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回 再难回首月明中
p> 第三日，端慧皇后的梓棺下葬于龙翠山脉。皇帝因伤心至极，病于紫宸宫中，一切事宜交由贞妃打理。
一路上，哀乐齐鸣c黄纸漫天，除了抬棺扛夫，其余步行者皆九步一叩。
风音带着青思南出现在队末时，梓棺已经入土，思南听着哀乐只觉心悸，摇着风音的手，想要离开。
“嬷嬷，我要见父皇母后，我不要在这里。这里风好大，好冷，我们走吧！”
风音蹲下来，沉声将端慧皇后的死讯说给他听。
思南还不理解死的含义，但他知道活着的人再也见不到死了的人，遂惊恐地瞪大双眼，推开风音：“你骗人！母后不会死的！母后不会离开思南！”
风音反应不及，待要拉住思南，他已撕心裂肺地哭叫着“母后”朝队伍前端跑去。
“跪——”内侍尖利的传喊令整只队伍齐齐下跪叩拜，只有轩辕晚晴站在坟冢前缓缓举起手臂。
这只手臂一旦落下，龙翠山的石门便会紧闭，轩辕晚晴喃喃道：“云萱，你走的时候有我送行，不知我死后又有谁来相送。”
忽然身后传来哭叫，轩辕晚晴讶然回头，赶忙挥落手臂下令封门。
“母后！母后！”思南跌跌撞撞地扑来，拼命拍打石门，“不要丢下思南！母后！不要丢下思南！”
轩辕晚晴俯身用力抱起他：“思南，思南，你母后已经去了。”
“不会的！不会的！”思南又哭又叫，双腿乱蹬，小脸憋得通红，剧烈咳嗽。
内侍要接过来抱，轩辕晚晴不许，任由思南挥舞的手臂划伤了她的脸颊c来回蹬踹的脚重重磕到她的腿上，直到闹够了c哭累了，思南才抽噎着在轩辕晚晴的臂弯里睡去，轩辕晚晴温柔悲悯的目光在思南脸上停驻一瞬，冷冷下令：“回宫！”
三个月后，青洛复立轩辕晚晴为皇后，将劫后回宫的太子和已过继到弘德青帝名下的安晏世子都交予皇后抚养。
又三个月，再一次搬进未央宫的轩辕晚晴坐在正殿内，神情迷惘，一切发生得太快，直到今日局面，她几乎想不起仔细的经过。
从羽苍到柳云，再到云萱，他们都离开了，也许用不了多久，她也会
突然，筠竹来报：“娘娘，薛王求见。”
“墨白”轩辕晚晴回神，“请他进来。”
“皇嫂。”
“王爷。”
二人一个施礼个端坐，客气过后却都陷入沉默。
“皇上今日在朝堂上昏厥，”薛墨白沉吟着开口，“臣听说紫宸宫常常昼夜通明。”
轩辕晚晴双手在袖子里紧紧握拳：“明司怎么说？”
薛墨白道：“臣来未央宫前，明司还未诊完脉，但郁结在胸c数月不散是有目共睹的，只怕心脉已损，实难痊愈。”
轩辕晚晴垂眸，遮掩住焦灼的痛楚：“薛王觉得本宫应该为皇上做些什么呢？”
薛墨白吃惊地愣了一愣，忽然大步逼近，一把握住轩辕晚晴的手臂：“你还是我曾经敬重仰慕的嫂子吗？半年来，你对六哥不闻不问，唯一的要求是你要做皇后！你知不知道六哥为了能让你做皇后，是用什么办法力排朝臣众议？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才保你平安无事？轩辕晚晴，你没有心吗！”
“薛王，”她抽回手臂，目存讥讽，“你何尝不是北伐回来便提出请辞？年纪轻轻留恋山水，想甩下一堆烂摊子，难道你这就算对皇上有所尽忠吗？咱们谁也别说谁。”
薛墨白气得瞪大眼睛：“因为有你这个红颜祸水，所以我根本走不了！我不能放任六哥对你言听计从！思南和若涵在哪儿？这两个孩子决不能交给你！”
轩辕晚晴冷笑：“可惜小墨白不是个女子，没有祸乱朝纲的本事。两个孩子由本宫抚养名正言顺，你管不着。”
