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18
暮色苍茫。归巢的春燕低低穿过屋檐。
谢晓琼领着两个弟弟，小心地看着沉郁着一张脸不说话的娘亲：“娘，弟弟喊饿了。”
徐春梅心内不平，翻滚着成亲以来所遭遇的所有琐碎不平，并没有做饭的心思，看着三个年幼的儿女巴巴的面孔，只是恹恹地挥挥手，“阿琼去淘米煮饭吧，打一个蛋，给弟弟蒸上。”
小孩子醒觉，察觉母亲不开心，并不敢缠着她玩闹。谢晓康团着小拳头玩累了睡着了，谢晓杰就随着姐姐去厨房里自己在灶下玩。
阿琼把米淘好架锅煮饭。她并不懂大人何以心情转坏，但她深知唯有听话做事，才不会被骂。饭锅里水汽剥剥作响的时候，她拿了个小碗小心翼翼打进去一个鸡蛋，滴了两滴油，放了少许盐，搅拌好后放到锅里去。饭熟歇火的时候，鸡蛋羹也跟着熟了。
谢晓康闻到饭食的香味，口水流出来，“姐姐，我饿。”
“娘还没有炒菜呢。”
她牵了弟弟的手回房，她娘还是闭着眼阴着脸躺在床上，小弟正在醒转，习惯性地哭了两声。徐春梅听到开门声，睁开眼看到是儿女，又闭上了，只说道：“阿琼拿鸡蛋拌饭给弟弟吃。”
阿琼慌忙应了，上前费劲地抱起小弟下床，连哄带拉，把两个幼弟都拉到厨房去。她拿了两个碗，满上饭，又把鸡蛋羹分别匀了不等的两份到了碗里，鸡蛋少的那碗递给大弟，“你自己拌着吃。”
“我要那碗。”谢晓杰背着手，两眼盯着鸡蛋多的那碗。
“那是弟弟的，不准跟他抢！”阿琼生气，拿筷子敲他的额头，“少的吃不吃？不吃拉倒？”
谢晓杰嘟着嘴，把饭碗接过了，自己把饭和蛋羹拌匀了吃。谢晓康人小不耐饿，嘴里早不依不饶喊着要吃饭，阿琼连忙把他的饭拌好了，连给他塞了好几口，才把饭碗和汤匙递给他，“自己吃，啊？”
她也饿坏了。舀了半碗白饭，滴两滴油，拌了盐，就有滋有味吃起来。
谢春山回到家，正是看到这幅景象。彼时院子里旁的三户人家，都已经热锅烧菜，香味儿袅袅地飘出来，只他们家三个小人儿蹲在灶下，婆娘则是团在床上，见他进来，又闭上眼，哼了一声。
谢春山累了一天，回到家没有热汤热菜，又见儿女可怜，也憋了火，但是成亲前是他自己选中的徐春梅，因此耐心也好，忍了两秒，换上一张笑脸，上前把手探入她的衣内，“媳妇儿，一天没见了，亲一个。”
他的话说得呢喃，阿琼姐弟三听不见，不过看到爹娘偎做一团，她很醒觉地没有上前。
徐春梅却大力地打开男人的手，口里也不客气，斥道：“滚开！”
“怎么了嘛？”
徐春梅再次打开他不屈不挠的手，“叫你滚，听不懂人话啊？”
谢春山坐正了，“你咋回事？饭菜也不做，我也就罢了，饿得三个小的啃白饭。你不说话，哄也哄不得，想骂架呢？”
徐春梅红了眼圈，“骂就骂，哪个怕哪个？反正你也不拿我当心上人，至于三个小的，你也别拿来作伐子，你要当真心疼他们，挣了钱怎么不给他们买衣穿买食吃，一门心思贴补别人去？”
谢春山听得一愣，莫名有些心虚，“你胡说啥呢，我干活不都为这个家。”
徐春梅“嗤”一声冷笑，“堂三叔来我这讨你爹妈家的扫墓份子钱咧。”
“估计是三叔去他们家里没人在，来咱这捎话而已。”
徐春梅见他还在死撑着装糊涂，又“嗤”了一声，“错了，你爹娘兄弟都在，你娘说了，是你自个答应地给他们出份子钱。”
谢春山爹娘加未成家的弟妹三个，也一共要出一两银子的份子钱。加上他们一家五个人头，这个清明单是份子钱就花掉了他们两个月赚的纯利。再刨掉日常吃穿的花费，起码要四个月他们才能攒上二两银子。徐春梅思及此，对这个花费如何能不心疼。
谢春山见瞒不住，只好承认了，“娘说家里头最近银子不趁手，让我帮忙对付一下。”又殷殷劝说媳妇，“平时除了节令咱们给老人孝敬一点节礼，也没有给过什么银钱。咱把这份子钱出了，就当孝敬，啊？”
徐春梅冷笑，“你爹妈单生了你一个？怎不让你大哥大嫂孝敬去？”
“娘说明年让大哥给出。”
徐春梅简直要气笑了，“明年出？亏得她说得出口。她不贴补老大家的我都要偷笑。”
