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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章 嘱托(二)

  这天,李大壮一大清早起来,把自己的水管车子推出来擦干净了,翠花给跃进喂完了浆糊糊,焕娣去大队食堂里打了饭回来,一家人吃了早饭,李大壮就骑着铁架子车带翠花去了县医院。到了县医院医生问她最近感冒了没有,翠花就说了下着大雨抢场的事,不仅感冒了,还得了伤寒。医生给她听了诊,又给她做了心电图,医生问:“阴天下雨的关节疼不疼呢?”

  翠花说:“一阴天关节又疼又酸又胀,还心慌的厉害。”

  医生说:“你的心脏有杂音,瓣膜关闭不全,应该是感冒后引起的风湿性心脏病,建议你到bj大医院去检查治疗吧。”

  一听说得了心脏病,李大壮不由得心里一愣,顿时那额头上的汗珠子就下来了。医生说:“感冒虽说是小病,但可以引起大病,像心脏病c风湿病c肾脏病等,都可能发生。”他还提示翠花:“别干太累的活计,减少剧烈,注意别着凉,别受风,冬天穿暖和点,尽量别感冒。”

  大壮感觉像是天要塌下来似的,他从没想到翠花会得个心脏病,他一边用手背抹着额头上的汗珠子,一边着急地问医生:“大夫,这有什么好法子治吗?”

  医生看着他那个着急劲儿,不由地同情起来,他说:“目前在国内还没有太好的方法治这种病,在国外正在试验人工瓣膜置换。”

  大壮是大老粗,那时的农村也比较封闭,对医疗方面的事儿一窍不通,他问:“瓣膜是个什么东西呢?”

  医生耐心地解释说:“人的心脏就像一架水车,瓣膜就像水车里的皮钱,皮钱的皮子损坏了,皮钱漏水了,心脏工作时瓣膜关闭不全,用听诊器听时就有杂音,由于心脏供血不足,就会出现心慌c发憋c气短甚至哮喘,以及身体乏力c没劲儿等症状。所以,病人要注意休息,不要干重体力活,不要着急上火生气。目前还没有特效药,主要靠平时自己疗养,对症服药,比如瓣膜关闭不全可造成心力衰弱,这样就可以给一些强心的药,出现哮喘的时候可以吃一些平喘的药,特别是不要感冒或情绪激动,这样容易造成瓣膜上的赘生物脱落,从而出现脑血栓现象,甚至危及生命。”医生给翠花开了些药,大壮就带着翠花回来了。

  在回家的路上,大壮忧心忡忡地一句话也不说,他万万没想到翠花淋了了一场雨就得了这种病,而且还没有办法治好,只能靠养着,养到什么时候是个头也不知道,这种担心就像一块石头压得他喘不上气来。心想,以后决不能再让她干活了,从生孩子到现在才三个多月的时间,她的身体就一直没有恢复好,营养又跟不上去,就这么病病怏怏地还去参加劳动,又经受了这么大的雨浇灌,就是好人也受不了的。他后悔不该让她早早到队里干活,在家多休息个七成的,也不至于落下这么大的病。这以后怎么办呢,两个孩子还小,大的八岁,小的刚出生,以后就靠自己干活养活全家。他想以后绝对不能让翠花再干活了,就让他在家休息料理料理家务就行了。

  翠花看着大壮闷闷不乐,知道他有了压力,便用手拍拍他的背:“别太难为了,没他们说的那么邪乎,我这不好着哪,以后注意点就行了,不会有事的。”

  大壮“嗨”了一声,悔恨交加地说:“我真不该在你刚生完孩子就让你下地干活,看看这不把你给害了吗。”

  翠花用手扶着他的肩膀,用手拍了两下:“这不怨你,你想啊,你当大队书记,是全村的头,三夏大忙时节,我能在家待着吗,我不带这个头谁带这个头啊?”

  大壮想想也是:“以后你就别干了,在家带孩子就行了,都知道你病了,就没人说什么了。”

  翠花说:“也行,我想啊,焕娣就别再上学了,咱家四口人,就你一个劳力,分的口粮不够吃,你看呢?”