薛墨白既失望又心痛，恨声道：“你等着！”
紫宸宫，青洛悠悠转醒，头痛欲裂，刚要起身，便听到明司的声音：“皇上几日几夜没睡了吧，微臣给皇上用了药，此刻四肢乏力是正常现象。”
又听薛墨白在一旁问：“皇上神智可清醒？是否能听到我说话？”
明司不满道：“薛王声音大得能震聋微臣的耳朵了，皇上没理由听不见。”
薛墨白急道：“皇上，思南和若涵不能留在未央宫！”
明司瞥他一眼：“除了未央宫还能留在哪儿？皇上自己看管教导？薛王也看见皇上现在的身体状况了，不要强人所难。”
薛墨白道：“我！我愿意做思南和若涵的师父，随便住在哪个殿阁，总之我来照顾他们！”
青洛心里暗讶，他曾和薛墨白商量过兼任太傅一职，可薛墨白总是婉言拒绝，如今自请，实属难得。
明司觑着青洛的表情，道：“看来皇上同意了。”
明月夜，轩辕晚晴踱至紫宸宫，隐藏的暗卫看见是她，都按捺在原地不动。
偌大的寝宫内帘帐重重，青洛躺在龙榻上，唇角微翘c均匀地呼吸。
轩辕晚晴悄悄在龙榻边沿坐下，手指抚过青洛俊逸却略显憔悴的眉眼：“对不起我原本不是要说‘对不起’的，可不知怎么，看着你，就这样脱口而出了。你梦见了什么？如果做梦能让你笑，倒也不错。”
她轻叹了口气，为青洛掖了掖被角：“我终于做你的皇后了，你开心吗？我很开心。不知道这样的开心能持续多久呢，没关系，哪怕一年个月天，至少我拥有过。是啊，我很执着于皇后的宝座，只有坐在这个位子，我才能”
心头一阵猛烈地跳动，她铁青着脸把话咽了回去，笑着抱紧自己发冷的身体，起身欲走。
“晚晴。”青洛睁开眼，抓住她的手臂。
轩辕晚晴一惊，回过头来，眼中涌起泪光。
有那么一瞬，青洛感觉自己看见了她的凄苦无助，可待仔细寻觅时，却又只有这张仿佛戴了面具c精致美丽的脸庞。青洛暗暗失望，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在心底苦笑，他的晚晴是多么坚强啊，坚强到偏执和扭曲，怎么会露出弱者的表情，那是根本不存在的表情。
但他还是忍不住把她抱进怀里，非常非常用力地搂着她，想要用身上的暖意融化她冰霜筑起的外壳和坚冷无比的心脏。
轩辕晚晴把头埋在青洛颈间，轻轻吸气，她感觉到疼，来自身体每一寸骨头的疼。
承昭帝四年秋，从才人一跃成妃c进而封后的传奇女子真正宠冠后宫。
皇帝每日下朝必去未央宫，即便宿寝紫宸殿，也只传召皇后伴驾。
皇帝甚至还依照她的喜好，擢升良婕妤为昭仪c顺妃晋贵妃，同时遣送她厌恶的其他妃嫔返乡归家。
皇帝还在纳谏阁设置了一方与龙案齐平的凤席，允许皇后代理政务，有时皇帝体乏，皇后就旁若无人地拿起朱笔在奏章上圈点写画。
朝中老臣怒斥妖女“牝鸡司晨”，皇帝当庭赐白绫一条，薛王墨白站出来力辩是非，才免除一场动摇人心的浩劫。
渐渐地，越来越多人开始拥护薛墨白的贤名，更有甚者劝薛墨白废皇天c立新帝，以至薛墨白在教导思南时不免发怔，看着思南求学若渴的神情无声叹息。
若涵年龄小，有时自己走路还会跌跤，思南就抓着他的小手，格外耐心地领着他做这做那；有时思南被薛墨白训斥，若涵就故意捣乱引开薛墨白的注意，以此解围。这些薛墨白都看在眼里，思及前事种种，总难下最终的决定。
盛夏的午后，骄阳似火，轩辕晚晴一一整理着龙案上的奏章，分门别类，点注标记。
青洛去看过思南和若涵，疲惫地踏进纳谏阁。
轩辕晚晴见他回来，忙放下朱笔，端起一碗凉茶，迎上去：“皇上辛苦了。”
