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21
雨后春笋纷纷冒出来。
谢晓琼随着她娘去溪水边洗衣裳，或者随着姥姥去洗涤青菜，岸堤上青竹才冒个两三个尖尖头，等夜里下了雨，过两日再去看，嫩笋顶破黑泥，纷纷地冒了头。
村中的青竹多是有主的，只溪水上游远离村庄的三几丛竹子是野生，阿琼便约了伙伴去采笋，夜里让阿娘切片了跟五花肉沫炒着吃，香得恨不能吞下自己的舌头。
惠的风吹过，春天渐渐深了。田野里禾苗拔高，整齐翠绿。
蒋氏忙完了地里的活儿，眼见到了青梅结果的时候，就瞅了个空，到镇上去买起青梅回来腌酸。
谢家村离城镇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路程，但阿琼人小，大人事忙，等闲不带她去逛市集。这一回蒋氏说带上她，她高兴坏了，头天晚上就早早地把自己最好看的一套衣裳找出来放在床头，第二天一大早就醒转，趁着阿娘没有出门做事，就缠着给她编一头好看的发辫。
徐春梅掩嘴笑，悄悄地同男人打趣自己女儿：“阿琼以后长大，少不得是个好讲究的女子呢。”
这话阿琼没有听到，不然少不得心里要害臊。
谢家村多水田，农家多种水稻，一家家只匀出一两分地种家常吃的蔬菜，旱地只有零零碎碎巴掌大的几块，因此玉米瓜果等几乎没有人种，青梅自然也没有。蒋氏年年腌制青梅，年年要上街买，早一眼能分辨果子的好坏，她问了几个摊位，不是价格不满意，就是嫌弃果子不够好。待她牵着外孙女儿到了一个摊前，见梅子个大新鲜，一眼就相中了，偏偏价格比旁人家贵上了两文钱。
买梅子的中年妇女看出她的踌躇，道：“大姐，一分钱一分货，咱的梅子虽然比别个贵少许，可你看下来，哪一家的货色有我的这样好？”又见小女孩儿睁大眼瞅着梅子，就捡起一个热情地塞在阿琼手里，“妹妹想尝一尝？你吃！”
阿琼把果子往衣袖上擦了擦，下嘴咬将，不想青梅酸涩得很，她“哇”一声就吐出来。抬眼看姥姥和卖果的大娘都看住她，顿时就臊了。
中年妇女顿时得意，“大姐，你瞅了，这梅子够酸，是吧妹妹？”
后一句话问的是阿琼，阿琼点头，“姥姥，酸得我牙都倒了。”
青梅正是要酸的才好腌制。蒋氏笑了笑，蹲下\身挑拣起来。
之后蒋氏又买了些东西，不知不觉两人出来大半天，阿琼人小不耐饿，扯着姥姥的衣角喊饿。蒋氏牵着她的手走过街角，一个老妇在一颗歪脖子树下支着摊子卖盐糕，“阿琼吃一碗盐糕填肚？”
阿琼点头。其实她更瞩意另一个摊上卖的酸粉。只是她晓得酸粉比盐糕贵许多，不能花太多姥姥的钱。
一老一小坐下来，蒋氏跟老妇买了一碗盐糕，老妇熟练地在碗糕上递上花生油，浇了酱料，问：“妹子怎么光给娃娃买，你不吃？”
阿琼也把碗糕递到蒋氏面前，“姥姥，你吃呀。”
“姥姥肚子不饿。”蒋氏含笑推辞。
“这是你外孙女？”老妇讶异，“我以为是你的小女儿呢。”
阿琼每常跟姥姥出门，总有人这样误会。蒋氏摸摸她的头，答道：“这是我大女的女儿咧。”
“跟你长得像。”
“我带得多，小孩子容易随管她的人。”
阿琼早时都是随着蒋氏睡。她屋里只有一张床，她跟小女儿一人睡一头，虽然阿琼小不占地方，但怕徐春荷睡觉时脚不能伸直，故她交代了阿琼，夜里困觉，就把腿搭在她的身上。
阿琼一生睡觉，姿势都是这样，侧着身，两脚往前搭。后来她枕边人换成李青松，她的两只脚，也非要轻靠在他身上才能安眠。
人的漫长的一生中许多习惯，其实不过是幼时种种习性的延续。
阿琼一小口一小口仔细品尝盐糕，到底是快要吃完了。这时又有人来买吃，年轻女子脆声道：“阿婆，给我一碗盐糕，两块芋头糕。”
蒋氏听着声音有些熟，转过头去辨认，来人先跟她打起了招呼，“徐婶！”
“丰年，是你呀。”蒋氏笑，“你来吃午？阿七怎不跟你在一起？”
阿七就是蒋氏的小女徐春荷。
“阿七自己带饭的”
蒋氏问完了就想起了这一茬，顿时又有些心酸又有些讪讪地。
姜丰年乖觉，马上转了话题，对着阿琼笑问道：“阿琼还记得我不？”
“记得，姨，你去过我七姨家。”
姜丰年笑，又问：“盐糕吃完了，还要不要吃？姨给你买。”
阿琼眼巴巴地，转头看姥姥。蒋氏连忙拒绝：“你别！她小孩子吃一碗尽够了。你上工累，你多吃。”
这时摊边又来一个青年吃食，姜丰年与他认识，招呼了之后，脸上挂着含义莫名的笑，给蒋氏介绍说：“徐婶，这是我们糖厂的秦永，他是个小头，管着阿七和我呢。”又对青年说：“这是我婶，阿荷的亲娘。”
