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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章 面具

  初春的山林虽然已有早发的嫩芽冒出枝头,但是冬天的萧索却并未完全退却,尤其是在夜里,惨白的孤月高悬中天,笼罩着这片寂静的山岭,抬头望去光秃秃的枝桠横七竖八的霸占了头顶的夜空,像坟墓里爬出的骷髅伸着枯瘦的白骨叫嚣着怨恨与冤屈。我死死的抱住怀里的包裹,此刻只有它才能给我唯一的镇定与前行的力量,今夜注定不会太平,漂亮娘亲如此急着赶我离开,又一下子嘱咐我这么多,信息量太大,一贯冷静的我脑子都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

  疾行在熟悉的山道上,我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夜里的无归山简直是野兽的天堂,四下传来猛兽的低吼与呼啦散开的鸦啼,前几天才听说隔壁村里的张老头从儿子家看了初生的大胖孙子回来,因为多喝了两盅挨到大半夜才回家,结果被兽叼了去,第二天寻来的家人才在无归山山腰找到了血迹斑斑的鞋子和破碎的衣裳,尸骨无存。我从来不会对暴力与血腥事件产生看热闹的念头,从前开着车看见路上被撞死的小猫小狗什么的都不忍心看,会直接绕开。但是一想到花大娘添油加醋,口沫横飞的讲着那血腥的场面,我不由得心里暗骂,你口才这么好怎么不去说书啊,每天呼天抢地的抱怨着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我都怀疑她是不是祥林嫂上身了。

  我紧握着手里的袖刀,一面紧张的听着林中四下的动静,一面又努力的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一些不相关的事情上,王家的小猫才褪了崽儿我亲自守了一夜,也不知那五只无毛的小耗子长出点绒毛没有,也不知道有几只像爸爸几只像妈妈。

  好不容易放松一丝的神经,却因不远处林中成片的火光与厮杀声再次紧绷了起来。我急忙掠到一棵树叶尚多的大树上,扒开密密的枝叶,只见远处红光中,仓皇乱窜的人影与举着大刀疯狂挥舞的身形交织在一起,惨叫声,兵刃交接声,箭雨飞驰声,马蹄声,嘶鸣声,火焰燃烧枯枝的劈啪声就如人间地狱般声声刺痛着我的耳膜,我握刀的手抖个不停,脑子里有一堆火烧得我似烈火焚身。

  理智告诉我,别去,危险,但耳边传来一声声年轻女子的惨叫,我的心就像被手刀捅了一般,疼得难受。我大口的喘着气,死死的抓住树干,拼命想说服自己,别去送死,别去,你还没有扬着那张美人脸在光天化日下嘚瑟呢,别急着去送死。

  事实上,我已经慢慢的从大树上溜了下来,猫着身子小心的朝那火海靠近,我紧了紧脸上的巾帕,确认牢固无比,不会出现狗血剧情里面关键时候落下面纱的情节。忽而,看见脚边有一团看不分明的白色,像一方丝帕,或许是哪个逃走的女子落下的,我鬼使神差的蹲下拾起了它,展在手中,就着幽暗的月光,竟然是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突然,我有一种中奖的感觉,这一刻我突然有些明白我那堪称预言帝的娘亲所说的冥冥自有天意是啥意思了,纠结了半天,原来是让我捡面具的,意思是我以后就不用再纠结在不想那么丑也不想那么美的问题上了。曾经我那漂亮娘亲跟我说过,要是能找到一张合适的面具我就不用再受丑女之累了,只是我们没有银子,没法私人订制,我们也没那个手艺自己diy。

  是不是老天爷也垂怜我,不愿我的天人之颜蒙尘,天都看不下去那张人神共愤的芝麻脸,一定是这样。一时间,莫大的幸福感充盈了我发育较好的胸膛,我蹲在草丛中,仰着脸,张着嘴无声的狂笑着,突然脚踝一紧,似有什么突然缠上了我的小腿。伴随我啊的一声惊呼,我立马就后悔了,远处厮杀的人中有人听见了我这声不小的呼叫,横着滴血的刀正试探着向我在的方位走来。

  我急忙将面具揣入怀中,低头一看,一个身中数箭的黑衣蒙面人正死死的抓住我的脚踝,那浴血的双眸闪着寒光,低沉的声音响起,“救我,我便救你。”

  我卯足劲想从他的手中抽出脚来,怎奈他的手大力得像铁钳一般让我无法挣脱,什么叫乐极生悲,我觉得我此刻完美的诠释了这四个字。那黑衣人再次发出逼迫的指令,救他,他便救我,眼看着持刀的杀手越来越近,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就算此刻他松手我估计也迈不开腿了,傻子才会拒绝这最后一丝求生的机会,我不再迟疑,“成交”。

  不知道那黑衣人突然向远处扔了什么东西,那迫近的杀手像嗅到骨头味的狗突然改变了方向,在离我两丈处折左跑远了去。我拍着胸脯,心狂跳不止,楞在原地,那黑衣人不耐烦的低吼,“快,扶我离开。”

  这会子,我没有拒绝,连忙抄起他的胳膊挽在我的肩膀,一手扶住他的腰,弓着身退出了火场,他很高,足足高出我一个半头,我头顶勉强及他的肩膀,他失力的搭在我身上,还好他挺瘦,我的手臂圈在他的腰上还不觉非常吃力。

