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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

  秒还在因为暴怒而颤抖的嘴皮子,轻轻吐出两个字,“你……妈?”

  “嗯,我妈,我不能有妈么?”徐泗没啥好脸色地拍开他的手。方才莫北涵的一顿发火,引得周围无数双眼睛黏在二人身上,角落里那个坐在轮椅里的大爷抖着腿边看边摇头,喟叹现在年轻人都走上了邪路。

  “伯……伯母怎么了?”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莫北涵清了清嗓子,声音低了八十度。

  徐泗瞥了他一眼,撞开他拦路的肩膀,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出医院。

  没了中央空调,徐泗一下子被扔回到夏日的蒸笼,他气急败坏的一个劲儿猛冲,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何这么生气。

  莫北涵默默无闻地跟了一路,直到徐泗自己健步走走得气消了,转过身问,“你车呢?”

  莫北涵指了指反方向,徐泗又开始往回走。

  “不是,我说,刚刚还理直气壮像是来捉jiān的人,现在怎么不吭声了?”徐泗忍无可忍,猛地顿住。

  “我以为……”莫北涵拉了拉他的手,被强硬甩开,“你不是收到了李赛的十万块吗?”

  “嗯……所以你就觉得我一有钱就迫不及待要远走高飞了?”

  莫北涵默认了,“然后你又一直不接我电话,还跑来了火车站附近。”

  徐泗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附属医院旁边就是火车站。

  “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莫北涵撩起眼皮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连忙又垂下,“你手机里,我下了一个应用……跟我绑定了,只要你开机,我就能定位到你在哪里。”

  哦豁!这都是些什么黑科技!

  “我也是出于你的安全考虑,就像之前你无缘无故就人间蒸发了,然后一转眼就被卖到了夜色撩人,谁知道还会不会发生类似的事……”莫北涵觉得自己没做错,梗着脖子替自己找到一个十分说得过去的动机。

  徐泗凉飕飕地飘来一个眼神,莫北涵乖乖闭嘴。

  过了半天,又确认似的问了一句,“真不走?”

  “不走。”

  得了满意答复,他如卸重负,大热天的,非要把徐泗汗津津的手握进手里。

  取了车,莫北涵往城北的花鸟市场开去,他看出身边的人始终皱着眉头,心情似乎很不好,再一联想到医院里的伯母,他试探xìng地开口:“伯母的病,有什么我帮得上的一定说。”

  徐泗把脑袋抵着车窗,摇了摇头,“医生说采取保守治疗。”

  莫北涵心里一紧,一只手抚上徐泗放在大腿上的手,“我把她转来家附近的国立医院,你没事就去多陪陪她。”

  “谢谢债主。”徐泗凑过去在他脸上嘬了一口,两人的心情都不怎么明快。

  等到了花鸟市场,徐泗一下车,就觉得哪里不对,感觉头皮有些发痒。

  莫北涵关切地问了一句:“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正常的问话,眼神里却透着种说不出的古怪。

  徐泗吸吸鼻子,说了声没事。

  等他们边聊边逛,闻到了甜腻的花香,徐泗越发觉得呼吸不畅了,像是有沾了水的厚重棉花堵在了喉咙口,让他呼吸不过来,同时身上也开始发痒,他一把托住莫北涵的手,“我……我觉得……不太好。”

  莫北涵一看徐泗的脸色,拨开他捂着皮肤的手,看到一堆细小的红点,眉头皱得死紧,“你真的花粉过敏!”

  “蛤?”徐泗僵硬地转动眼球,什么花粉过敏?沈嵩居然花粉过敏?但是此刻根本容不得他多想,像是有人掐着他的咽喉,他于是死命掐着莫北涵的手,“快快快,快把我扛出去,我……我快窒息了……”

  莫北涵面色一凛,二话不说,背起徐泗就往外面跑,把人塞进车里,风驰电掣地赶往最近的医院。

  车里的空调开到最大,莫北涵忍不住骂出声,“笨蛋沈嵩,你忘记自己花粉过敏了吗?!”

  “唔……我忘了。”远离了过敏源,徐泗觉得好受了一点,在心里不停咆哮,沈嵩花粉过敏啊!我居然没注意到这种细节!真是失策!

  “笨蛋!”莫北涵把这两个字说溜了嘴,一路上都在重复,简直像只人形复读机。

  徐泗喘得厉害,又要控制住不让自己疯狂挠身上奇痒无比的小红点,注意力一时有些分散不过来,所以也就忍耐他一路骂娘狂飙车。

  等到了医院,输完液,还听到某人在喋喋不休骂笨蛋的徐泗忍不住了,“我说你有完没完?不就是花粉过敏吗?”