  大壮长出了一口气,好像心里轻松点了:“也行,不过回去我和焕娣得商量商量,看这孩子高兴不。”

  李大壮骑着单车带翠花回到了家,他把情况告诉了村里的大夫罗世昌,想请罗世昌开些中药让翠花吃吃试试。

  罗世昌说:“吃中药可以,不知道能不能去了根,只能试一试。”他h县医院的医生说得一模一样。罗世昌查了自己祖先所有治病的典籍,没有一例治好风心病的前例。他只好把前辈治病的有关记载综合一下,开了一个方子让翠花试一试。中国的中医之所以博大精深,是因为祖先们每治一个病,都留下记载,病情病症,下药配伍,治疗过程,结果如何,都留下记载。之所以中医能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发扬光大,传承有序,就是因为有如此的光荣传统。于是大壮就拿着罗大夫开的方子,到公社卫生院抓了中药让翠花喝汤药。

  小跃进需要人照顾,翠花也需要照顾,本来大壮舍不得让焕娣辍学,可自己在村里是当家人,总不能因为自家的事耽误了村里的事情。于是,大壮就给焕娣做工作:“娣儿,爸爸不愿意耽误你上学,可咱家眼下也没有办法,你就别上学了,在家伺候你妈和你小弟弟吧。”

  焕娣是一个既聪明又懂事的孩子,大壮还没有开口,就说:“爸,我已经上二年级了,在咱农村够用了。”其实,焕娣非常想上学,可一看家中是这种情况,爸爸整天忙于大队的事情,顾不了家,妈妈病得不轻,动不动就喘得厉害,有时候夜间憋得睡不着觉。小弟跃进刚几个月,妈妈甚至连抱都抱不动他了,她已经做好了不上学的准备。焕娣虽说是八岁的孩子,俨然成了家中的顶梁柱。每天早晨起来,她先要给小跃进打浆糊,喂完了,她又要给翠花熬中药,熬好了等她妈妈喝了,然后到大队食堂去打饭,打饭回来全家吃完了,洗刷干净,他就剁猪菜喂猪,喂了猪,然后给跃进洗尿布,再洗一家人换洗的衣服。谁的衣服破了,在妈妈的指导下一针一线地缝补,她学会了打补丁,打夹纸c纳鞋底,再后来,她学会了用纺车纺线,纺好了线,家里没有织布机,他就拿着线去找有织布机的人家去织布,回来后学着给全家人做衣服穿,一年后,她做饭c洗衣c纺线c做衣服,做布鞋,各种家务都学会了,村里的人们都夸她心灵手巧。

  1959年,听说上级开了会,改为三级所有队为基础,就是人民公社c生产大队c生产小队。原来的大队,分成了几个小队,大队的食堂也撤销了,家家户户又开始自己搭锅起火做饭了。李家庄村分成了五个生产小队,大队的土地也按人口平均分到了各小队,人们的积极性高了,小队的收成也多了。大家各尽所能,按劳分配,照顾困难户,没儿没女的就做五保户,由生产队养起来。

  从1960年到62年,新中国又遇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中原地区连年大旱,粮食收成不好。李家庄村村民饥寒交加,村民们把野菜野草吃完了,开始挖草根c剥树皮吃,村边河坡地头上的树皮剥光了,都变成了白树身子。翠花有病,跃进还小,那时村里靠救济粮生活,但少得可怜,每人每天只发四两粮食。大壮两个孩子,还有病人,不够吃就只能瓜菜草代替。

  焕娣即是家里的炊事员,又是家里的管理员。她每天把口粮中的一点白面给跃进蒸了馒头吃,跃进三岁了,吃得多了,每天还要加一个鸡蛋羹。焕娣把剩下的玉米面做成窝窝头,让妈妈吃,她和爸爸大壮就只吃草根c树皮c玉米核儿磨成的三合面加野菜做成的菜团子。焕娣也是长身体的时候,她常常饿得头晕直不起腰来,有一天她突然栽倒了,人们把她从地里背回家去,开始昏迷不醒,大壮从生产队套了一辆马车,赶着去了县医院,医生说她得的是营养不良性贫血,回去让她吃好一点就好了。于是翠花就又把家里的鸡蛋每天让焕娣吃一个,半年后她慢慢好了起来。