谢春山赔了半天小心，见媳妇完全没有和软的迹象，也有些不耐烦，遂拉下脸，道：“就一两银子，你至于吗？”
“就一两银子，你爹妈至于吗？！”徐春梅拿他的话堵他，“给你爹娘出，行，那是孝道，是本分，我没二话，你五弟六妹七弟，个顶个的干活好手，每个月给人帮工挣的钱也不老少，还不用养家糊口，保不齐他们的存银比咱们还多，他们没照顾三个小侄子侄女也就罢了，凭啥他们的份子钱也让咱给出？”
“那是不是我亲爹娘，那是不是我亲兄弟？”谢春山觉得她不可理喻，“一家人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我就给出个一两银子又怎么滴了？自从成家生了儿，我就没有正儿八经给过老爹妈啥银钱好礼，老人家养了我一遭，不求我立马赡养，起码我也不能撇得清清楚楚不是？”
“我有说不给你赡养老人吗？”徐春梅也觉得他转移焦点，“他们两个老的要是挣不着钱了，全指着儿女赡养，我没二话，该出几个我出几个，我就是餐餐吃苦芥菜我也给他们省出肉来。他们要是病了老了动不了了，我一准把屎把尿服侍好来。可如今你爹每个月的薪俸不少，你娘也有挣钱手艺，你几个弟妹每月也有工钱，一家个个是壮劳力，过的日子是餐餐有肉，反倒是咱们拖了三个小儿，要房没房，要地没地，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花钱，能攒住的根本没几个。你倒好，不是借出去，就是挑这种不落在实处的担儿。”
谢春山如何不知道日子的苦处？只是媳妇一天唠叨三遍，他早听得腻烦，何况他都答应了自己的娘，难道又叫他去说反悔？因此把脖子一梗，只道：“行了行了，你甭闹了，就这一遭，咱把份子钱出了，也省得听娘唠叨，行不？”
“不行！”徐春梅冷声拒绝，“我已经跟她说了，咱们没钱，不出！”
谢春山火了，“这家你当还是我当？”
“这两码事”
“这就一码事！你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不也帮你娘和你妹把份子钱给出了，我有多说半句话吗？”
徐春梅瑟缩了一下，又挺直腰，“你家里尿桶谁帮你清的？猪谁帮你喂的？水田里谁帮你施肥除草？就是请人工，也没有我娘这么便宜的工钱！”
“你徐家好，那你滚回徐家去！”
爹娘争吵得不可开交，缩在墙角的三个小人儿害怕了，谢晓杰和谢晓康哭出声来，谢晓琼壮着胆子喊：“爹，娘，求求你们，别吵了。”
村子里的男女少有不在儿女面前吵架的意识。谢春山夫妇根本没有收敛的意思，吵得上火，谢春山给了婆娘一巴掌，就自顾摔门离开，拿着钱袋子自己去堂三叔家交钱去了。
徐春梅卧倒在床上，捂着脸哭起来。谢晓琼鼓起勇气，上前轻扯她的袖子，“娘，不哭。”
徐春梅放下手，望着煤油灯出神，半晌后下床，噔噔噔出门抹了一把脸，叫上大女儿：“阿琼跟我去你爷爷奶奶家。”又叮嘱才三岁的谢晓杰，“阿杰带好弟弟。”
母女俩迎着春夜的寒凉，穿过几重门，敲响了谢叔珍的家门。
两人进了门，谢叔珍夫妇看见二儿媳妇又是眼肿鼻红，心知二儿家又吵架了，至于原因，多少心里有数，因此也有两分厌烦。老话说养儿防老，好不容易把一个儿子养大，结果娶了儿媳妇，想花儿子的一点子钱都要闹出事来。
至于徐春梅的苦处和委屈，又不是他们的亲女，凭啥他们要心疼呢？
徐春梅一推女儿的肩，谢晓琼乖乖叫了人，“爷爷，奶奶。”
谢叔珍夫妇应了，又问：“吃饭了没有？”
“没呢。”
蒙氏不提防是这个回答，一时有些噎住。谢叔珍却瞥一眼徐春梅，“小孩子不经饿，怎么这会还没吃上饭？”
阿琼不敢答爹娘是忙着吵架。
“一时有事忙。”徐春梅虚虚应了，又问：“我想问一句，爹娘是心疼阿琼姐弟三的罢？”
谢叔珍不悦：“当然。”
“待阿琼姐弟同带阿君姐弟是一样情分的罢？”
蒙氏脸孔拉下脸，“你问的什么话。”
“既然爹娘待孙辈都是一样的心，我就斗胆说几句了。”
蒙氏心道，既知是斗胆，就不要开口才好。
