起来了对吧？”青狄尖锐地说，“不是你当皇帝以后，而是你娶了雪儿以后。你利用她待你的真心c以及她对先帝的了解，策划了那场七殿之乱，你利用她的本领为你双手沾满血腥，你利用她的家族为你发动禁军政/变！大哥？呵呵，你哪里配做我大哥！青丞啊青丞，想不到吧，你曾经做过的事，如今皆有报应，你最得意的儿子也将走你的老路，逼你禅让。”
青丞怒恨攻心，气极反笑：“老七，你真是忍之一字的高手。”
青狄也笑：“当然，不看着你的儿子们互相残杀个个死在我手里，我怎能就此算罢？不过你放心，我总要留下羽苍和无渊，毕竟他们是雪儿的孩子。”
青丞气得脸色发青：“所以羽苍下决心让朕一病不起，是你嗦摆？”
青狄得意道：“是我，也是你。一个男人为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做出什么都不为过。同时，一个儿子为自己惨死的母亲报仇，也该不管仇人是谁都义无反顾。青丞，你敢说若没有雪儿的牺牲，你肯将太子之位传给羽苍？不见得吧？你一手将最优秀的人选捧到至高点，就是为了让他引去众人嫉羡的目光，而你真正想要传位的，只怕是远在北防的青洛。”
青丞冷笑：“不错，朕是那么想过，但羽苍逐步接手政务后，朕发觉他并不像表面那般心慈手软，只要他再有点耐心，朕定然会传位予他。”
“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青狄讥讽道，“既然如此，你不妨就在今晚写下禅让书，我也好送你一程。”他看着青丞面有惧色，不知不觉狞笑起来，从广袖中取出一把寒光烁烁的匕首，“哥哥们在地下等你等得太久了，青丞，每当午夜梦回，你就从来没想过他们会索你的命吗？”
话音刚落，匕首便带着劲风挥下，势如破竹。
青丞满心惊骇，却依旧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知道青狄是真的想杀死他，半点也没有留情。
蓦地一声响，窗子被人破开，青狄手上一顿，然而虽失了先机却仍是挥刀而下——杀雪儿的时候没听清心脏的爆裂，这次可要听清楚才好。
鲜血顺着匕首的尖端汩汩涌在白袍上，青羽苍一手握住刀刃，一手抓抵着青狄的手腕，匕首有一小段没进他的右肩，恰好挡在了皇帝的心口前。
青狄顷刻间觉得愤怒异常，想即刻拔出匕首再补一刀，但他的手却颤抖着放开，定定凝视青羽苍脸色苍白地滑坐在地。
那是一个儿子拼死救护父亲的神情，是无论再好的演技也不能诠释的情谊。
青丞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神情冷漠凄然：“你既为逼宫而来，有人替你动手岂不更好？”
青羽苍咬着牙并不回答，只望向青狄：“七叔，您答应过我”
青狄伸手拔出匕首，利落地点了青羽苍止血的穴道，神情失望透顶：“你给我兵权，我许你一条命，只是我没想到你要用在这个人身上。”
青羽苍疼得额头上直冒汗：“多谢七叔，请您传柳云进来。”
青狄最后厌憎地觑了青丞一眼，转身离开。
青丞看着青羽苍：“朕吃下药丸的那刻就在想，你母亲被战戟穿心而死时，有没有那么痛。”
青羽苍调整呼吸，让伤口不会被牵动太大：“父皇若不昏迷，儿臣便不得召七叔入宫，也没有机会去一探澈陵，更不会看见母后胸前触目惊心的伤痕。三叔也不能明目张胆与我联手，扶持轩辕闻政登帝。”
青丞低笑一声：“洛儿曾报信予朕，说他找到了轩辕闻政，我嘱他一定不能送其归国，要留在云胭做质子，以便有一天西扩疆土，扶植一个傀儡王侯。可后来轩辕闻政失踪，朕只当是轩辕有人将他救走，竟不疑你。羽苍啊羽苍，一个女人真值得你放弃轩辕的财帛沃土？你扶持轩辕闻政登帝，这意味着轩辕晚晴的外戚势力空前绝后，若她得子，你命危矣！”
青羽苍漆黑的瞳仁像星空般深不可测，他躬身一揖，沉声道：“多谢父皇如此为儿臣着想，但儿臣认为，做皇帝若是非要绝情绝心，那不做也罢。我想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让云胭太平c让臣民富庶c让四夷臣服，以仁德治国安邦，不用武力征伐平踏。父皇，一个女子或许不值得我如此，但千千万万个想要丈夫平安c想要儿子顺遂的女人，就值得我如此了。至于晚晴，我相信她，正如她相信我。”
青丞沉默地看着面前这个已经有些陌生的儿子，忽然松弛了僵硬的背脊，淡淡一笑：“你谋害朕c以洛儿和莫离的性命要挟朕出席夜宴，朕以为你变了，但如此看来，是朕错了。”他疲累的面容因缓和而令人倍感苍老，“拿禅让书来吧，朕老了，皇位理应是你的。”
青羽苍跪下磕了个头：“父皇，儿臣不孝。”
青丞不再看他，只是凝视着壁上的画像：“朕曾拥有过你相信的东西，可这世上，终究不会有永远让你相信下去的东西。羽苍，你要好自为之。”
门开，柳云和小孟端着胶漆案进来，朱笔研磨，黄绢平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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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羽苍大步踱过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扶起她，紧紧揽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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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狄也笑：“当然，不看着你的儿子们互相残杀个个死在我手里，我怎能就此算罢？不过你放心，我总要留下羽苍和无渊，毕竟他们是雪儿的孩子。”
青丞气得脸色发青：“所以羽苍下决心让朕一病不起，是你嗦摆？”
青狄得意道：“是我，也是你。一个男人为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做出什么都不为过。同时，一个儿子为自己惨死的母亲报仇，也该不管仇人是谁都义无反顾。青丞，你敢说若没有雪儿的牺牲，你肯将太子之位传给羽苍？不见得吧？你一手将最优秀的人选捧到至高点，就是为了让他引去众人嫉羡的目光，而你真正想要传位的，只怕是远在北防的青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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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丞低笑一声：“洛儿曾报信予朕，说他找到了轩辕闻政，我嘱他一定不能送其归国，要留在云胭做质子，以便有一天西扩疆土，扶植一个傀儡王侯。可后来轩辕闻政失踪，朕只当是轩辕有人将他救走，竟不疑你。羽苍啊羽苍，一个女人真值得你放弃轩辕的财帛沃土？你扶持轩辕闻政登帝，这意味着轩辕晚晴的外戚势力空前绝后，若她得子，你命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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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丞沉默地看着面前这个已经有些陌生的儿子，忽然松弛了僵硬的背脊，淡淡一笑：“你谋害朕c以洛儿和莫离的性命要挟朕出席夜宴，朕以为你变了，但如此看来，是朕错了。”他疲累的面容因缓和而令人倍感苍老，“拿禅让书来吧，朕老了，皇位理应是你的。”
青羽苍跪下磕了个头：“父皇，儿臣不孝。”
青丞不再看他，只是凝视着壁上的画像：“朕曾拥有过你相信的东西，可这世上，终究不会有永远让你相信下去的东西。羽苍，你要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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