  1963年中原地区发大水,大雨下了7天7夜,大运河的水漫了堤坡,整个南大洼是一片汪洋。李家庄地势高,水上了村坡,幸好没进院子。洪水过后,还好村里在大洼里种上了晚秋的玉米和大麦,上级又拨下来了救济粮,人们终于熬过了三年困难时期。64年c65年连续大丰收,那粮食真是大囤满小囤流,李家庄人终于过上了丰衣足食的生活。

  农村富裕了,问题也来了,到1965年,中央在农村又开始了“四清”运动,即:清工分c清账目c清仓库c清财务,“四清”工作组进了李家庄。工作组是县里派来的,工作组组长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进驻的第二天,村里召开了动员大会,全村社员都参加了会议,会上组长做了动员报告,他号召社员们给大队支委和小队干部提意见,帮助他们改正错误,可以当面提,也可以写材料交给工作组。他讲完了,就让各个小队的队长发言表态,最后是党支部书记李大壮代表村支委发言,他要求各小队回去之后要认真学习中央文件精神,按照工作组的要求,组织讨论“四清”运动的重要意义,配合工作组搞好这次“四清”运动。工作组住在大队部,平时吃派饭,一般都是派到成分比较好的贫下中农家去吃饭,他们吃一顿交一顿的饭费钱。社员们白天干活,晚上开会学习文件,讨论“四清”问题。由于重点是清大小队干部,晚上开会由老贫民代表主持,工作组派人参加,人们先学习文件,然后结合村里的情况给干部们提意见。

  小跃进已经上小学了,她们家在第二生产队,他是一个淘气的孩子,晚上社员们在生产队队部里开会讨论,他就和别的孩子跑去玩儿,看热闹,结果让工作组的人都赶跑了。第二天工作组通知李大壮和几个生产队长到大队部学习班学习,晚上也不让回家,让大队的贫民代表通知家里给他们送被子c送饭。这下急坏了翠花,她想这等于把他和那几个队干部关了禁闭。

  这年的冬天格外地冷,“四清”运动也搞得挺严酷的,全村五个生产队的队长四个进了学习班,还有大队会计,晚上在大队部的院子里贫下中农对他们开批斗会,大队c小队干部们先做检讨,然后贫下中农代表发言提意见。李大壮穿一件破家做棉袄,腰上系一根破麻绳,两只手插到棉袄袖子里。他检讨完了,台下的社员们给他当面提意见,有个人站起来说:“我先说两句。”

  李大壮抬头一看,是自己所在二队上的坏三儿,大名叫张三,因为在家哥仨中他排行老三,起名叫张三,又因为好吃懒做,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在村里溜溜逛逛,或是去大城市里坑蒙拐骗,坑点钱回来吃喝一阵儿,就是不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靠他老婆孩子挣工分养活他,所以村里的人们送给他外号叫坏三儿,为这大壮没少批评他。他歪戴着一顶学生蓝帽子,用一只手夹着烟卷,煞有介事地说:“时别人家都把粮食交到了大队里了,为什么你们家小孩儿还有白面浆糊吃,是不是瞒着不交?”

  大壮说:“那是孩子他大姑家给的呀。”

  “他大姑家不是中国人吗,全中国都在搞,为什么她们那里不搞呢?”坏三说话特别损,在村里是出了名的。

  大壮不慌不忙地说:“人家那个地区还保留着自留地,那是人家自留地里种的。”

  “为什么咱们这里没有哇,分明是编的,难道那里不是的天下?”坏三儿说话坏的入木三分,硬把人往死里拽。

  李大壮仍平静地说:“是呀,可咱们这个地区是试点吗,咱这里是提前进入的,他们那还没有进入,没咱这先进吗。”

  李大壮的大姐出嫁到了hn地区,是富甲一方的粮食产区,而且,运动搞得比较平缓,没有没收自留地,所以大队食堂的饭不够吃,就靠自留地的粮食充饥。翠花生了跃进之后,大壮的姐姐每隔一段时间就让儿子们给她送一袋白面来,养活小跃进。

  “不对,分明是你们家有地窖藏着粮食。”坏三儿坏点子来得特别快。

  李大壮生气地说:“那会儿谁敢呢,不信你去我家挖呀,挖出来地窖我进监狱都行,挖不出来分明是你们家藏过地窖,要不你怎么能想出这么好的鬼点子啊?”