  这片山林我几乎每天都会走一个来回,所以我才敢大着胆子靠近这片杀戮地,我早就瞅好了不远处的一个隐蔽的山洞,去年大雪封山我被困无归山时便躲在这里待了两天,这里算是我的一个秘密基地,还藏有一些吃食与用具以备不时之需,想不到今天我居然第二次用上了。

  我深一脚浅一脚的扶着他进了山洞,等我放下他时,已觉我左边肩膀一片潮湿,一股子血腥味直冲脑门,跟着漂亮娘亲学了三年多的医按理说我应该不怕这些,只怪前世晕血的毛病根深蒂固,看见母牛褪崽的场面我都会在边去吐半天。

  我颤颤的伸出手在我的肩膀上抹了一把,红彤彤的血简直比面前燃起的柴火还要刺眼,我强忍着胸口如潮水般涌来的恶心,别过头去用额头死死抵着石壁,不敢看他。我不确定这个人是否还有命活,只知道他肩上、腿上、臂上都有没入骨肉的箭,白色的尾羽在火堆的照印下像根根锁魂的刺,钉得人魂飞魄散。他几乎是陷入了昏迷中,细长入鬓的眉毛微微嗡动,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紧闭的双眼只见长长的睫毛投下的一片模糊的阴影。

  我离他一丈远,警惕的看着他一刻都不曾松开的握剑的手,心里纠结得要死,是离开还是救他?他是好人,还是恶人?我若救他,他会不会杀我灭口?突然,他在昏迷中轻轻唤了一声“娘”,我没有听清,凑近他的跟前问“你说什么”,他突然抓住我的手,闭着眼继续呓语道,“母----,你等着我,等我。”

  母?母亲?

  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拽得我完全没有挣脱的余地,居然昏迷着还能擒住我,我在听到那声之后,心里便卸去了一半的纠结,本来准备救他了,关键是现在被他牢牢的抓住,这完全的自己找死的节奏嘛。我叹了一口气,此刻,只得使用绝招了,我快速的撩起脸上的丝帕,狠狠的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他猛的一个哆嗦把我掀开,感受到疼痛的脸瞬间有些扭曲,眼睛依然没有睁开。

  我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心想,不好意思,下口狠了点,谁叫你抓我这么紧的。我从地上爬起,从包袱里掏出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然后在山洞一隐蔽处拖出一张兽皮,心有不甘的搭在他的身上,看着雪白的皮毛上染上的斑斑血迹,顿时有点肉疼,一张皮五两银子啊,五两,我还准备靠卖了这张皮做盘缠啊,大哥,你可千万别死啊,记得还钱啊。

  我猫着腰摸出了洞口,朝后山走去,我回头看了一眼那远处渐渐示弱的火势想来这场杀戮也快接近尾声了吧。我捡了一张面具,也救了一个人,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只盼以后别再遇见要死要活的事情了。菩萨保佑,我冲着天上的圆月双手合十,许了个愿,若我的蓝眼睛父亲在天有灵便保佑我能一路平安的到上京吧。

  等我回来时他已醒来,他微微睁开了眼睛,“你怎么回来了?”他有些诧异与质疑,我将寻来的草药与野果子堆在地上,蹲在他跟前,盯着他手中的剑,没好气的说,“谁叫你运气好碰到了我,雀神医呢?”他忽然皱起了眉直勾勾的盯着我的眼睛,我突然明白过来,恶狠狠的说,“看什么看,没见过人中毒了,眼睛变色吗?”

  两个皆蒙着脸的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半天,他冷峻的眼神忽而软了下来,低声道,“抱歉,我不知----”被人窥见了蓝眼睛的我有些心烦的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冲他伸出三根手指,“三件事,你答应,我便救你。”

  他虚弱的脸上明显的表现出不可思议,他低头看了看我盖在他身上的兽皮,爽快的答应,“好。”

  这人也太好说话了吧,不会是诳我的吧,我盘算着他如此爽快背后的真实性,试探的说到,“第一,我救了你,你不能杀我灭口,今天不能,以后也不能。”

  “我为什么要杀你?”他觉得有些好笑,反问道。

  好,就当你答应了,“第二,你弄脏了我的兽皮,我没法换银子了,你得赔我,赔我-----十两。”怎么说我也是冒着生命安全救你的,多少给点利息也不算我狮子大开口啊。

  “我身上没带银子,但是你可以拿着这个去上京的笙歌坊,自然会有人给你银子。”他费力的从腰间取下一不到寸许的铜兽腰牌递与我,看上去像一只鸟又像一只兽,样子吗,很抽象,很抽象。我拿着这块还带血的腰牌心里勒个郁闷啊,这个值十两?好歹给个玉的,金的,再不济给个银的我直接拿去当了不就得了,他似乎看出了我眼中的嫌弃,冷哼了一声,“你瞧不上?你可知,这腰牌可以买一人的命,也可救人一命。”

  我震惊的瞪大眼睛看了眼他浴血的衣袍,亡命之徒?杀手?侠客?好吧,我默默的将腰牌收入怀里,兴许这真是个宝贝也说不定。

  我看似无意的瞅了眼他之前被我咬了一口的手背,血已经凝成暗红色,心虚的说,“第三,我救你可能会用些非常规手段,你不可以反抗和打击报复。”

  他挑了挑眉,哦了一声,“怎么个非常规法?”

  “你答应便是,救人是我们医者的事,其他的你甭管,”我扬了扬下巴,不置可否。

  “好。”三个要求都答应了,我长吁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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