被唤作秦永的青年先是一惊，接着诚恳忐忑的笑容堆出来，“婶，您吃了没？我给你和妹妹再买两碗盐糕吧？”
蒋氏忙不迭拒绝了，又有些糊涂青年的热络。她以为大约了青年对姜丰年有意，见姜丰年对自己尊重，遂爱屋及乌，他对自己也热络两分。
夜里小女儿下工回来，蒋氏与她聊闲话，就把白天这一遭说了，并说了自己的猜测。
徐春荷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说道：“这个我不晓得，大概吧。”
~~~~~~~~~~~~~~~~~~~~~~~~~
天气逐渐炎热，夏季眼看要来临。
谢晓琼又随着爹娘去打扫了几回榕树下的老屋。谢春山又请人稍做修缮，补了墙漏，遮了屋瓦，一间久无人住的屋子渐渐变得干净宽敞。
谢春山夫妇要开设赌屋的打算一说出去，果然遭到了谢叔珍的反对。连徐志成都写了信回来，语气严厉地斥责女儿。
成年成家的孩子不好管，何况孩子又有了孩子，主意大得很。世间事大抵如此，有权利才有义务，为人父母的虽然生了子女，可是拿捏不到孩子的银钱，没有控制到命脉，自然也没法让他们听话。谢春山夫妇其实并不大两家老人的意见认真放在心上，他们心知若真的能挣到钱，老人大抵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不过是端着一张脸怕他们丢丑罢了。索性如今村里人都忙着生活，肯闲暇下来聚赌的人并不多，因此他们的屋子也闲放着罢了，权当作听了老人的劝。
这老屋有小一半被榕树遮住，凉爽得很。谢春山有一天闲在家里，就拿了一张席子铺在榕树下，自己卧着乘凉，三个儿女坐卧在侧。他心中一片空荡荡，想不出世间事哪一样需要自己忧愁，心中生出和暖的快活来。
“阿杰，给爹爹拔胡须，拔十根给一个铜板。”谢春山叫住手脚并用攀在大树根上的大儿。
“当真？！”阿琼眼睛先亮了起来。谢晓杰也手脚并用爬到他身侧，伸出两只手：“要铜板吃凉糕！”
谢晓康跟着兄姐啊啊地叫，“吃！吃！”
谢春山以手摩挲自己下颌上连成一片的青色胡渣，狡诈地笑，“当真。”
阿琼姐弟不疑有他，干劲十足。只是很快他们发现，明明他们拔下了许多胡渣，偏偏给他爹一数，无论如何数不到十根。阿琼长了心眼，不肯再把胡渣放在他爹的手掌上凑数，自己攒着，小心翼翼数够了十根，才跟他爹换来了一个铜板。
“嘿嘿。”她往铜板上吹了吹，又放到耳边听。
“你从哪学来的这财迷样？”谢春山好笑，见大儿子也凑够了十根的数，也给了他一个铜板。
“我要攒钱买纸笔咧。”阿琼抬头看隔壁人家。这一处老屋整好跟村学堂相邻，此时正有朗朗读书声传来，神色上不由生出向往和羡慕。
从来农家女儿贱生贱养，哪怕年轻的爹娘疼亲儿，所能给她的也有限，如果不是当今世界垂髫小儿不分男女一律都得开蒙，她怕是没有去上学堂的福分的。
阿琼纵然年纪不大，然在乡间听多见多，也懂得读书十足是一件幸运事。故十分之向往。
“阿琼想去读书了？”谢春山笑问，见女儿点头，就摸了摸她的头，“我跟你娘商量好了，八月上就送你去学堂。到时纸笔都给你准备好，这些个铜板，你自用来买零嘴儿吃罢。”
阿琼明确得了父亲的答复，乐开怀，碰见村中伙伴，见人就说上一遍。她本来就是伙伴中年纪最小的，再往上就是比她大一岁的徐荣明，像她表姐徐小菊c堂表姐徐荣丽，及其他伙伴徐家玲等人都比她大了两岁，他们都由父母处得知将于今年夏末入学，听了她的话并不羡慕，只是由玩伴变成同窗，也足够令人欣喜。因各人手里都攒了一些铜板，变相约等货郎来村的时候，一起买些纸笔。
天殊帝下令天下孩童俱得开蒙之初，是严格分男女学的。但十数年下来，许多才女出仕做官，男女大防已没有古早严厉，且村庄贫简，先生只得李茂竹一个，学堂也只有一座，是以村中孩童是男女混读。
李青松知道阿琼将要做同窗，也高兴得很。自从阿琼玩笑说要做他媳妇，小男孩自此心中待她隐隐不同，虽然阿琼懵懂，说过就忘，待他同往日无二，但小男孩从此看她，就想起春日里明妍的小花，娇嫩柔弱的花朵缀在她的发间。
两人得闲的时候凑在一起练字。阿琼由她娘简单教授，略识得几个简单的字。李青松家学渊源，虽然他没有正经上学，一本三字经已经认得大半。他教了阿琼写他的名字，奈何阿琼年幼，记性不大，一个“松”字今儿写了，过个十天八天就能忘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起恢复正常更新。