  第二天工作组果然派民兵扛着铁镐铁锨到李大壮家去挖,把李大壮家院子里挖了一个大坑,结果什么也没有挖到。工作组为这事又专门派人到hn李大壮的姐姐家村里去调查,才弄清楚了,当时那个地区确实家家留有自留地,人家说因为大队食堂吃不饱,所以才保留了自留地,作为度饥荒用。

  为了搞好第二生产队的“四清”运动,工作组的组长亲自到二队蹲点搞调查,他到李大壮的街坊四邻走访,到岁数大的老头老太太家登门了解情况,问李大壮这人到底怎么样。大家都说大壮是个憨厚人,正直人,人家的媳妇翠花就是58年时刚生了孩子,冒着大雨到队里的场上抢麦子,让雨水给浇了,得了心脏病,这么多年,就靠药维持着,家里少了一个劳力,家里的支柱也倒下了。李大壮又得操心村里的事,又得给翠花看病,又得带两个孩子,多不容易呀,给大壮提意见的人都是那些二赖子,游手好闲的人,大壮老呵斥他们,他们才有意见的,都是胡编的。

  工作组组长是个明白人,他和工作组的同志们,召开会议,提出解放一批村干部,这其中就有李大壮和他所在二小队的队长。

  自从李大壮进了“四清”学习班,翠花是心急如焚,彻夜不眠,后来又听说对李大壮开了批斗会,说李大壮是“四不清”干部,每天都要让焕娣去送饭,她一着急上火中了风。正好工作组那天也宣布了李大壮“四不清”解放了,他回到了家,一看翠花已经昏迷过去了,他急忙让焕娣去请罗世昌大夫,街坊四邻小跃进的叔叔伯伯们都闻讯赶来看望。

  这天正好是腊八,从早晨起来就冷飕飕的,西北风像小刀子似地刮着。小跃进刚上小学一年级,到黄昏的时候,天气又下起了雪糁,一粒粒的像萤火虫似地,在苍茫的天空中,沙沙地落下来,落到地上就湿一个小黑点,落在脖子里就像针扎似地。小跃进像往常一样,放了学,拎着姐姐用过的花书包,蹦蹦跳跳的往家走,离家老远的就看到人们从他们家门里进进出出的,都是急匆匆的,他不知道自己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想是不是爸爸从学习班里出来了,街坊四邻的都来看他了。他蔫蔫地走进院子里,隔着窗玻璃他看到屋里有好多人。他的邻居窦叔叔是个大高个,从小就经常到他们家来串门,两家好得就像一家人似的,见他惶恐地进了外屋门,忙把他叫到东屋,从他肩上摘下书包,很严肃地小声对他说:“过去看看你妈吧,她快不行了。”

  这对小跃进来说就是一个晴天霹雳,他太小了,尽管妈妈经常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可那样也有她在关心着他呀,他太小了,他才刚刚7岁,他太需要妈妈的呵护了,他的心砰砰地跳着,快跳到嗓子眼儿了。

  “别哭,啊。”窦叔叔看他眼泪都快下来了,嘱咐他说。

  他不声不响地跟在窦叔叔身后,掀开门帘进了西屋,他的妈妈翠花,头朝外昂着脸躺在炕头上,面色惨白,两眼紧闭,嗓子里喘着粗气。他很害怕,想哭,但哭不出来,像有什么东西在嗓子眼儿里卡着。村医罗世昌大夫正在给妈妈扎针,针灸是他们家的祖传秘籍,村子里不知有多少人在那小小银针下起死回生过。他暗暗为妈妈祷告,祷告阎王爷能放过妈妈一条生路,听大人们说人要死的时候,阎王爷会派两个小鬼来把人的魂灵带走,所以他想求阎王爷把两个小鬼召回去,不要让他们把妈妈的魂灵带走。他希望那种起死回生的奇迹再次发生在他妈妈的身上,他多么想让妈妈能艰难地度过这一关哪。