徐春梅却不管，道：“我晓得我不如大嫂讨爹娘的喜欢，既如此，肯定是我做的不比大嫂如意，我自去反省，争取哪一日令爹娘满意了。只是小儿快长，人事都看在眼里，爹娘不要一味偏颇哥嫂家的三个，寒了阿琼姐弟三的心才好。”
谢叔珍脸都黑了。蒙氏喝道：“我们几时又有偏颇了？”
她以为二儿媳妇上门来说的是份子钱的事，又怎么扯到偏心上来了？
“爹娘既然说不偏心，那是最好的。大哥家里连睡房带厨房带柴房，共分得四间屋子，我和阿山只得两间，我们居小，也不敢跟大哥争，但起码得分我们三间罢？”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是慢热文。我花笔墨在谢晓琼的父母身上，是因为一个人的家庭观婚姻观，乃至自尊自信，很大程度都取决于其父母
谢谢青儿的地雷！！！
本文的处女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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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晓琼领着两个弟弟，小心地看着沉郁着一张脸不说话的娘亲：“娘，弟弟喊饿了。”
徐春梅心内不平，翻滚着成亲以来所遭遇的所有琐碎不平，并没有做饭的心思，看着三个年幼的儿女巴巴的面孔，只是恹恹地挥挥手，“阿琼去淘米煮饭吧，打一个蛋，给弟弟蒸上。”
小孩子醒觉，察觉母亲不开心，并不敢缠着她玩闹。谢晓康团着小拳头玩累了睡着了，谢晓杰就随着姐姐去厨房里自己在灶下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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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那碗。”谢晓杰背着手，两眼盯着鸡蛋多的那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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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琼不敢答爹娘是忙着吵架。
“一时有事忙。”徐春梅虚虚应了，又问：“我想问一句，爹娘是心疼阿琼姐弟三的罢？”
谢叔珍不悦：“当然。”
“待阿琼姐弟同带阿君姐弟是一样情分的罢？”
蒙氏脸孔拉下脸，“你问的什么话。”
“既然爹娘待孙辈都是一样的心，我就斗胆说几句了。”
蒙氏心道，既知是斗胆，就不要开口才好。
徐春梅却不管，道：“我晓得我不如大嫂讨爹娘的喜欢，既如此，肯定是我做的不比大嫂如意，我自去反省，争取哪一日令爹娘满意了。只是小儿快长，人事都看在眼里，爹娘不要一味偏颇哥嫂家的三个，寒了阿琼姐弟三的心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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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既然说不偏心，那是最好的。大哥家里连睡房带厨房带柴房，共分得四间屋子，我和阿山只得两间，我们居小，也不敢跟大哥争，但起码得分我们三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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