感谢各位的理解和耐心。
我发现一篇文，前面一两章定了基调以后，往后行文即使是写作者本人也很难更改。这篇文开篇就是慢热c琐碎c平淡，我即使想把它写得狗血c淋漓一点，发现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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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晓琼随着她娘去溪水边洗衣裳，或者随着姥姥去洗涤青菜，岸堤上青竹才冒个两三个尖尖头，等夜里下了雨，过两日再去看，嫩笋顶破黑泥，纷纷地冒了头。
村中的青竹多是有主的，只溪水上游远离村庄的三几丛竹子是野生，阿琼便约了伙伴去采笋，夜里让阿娘切片了跟五花肉沫炒着吃，香得恨不能吞下自己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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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阿琼没有听到，不然少不得心里要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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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琼也把碗糕递到蒋氏面前，“姥姥，你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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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琼姐弟不疑有他，干劲十足。只是很快他们发现，明明他们拔下了许多胡渣，偏偏给他爹一数，无论如何数不到十根。阿琼长了心眼，不肯再把胡渣放在他爹的手掌上凑数，自己攒着，小心翼翼数够了十根，才跟他爹换来了一个铜板。
“嘿嘿。”她往铜板上吹了吹，又放到耳边听。
“你从哪学来的这财迷样？”谢春山好笑，见大儿子也凑够了十根的数，也给了他一个铜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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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琼纵然年纪不大，然在乡间听多见多，也懂得读书十足是一件幸运事。故十分之向往。
“阿琼想去读书了？”谢春山笑问，见女儿点头，就摸了摸她的头，“我跟你娘商量好了，八月上就送你去学堂。到时纸笔都给你准备好，这些个铜板，你自用来买零嘴儿吃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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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松知道阿琼将要做同窗，也高兴得很。自从阿琼玩笑说要做他媳妇，小男孩自此心中待她隐隐不同，虽然阿琼懵懂，说过就忘，待他同往日无二，但小男孩从此看她，就想起春日里明妍的小花，娇嫩柔弱的花朵缀在她的发间。
两人得闲的时候凑在一起练字。阿琼由她娘简单教授，略识得几个简单的字。李青松家学渊源，虽然他没有正经上学，一本三字经已经认得大半。他教了阿琼写他的名字，奈何阿琼年幼，记性不大，一个“松”字今儿写了，过个十天八天就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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