  小跃进进屋来的时候罗世昌抬头看了看他,罗世昌一直很喜欢这个孩子,他总觉得这孩子聪明伶俐,有出息。他告诉小跃进:“你姐去王庄村了,请bj下放回家劳动改造的大医生王大夫了。”意思是说,可能还有救。

  跃进看着母亲,她好像在睡觉,人们说话都小声小气地怕吵醒她似的。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天擦黑的时候,王大夫急匆匆地来了,王大夫是bj大医院的专家学者,他的家在五里地外的王庄村。他是跟着焕娣走小路来的,那时候医生没有架子,一直尊崇着中医济世救人c普度众生的美德。只见他穿一身蓝色布料的,人长得干练,比较白净。他来到西屋,二话没说,脱了鞋,蹲在炕上,从兜里掏出了听诊器先给翠花听诊,然后又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铁锤把翠花的腿抬起来在膝盖上敲敲,放下腿后,又用小铁锤把上的挠子挠脚心,收起铁锤后,又让家里拿个手电来,翻开翠花的眼皮看眼睛,检查完了,他从炕上下来穿上鞋。翠花仍然没有任何反应,李大壮在东屋沏好了茶,他请王大夫去东屋一边喝水一边说话,罗大夫也跟着一起去了东屋。

  王大夫仍然保留着大医院的习惯,先在外屋的脸盆里洗了手,跟着罗大夫进了东屋,坐在靠北墙的一条大板凳上。李大壮把水给他端过去,一边说着:“王大夫受累了,喝口水暖暖身子吧。”

  他接过水,放在靠东墙的迎门桌上,看着李大壮说:“老李啊,你老伴情况不太好,她得的是脑血栓。”

  李大壮不知道什么叫脑血栓,只是随声附和着:“噢c噢。”

  王大夫觉得他没听懂,又说:“脑血栓就是咱们农村常说的半身不遂。”

  罗大夫说:“又叫脑淤血。”

  “对,这样就损坏了大脑,引起半身瘫痪或全身瘫痪。”王大夫看了看堂屋里站满了的人们,都全神贯注地听他说话,连大气都不出。他说:“这种病到bj大医院输上几个疗程的液,可能会好一些,但不容易去根,而且要花不少的钱。”他看了看大壮:“如果在家输液,只能试一试,不知效果怎么样。”

  大壮搓搓手掌问道:“到bj大医院去治得花多少钱哪?”

  王大夫闭上眼睛合计了一下,然后说:“住上一个来月,大概要花上一千多吧,还不算各种挑费。”

  李大壮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他想家中一共才一百多块钱,还不够挑费的呢,他嘬了嘬牙花,说道:“就在家给她输液吧。”

  王大夫在兜里掏出了一个小日记本,在上面撕下一页,从上衣口袋摘下钢笔:“我给你开几位药,到公社卫生院拿回来,请罗大夫输就行了。”他开好了方子,递给罗大夫:“罗大夫看看行不?”他很谦虚,仍然保留着大医院那种知识分子严谨而礼貌的风范。

  罗大夫接过方子看了看:“好,就按王大夫开的办。”他把方子交给了大壮:“去卫生院拿回来我就给她输上。”

  大壮接过方子点点头。

  王大夫站起身,做出要告辞的样子。

  大壮忙说:“王大夫受累了,吃了饭再走吧。”

  王大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不行啊,刘村还有一个老喘犯病了,下午就来人了,我得抓紧过去看看。”

  天已经黑下来了,大壮忙拿了手电交给邻居家的窦兄弟:“小窦啊,外面还下着雪,你拿着手电把王大夫送到刘村吧,天黑路滑不好走。”

  窦兄弟答应着接过来手电,走在了前面。

  王大夫说:“那太辛苦你了。”

  窦兄弟说:“没事,我年轻,算不了什么。”

  外面的雪下大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地上已经没过了脚面。出了大门,王大夫回头又对大壮小声说:“病人的状况不太好,不仅仅是脑淤血的问题,她的心力衰竭也很厉害,我觉得不好闯过这一关,心理上要有个准备呀!”