  莫北涵哼了一声,“我没见过会忘记自己对花粉过敏还执意要在屋子里养花的笨蛋。”

  徐泗:“……人活到一定岁数,会忘记很多事。”

  “别把我当傻瓜,沈嵩。”莫北涵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像是刻薄的剃须刀,“你是真的忘记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徐泗被噎住,一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你不想活了吗?”莫北涵定定地注视着他的双目,“花粉过敏严重者会导致哮喘窒息,你告诉我,你是想死吗?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如果今天我没有带你去花鸟市场而是直接把花带回家的话?”

  第101章 大都是前男友11

  一口说出心中的猜测, 莫北涵和徐泗一齐愣在当场, 莫北涵在听见自己问出这一连串的话后, 才认知到自己有多恐惧有多狼狈,他的声带不可抑制地在颤抖。

  他惊觉其实他从很久以前就担心沈嵩会轻生, 当年第一次注意到这个男生的时候, 对方就以一种内敛、忧郁、脆弱、极端的形象深植人心,这样的人仿佛随时随地都会从哪个高处毫无留恋地跃下。有时候莫北涵甚至觉得自己之所以会被他吸引,就是因为一种强烈的保护yù, 他总是莫名其妙会产生一种想拯救他的心理。

  徐泗被他不知道是优秀还是糟糕的联想力惊得目瞪口呆, 他夸张地在莫北涵眼前挥舞两下双手, “你在想什么呢?我为什么要去死?”

  莫北涵一把攥住那只还戳着点滴针头却并不安分的手,直到沈嵩的眉头吃痛地皱到一起,他才惊觉自己用力过猛, 他随即把那只手轻轻放在了自己膝盖上,安抚xìng地拍了两下。

  “你还有我。”他说, “你不是一个人。”

  随后便凑过来拥住了徐泗的双肩, 以一个极不自然的姿势把自己缩成一团,把头埋进了那低矮的肩窝。

  “所以, 不要做这种看起来像笨蛋的傻事。”

  莫北涵的语气轻柔得宛若轻轻托着璀璨珠宝的柔软羽毛,平日里张牙舞爪的猛兽此刻温驯地依靠在你身边低声呜咽,徐泗一下子就被软化了, 他忍不住亲吻那一头短发,嘴唇贴着略有些硬的发丝,扬起唇角。

  “好。这里还有你, 我哪里舍得离开?”

  相处的时日长了,徐泗发现莫北涵总担心沈嵩会消失,这个消失可能是离开这座城市,也可能是离开这个世界。

  其实从某个角度,莫北涵的担心不无道理,真正的沈嵩确实是选择了轻生,没有留下任何的遗言或简讯,就这么吞下了一大瓶安眠yào,安静地在一个简陋的小屋结束了潦草的一生。他至死都冷静从容,没有选择任何会引起别人注意的自杀方式,比如跳楼或者纵火,他有着坚定的死志。这个人从骨子里就有一种对生命的极端漠视,和与生俱来的悲剧气质。

  沈嵩是可怜并自私的。

  徐泗每回来医院看望沈丽的时候,总会这么想。

  黑发人送白发人是正常且能够平静接受的,但是若反过来,就是天崩地裂的灾难,这对一个罹患癌症将不久于人世的母亲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你来了多久了?”沈丽悠悠醒转。

  “十分钟。”徐泗说谎。

  “你还是不打算把那位神秘的先生带给我看看吗?”接过徐泗递过来的一盆葡萄,她拈了一颗,因为吐着葡萄皮,发音不太清晰。

  “这么想见他?”徐泗帮她把枕头套扯平,竖起来垫在她身后,温暖的空调把室内营造得如同春天,完全隔绝了室外的寒冷。

  “唉,他还帮忙给我转院,让我儿子少了路上奔波的麻烦,我难道不应该当面感谢他?”沈丽的气色越发好了,眼神因为发烧而发亮。

  是的,免疫力出了问题,就容易高烧不止,低烧不断。

  “你说我们是不是母子连心?刚好我安排他今天下班后过来,让你见一面。”徐泗嘿嘿一笑,强行安了个默契的大帽子,双手在两腿之间飞快地掐着短信:下班后来医院,丑媳fù要见婆婆了!

  过了半分钟,手机震动。

  “好的!要见丈母娘了好激动。”

  切徐泗啧了一声,把手机揣回兜里,抬头就撞上沈丽含笑的眼神。

  “怎么了妈?”他尴尬地挠挠头,指指自己带来的壮观的果篮,“想吃别的吗?”

  沈丽摇摇头,盯着儿子的脸看了许久,“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你看起来很幸福。”

  “我在你脸上看到了我跟你爸刚结婚那会儿,你爸脸上的那种笑容。”

  徐泗抹抹脸,握住雪白的被子上那只发黑肿胀的手,眯着眼睛想了想,“嗯,凑合着过,挺好的。”过了几辈子都不厌。

  “那就好。”沈丽瞥见徐泗无名指上的那只银色素对戒,简简单单的设计,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托起他的手,仔细瞅了瞅,“他送的?”