青洛接过来，在窗畔坐下：“皇后今日又没午休？”
轩辕晚晴微笑：“奏章堆积如山，多少人等着照旨办事，歇不得。”
青洛喝罢凉茶，随手一搁，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轩辕晚晴拿了把小扇，坐下来轻轻打摇。
“晚晴。”
这一声呼唤带着无限复杂的感情，仿佛穿越时空而来。他们已有两年没再彼此直呼过姓名，最后一次是承昭四年夏末的明月夜，至此整整两年，无论人前人后，沿袭着“皇上”“皇后”的官称，他们似乎从未感到不妥，就像原该如此。
青洛闭目听了一阵殿外的蝉鸣，微微莞尔：“皇后，朕这半年来越发觉得身体不比从前了。”
那一声“晚晴”许是幻觉作祟，匆匆湮没在摇曳的绿茵中。
轩辕晚晴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宁静地道：“国事繁重，哪有干到头的时候？皇上还是常歇歇为妙，不如立冬之前去温泉行宫休养一阵吧。”
青洛拿过她手中的团扇，换了把稍大的折扇，自己打摇：“也好，到时候朕带你一起去。”
轩辕晚晴笑道：“臣妾还是喜欢待在宫里，皇上带顺贵妃和良昭仪去吧。”
青洛身体向后仰，躺倒在宽榻上，双手交叉枕着后脑，带着笑意轻飘飘地说：“那朕要珍惜离宫前的这段时光了，可能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皇后了。”
“皇上说什么呢。”轩辕晚晴转头温柔地看着青洛。
“没什么，自言自语罢了。”青洛笑笑，吩咐道，“今晚不必等朕用膳，朕和薛王要招待南夔上供而来的使节。”
“是。”轩辕晚晴将视线从他面容上移开，“那臣妾在寝殿留一盏烛台。”
“随意。”青洛语气缓慢浮佻，“这两年朕去未央宫的次数比前二十几年都多，闭着眼也能找到床在哪儿。”
轩辕晚晴抿唇一笑，站起身到龙案前添了把熏香：“对了，南夔使节难得来往一次，不如叫思南也一同赴宴。”
青洛朦朦胧胧道：“你决定吧。”
轩辕晚晴施施然福了福身：“臣妾去嘱咐筠竹有关照料的事宜，暂且告退。”
青洛“嗯”了一声，翻个身，沉沉睡去。
回到未央宫，明司早端着一碗莹绿色的药汤等候，轩辕晚晴接过来一饮而尽，风音展开手中的大毞，将轩辕晚晴裹进去。
烈日骄阳，只是看着这冬日所需的衣衫便已冒汗，可轩辕晚晴似乎还觉不够，竟在大毞中瑟瑟发抖。
好一晌，明司才搭上她逐渐平静的脉搏：“不必再用药了。”
轩辕晚晴双肩一颤，说话时有些令人不易觉察的岔音：“再为我配几剂吧。”
明司侧目，收了药箱，殿外内侍禀报：“奴才看见孟公公正往医官院去呢。”
“我先去应卯，药剂再从长计议。”明司不忍看轩辕晚晴服药后愈加明丽的脸庞，匆匆离去。
轩辕晚晴静静坐在裹起的大毞中，双颊渐渐攀上异常娇艳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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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有话要说：周五大结局！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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