  大壮听了面色煞白,仍然点着头,看着王大夫跟着窦兄弟深一脚浅一脚地,冒着鹅毛大雪走了,心想这大医院的大夫一点儿架子也没有,黑夜这冰天雪地的还要赶着去给庄户人家看病,这是多好的大夫啊!怎么还劳动改造呢?小跃进拉着父亲的手,站在雪地里,看着王大夫拿着手电冒雪走出了村子,小小的心灵开始震撼,心想:长大了我也要当一名这样的大夫。

  送走了王大夫,罗大夫和大壮打了个招呼,先回家吃饭去,晚上大壮拿回药来,再过来给翠花输液,邻居们也都打个招呼回家吃饭去了。

  焕娣已经做熟了饭,大壮让她和弟弟先吃,自己匆匆忙忙到公社卫生院拿药去了。

  罗大夫吃完饭很快就赶回来了。小跃进趴在炕沿上,用手轻轻地摸着翠花的手,她希望那手能动一下,一下就行,至少是她还知道有我在身边。翠花仍然平静地睡着,嗓子里的痰呼啦呼啦地响着。

  罗大夫说:“给他喝一些水,痰可能少一些。”

  焕娣把晾温了的水端过来,用小汤勺一勺一勺的放进翠花的嘴里,她能咽下一些,但也顺着嘴角流出了不少,焕娣再拿手巾给她擦干净,然后再喂。

  李大壮只有150元钱,这还是前些日子刚卖了一口猪准备过年用的。他拿了药,这时雪也停了,他踩着脚脖子深的雪赶回了家,让他感动的是罗大夫已经在家等他了,罗大夫按照王大夫的吩咐给翠花输上了液。

  一天两天过去了,翠花仍然还是昏睡着。到第四天的时候,天上又飘起了雪花,雪花越飘越大,就像满天的蝴蝶在翩翩起舞,又像是天上洒下的一朵朵洁白的小花,在漫天绽放。小跃进放了学,提着书包,踩着厚厚的积雪和同学们走回家去。屋子炕沿边的炉子眼儿,像哭红了的眼睛,没有一点火旺劲儿,他在小火炉上烤了烤冻红了的小手,像往常一样,脱了鞋,爬到了炕上,坐在了母亲身边。罗大夫每天下午都来给他妈扎一次针,跃进一声不吭,用手轻轻地扶着他妈妈的胳膊。输液瓶里的液体静静地滴着,突然,她妈妈的呼吸急促起来,嗓子眼儿里的痰响得更厉害了,她咳嗽了俩声,痰好像消失了,只见她慢慢张开嘴巴,仍然闭着眼睛。焕娣以为她想喝水,连忙给她喂了两勺水,她好像有了些气力,只见她长出了一口气,轻轻叹道:“唉跃进哪,长大了”她又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起来,过了许久,她好像走过了漫长的道路之后,拼出了所有力气,说道:“长大了,也当个大夫吧。”说完,她很快又昏迷了过去,任凭跃进焕娣怎么喊她,她都不知道了。

  晚上,小跃进睡得很晚,可是正当他睡着了的时候,李大壮叫醒了他。他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到老爸几天没有刮的花白胡茬子颤抖着,两眼迷茫地对他说:“起来吧,你妈快不行了。”

  他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连鞋子都没有穿,从炕上跳到地上,跑到西屋,又爬到炕上,坐在妈妈身边,拉着她的手,紧紧地握着,好像真地怕她走了似地。只见她先是急促的哮喘,然后过一会儿长出一口气,接着是断断续续的呼吸,直到呼吸听不到了,只有轻轻的鼻息,到后来鼻息也没有了,就一切都静止了,什么都听不见了。小跃进一直握着她那只滚烫的手,慢慢地凉了下来。直到罗大夫拿起了听诊器,在她的胸上听了一会儿,然后,很无奈地看着大壮说:“她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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