  “嗯哼。”徐泗把对戒摘下来,放在沈丽手心,指引着她看向戒指内圈,语气里透着股得意,“看,这里有他名字的首字母缩写。”

  这波秀恩爱,即使是亲妈也忍不住后槽牙泛酸,“得了得了,快戴上吧,你们年轻人花样真比我们那时候多多了。”

  徐泗啵着腿重新戴上,还伸直了手在阳光下左晃右晃,那瑟的样子逗的沈丽笑个不停。

  笑了半天,她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用手帕蒙得结结实实的小本本,打开来一看,是一个存折。

  “本来呢,这钱攒着是要给你娶媳fù儿的。”沈丽把存折递给徐泗,“没多少,也就三万块,之前卖早饭攒下的。”

  徐泗愣了愣,“那时候你没钱化疗怎么不拿出来?”

  “这是给你的钱。”沈丽摆摆手,“不能浪费在我身上。”

  徐泗哭笑不得,“你拿着,我又不娶媳fù儿。”

  “那就当嫁妆呗……”

  “妈!”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都笑了。

  当天晚上,医院打来电话,沈丽走了。

  拖了大半年,她尽力了。

  由于莫北涵手上的一件外地工程突然出了事故,当天下午就临时决定飞去了别的城市,没能见到沈丽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徐泗一个人面对这个不算意外的噩耗时,整个人有些手足无措。

  有那么一瞬间,他疯狂地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见一见他的徐女士,看她是否还幸福安康。

  “2333,我能见我妈吗?”徐泗坐在医院走廊的冰冷长椅上,裹紧了羊毛大衣,“之前不是有实时画面的吗?”

  2333一句话没说,只是安静地在他脑海里传输了画面。

  徐女士的日子照样过得井然有序,她积极地投身于小区的各种文化活动,每天拉着一大票人做些奇奇怪怪的集体活动。

  徐泗看着看着,轻声叹了口气,把腿打开,把头埋进了双手间。

  画面定格在那间熟悉的小公寓,一个孤独的身影默默地坐在夜色里,坐在徐泗曾经的房间。

  莫北涵赶到医院时,见到的就是令他无比揪心的这一幕:沈嵩坐在那里,看起来颓废又缺乏生气,他仰着脸靠在墙上,眼角还挂着没来得及擦干净的眼泪。

  心脏忽然间就跳得飞快,他携带着一身寒气,冲过去将人用力揽进怀里。

  “她死了……我把她当做了徐女士……她很好……”徐泗语无lún次地说着一些莫北涵听不懂的话,带着隐约的哭腔,“我把她当做我自己的妈,但是她死了……天呐,我好自责,我要回去。”

  “嘘……嘘……”莫北涵一遍又一遍安抚着徐泗崩溃的情绪,“好,我们回去,回去。”

  徐泗脊背一僵,“可是我回不去。”

  “我载你回去。”

  “不,你不懂。”徐泗把手伸进莫北涵敞开的羽绒服,抱紧了他的腰,“我不走。”

  莫北涵被他颠三倒四的话搞得一头雾水,知道人在悲痛至极时可能会神志不清,于是他选择了乖乖闭嘴,坐下来拥着他直到他冷静下来。

  “跟我在一起,你是不是觉得很没有安全感?”冷静下来后,徐泗第一句话就问莫北涵。

  莫北涵的表情僵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我跟你生活了大半年。你经常半夜惊醒,摸到我确认我在身边才会继续睡下,有时我起身去厕所,就会迫使你起身满屋子寻找,甚至连床底下都不放过。”徐泗无奈的揉揉额角,“可是我就站在你身后。”

  “更别说是手机里的定位软件,时不时就打家里的座机确认我在不在家,只要我出门,一定要每隔半小时跟你发张照片,你这样……就差在家里装摄像头了……”

  莫北涵忽然腰背抻得笔直,双手焦虑得掐着虎口,面色有些难堪。

  徐泗一怔,“什么?你真在家里装摄像头了?”

  莫北涵弯下腰,把手指懊恼地chā进头发,“我知道我的行为不对,可是我控制不了,我大概是疯了,我总担心……担心……”

  “别担心。”徐泗拍拍他的肩膀,“时间长了,你就明白,我不会走的。但是我希望你把这些奇奇怪怪的监控设施撤掉,我们需要建立起起码的信任。”

  莫北涵虽然不乐意,但是面对徐泗不容置喙的眼神,不得不默默点头。

  徐泗觉得自己找到了莫北涵的心理yīn影,也就是他在这个世界存在的理由。

  如果他想尽快回去,他不得不早些对症下y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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